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次跑馬四爺是跑了一肚子心事回來,弘晖和弘?S卻玩瘋了,回到府裡還收不住那股興奮勁。弘晖跳下馬拿着鞭子就往正院跑,喊貼身太監道:“抱着我給額娘打的東西一起去!” 弘?S卻親自把馬牽到馬房,親手給它添料,添水,還拿着刷子給它刷毛。他也想回去找額娘說今天玩的多開心,可額娘大着肚子容易累,不能再讓他撲到懷裡。他隻好先陪陪自己的馬,剛才它馱着他跑那麼快,那麼通人性。 他覺得它跟百福好像,都像他的朋友。 四爺回書房寫了十幾頁大字才靜下心來,叫來蘇培盛問:“弘?S呢?是不是已經回東小院了?”他想去素素那裡跟孩子們待在一起,心情會好些。 誰知蘇培盛道:“二阿哥在馬房。” 讓正準備往東小院去的四爺調頭去了馬房。 馬房的太監和馬奴們看到他來,都跪在一旁,領頭的馬監臉都吓白了,整個人跪在那裡瑟瑟發抖。二阿哥過來要喂馬,要刷馬,他能攔嗎?攔了,礙着二阿哥的興緻,他也沒好果子吃。不攔,現在讓四爺撞見,他更沒好果子吃。 這下屁股要開花了。馬監心裡哀号,眼神不住的往跟在四爺後頭的蘇培盛那裡瞄,想求蘇爺爺救命。平時他上供也算勤快。 蘇培盛壓根就不看他,四爺真要發作人,傻子才去攔呢。大不了事後他照顧着點,讓打闆子的手輕些。 弘?S不知道四爺在背後,他正抱着馬頭摸着馬鬃,馬兒尾巴輕甩,顯然非常開心主人的撫摸。 四爺走過去,站在一步遠外喊他:“弘?S。” 弘?S立刻放開馬轉身行禮,“阿瑪。”他有點緊張,怕阿瑪生氣。 四爺沒發火,反而走過去從馬槽内拿出一把幹牧草,湊到馬嘴邊喂它,對弘?S道:“馬是我們滿人的好朋友,最親密的兄弟。當我們在草原上迷路找不到家時,放開馬缰,它能帶我們找到水,找到食物,找到安全的地方讓我們歇息,還能帶我們回家。” 他招手叫弘?S過去,安慰他道:“你喜歡馬,阿瑪很高興。” 父子兩人喂了會兒馬,四爺還撸起袖子把袍子角掖到腰帶後,讓馬監拿來大刷子,給弘?S演示怎麼刷馬,脖子上的毛怎麼刷,大腿上的毛怎麼刷,馬牙馬蹄怎麼看哪裡有病,是不是健康等等。 弘?S聽四爺這一嘴的馬經,眼都直了。 這匹四歲的馬被四爺一?意粒?皮毛光亮,精神極了。弘?S把剛才的害怕全忘了,圍着四爺轉來轉去,抱着馬刷子給他遞東西。 看到親手收拾出來的漂亮馬,四爺心中的郁氣也散了大半。更别提弘?S在他身邊眼睛星星一樣發光的看着他,摸摸他的小腦袋,四爺說:“本來還想去看你額娘,這下咱爺倆隻能先回去洗澡換衣服了,省得熏到你額娘和姐姐。” 弘?S笑的小人都站不穩了,被四爺提着腰帶挾在腋下,一路尖叫着回到書房。 蘇培盛早就燒好了熱水,這對兒胡鬧的父子回來後,直接在一個桶裡洗了。四爺也是好久沒這麼放開胡鬧了,隔着道門,蘇培盛都能聽見門裡四爺的大笑聲。 洗完換了衣服,兩人才去東小院。 他們剛踏進東小院的門,百福就歡快的叫着撲上來迎接。二格格從屋裡出來笑道:“百福一往外跑,額娘和我就知道是阿瑪和弟弟回來了。” 屋裡暖洋洋的,有股濃濃的奶香。弘?S在外面吃的那頓烤羊早消化完了,這會兒聞着香味就往屋裡撲,嘴裡叫道:“額娘,我餓,我餓!” 李薇一聽就心疼了,拿了塊奶酥餅往他嘴裡一塞,道:“怎麼就餓成這樣了?”再看換過的衣服和幹淨的臉,道:“你洗澡了?” 這時四爺也進來了,看到他,她才說:“你們爺倆出去一趟還洗了個澡?”不是說弘?S洗澡很奇特,隻是時代在這裡放着,醫學不發達,小孩子的免疫力差,又是冬天。 就連李薇也承認為了避免生病,弘?S不必常常洗澡洗頭,等到了春天,天氣暖和了再狠狠洗。 弘?S早爬上炕吃點心了,兩個腮幫子都塞到鼓鼓的像一隻小倉鼠。 四爺坐下道:“沒洗頭,剛才帶他去刷馬了,一身的馬味,怕熏着你惡心了,才在前邊洗了澡換了衣服。” 李薇摸摸弘?S的頭發,見不濕才放心,摸摸他的頭,問:“頭癢嗎?額娘給你通通?” 弘?S塞了一嘴奶酥餅,正抱着馬克杯喝奶茶,聞言拼命點頭。李薇就小心翼翼捧着肚子慢慢挪過去,解開他的那老鼠尾巴般的小辮子,給他通了一百下。轉頭看到四爺一個人坐在那裡喝奶茶,微笑的看着他們,她道:“爺,給您也通通頭吧?” 四爺看了眼她的肚子,坐過來道:“别累着你了。” 李薇解開他的辮子,弘?S圍過來看,摸着他阿瑪的辮子說:“阿瑪的辮子好長,編起來比我的粗。” 她先用粗齒的梳子梳通,再用篦子細細的從頭通到尾。弘?S趴到四爺的腿上看着他笑道:“阿瑪都睡着了呢?” 四爺閉目笑着摸摸他的頭。 通完頭,四爺讓奶娘把弘?S帶出去,扶着李薇讓她靠到迎枕上,拿起炕桌上的梳子道:“我也給你梳一次吧。” 李薇一愣,兩人連孩子都生了幾個了,可梳頭這事做起來比别的更親密。何況還是他給她梳。 她遲疑的微側過身,四爺坐近點,先把她頭上的發髻解開,一會兒炕桌上就擺滿她頭上的簪花、掩鬓等物。四爺托着一枚孔雀石的挑心道:“這些還是稍嫌粗糙了些,回頭給你制一些好的。” 頭發漸漸松開,李薇卻越來越緊張,跟着找話題道:“我這些都是上好的,全是京裡時興的款呢。” 背後四爺笑道:“我看你也未必愛這些笨重的東西。平常也不見你戴旗頭,總是挽髻。”他一邊在後面給她梳發,一邊揚下巴指着炕桌上的三對簪花道:“看來你愛這種精緻細巧的。” 三對簪花分别是孔雀藍的蝴蝶一對,紋金蝴蝶一對,粉色紗堆的桃花一對。全都是方寸大小。 “那些個頭大的戴着脖子沉。”李薇說着摸摸脖子,過年時為了讨個吉利,玉瓶和大嬷嬷天天給她頭上插戴一堆,她用的東西又全是實足十金,钗子也不會是實心的,寶石也不會是假的,個頂個的墜頭發。 除了逢年過節不得不穿戴齊整,平時她自然喜歡這些又漂亮又不重的。 通完一百下,四爺還原樣給她挽回去了。李薇驚訝道:“爺,你看看就會啊?” 四爺在妝匣裡嫌棄的翻來翻去,挑出一支明珠的步搖給她插上,上下各一顆指肚大小的珠子,中間一根細金鍊吊着,戴在頭上人不動,明珠也輕輕搖晃,李薇對着鏡子也覺得這一支抵過她剛才戴一頭的,女人的那股惹人憐愛的勁全出來了。 