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很是玄乎,聽說數月前,謝氏的船隊出海,在海上遭遇前所未有的風暴,誤入了一處仙境海島,在島上得到一爐仙藥和無數的珍奇異寶,此次進獻給陛下的就有這一瓶仙藥。”
幾位禦史大人你一言我一語。
蕭缭沉臉說道:“諸位大人都是讀聖賢書的,怎麼能如市井小民一樣傳這種不靠譜的傳聞?”
謝景煥的膽子也太肥了點,非要将九洲的這把火燒的轟轟烈烈,前有天降神罰,火燒衆生塔,後就有他謝氏船隊誤入蓬萊島,得到仙丹?
但凡有點腦子,用腳指頭想想這也是無稽之談。
那藥不是一般的藥丸,就是出自大月國。
如今九洲夠亂的了,他還要來摻和一腳!
“蕭國公說的是,我等慚愧。”
幾位禦史大夫自知失言,羞愧地低下了頭。
“蕭國公,陛下請您入宮。”
蕭缭朝着那幾位大人作揖告辭,吩咐人将衆生塔的廢墟徹底地清理幹淨,然後才入宮面聖。
晌午之後,天空依舊灰蒙蒙的,沒有下雪,亦沒有陽光,這樣不陰不晴的天氣已經持續了一個月,壓的人心裡沉甸甸的,無比陰霾。
高祖陛下的心情就如同這天氣,陰冷暴戾,時刻都處在瘋癫的邊緣。
蕭缭看着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南下時,看到的一藍如洗的天空,即使是深冬時節,南疆的氣候也是明媚的,除了常年積雪的雪山,從不下雪,四季如春。
“蕭國公,您可算是來了。”内官看見他,如同看到了救星,喜出望外地迎他進去。
承明殿内,高祖陛下砸了一殿的東西。
蕭缭避開那些細碎的琉璃瓷器,撿起地上的奏折,吩咐内官收拾一地的狼藉,隻留下老禦醫回話。
高祖陛下卧躺着,鳳眼猩紅,眉眼深沉地看向他:“蕭缭,你如今連朕的内官都敢使喚。”
蕭缭捏着謝景煥的那封奏折,微微一笑道:“陛下要治臣的罪嗎?”
十二年了,滿朝文武都說他深得兩朝帝王的器重,高祖陛下這樣喜怒無常的人,也給了他潑天的權勢,無論他犯下怎樣的過錯,帝王罰過必會讓他官複原職,甚至更上一層樓。
就連蕭缭自己都不知道,秋慕白為什麼對他容忍多年。
秋慕白居高臨下地審視着他,俊美冷酷的面容透着幾分的陰沉,忽而說道:“你讓人将衆生塔的廢墟全都清理掉了?連根拔起?”
蕭缭垂眸說道:“天降神罰的傳言有損帝王威嚴,既然塔已經毀了,便隻能連同地基都拔起,他日廢墟上綠草茵茵,百姓就會忘記這樁事情。陛下也依舊是那個開創盛世的千古一帝。”
千古一帝?秋慕白自嘲地笑出聲來:“你以前不這樣,你罵朕暴虐無道,殺人如麻,如今你稱朕是千古一帝,蕭缭,就連你都變得如此虛僞了。”
蕭缭微微一笑,是啊,他怎麼會變得這樣虛僞?
“可能是臣沒有随惠帝而去,沒有阻止陛下修衆生塔,沒有死谏陛下,沒有阻止明歌入塔的時候開始,臣就變的這樣虛僞了。”
蕭缭将奏折放在龍榻邊,慘淡一笑:“所以臣才會在衆生塔内,苦苦求着明歌,不要殺陛下。”
那日明歌決絕離開的時候,沒有回頭看他一眼,也沒有與他告别,十二年的情分終是被他耗盡了。
他那日坐在地上,看着沖天的火焰燒起來的時候,想嚎啕大哭,卻怎麼都哭不出來。他這一生,唯一虧欠的人,隻有她。
午夜夢回的時候,他時常夢到十二年前的往事,那時候她一臉燦爛地拍着他的肩頭說道:“蕭缭,你以後一定會成為國之棟梁,那些人不懂欣賞你,是他們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