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信帝喜幼女,尤其喜愛長相酷似柔嘉帝姬的幼女,而滿天下,最像柔嘉帝姬的隻有五帝姬秋長歌,也是被兆信帝寵上天的皇太女。
那根本就不是一個父親寵愛女兒的眼神,更像是……太子衍便為了這樣一個可笑的理由,提前宮變,将兆信帝囚禁在深宮,将他最喜歡的妹妹禁足在冷宮,讓她消失在世人的目光中,然而美貌是天底下最強的武器。
被囚六年之後,五帝姬秋長歌還是從冷宮裡一步步地走出來,走到了監國大帝姬的位置,而他最看重的少年帝王被迫付出代價,禅位苟活在溫泉行宮。
紅顔禍水!大盛朝如今這混亂的局勢都是因她而起。
穆嚴看着腳底下的琉璃佛珠,俯首跪拜,将那粒佛珠緊攥在手心,悲怆道:“望殿下能真心對待我兒,穆嚴死而瞑目。”
他重重地磕頭,舊帝秋墨衍、攝政王蕭霁、他閑雲野鶴的兒子全都拜倒在秋長歌的裙擺之下,就連昏庸無度的兆信帝能因她而死,這天下早晚因她而亂。
穆嚴叩首出去,内殿一片寂靜。
百鳥朝鳳鼎内的焚香已盡,穆青衣從屏風後走出來,清俊儒雅的面容一片深海般的沉靜,他俯身一粒粒地撿起地上散落的琉璃佛珠,啞聲道:“金線斷了,等我尋一根新的金線,再重新串起來。”
佛珠手串無緣無故斷裂,乃是大兇之兆。婚期已至,他卻莫名有了不祥的預感。
長歌回首看他:“郎君為何不出來見穆大人一面?你們父子已經多年沒有推心置腹地說話了吧。”
全天下都知道穆嚴是蕭霁的左膀右臂,穆家郎君也都在為蕭霁效力,如今才告訴他,穆嚴是舊帝秋墨衍的人,這種背叛很不好受吧。
穆青衣雙眼幽暗,啞聲道:“殿下,他終究是我父親。”
他無法質問父親為何要做雙面間諜,也無法告訴長歌,他是受舊帝所托前來盛都,原本他想在新婚之夜将一切和盤托出,真心待她,一世護佑她,可看着長歌的神情,她好似一切都知道了。
穆青衣俊臉隐隐蒼白,穆家父子皆背叛,他最後辯白的機會都沒有了。
長歌點頭,确實,做兒子的無法質問老子,做老子的做什麼也無需交代兒子,穆家果真是忠臣,可惜了,忠的不是她。
她淡淡一笑:“明日大婚,今日不宜見面,郎君還是早日回去吧。”
穆青衣臉色微喜,五指攥緊,啞聲道:“殿下明日還願與我大婚?”
長歌點頭,鄭重道:“自然。”
這是她前世今生唯一的一次出嫁,也是她知曉自己身死真相的唯一機會,明日就算千軍萬馬來了,她也如期大婚。
第179章
一刀兩斷,一别兩寬
穆嚴來訪的消息很快就被蕭霁知曉。
午膳之後,長歌閉眼小憩時,蕭霁臉色陰沉地進了朝華殿。
殿内點了淡淡的沉香,窗外新下了一場雨,雨氣和秋日花草的氣息雜糅在一起,異常的好眠。
長歌睡夢中意識依舊清醒,猶如幽魂一般漂浮在空中,看着躺在軟榻上的自己。
年幼時她命如草芥,吃不飽穿不暖,夢想着有一日要吃盡宮中美食,穿慧妃娘娘擁有的美衣華服,做最美的帝姬,後來帝宮沉浮多年,監國之後,她手握權勢,反而喜歡清淡的民間小食和素淨的襦裙薄衫,那些得來的珠玉珍寶擺放了一地,成為朝華殿内毫無生氣的死物。
昔年的淩雲壯志早已如煙雲散,所得皆付出代價。
蕭霁揮退宮人,一言不發地進了内殿,鳳眼深沉地看着熟睡的她,墨色的錦衣上繡着高潔的蘭草,很多時候她覺得蕭霁這個人十分的割裂,手握重兵,一怒浮屍千裡,卻喜愛蘭草、仙鶴和青竹一類的高潔之物。
他常年着墨衣,目光深沉如夜色,猶如黑暗中最冷厲的一把刀、一個影子,一個嫉惡如仇的收割者,可惜她生在帝宮,他生在亂世。他們之間注定是無法回頭的一條路。
長歌神遊太虛之際,蕭霁已經俯身,修長有力的指腹輕輕地扼住了她纖細的脖子,面容深沉看不出任何情緒,她感覺呼吸漸漸困難,一個可怕的念頭劃過腦海,他是恨她的,恨到想親手掐死她。
從十五歲那年雪地初見,她借助他手中的權勢,一步步走出冷宮困境到後面掙紮着走上監國帝姬一路,她對他始終是利用居多,如今她想抛棄他,選另一個男人,身為位高權重的攝政王,蕭霁如何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