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割了我的舌頭,我也要說。”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不甘示弱地冷笑,“我和娘子認識多年,第一次未見面就已經傾心,再見鐘情。
這些年我的目光裡全是她,所以她的一舉一動從來就騙不過我。她喜歡你,不是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情。她看你的目光,就像是我看她的目光。
十年了,她從來不說,因為她知道,你看不到她的存在,你的視線永遠隻有盛京,隻有你手中的劍。
謝景煥,中洲殺了娘子,而你便是最大的幫兇。
這十年,你做了什麼?你逼着她入謝氏族譜,和你做兄妹,逼着她做她最不喜歡的世家女,就連你師父垂死病危之際,你都選擇了盛京,而不是泉城,所以她恨你,恨到不肯見你最後一面,恨到死後都不願意将死訊傳回泉城去。
你對得起盛京,對得起泉城,對得起九洲遊俠,對得起所有人,獨獨對不起她。”
謝景煥如遭重擊,手中的劍“哐當”掉落在地上,他隐忍而痛苦地問道:“那個孩子,是誰的?”
他隻想知道,那個孩子是誰的。否則那些全都是謊言,是謊言!
“你的。”崔玉壺瘋完之後,恢複了平靜,淡淡說道,“你的。”
“我和娘子相處一直都很守禮,從未同榻而眠過。不過是人前演戲扮恩愛,人後如同知己朋友。娘子這些年深入簡出,有謝雨和趙嬷嬷,還有我在,一般的男人根本近不了她的身。
除了你。謝家主。”
崔玉壺冷笑:“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是去年秋天,她回謝府那一次,那時你要北上,生死不知,那日我們都喝的酩酊大醉,事後趙嬷嬷派人送我回了西院,至于你,我調查過,那日謝雨在酒樓吃酒,下了一場大雨,醉到第二日早上,壓根就沒有去接你。
那一夜,你是宿在南院的。
娘子出身大月國,精通藥理又擅長調香,若是想做什麼,必然不會留下任何痕迹。
你北上不久,娘子就有了身孕。那個孩子隻能是你的,不若,你問問趙嬷嬷。”
崔玉壺看向院内不知道來了多久,一直沒有吭聲的趙嬷嬷。
趙嬷嬷看着面如金紙的謝家主和發瘋抖落一切的崔玉壺,低低歎了一口氣,她原本想将這個真相帶到棺材裡的,沒有想到崔玉壺竟然猜出了全部的實情,并且以此來報複謝景煥。
事已至此,她也瞞不住了,不想瞞了。
趙嬷嬷輕輕點頭:“那一夜,家主确實宿在了南院,娘子用了七日香,此香焚燒之後如墜夢境,事後隻會當做一場夢,毫無記憶。”
謝景煥踉跄地後退了一步,死死地咬住嘴唇,隐約咬出血迹來,所以那個孩子真的是他的?崔玉壺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這些年,小草一直很喜歡他!
“為什麼?為什麼她不肯告訴我?”謝景煥聲音嘶啞,雙眼泣血地看向趙嬷嬷,“阿嬷,她為什麼不肯說?”
為什麼不見他最後一面。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世上還有一個血脈相連的孩子,還未出生就胎死腹中,也不知道身邊的人喜歡了他十年。
而他做了什麼?殘忍地跟她做兄妹,常年奔波在外,在她最需要他,永遠都不在她身邊,就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趙嬷嬷垂眼,落下淚來:“娘子說,喜歡你是她自己的事情。若是她說了,以家主的品性,沒準會娶她照顧她,但是不會愛她,而你們最終會變成一對怨偶,不如不說。
娘子說,若是有一日,你的眼中有了她,她就會坦白一切,但是這些年以來,家主看的都是盛京的方向,娘子便放棄了執念。
至于那個孩子,娘子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想留下一個孩子陪着你和月娘子,說那樣,你們就不會半生孤獨了。”
謝景煥雙眼刺痛,身形不穩地扶着門欄,嘴中嘗到了一絲腥甜,她考慮到了所有人,獨獨沒有考慮到她自己。
所以後來,她開始恨他了,恨到死生不複相見,恨到一言不發。
謝景煥跌坐在冰冷的門檻上,第一次感受到南陽的夏日是這樣的寒冷,冷的他如墜冰窟,想叫叫不出聲,想哭哭不出來。
崔玉壺見他神情不對勁,忍了又忍,刻薄的話終是沒有再說出來,他的目的已經達到,謝景煥後半生都會痛不欲生,飽受良心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