他端詳半天,方滿意笑道:“以前小的時候,看過皇額娘梳頭,我也在旁邊遞過東西。” 李薇臉一僵,不知該做什麼表情。她嫁給四爺這麼多年,多少猜出一點,四爺小時候在宮中那麼早熟,不止是永和宮的功勞。孝懿皇後也功不可沒。造成現在四爺既人情通達,又自傲得不得了,又有點精神潔癖。 就比如這看孝懿皇後梳頭,他真是對皇後梳頭特好奇?才不,估計是為了巴結,為了盡孝心。小小年紀就如此早熟,誰逼的呢? 她懷孕後真的反應變慢,以前這時隻要低頭或往他懷裡一紮就能混過去,這次她愣的有點久,看着他直到他發現。 四爺哈哈笑,摟着她道:“看你吓的。”笑完一歎,在她臉上擰了下,輕道:“皇額娘待我好,雖然十分裡隻有五分,我也必須念她的恩。就如永和宮待我,哪怕十分裡不足五分,她生我一場,我就要記着。” 她現在也不像前幾年,聽到他的心裡話會緊張。她安安靜靜的靠在他懷裡,隻是這麼陪着他。四爺用嘴唇輕輕碰碰她的額角。 聽不見屋裡說話的聲音,玉瓶想悄悄進去看看,被大嬷嬷叫住,她道:“我怕主子們在裡面睡着了。” 大嬷嬷擺擺手,兩人到屋外,大嬷嬷教她道:“屋裡燒着炕,凍不着人。主子們不說話,也未必就能讓人進去。” 玉瓶不解,大嬷嬷搖頭道:“你隻管聽我的。” 過了會兒,屋裡叫人,玉瓶才進去,看到李主子和四爺時而目光交彙,就算沒看對方,兩人之間也再插不進别人。四爺看李主子時的眼神暖的得火,讓她見了都忍不住臉紅。 她出去後,找機會對大嬷嬷道:“多謝嬷嬷教我。” 大嬷嬷怅然道:“你還年輕,不明白這男女間的事。有時就那麼坐着不說話,也勝過吃仙丹喝仙露。主子們感情好,咱們更要小心侍候。” 玉瓶微福了下身,道:“玉瓶記住嬷嬷的教誨,下次絕不敢再莽撞了。” 等閑下來時,玉瓶嘀咕,大嬷嬷在宮裡待了一輩子,侍候的主子再多,她又沒真跟男人好過,怎麼像是什麼都明白呢?想起宮裡有的宮女跟太監不清白,玉瓶打了個哆嗦,趕緊把這個念頭忘幹淨。 第二天,李薇醒來時已經九點了,吃過早膳,她讓玉瓶幾人扶着去花園散步。越到生的時候,越要多動動。沒想到古人已經有這種理論了,柳嬷嬷就總是想讓她多出去走走。 還沒到春天,花園裡也光秃秃的,幸好今天太陽不錯,隻是賞陽光也很美好。李薇心情好,看什麼都好。 這時,玉瓶看到玉水在後面對她使眼色,她讓玉煙過去扶着,退到後面問玉水:“怎麼了?” 玉水扯着她走遠些,小聲道:“那汪格格又來了。大概是打聽出主子在花園散步,也想過來,幸好咱們之前派人守着花園門呢,不然讓她撞進來,主子的好心情都讓她給敗壞了。” 玉瓶眉一立,煞氣立顯,冷笑道:“莊嬷嬷都去教導過她好幾回了,怎麼還沒懂事?” 兩人說着快步往花園門口去,果然見汪格格帶着陵惠正跟兩個東小院的丫頭糾纏。 攔着汪格格的是東小院擴建後分來的宮女玉朝,她也是内務府出身,比玉瓶小三歲,可架勢一點也不弱。玉瓶把着李薇身邊的事不讓人靠近,她也不急着跟玉瓶搶,做起來事還特别有東小院人的自覺。 玉瓶早打聽過,後分來這四個全是鑲白旗的包衣。算是四爺的自已人,怪不得對李主子這麼忠心。 走近了,聽見汪格格身邊的陵惠正在求玉朝,“好姐姐,我們格格隻是想進去給李主子磕個頭,萬萬不敢擾了李主子的清靜,您給個方便,我們格格記着你的好。” 玉朝攔着不動,臉上卻帶笑,福身道:“我替我們主子接了汪格格這份心意。您還是請回吧,我們主子如今月份大了,精神短,大夫都囑咐我們主子叫少見人。” 陵惠略求一求就算了,轉頭看汪格格是怎麼個意思。 汪格格不可能自降身份跟玉朝一個丫頭糾纏,見陵惠不開口了,就道:“李姐姐身上重,我也不敢多打擾,就在這裡給姐姐行個禮吧。”她說話就要福下去,玉朝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死死提着,笑容不變道:“這是怎麼說的?不年不節的,您行這等大禮,可不是想折死我們主子了?” 玉瓶快步幾步趕過來,對着汪格格就是一福,她給玉朝使了個眼色,玉朝放開汪格格往後退半步。有玉瓶站在汪格格正前方,看她敢不敢真對着個丫頭福下去。 玉瓶先罵玉朝:“越來越沒規矩了!下去掌嘴!”轉頭再對汪格格一福,求饒道:“求格格心善,饒了這不懂規矩的小蹄子,她才進府沒多久,在家野慣了,還不識調|教。回頭看我不把她扔到嬷嬷手裡好好吃一頓闆子。”邊說邊回頭佯瞪了玉朝一眼。 玉朝乖順的低下頭,站到遠處拿巴掌給自己掌嘴。 清脆的巴掌聲傳來,一聲聲打得陵惠跟着抖,像是巴掌是扇在她身上似的。她默默往後退了一步,看着離汪格格遠了些。 汪格格先是被玉朝攔的起火,跟着再被玉瓶的話刺的臉陣紅陣白。玉朝的巴掌何嘗不是在打她?看玉朝的臉幾下下去就扇紅了,她也不敢再糾纏,鬧起來不說李側福晉霸着花園不許人進,反說她以下犯上把側福晉的丫頭給打了,她怎麼洗得清? 本來是想巴結人的,搞成結仇的架勢是怎麼回事? 汪格格見此,隻好先道:“快别打了,天也晚了,我也該回了。”離走前不死心說了句,“等日後側福晉有閑,我再去找側福晉說話。” 說完就帶着陵惠鬼攆一般走了。玉朝見她走遠也放下手,嘴一動就是一陣刺疼,她嘶了聲,玉瓶過來瞧了瞧,歎道:“回去趕緊拿藥擦擦,主子那裡有碧玉蘆荟膏,回頭我拿出來給你。” 玉朝不敢張嘴,她的兩頰已經紅腫,隻好話吞在嘴裡半截的說:“怎麼敢用主子的藥,拿冷水敷敷就行。” 玉瓶道:“你忠心,我自然要報給主子知道。隻是汪格格的事也不好再拿去給主子煩心,藥你先用着,改日進屋來侍候吧。” 玉朝瞟了眼玉瓶,笑道:“那我可要謝謝姐姐的提拔了。”說着蹲了個深福。 雖然汪格格不想讓人把這事傳出去,玉朝一回去卻不急着擦藥,頂着張紅腫的臉往二道門那裡一站,叫人喊她哥哥來。 她哥哥在大門處聽差,聽妹子喊就跑進來,一見妹子這張臉,唬了一跳道:“你這是怎麼了?”趕緊扯到一邊小聲問:“惹着主子不快了?” 玉朝白了他一眼,掏出碧玉蘆荟膏的白瓷盒子給他看,道:“才不是我們主子呢,我們主子不知多心善,這是特意賞我的藥。” 東小院的李主子那裡的器物全是一窯燒出來的,外面都沒處買去。她哥一見就認出來了,一頭松了口氣,一頭更奇怪了:“誰啊?