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1頁)

已經搬到東宮兩年,天成帝不怎麼管束他,他在東宮裡就是說一不二、至高無上的君主,誰都要仰仗他。太子卻不喜歡那種居高臨下、操控人生死的感覺,像郡王一樣,他仍然懷戀過去三年睡在冷芳攜身邊,嗅着他發間幽淡的香氣,蜷縮成一團,在黑夜中聽着他緩慢而有力的心跳。

有時,冷芳攜會給他拍背,像個真正的母親一樣。他的體溫很低,冷芳攜的身上卻暖融融的,窩在裡面像泡在溫泉之中,又像是回到了母親的宮腔裡。

與冷芳攜分開過後,他就再也沒睡過一個好覺。

他去大書房念書,冷芳攜給他準備了一個小書包,繡着一隻小兔子,每天都要給他準備整整一提的水果和點心,很怕他在大書房吃不飽飯。時而出現在大書房外,看他念書,冷芳攜大概以為他不知曉,可窗外閃過的绯色衣袍,他看得清清楚楚。

母親……

如果冷芳攜有了孩子,恐怕會比這更加珍愛,如珠似玉地捧在手心裡。那個孩子自小就能享受他的擁抱、親吻,吃他的奶水,睡在他枕邊。

他曾經想過,如果母親真有了孩子,一定要偷偷抱走,誰也不能取代他在母親心中的地位。轉念想到,父皇擁有了母親,定然不會讓他和别人有孩子,那些充滿陰暗的猜測和打算在午後的日光裡消失得無影無蹤。

對冷芳攜産生欲念是理所當然的事,當他在溫暖的夢境中看到抱着他的人熟悉的面孔,那抹紅豔的薄唇,太子就知道自己已經生出不倫之心。當日醒來後,他并無驚慌失措,也無自我厭惡,隻是平靜地換掉亵衣。

冷芳攜是父皇的人,他不能表露出這種有違規矩的心思,但并不妨礙他在沉悶、腐朽的宮阙之下,依靠着冷芳攜自我纾解。

那是他唯一快樂的消遣。

天成帝将他從地獄裡救出來,給他尊貴的身份,奢華的生活,還有可愛的母親,他對父皇自然有說不盡的崇敬和仰望。這與他期盼天成帝早死并不沖突。

冷芳攜被父皇困在深宮之中,并不快樂。他想。

等到父皇駕崩,他登基,繼承了母親,就可以為母親提供更快樂的生活。

太子說起最近讀的書,處理的朝政,朝臣之間的龌龊,卻從不談起自己日常起居如何,快不快樂,冷芳攜聽着無聊得很,打了個哈欠。

這孩子好是好,就是太過闆正,太守規矩了,從不做出格的事情,就連以前打罵、試圖掐死他的郡王,成為太子後,他也好好地照顧,隻是疏遠了些,像一位普通的、關系單薄的親人。

規矩就像一條不容逾越的線,始終束縛他。

太子剛來攬雀宮,冷芳攜叫藥奴搜羅民間玩具逗弄他,太子分明很感興趣,鼓着臉站着,眼神始終跟着他手裡的布老虎,卻不肯邁出一步,也不吱聲。

本以為日後好好養着,能活潑些,沒想到越來越古闆,後面反倒管起他來。說貞哥不能貪涼,要少吃冰飲;不能貪睡,睡得過多會頭暈發困……受天成帝一個人管已經夠窒息了,又來個小的,冷芳攜差點受不住。

還好後來天成帝發話,要太子搬去東宮,要不然日子真過不下去。

太子說完自己的,果然問起他的吃穿住用,從他早晨多久用飯,到一天用多少,恨不得一一過問,親手給他安排了。

冷芳攜瞪他一眼,厭煩道:“這些有你父皇管着就夠了,還要來管我!”

蜷縮在寬袖中的手指微顫,太子笑了,向他讨饒,讓内監拿出一個錦盒,道:“貞哥,昨夜沒能陪你吃月餅,今日就拿這枚玉佩向你賠罪。”

打開錦盒,赫然一枚白玉镂雕鳳凰墜佩,觸手溫潤,顯然不是凡品。冷芳攜收下,太子見梁惠擺膳,說自己已經用過,先告退了。

走出攬雀宮,太子忽然停下腳步,身後跟着的萬和小心翼翼問:“殿下,是還有要事與冷大人說?”

太子聞言邁步繼續向前,萬和見狀不敢多問,心知殿下的心情恐怕不美,甯願少說話多做事,也絕不要觸他的黴頭。

回到東宮時候尚早,不到用午膳的時間,太子決定再念一會兒書,哪知剛走進殿内,大太監萬春低眉臊眼地等在門邊,一臉躊躇。

萬和心覺不妙,剛想把萬春叫走,萬春就開口了。

“殿下,您之前說趕出東宮的宮女映秀……她,她……”萬春有些難以啟齒,想到十五六歲的姑娘梨花帶雨,哭得好不可憐,便想到自己早夭的侄女,心生恻隐,估摸着太子臉色,小心地求情,“她說她一時糊塗,走錯了路,現在已經知錯了,求殿下不要趕她出宮。”

“我看她确實悔恨難當,聽說她父兄如狼,早就打算把她賣給妓館。她出了宮,沒了倚仗,定然逃不掉。屆時若傳出東宮人為妓的消息,對殿下恐怕不利。”

太子面色未改,想起了萬春口中的人。

一個不知死活,妄圖攀龍附鳳的低賤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