翌日,當司音的婢女銀钏端着盥洗之物進來時,卻驚訝地發現司音早已起身。
司音披散着如瀑長發歪坐在窗邊的軟榻上,手裡拿着一柄刻刀認真地刻着一個物件,柔軟的裙擺逶迤垂在榻邊,随着銀钏的開門,輕輕晃動了一下。
熹微的晨光投落在司音的長睫上,襯得沒有笑容的臉,清冷如枝頭雪。
銀钏看着雕刻的司音,有些久遠的畫面蓦地浮上眼前。
瓦達爾王很喜歡雕刻,更喜歡坐在司音旁邊為她刻些小玩意。
起初,司音總是一副不理不睬,一點也不喜歡的模樣。
可漸漸地,她會偷偷去瞟瓦達爾王在刻什麼,如何刻。卻又在他看過來的時候,立即轉過臉,繼續裝作漠不關心。
後來,司音也會趁瓦達爾王不在,拿起他的刻刀,照他刻好的物件模仿着雕刻。
一開始并不順利,還總會劃傷手,她一邊擦着手指上的血,一邊又不信他能做的事,她做不了。
直到那日,提前回來的瓦達爾王發現司音竟然學着他的樣子在雕刻,難以掩飾的喜色浮上他的眼眸,他問司音:“音兒想學嗎?孤教你?”
司音有種小孩子偷摸做事被大人發現的祟感,她别扭地放下刻刀,闆着臉,嗔道:“我才不用你教,我自已就能學會。”
瓦達爾王同以往一樣,不以為意地笑笑,也不反駁她。隻是從那天起,他會在司音的床榻邊,放些容易雕刻的小物件方便她模仿。
也會在自已雕刻的時候,自言自語地說要如何下刀,如何轉角,如何雕紋路……
司音面上不在意,卻不知不覺中早已把他的話記在了心裡,再後來她終于能一模一樣地複刻他的木雕。
銀钏記得有一日,司音将她刻的木雕和瓦達爾王刻的木雕同時擺在桌子上,一模一樣的兩個木雕互相對望好似在照鏡子。
司音單手托腮,歪頭看着兩個并排而放的木雕,細白的指尖撥一撥她雕的,又撥一撥他雕的。
那一刻,連司音自已都沒發現,她的唇角彎成了最好看的弧度。
銀钏收起思緒,再次看向司音時,心中五味雜陳,她輕聲問:“公主可要盥洗?”
司音沒說話,她依舊垂眸刻着手裡的生肖羊。
銀钏以為司音沒聽見,便放下手中的盆,緩步走到榻邊,又問了遍:“公主可要盥洗?”
這一次她清楚地看到一滴淚落在了司音拿在手裡的木雕上,銀钏吓了一跳,忙蹲下身,跪在司音面前,擔心地問:“公主,您這是怎麼了?”
司音盯着那滴淚,好半晌,才遲聲開口:“忽然想他了……”
司音攥緊了左手中的生肖羊,放下右手的刻刀,轉頭看了眼窗外白得刺目的雪色,伸出食指不确定地從眼睑下方劃過。
手指上濕潤的觸感,木雕上滑落的水珠,無一不在告訴她,她竟然真的流淚了。
銀钏知道司音說的是瓦達爾王,她鼻子一酸,低下頭忍不住跟着落淚。
她從小服侍司音,又陪她嫁到草原,她知道她的公主有多要強,見司音落淚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
而司音哭得最厲害的一次便是同瓦達爾王訣别的那晚,銀钏曾想公主會不會對王上也動心過?
然而,回到大魏的這三年裡,司音像是故意告訴所有人,又像是提醒她自已,她喜歡的人是沈既白。
“公主……”銀钏哽咽着,卻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司音。
有什麼比逝去的人,更叫人意難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