你在李主子那裡侍候,雖然不是近身的,誰敢給你巴掌受啊?” 玉朝歎了口氣,也不說是誰,道:“這有什麼好說的?巴掌是我自己打的,也賴不着别人。我是來告訴你,過兩天我就不回家了,你回去可别亂說啊。” 怎麼是亂說呢?不說你頂着這張臉出來晃什麼啊? 她哥心疼的皺眉耷眼把妹子送走,回去就長籲短歎。玉朝進來的時候短,沒多少人知道她是在東小院侍候,隻是看服色是貼身的大丫頭。但架不住她挨了打跑來找了她哥,她哥聽差時一臉沉重,去下人膳房處吃飯時還捧着大海碗抹淚。 這怎麼會沒人問? 一來二去,汪格格被堵花園門口進不去,怒打了側福晉的丫頭的事就傳開了。 玉朝回去還不抹藥,等蘇培盛讓張德勝來看過她的臉後,玉瓶親自捧了洗臉水和藥膏給她,道:“我的小祖宗,還不抹藥?” 玉朝照着鏡子,道:“四爺還沒見呢。” 玉瓶拿熱手巾跟搓蘿蔔似的給她抹了把臉,抹得她哀哀叫,再打開瓷盒給她抹上碧玉蘆荟膏,道:“你當主子這裡的藥是什麼下等貨?抹上一刻就能消腫。你真頂着這臉到晚上四爺來,這味道就變了。” 抹上後,果然很快消腫了。不到天黑就一點都看不出來了。 四爺過來用晚膳,屋裡侍候的玉瓶等人的臉他掃過來,沒見一個像挨過打的。李薇正小口小口的吃着黑芝麻餡的元宵,不時的讓他一口:“這東西吃着可好了,補血,對頭發還好。” 四爺就着她的碗吃了一個,問:“今天出去散步沒?” 李薇吹着元宵,道:“散過了,早上起來太陽特别好,我出去散了有小半個時辰呢。” 一晚上下來,四爺看出李薇還不知道這事。第二天回到前院,蘇培盛才禀報說:“挨打的那個玉朝不是李主子身邊侍候的,當時玉瓶讓她們幾個在花園門口守着。之前汪格格鬧的那一回有些難看,玉瓶幾個怕她進去再折騰出别的事來,就攔了她。” 四爺點點頭,攔的好。 蘇培盛道:“汪格格說她是去給李主子請安問好的。玉朝說巴掌是玉瓶看她冒犯了汪格格叫掌嘴,不是汪格格要她打的。汪格格也沒惱她。” 就是事後忘了補救,被這小丫頭給陰了。你說你知道去追着李主子抱大腿,怎麼不知道打完那丫頭再給找補回來呢?哪怕送上個荷包,這會兒也能顯出你不是有心的啊。 當然,送了荷包會不會在四爺心裡記上一筆有心機,這他蘇培盛也不好說啊。 反正這事,汪格格是怎麼做都是錯。 看來這汪格格是有些缺心眼,也不怪被人踩着她往上爬了。 事後,莊嬷嬷又去教導汪格格規矩了,隻是上下尊卑就讓她背了百八十遍。汪格格背的口幹舌燥,舔舔唇,看着桌上的茶碗就是不敢端。莊嬷嬷擡擡眼皮,道:“格格再背一遍吧。” 蘇培盛傳的話:多教一教她認識上下尊卑。 其實莊嬷嬷很想教汪格格怎麼看眼色。沒眼色這規矩學到這輩子也學不完啊。
69、三阿哥
... 對面屋裡,汪格格正跪着背規矩,一側站着莊嬷嬷。 耿氏喊侍候她的丫頭:“如香,把窗戶關上吧,風冷。” 如香小心翼翼關了窗戶,耿氏收起針線,展開她繡的這幅花開富貴圖,正中一朵鮮豔的紅牡丹,大如圓盆,層疊的花瓣重重展開。這幅她從選秀前就開始準備,一共備了兩幅。另一幅是百子千孫。 選秀前,她并不确定前程如何。若是撂牌子回家自嫁,這兩幅她自己留着也是個好彩頭。若是有那個命,能得個指婚,百子千孫的送給比她先進門的‘姐姐’或者家中的太太,紅牡丹就是給嫡妻準備的。 要是汪格格走通了李側福晉的路子,那幅百子千孫也有了用處…… 耿氏輕歎一聲,把這幅繡圖放在一個小匣子裡,拿起道:“走吧,跟我去給福晉請安。” 如香應了聲,拿了件鬥篷給她披上。 兩人出門來到院中,耿氏看了眼跪着的汪氏,暗暗搖頭。之前躲在屋裡烤火的另一個丫頭如緣探出頭來:“格格,奴婢侍候你?” 耿氏搖頭,笑道:“有你如香姐跟着就行,你在屋裡看着火,别讓爐子熄了。” 院中仍是一片冬景。花木凋零,牆角還有未及清理的冰雪,原本白色的雪與灰塵混在一起,髒污的讓人厭惡。如香看到,嫌惡道:“這些懶鬼!掃了都不知道搓出去!” 兩人一路行來,遇上的人都穿着藍灰色的棉袍子,有的跑到近前才看到耿氏,連忙避讓。耿氏和汪氏住的院子位置并不好,想去正院要穿過一條夾道,而這條夾道卻與下人房直通。所以不少粗使下人會從這裡抄個近路。 耿氏垂頭避開,如香把她擋在裡面。兩人加快腳步穿牆過院,看到花院了才松了口氣。 如香要從花園中穿過,耿氏拉着她沿花園旁的小路繞過去。從這裡繞要再從另一道門穿出去,走了半截再從第三道門進來,就能拐到正院了。 從花園直穿自然不必這麼麻煩。 可如香也想起了之前的事。不管是不是汪氏行動放肆,李側福晉反正不是個好惹的人。既然這樣,不如避開的好。 正院裡,福晉正跟弘晖說話,莊嬷嬷進來伏耳了兩句,弘晖失望道:“額娘有事,兒子去寫字。” 福晉搖頭,揮退莊嬷嬷,對他說:“不是什麼大事,你剛才說喜歡玩飛镖,想在屋裡放個镖靶子?” 耿氏就坐在之前宋氏來時的花廳裡喝茶,莊嬷嬷進來,她立刻站起來迎。莊嬷嬷笑道:“格格快坐,奴婢算哪個牌位上的人?可當不起。” 她親手替耿氏換了碗茶,道:“福晉現在不得閑,格格若有要事,不如先跟奴婢說說,等福晉閑了,奴婢立刻報給福晉知道。” 耿氏捧出匣子,打開展開裡面的給莊嬷嬷瞧一瞧,再收進盒中,蓋上托到莊嬷嬷面前,道:“福晉貴人事多,奴才隻是有一點小心意想奉于福晉。這是奴才在家時親手繡的,針線拙劣不堪入目,福晉若是不嫌棄,可制成小炕屏擺在榻上,也能添些喜氣。” 雖然自謙拙劣,但耿氏還是有自信的。這是她花了兩年的功夫,請人畫的繡樣,一針針繡出來的,夏天怕汗漬污了繡面,怕陽光曬得繡線失色,特意在背陰處繡,胳膊都累病了,現在一到陰雨天就疼。 莊嬷嬷也被剛才展開時看到的繡面驚豔了一瞬。沒有細看針角不好說,但一晃眼也能看出這幅圖不錯。比劃了下,做成小炕屏倒是正好。看來這耿格格原本就是可着小炕屏的尺寸做的。隻是這幅圖所用時間至少要一年,還要是熟手。 要是選秀前就備好了,這份心思可夠深的。不管進哪家門,送給誰,都要承她這份心意。 沒人會把送禮的打出門。莊嬷嬷笑着接下,耿氏也不再多坐,站起就告辭了。 等弘晖走後,莊嬷嬷把這幅繡展開給福晉瞧。 