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宮人發現她的異常,驚慌失措地喊道,“來人,殿下吐血了。”
她指尖深深地摳進檀木香案上,吐出一口血,神思反而清明了幾分,目光雪亮地看向率先進門來的穆家人。
穆嚴站在門口,遠遠看了一眼,不敢進來,隻揮手說道:“去,找六郎來。”
六郎便是穆青衣,家中排行第六。
她唇角勾起一絲譏诮的弧度,原來是他。下毒者,總是會第一個想知道結果!
她曾經想過是蕭霁,是穆青衣,是秋墨衍,卻不想是擁護秋墨衍的老臣,穆嚴确實是朝野内外最想殺她的人。
殺了她,他支持的舊帝能名正言順地返回盛都,他最疼愛的郎君也不用成為朝堂内鬥的犧牲品,他甚至可以拿着她的人頭去跟蕭霁邀功。
江山和死去的美人,是個人,都會選江山,蕭霁絕不敢殺他,寒了将士的心。左右逢源,立于不敗之地,好一個口蜜腹劍的小人,好一個心狠手辣的權臣。
不論是為臣,為父,他都有理由,也必須殺她。
“大人,不好了,攝政王帶兵闖進來了。”
長歌低低笑出聲來,鮮血湧出,這一次久違的疼痛襲來。她擦幹唇邊的血迹,忍着疼痛走到床榻邊,拽下大紅的輕紗簾帳,血迹染紅簾帳。
她閉眼平靜地躺在大婚的婚床上。
屋外傳來紛雜的腳步聲,夾雜着穆嚴驚慌失措的聲音:“大人,這是殿下大婚的寝殿。”
蕭霁帶兵直闖進來,冷笑了一聲,聲音冷如金石:“我不點頭,誰敢娶她?”
天底下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當年秋墨衍将她丢在冷宮不聞不問的時候,她孤苦無依想依附他的時候,他沒有推開她,讓她借着他的勢一步步走了出來,如今她手握權勢,膩了這段關系想将他一腳踢開,天底下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情?
穆家算什麼玩意兒,穆家一個閑雲野鶴的布衣郎君就敢娶他心尖尖上的人?也不想想他有沒有這個福氣!
今日他便要親手殺了穆青衣,斬了穆家滿門,血洗盛都,看誰人敢說話!
再帶兵剿了行宮深山裡的十萬大軍,将秋墨衍從龍椅的美夢裡徹底敲醒!
至于秋長歌!她這輩子都别想走出帝宮一步!這是她的命!也是秋家欠他的!他要她看着他登基,看着他反了這腐朽不堪的大盛朝,折斷她的羽翼,讓她連想都不敢想離開的事情!
曾經他交與她的東西,他盡數拿回,再教她最殘酷的一課:做人要心狠!
穆嚴臉色驟變,高呼道:“大人,你想反了不成?”
“滾開。”蕭霁一腳将他踢翻在地,大手揮開刺目的大紅簾帳,冰冷說道:“長歌,你這輩子都擺脫不了我。”
這是她聽到的最後一句話。血從喉嚨裡湧出,那一瞬間,莫名有了一種解脫的感覺,這一世何其荒謬。
見血封喉的毒,從毒發到身亡,不過是數息的事情,蕭霁揮開簾帳進來時,她已經毒發身亡,神魂離體的瞬間,她看見蕭霁俊美的面容一片蒼白,跪在床榻之上,近乎驚恐地抱起她。
鮮血染紅他的黑羽鶴氅,她看見權傾朝野,不可一世的攝政王大人雙眼赤紅,聲音發抖地吼道:“傳禦醫。”
“長歌!”他聲音輕的像是三月的煙雨,絕望地抱着她。
她喜歡三月的煙雨,飛檐陡峭的尖頂,鈴铛随風發出悅耳的聲音,細雨浸潤着滿地的桃花,她死後要埋在這樣的地方,而不要葬在冰冷黑暗的帝宮。
蕭霁,蕭霁!她低低地歎氣,這樣的結局對誰都好吧。死在彼此最懷念的時光裡,而不是日後反目成仇,彼此怨怼,撕碎年少初見時的一切美好。
她從未告訴過他,那年雪地裡初見,他穿着仙鶴祥雲的錦衣,外罩着雍容華貴的鶴氅,面容俊美冷漠,那時候她就想,這樣冷漠的人,是否也會愛上誰家的女郎,為她融化眉眼的冰山。
可惜的是,她和他的故事從未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門外傳來紛亂的腳步聲,穆青衣聞訊趕來,臉色慘白地看着發生的一切,腳步踉跄,悲涼地喊道:“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