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第10頁)

來人解下鬥篷,露出一張英俊的面孔,常年挂着的笑容隐沒,看起來不太容易親近。

他掀袍跪下,趴伏在溫熱地磚上,頭重重地磕在上面,發出清脆的響聲。

冷芳攜梳着頭發,慢悠悠問:“你想清楚了?”

來人沉聲道:“上次冒險利用大人時,某已有覺悟。我與湯沃有不共戴天之仇,願為大人驅策。”

*

京師開始飛雪,紛紛揚揚,亂迷人眼。溫度更低,一如駱希聲此時的處境。

——他在大理寺内幾乎舉步維艱。

自從上回在早朝上當庭拒絕冷芳攜,由此升官後,冷芳攜幾乎隔幾日便要問起他。駱希聲因此遭人排擠,被同僚冷視,從前的上司少卿也因為他說冷芳攜看不上他而生氣。總之,他此前在大理寺苦心孤詣維持下來的塑料同事關系全都斷絕了,還能在大理寺裡好好辦差,沒有被同僚們套麻袋打一頓,似乎已經是他們克制過的結果。

駱希聲雖然無奈,卻也沒多在意。

畢竟他那些同僚個個都是廢物,維持表面關系隻為了當差時舒服一點,并無其他用意。就算如今被孤立了,隻要沒人犯蠢,他也能好好地做事。

他頗有種因為被漂亮美人看中,于是被無能狂怒的屌絲攻擊的奇異爽感。

當然,此種感覺難以宣之于口,隻留在他心中默默品嘗。

升官又發财,他現在已經不似從前那般窘迫,手裡握着不少餘錢。家中老母日夜在田間操勞,因為寡婦的身份被鄉野人議論,駱希聲早就打算把她接到京城裡來,見見新鮮事物,說不定還能重新找一個知心人。

有錢後,便尋中人在好一點的地段賃了間房,又向上司請了一天假,将老母接過來,安頓在家裡。

“這裡真暖和。”老母一雙眼因夜夜繡帕子近乎半瞎,隻能看見朦胧的光影和色彩,駱希聲攙扶着她到墊了軟墊的凳前坐下。

老母摸了摸墊子,新奇道:“這個還軟和。你也來坐坐。”

有什麼好東西,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駱希聲。

她膚色微黑,臉如菜針,渾身的肉又松又軟,掌心全是幹農活時磨出來的繭子,兩鬓微白,明明還不到四十,看着已如五六十的花甲老人。

駱希聲半蹲下來看着她,心頭微酸。若不是為了拉扯他長大,送他讀書,他母親不至于如此辛苦。

“娘。”他跟劉秀英說,“這墊子我有很多哩,坐不完的。”

“哎喲。”劉秀英心疼地捂了下胸口,絮絮叨叨說起來,“你買那麼多幹啥,用也用不完,還費錢。這裡花點,那裡花點,朝廷發再多錢給你,也剩不下幾個!”

她非常看不順駱希聲的敗家行為,很是嚴厲批評了一番。駱希聲一邊笑一邊聽,一邊哀哀求饒,說娘孩兒下次不會了。

劉秀英剛念完,他又從桌上拿起一盒香膏脂粉,小心打開來,送到她面前:“娘你聞聞,是不是很香?這東西京城裡的娘子都在用,抹到臉上可滑可香。還有擦手的,你試試。”

劉秀英小心翼翼挖出指甲大小的一塊,笨拙地在倒刺和厚繭中摩擦。抹完過後果然香噴噴的,手也變滑了些。

聽娃就是孝順。劉秀英心裡高興,卻不肯顯露出來,還嫌棄駱希聲瞎買東西,又問花了多少錢。

她在鄉野裡時也見過鄰居擦手,用的香膏可貴了,一個要花五百錢,夠買兩頭豬仔!她心想京城裡大概貴一些,也不過一貫銅錢。

“不算貴,隻要一貫錢呢。”駱希聲說。

其實花了他二兩白銀。

“哎喲!”劉秀英又捂着心口念叨,“你個敗家子!一貫錢說花就花,買回來這沒用的東西。你以後還要娶媳婦呢,怎麼不攢着給她買首飾!”

說到這兒,混沌的眼裡立刻閃過精光,悄聲問:“聽娃,你跟阿娘說說,可有心怡的小娘子?娘給你張羅,定然把她給你娶回來,你倆和和美美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