福晉放下茶碗,喚丫頭把燈移近,莊嬷嬷也湊前兩步,兩人一起看。半晌,福晉放下繡圖道:“倒是好手藝。” 莊嬷嬷收進匣内。福晉說:“既然她說用來做炕屏,就送去做個炕屏吧。” 莊嬷嬷笑着應:“是,奴婢這就去。” 福晉掩住口打了個哈欠道:“不必着急。這會兒年剛過,工匠們未必都回來了。讓他們做的精細些。” 耿氏遞了投名狀,她總要表現出來接受她。 福晉雖然半煩,不愛應酬這些女子,但她坐在這個位置上,就不能當孤家寡人。以前有宋氏,現在有耿氏。其實這些女子能在府裡混成什麼樣,她都不在意。如今她有了弘晖,還有四爺的尊重,什麼都不缺。 等她們能混成第二個李側福晉,她再去關心不遲。 小院裡,耿氏用過膳正在通頭,如緣進門抱怨說:“熱水全讓陵惠那死丫頭提走了,說是汪格格腿疼,熱水不夠,先借咱們的使使。” 如香一邊給耿氏通頭,一邊罵如緣:“看你能耐的!你怎麼不說咱們先借她們的使!” 耿氏笑道:“好了,暫時還不睡,熱水一會兒再去提也一樣。” 如緣做個鬼臉躲出去了,一會兒誰知道膳房那兒還給不給她們熱水?格格老是和稀泥! 如緣到底出去又找了壺熱水,提回來耿氏正好通完頭,侍候格格洗漱完,兩個丫頭才出去自己洗漱。 裡屋隻點了一盞燈,耿氏撥亮燈芯,聽到對面屋裡有聲音,輕輕起身把窗戶支開一條縫,對面汪氏那邊的聲音就傳來了。 如香如緣在自己屋裡,互相使着眼色,如緣捂着嘴不敢笑出聲,兩人趴在窗戶上細聽,對面屋裡,陵惠正在跟同屋的陵真抱怨。 “你說她天天要泡腳,現在我一到膳房,人家就直接跟我說‘姐姐,現在沒水’。”陵惠捏着嗓子學小太監的聲音,陵真笑得快岔氣,用被子悶着嘴不敢笑出聲。 “今天還跟那邊的如緣别了一下呢,那丫頭斜着眼睛看我,好懸沒把眼珠子掉出眶子來。”陵惠道。 這邊屋裡的如緣聽到,撸袖子就要往炕下跳,被如香一把拉住。 風改了方向,耿氏這邊聽不見聲音了,她合上窗子,輕手輕腳回到炕上。如香洗漱完過來隔着簾子問:“格格,要水不要?” 耿氏趕緊道:“不必,你們歇着去吧。累了一天了。” 如香應了聲是,跟着就聽到她退出去的聲音。 耿氏現在還不想睡,她今天送出那幅繡後心裡就七上八下的。拿出那幅百子千孫,有一針沒一針的繡着。 直到三月初,她在福晉那裡待客的小廳裡看到了她那幅繡制的炕屏,一塊大石才算落了地。從此常去正院流連。 如香見她搭上福晉,興奮了好幾天,日日在她耳邊叨叨個不停。有次拿了對面屋的汪氏做比,笑汪氏去拍李側福晉的馬屁,誰知人沒拍熟不說,險些把她自己拍掉半條命。 “真是蠢死了。”如香笑道。 耿氏冷了臉,“不許說主子的不是。出去站着。”等如香出去,她歎了口氣。透過窗戶看向對面屋。 如今莊嬷嬷是不來了,不知道這汪氏接下來打算怎麼辦。她正這麼想着,誰知汪氏恰好帶着陵惠出來。晚上就聽如香說,汪氏又跑去找李側福晉了。 耿氏不禁暗暗搖頭。 這世上的人有千百種性子,上位的主子們也各有偏好。有的人愛衆星捧月,有的人不愛,就如李側福晉。汪氏隻想着要巴結人,怎麼不想着投其所好呢? 糊塗蛋一個。 東小院裡,玉瓶拿着昨天下午汪氏送來的據說對産婦極好的一道靈符為難的不知如何是好。汪氏說是她額娘替她求的,這次是特意送來贈給側福晉。 二月初十,李薇平安生下了三阿哥。現在剛過滿月,還以為汪格格經過上次已經吃夠了教訓,沒想到她倒是不記打。 拿去給主子吧,膈應。扔了吧,汪格格畢竟算個主子。 她拿去問趙全保,說來他們倆算是東小院的兩大龍頭。把符給他一看,問:“你說怎麼辦?” 趙全保道:“給主子。” 玉瓶道:“你還不知道主子的性子?咱們兩個都是往主子跟前一遞好,她就接了。她就是再煩汪格格,也架不住她再三的示好。主子肯定會覺得拒絕人家太多次不好,說不定這符我一遞上去,她一聽是汪格格額娘給她求的,不但會讓我給汪格格送回去,還會給回禮。” “就汪格格那人,還不立刻粘上來?”玉瓶沒好氣道。 趙全保翻了個白眼:“那你幹嘛收?” 玉瓶跺腳道:“她一塞給我,我就想還給她,可她聲音那麼大,讓主子聽到叫進去一問,這不就如了她的意了?所以我才想着先收下來再想辦法。” 趙全保反問她:“那你現在有辦法嗎?” 玉瓶卡殼了,把符塞給他:“這不是找你來了?” 趙全保迅雷不及掩耳的扔到一邊的茶爐上了,火瞬間燎起半截高,玉瓶啊呀叫着,連忙拿火鉗子去夾,哪裡夾得及?她拔拉半天才撥出來一撮灰白的灰燼。 “你你你!!”玉瓶舉着火鉗子要打他,趙全保避開道:“我看你是越侍候越傻了。這下不是正好?我就不信那汪格格還敢來問你。她就真問了,你上去請個罪,把這事擔了,主子肯定不會罰你。” 玉瓶也明白過來了。要是主子事後問起,她就說她是故意燒的,什麼靈符不知底細,不敢送到主子跟前。既表了忠心,又解了眼前的局。 見她松了口氣,趙全保道:“可明白過來了?多大的事瞧把你為難的。” 隻是宅府後院,向來最忌諱符一類的東西。從東小院出去,趙全保還是特意去找了蘇培盛。 “符呢?”蘇培盛一聽眼睛就瞪圓了。 “燒了。”趙全保道,“玉瓶怕有什麼問題,也不敢留,當着我的面燒成灰了。” 聽到符燒了,蘇培盛先是生氣,跟着就點頭道:“嗯,這事我記下了。你小子閉緊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厭勝之術牽涉太大,輕易不能碰。 隻是給不給四爺提一提呢? 蘇培盛為難了。 他回到書房,四爺正在寫字,書桌上鋪着一張大紙,四爺屏息運氣,筆走龍蛇,一氣呵成。寫完長出一口氣,看着字一臉的得意滿足。 自從得了三阿哥,四爺就一直心情很好。 蘇培盛悄悄進來,以為四爺未必能看見他,誰知四爺放下筆,頭也不擡的問他:“剛才趙全保過來找你什麼事?” 蘇培盛幹笑:“沒什麼大事……” 他也無心為汪格格遮掩,你丫敢送符就是不想要命了。這什麼腦子? 四爺調侃道:“沒大事,那就是有小事了?” 爺的心情好,可這事一說,心情就好不起來了。蘇培盛真心不想當這個報喪的人,他左右一使眼色,把屋裡的人都轟出去,上前伏耳說了幾句,隻見四爺本來帶笑的臉慢慢沉下來。 說完蘇培盛就迅速後退,也沒躲過四爺這一腳。 被踹了個正着,蘇培盛就勢趴在地上。 四爺罵他:“蠢材!這種事她不懂!你也不懂?”一甩袖子就往東小院去。 蘇培盛連滾帶爬的起來,攆上去小聲說:“李主子不知道這事,是玉瓶姑娘私自扣下,當着趙全保的面燒了。” 四爺腳下又快了三分,他快步走進東小院時,院裡的奴才都沒反應過來,隻見四爺刷的過去,後面蘇培盛緊緊跟着,奴才們撲通撲通跪下隻夠得着看四爺進屋的背影和摔下來晃動的門簾子。 屋裡,李薇正在奶孩子,他進來時就玉瓶和大嬷嬷在面前。 “你來了?”李薇聽見動靜,擡頭見是他。 四爺揮揮手,外屋蘇培盛殺雞抹脖子的沖玉瓶和大嬷嬷使眼色。等這兩人出去,四爺坐下湊近,先仔細打量這屋裡的一大一小,見都沒事才松了口氣。看三阿哥吃完奶打嗝,四爺伸手道:“給我吧。” 李薇把三阿哥遞給他,轉身去屏風後擦洗,胸口都是奶漬和三阿哥的口水印。等她出來,四爺正抱着三阿哥拿一隻金鈴铛逗他。 鈴聲清脆,引着三阿哥随着鈴聲轉頭伸手,噗噗的往外吐口水。 她趕緊拿幹淨煮過的細棉布手巾給他擦口水,免得腌了下巴。 三阿哥過了滿月簡直就是個小胖墩,好像李薇懷他時身上的肉全移到他身上去了。現在她抱他喂一次奶,喂完胳膊就酸得像幹了次重活。 四爺抱三阿哥時都要說沉。 看他們爺倆玩的熱鬧,李薇靠過去,說:“不是說抱孫不抱子嗎?” 四爺聽了笑道:“他是小兒子,抱一抱怎麼了?小時候我抱弘?S還少嗎?”說着颠了颠,贊道:“這小子真是沉啊,全是肉!” 估計着三阿哥該拉尿了,李薇喊奶娘把他抱走。轉頭反應過來玉瓶不見了,大嬷嬷也沒過來侍候四爺,她親手給四爺捧了茶,笑道:“往常都是大嬷嬷侍候您,今天剛好她不在,我來獻一回殷勤。” 四爺接了茶,一伸手把她拉到懷裡抱住,“有一晚上讓你獻殷勤,爺等着你侍候爺。” 就算有三個孩子了,聽這種帶色兒的話還讓李薇有些小羞澀,主要是這個大環境是諱談男女j□j的,由不得她不羞澀。一聽四爺的話就探頭看窗外門口有沒有站人,幸好四爺一來,人都閃遠了。 真是多虧大嬷嬷的教導。 當格格時還可以沒羞沒臊一下,當側福晉就算是妻了,各種道德标準直線提高。冊封後大嬷嬷給她重新培訓了下,四爺以前抄給她的《女訓》也找出來了,要她精研細讀,深刻領會精神。 李薇領會的就是:不被說出去,該怎麼着還怎麼着。被人看到說出去,臉就丢死了。人家會說‘果然不是高門大戶出來的’,直接就被質疑教養了。 有這個道德指标懸在頭頂,她現在真是大變樣了。 四爺見她緊張反而有趣了,故意摟着她往榻上倒,炕桌被他一腳蹬到榻尾,上面的杯盤叮叮咣咣一陣響,吓得李薇險些把他掀下去。 “哈哈哈哈哈!”四爺被她逗樂了。 李薇也反應過來屋裡聲音越大,外面人躲得越遠,狠狠捶了下他,“你就犯壞吧!” 躺下來氣氛就不同了,四爺的目光溫柔中帶着火,像是舔在她身上一樣。隻是讓她沒想到的是,他隻是親了親她就坐起來了。叫來下人把炕桌收拾了,兩人繼續坐着說話。 李薇以為他累了才不想要,外面的事雖然她都不知道,但偶爾從他嘴裡漏出來一句半句的,也能想像得到有多艱難。她輕輕把他推躺下來,拿了美人拳說:“爺閉上眼睛歇着,我今天就侍候爺一回,替爺松松筋骨。” 四爺從善如流的躺下。她如今是側福晉了,不比以前當格格時不講究。要是他還待她像以前似的想要就要了,下人難免不會看輕她。 李薇給他捶着,瞄到跨下鼓起個包,沒想到他起來了都不肯做,累成這樣嗎?于是更心疼了,手腳放松,竟真的把四爺給捶得睡着了。 打了個小盹後,四爺起來精神就更足了。小時候每天三點起還不覺得如何,現在事情多了,心事多了,晚上睡不實,早上起得又早,白天總有些短精神。 他盹過後,沒睜眼就感覺到美人拳還在一下下輕輕在腿上敲着。手探過去握住她的手,睜開眼道:“怎麼不叫我?” 李薇驚訝道:“不睡了?才睡了兩刻鐘而已。” 四爺翻身起來,說:“不睡了,養足神就好了。”拿走她手裡的美人拳,扔到一邊道:“下回讓别人做。” 李薇拉着他的手指說:“我不樂意讓别人給你捶。”丫頭也是年輕女子好嗎,放現代男朋友去按摩試試?哪怕是最正規的按摩店洗腳屋也不樂意讓他去吧? 以前兩人沒那麼近時,他讓宮女侍候也習慣了,她也沒什麼反應。現在孩子都給他生三個了,在外面她管不着,在她的屋裡還讓别的女子侍候他,給他穿衣服按摩? 李薇撸袖子,放着讓姐來! 四爺虛點點她的鼻子,輕聲說:“醋壇子。” 到了午膳時,還不見玉瓶和大嬷嬷過來侍候,李薇知道這是出事了。擱以前她要裝沒事人,現在嘛底氣夠足,于是給四爺使了個詢問的眼神。 四爺拍拍她的手,道:“我讓蘇培盛交待她們兩句。” 哦,估計是為了三阿哥。理由正當,李薇接受。 前院裡,蘇培盛坐在上頭,玉瓶跪在下頭,大嬷嬷雖然是站着的,可臉也白了,她忍不住拍了玉瓶一下:“你的膽子怎麼就這麼大?她說是什麼符就是什麼符?” 蘇培盛道:“好了,大嬷嬷息怒。其實依我看,那汪格格也未必就有這天大的膽子。” 大嬷嬷臉一沉,道:“這事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萬一她就蠢到這一步呢?到時是你擔着還是我擔着?” 蘇培盛哪敢替汪格格背書?萬一她怨恨上側福晉呢?萬一她想害了三阿哥呢?萬一……這麼多萬一,他擔得起嗎? 就連四爺也是不敢冒險的。 蘇培盛沉聲道:“符确實已經燒了?” 玉瓶連連點頭,“我拿給趙全保看,然後當着他的面燒的。” 蘇培盛掃過玉瓶和大嬷嬷,低聲道:“這事,咱們先盯着。東小院裡就交給你們了。不管是姓汪的還是姓王的,不許她的東西再進東小院。” 玉瓶抱怨:“這人……” “人,交給咱家。”蘇培盛笑道,“她不是病着呢嗎?怎麼好亂跑呢?咱家找人看着她,侍候她。事事替她辦好,讓她不必出屋子就樣樣順心。畢竟是宮裡送來的,不好就這麼一下沒了。她沒事,一輩子吃喝不愁。她有事,咱家替她燒紙送靈。” 他輕描淡寫的,玉瓶跪在下頭打了個寒戰。 蘇培盛也沒指望她,隻瞧着大嬷嬷,道:“您是四爺身邊侍候老了的人了,這回不怨您,是小的們不懂事沒告訴您,隻是這可一不可再。再有第二次,隻怕咱們也不好替您給四爺面前交待。” 大嬷嬷目露兇光,恨道:“嬷嬷侍候主子時,你還在你娘懷裡吃奶呢。輪不到你來給我交待!” 她說完就甩手出去了,也不等蘇培盛發話。玉瓶還傻傻跪在下頭,蘇培盛起來輕輕踢了她一腳,呶呶嘴:“傻了?還不快跟上去?” 玉瓶去攆大嬷嬷,蘇培盛叫來張德勝伏耳吩咐了幾句。 晚上,陵惠和陵真一前一後的從下人的膳房回來,汪氏正等着熱水泡腳,道:“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陵惠笑道:“今天膳房燒了一整隻豬,我們吃得忘了時辰。” 陵真跟着道:“格格要泡腳吧,奴婢已經把熱水提來了,這就侍候您。” 兩個丫頭轉身時,對了個眼色,跟着錯身而過。一個去替汪氏鋪床,一個去外面提銅壺。 70、(生日番外)李文烨
... 覺爾察氏在娘家時是老小,可因為阿瑪兄弟都不頂用,她打小就是個厲害的。在整條街上都是有名的。在阿瑪和兩個哥哥用不知道從哪裡坑蒙拐騙來的錢買通了挑宮女的人後,擺在面前的問題就是嫁人。 嫁給誰?這個問題很好回答,他們全家目标一緻:有錢的,而且不介意他們家裡沒錢的。 覺爾察氏不介意拿自己的終身賣一回,不管是進宮還是嫁人,她的目的都是給家裡人找條活路。誰讓滿人不許經商,不經允許連離開一旗聚居地出去讨生活都不行?老祖宗的心願是希望族人都能奮發向上,不管文武,努力就有好日子過。 所以老祖宗才這麼幹脆的掐死了大家尋别的出路的可能。 覺爾察氏打心底佩服老祖宗,這份魄力就不是一般人有的。 可他忘了這世上有甯可餓死也不努力的人。不過在老祖宗的心裡,這種的死了也不可惜。但都是她的親阿瑪親兄弟,為了她不進宮去熬成老姑娘都願意放棄讓她進宮――也有可能是他們知道憑她的長相,進宮也混不成另一個烏雅氏。 但這仨有情有義的混蛋,她也真是舍不下。 不過女人這輩子嫁第一次時最重要,第一次嫁不好,後面想嫁好也難。覺爾察氏對阿瑪和兄弟混子,問她想幹嘛,這是想嫁李文烨還是想結仇? 她道,我想看看他。 二哥不解,那要來的是他爹呢? 她更不解,那就鬧到他肯來呗?他要真舍得讓他阿瑪一把老骨頭天天跑,那這人也不值得嫁。 二哥豎大拇指,我家這姑奶奶多厲害,嫁出去肯定吃不了虧。 幸好,李文烨人品出衆,沒讓老父出馬,自己騎着馬來了。當他騎着馬走在初春的田埂上時,春風徐徐吹來,柳絮飛舞,覺爾察氏就一個念頭:納蘭容若。 二哥還在盡責的搗亂,覺爾察氏左右一望,撿了塊土坷垃照着她二哥的光腦門砸過去,砸得二哥臉朝下往下栽,爬起來捂着後腦勺罵:“誰他媽打老子?”定睛一看,隻見自家姑奶奶正往這邊跑。 哦,是嫌他動作太慢。 二哥上前把李文烨拉下馬,李兄騎馬尚要仆人在前面牽着,當即摔了個灰頭土臉。覺爾察氏撲上來把二哥踹到一邊,手足無措的扶起他,傷心後悔的眼圈都紅了。 二哥見這接上頭了,帶着混子們跑了。打定主意不到入洞房那天不回來。 于是李兄摔個頭暈腦脹後,先是聽到一個溫柔的聲音抖着問:“你沒事吧?” 呀,這裡有個姑娘,帶着哭腔,必定是被壞人吓着了。 李文烨立刻振作起來,擡頭道:“沒事,姑娘莫驚。”一看,好樸實的姑娘。 姑娘紅着眼睛看了他好一會兒,扭頭跑了。 唐突姑娘,還把人給羞跑了,李文烨非常愧疚。等回到家後驚得家人都快跳起來了,他才從額娘的銅鏡中看到自己有多狼狽,怪不得那姑娘跑了,這也太丢人了。 過了兩天,李家來了媒人。年齡相當,還是滿洲老姓,家裡窮了點不怕,滿人就不怕沒出頭的機會。阿瑪拍了闆,李文烨有些小别扭,但父母在上,這門親事也确實門戶相當,就沒太反對。 但他還是偷偷跑去看了眼姑娘。一見,原來就是她。李文烨見她容貌普通,但想着娶妻娶賢,她一看就是個幹淨利落的人,應該能過好日子。 但去過幾次後,他驚訝的發現在他眼中的普通姑娘,居然有很多追求者。(其實全是覺爾察氏兩個哥哥的狐朋狗友) 姑娘相當堅貞,對追求者一律不假辭色,李文烨相當感動,想起之前他還對姑娘品頭論足,不是君子所為。何況紅顔也有白發日,他何必太過在意皮相? 但讀了一肚子書的李文烨還是期望夫妻之間情投意合的,隻是看追求姑娘的人,這輩子還沒拉過一次弓的李文烨有些自卑了。 怎麼争取到姑娘的心呢? 李文烨回家苦思良久,考慮到草原民族的風俗,他決定唱情歌。 選了表達追求之意最有名的一首《秦風》,在自家書房偷偷練了幾天,被阿瑪問是不是在捧戲子,李文烨嚴肅道:“兒子怎麼會做那種事呢?這是正事。” 阿瑪撚須:“嗯,你小子還真有老子當年的風采,這個路數對頭。說不定真能讓你哄回來個紅角。” 李文烨:“……” 挑了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他懷裡揣着梳子,手裡攥着一枝早春桃花,守在覺爾察家的路口,忐忑不安等到覺爾察氏出來,猛得沖出去扯着嗓子就嚎。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覺爾察氏本來準備拿大耳刮子扇這個沖出來的家夥,一看原來是他!臉紅心跳之下剛開始根本沒聽清他在喊什麼,緩過神來又聽了幾句……還是不懂,不過聽起來好厲害哦…… 李文烨仰首望天吼完,紅着臉把桃花往她手裡一塞,轉身跑了。 回家發現忘掏梳子了,不過這把梳子在洞房夜送出去了。 第二天他就見到了來看妹子順便蹭飯吃的二舅子。 拿着花的覺爾察氏暈陶陶回家,從此開始一人獨坐時不時傻笑。直到嫁到李家兩年後,她黑着臉把悶在書房裡的李文烨扯出來:“别讀了,出去騎馬轉轉。老讀書讀傻了怎麼辦?” 李文烨一臉溫柔微笑:“不必擔心,我沒事。” 覺爾察氏被他的笑臉一晃,回過神來已經答應再替他買些新書回來了。怒火上來待要拒絕,他伸手扶住她,柔聲道:“你也不必如此忙碌,我陪你回屋歇一會兒。” 歇到第二天她起床,吃完早飯下人來問她,不是昨天說讓男主子出去騎馬嗎?這馬都準備好兩天了,今天騎不騎?不騎能不能讓它拉車去田裡一趟? 覺爾察氏:“……”又被他給帶忘了! 再沖去書房,李文烨手裡握着一卷書,正徜徉在新書的世界中,見她進來,眼中一亮,拉着她的手一同看書桌上新寫的一首詩。李文烨一句句念給她聽,歎道:“這詩中女子便如你一般。” 覺爾察氏與他賞了幾首詩詞(雖然她一句都聽不懂,不過他念的好好聽……),再攜手回屋用飯,随便歇個午。等用過晚膳,下人苦着臉過來:“太太,那馬……老爺還騎不騎了?” 覺爾察氏:“……” 下人:“明兒個能去田裡拉菜不?” 覺爾察氏:“……去吧。” 下人告退,覺爾察醞釀怒火,今天非要跟他說清楚,每旬必須出去騎一次馬。不然天天悶在書房裡,身體都憋壞了。 李文烨洗漱後進屋,她擡頭準備開口:“老爺……” 李文烨燈下一笑,晃花了她的眼,他撫着她的肩道:“這個家真是辛苦太太了,這麼晚了都不得閑。太太,歇了吧?” 覺爾察氏(忘了剛才要說什麼了):“……啊,沒有辛苦,歇吧。” 71、出府應酬
... 生完三阿哥,李薇不得不接貼子出去應酬了。 當格格時被圈在府裡不見天日,可那時舒心啊。讓李薇比喻一下,當格格時是學生,每天的任務除了學習寫作業就是玩,多自在。當側福晉後就是上班了,各種工作任務迎面撲來,還由不得你說不幹。 她冊了側福晉後就診出懷了三阿哥,算是躲了一年多的懶,也給了她一個慢慢熟悉适應的過程。 這段日子,除了不停有人上門探望,給她送吃的用的各種小東西,還有各府側福晉,臣屬家女眷的花簽貼子。大嬷嬷就借着這些機會給她科普。 說起來,李薇現在也是認識不少人了――雖然都是神交。 玉瓶正領着玉朝給她準備出門的行頭。玉朝是新上來的丫頭,也是内務府出身,家裡是鑲白旗包衣。按說是東小院沒蓋好之前,四爺說要給她提份例時分過來了,也在她身邊幹了有幾年了,可她也隻是認個臉熟。 玉瓶說她能幹,要帶帶她,就給領進屋來了。 既然把丫頭們都托給玉瓶,她要提拔的當然不會太差。但也肯定不會太好,玉朝必定有比不起玉瓶的地方。 說不定還正好是她讨厭的。 不然,玉瓶特意提起來一個能把自己擠下去的?她又不是腦殘。 玉朝确實聰明靈巧,隻看她進屋侍候以來跟原來的四個大丫頭都相處的很好,就知道不是個笨蛋。 李薇不管别的,她已經嘗到了甜頭。四爺教給她的手段讓下面的人自己跳出來,她隻要坐着等,就能看到他們的長處和短處。 大嬷嬷想是打算在臨出門前再給她鞏固一下知識點,對她道:“三貝勒府上的田側福晉有一子弘景,去年五月落地。這次是她下貼子,主子去了應該還要去給三福晉請安問好,就是田側福晉不提,您也要主動去見見。” 明白。李薇點頭。三貝勒府的事她聽大嬷嬷說過,以前是三福晉得寵,後失寵,田側福晉上位。現在那邊府裡三福晉、田側福晉和一妾各有一子,,然後她們一人死了一個孩子。挺平衡的。 大嬷嬷說起時不停啧啧,顯然是很看不起三貝勒府上的一團亂。 說起三貝勒府的這張貼子,四爺特意提點過她。 他拿着貼子對她說:“三哥之前找我有事,偏我不得空。福晉那裡也忙着,這才由他的側福晉下貼子請你去。你隻管去轉一圈,送了東西略坐坐就可以回來了。” 李薇理解:大老闆不想理他,二老闆出場太隆重。她這個小秘書代老闆們去送個禮物解釋一下,不必太熱絡。大家君子泛泛就行。 畢竟是她頭一次代府出征,大嬷嬷也很重視。去年過年時進宮領宴算正式亮相,這是私人情面的頭一次。不是正式場合,也要鄭重對待。 所以,大嬷嬷是拼命把她往漂亮裡打扮。 衣服是她今年年後新裁的,大袖子一邊鑲了六層,身材還未恢複,所以旗袍下擺做的都像裙子了。李薇想當時尚教母的瘾上來,直接來了個大圓擺,繡娘略加了幾道折子,穿在身上顯得她小臉、削肩,大圓擺略公主型,還是絲綢華麗範的。 這衣服送來她試過一次,大嬷嬷就兩眼放光了。 今天找出來給她換上,四爺進來看到眼睛也亮了,讓她站起來走一走瞧一瞧,點頭道:“正好配我給你帶來的東西。” 蘇培盛送上來五寸高的紫檀方匣,匣面雕着一對卧鳥,細長尾羽垂在匣邊兩側。 李薇上前輕撫那對卧鳥,不像鳳凰(她也不能用,四爺不會給她這個),可也不像鴛鴦,鴛鴦沒這麼長的尾羽。 四爺上前按住卧鳥中間的寶珠,聽匣中一聲輕響,蓋子就可以打開了。 “這是青鸾。”他道。 匣子蓋一打開,氤氲的珠光像流動的銀色月光一樣嘩的露出來,李薇連眨了好幾下眼才看清。可匣子裡裝的東西并不多,一個萬字吉祥的黃金前分心,長約一掌,中央鑲了一顆手指肚大小的明珠。一個花簪,碧玉葉子和粉玉花瓣簇擁的中央是兩粒小指甲蓋大小的明珠。 顯然不是一套的。隻是這樣反而顯得更貴重。何況三顆不算特别大的珠子居然有這麼大的珠光。 李薇拿起花簪迎着日光,半邊屋子都折射出流光來。 屋裡侍候的除了大嬷嬷外,玉瓶幾個全都小小的驚呼了聲。 “這是東珠?”李薇驚訝的看四爺。 她倒是有幾個珍珠的首飾,隻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 四爺微笑點頭,道:“這是傅鼐送來的,說是牡丹江那邊的珠軒自己私留的珠子,送到南邊老手藝的匠人那裡打制出來的。你這裡的好東西不多,今天出門戴那些不如流的難免叫人小瞧,這才趕着給你送來。” 這樣的寶物,玉瓶等人竟然不敢上前碰了,還是大嬷嬷接過來,把李薇梳好的頭給拆了,重新編入假發,用一柄銀扁方,挽成了一個架子頭。 就是用頭發在腦後編成一個橫一字的髻,形容一下的話,就是腦袋後上方綁了一個開封菜油條粗細的發髻。墜得李薇頭皮立刻就發緊發疼了,可看到四爺興緻勃勃的樣子,再看看匣子裡漂亮的首飾,她咬牙忍住了。 大嬷嬷小心翼翼的取出那個萬字吉祥的黃金前分心,李薇接過掂了掂,沉得她内牛,不過上面的東珠真的好漂亮。 把這個戴上後,頭皮又緊了三分。可看周圍一圈人贊歎的神情,連四爺也忍不住一手輕輕拍掌,她也想:美成這樣,就戴着吧。 另一隻花簪斜插在發髻左側,對鏡一照,果然美呆了。 李薇也不覺得頭皮發疼了,心滿意足的站起來。四爺攜着她的手,一路把她送出院子,道:“去對福晉辭行吧,早去早回。” 雖然已經是四月末五月初,但偶有小風吹來也挺冷的,玉瓶給她披上一件粉色緞面的薄鬥篷。從裡到外這麼誇張炫耀的去見福晉真的沒問題嗎? 李薇隻好快去快回。到了正院,福晉正等着她。 大概正院的人包括福晉也朝她頭上看了好幾眼?李薇更覺得頭上沉了,躬身行禮,上座賜茶,福晉勉勵一二句,說:“我身上不好,吹風着涼,就不去打擾了。你替我帶句好就是。”一揮手,莊嬷嬷送上福晉準備的禮物。 福晉笑道:“好好玩吧。” 李薇再起身行禮:“奴才遵命。”然後告退出來,長長舒了口氣。 看她腳步匆匆離去。莊嬷嬷給福晉換了碗茶,忍不住道:“瞧側福晉頭上的新首飾,倒不像是府裡的樣子。” 這根本就不是她的東西吧? 府裡的東西都是有數的,分到側福晉那裡的首飾是什麼樣的她都記得。李側福晉是風光,可李家也不是高門顯戶,她哪兒來的這麼好的首飾?再說東珠外面也買不到。 明擺着是四爺私下賞的。 福晉抿了口茶,道:“嬷嬷的眼皮子也太淺了。”一丁點東西也看在眼裡。她對葫蘆道:“去拿當年剛進府時的冊子給嬷嬷看。” 莊嬷嬷還不解,等葫蘆回來把冊子攤開擺在她眼前,李氏名下足足記了三頁紙的各種擺設器物幾乎沒晃瞎她的眼。 紫檀描金牡丹貴妃榻(内造) 紫檀梅蘭竹菊四扇小屏風(内造)――原西廂書房擺的那架。 黃花梨百花單面大屏風(内造)――寝室内更衣用。 …… 一串‘内造’字樣唬得莊嬷嬷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以前她也去過側福晉的院子,當時她才不過是個格格。匆匆一蹩間隻覺得屋裡陳設大氣,沒敢細觀。 福晉掃過室内,道:“我的東西都是皇上賜的,指婚時賞的,開府永和宮給的。庫房裡現在還堆着好些,實在不必去羨慕旁人的。嬷嬷日後也該将眼光放長遠些,别總盯着眼前這一畝三分地。” 莊嬷嬷再不敢多提,低聲應了聲‘是’就退下了。 出去才發現冊子還攥在手裡。身後葫蘆跟上來,接過冊子笑道:“嬷嬷别羞,當初去側福晉屋裡登冊子那兩個小丫頭,回來足足說了三個月呢,這樣的好東西是難得一見,尋常人看了眼珠子掉出來的也不少呢。” 莊嬷嬷笑罵道:“你這蹄子也來排揎你媽媽,快滾,讓我自己躲一會兒就完了。”言罷快步閃到茶房去了。 葫蘆看着她的背影冷笑,收起冊子扭頭回屋了。這群内務府來的都不是東西,害了石榴她們幾個還不足,現在又來挑撥福晉了。 到二道門那裡,騾車早準備好等着,可站在車前準備服侍李薇上車的卻不是大嬷嬷等人中的任何一個,而是一個眼生的婦人。 看她的穿戴,像是外面哪家的太太。 李薇腳下遲疑,那婦人就上前見禮了。她不是福身,而是跪下磕頭。 “奴才馬佳氏侍候側福晉。”她磕完,擡頭看李薇。 李薇趕緊道:“快扶起來。不知太太是……” 玉瓶扶起馬佳氏,她走近又福了個身,替玉朝扶着李薇道:“奴才家裡姓傅,鑲白旗傅鼐是奴才丈夫。今天是貝勒爺吩咐奴才來陪側福晉出門的。” 這是四爺給她找的護法。 李薇獨自出門打仗的最後一絲忐忑也消失了。馬佳氏侍候她上車,跟着也上來,一路殷勤周到,比玉瓶還有眼色。李薇問她的話,也都答得清楚。 馬佳氏說她丈夫傅鼐是鑲白旗人,這麼說這人是投到四爺門下的奴才喽。 傅鼐是普通旗人,馬佳氏道貝勒爺,也就是四爺囑咐他勤練武藝弓馬,“說是明後年補個侍衛……奴才全家上下都感念貝勒爺的恩德,誓死效忠。” 馬佳氏上車後幾句話就點明自家立場,都誓死效忠了,怪不得肯自降身份像丫頭般對李薇端茶倒水。 快到三貝勒府時,馬佳氏将車簾掀開一條縫,指着停在路邊的幾輛騾車道:“這是五貝勒府上的……這是七貝勒府上的。” 她倒都知道。 李薇湊過去看,馬佳氏說:“三貝勒府的田側福晉把京裡建府的貝勒阿哥都請了,隻是從八貝勒往下都沒來。” 好沒面子…… 不過,李薇奇怪她哪兒知道的這麼清楚? 記下這個等回去問四爺,到底是她消息太不靈通,還是馬佳氏天賦異秉?是前者,她就要趕緊加大補課量。是後者……這位筒子以後可以多多來往。 車停下後,馬佳氏侍候她下車,送她進了三貝勒府的大門就站住腳,福道:“奴才就在外面侍候着,側福晉留神腳下。” 看來她還沒資格進來。 李薇覺得出門一趟,正事還沒辦已經學了少東西了。 三貝勒府的人先領她到一花廳暫歇,畢竟一路坐車颠簸而來,花廳裡準備了鏡子等物,看有沒有客人需要暫時修整一下再去見主人。 李薇從善如流讓玉瓶和玉朝看看她身上有沒有不妥的地方,主仆三人正在收拾,一個丫頭進來禀報道:“給李側福晉請安,外面七貝勒府上的納喇側福晉求見。” 對了,納喇氏也來了。 李薇匆匆檢查完畢,道:“快請。” 納喇氏早來了,隻是沒進去。她問過四貝勒府上的李側福晉還沒到,就一直在待客的小花廳裡喝茶坐等。出門前,七貝勒交待她,一切跟着四哥府上的李側福晉走。 李薇見到納喇氏很高興,道:“我就想能在這裡見到你。” 納喇氏微笑:“我一直在等你。” 李薇:“……”好感動,但肯定不是這個意思,“等我有事?”她問。 納喇氏微笑搖頭,不說了。 逢到納喇氏覺得不好說,不能說,不願意說的,人家就微笑搖頭不開口,嘴比河蚌都難撬開。 李薇也習慣了。 到了田側福晉面前,說來這還是李薇第一次見到她。去年她冊封時,田側福晉剛好生孩子,就是現在三貝勒府的四阿哥,剛兩歲。 田側福晉眉鋒淩厲,看着不像個溫柔的人。要讓李薇形容,會形容她像鳳辣子。她和納喇氏一進來,就見她笑着迎上來,一手拉一個道:“可算讓我好等。” 李薇被納喇氏影響的也學會她的招牌笑了,端着張微笑的臉先慢開口。 田側福晉拉着李薇的手上下打量,啧啧稱贊:“妹妹真是好人品!真讓我自慚形穢,都不敢往妹妹身邊站了。” 李薇繼續微笑,艾瑪這話要怎麼接?多謝誇獎,你也美呆了? 好不容易在李家修練的社交技能在四爺後宮宅久了,又退化了! 幸好,幸好有納喇氏。跟她學的這招微笑真是管用啊。 田側福晉見李薇隻是微笑,想她可能是天性腼腆,轉頭對納喇氏:“妹妹來了卻不進來,可是在等你李姐姐呢?我這裡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妹妹先進來陪我坐坐也好嘛。” 納喇氏微笑。李側福晉都不說話,她當然也不說。 田側福晉:“……”倆悶葫蘆? 坐下後才發現在座的人有五貝勒府的劉佳氏,瓜爾佳氏沒來。聽大嬷嬷提過,以前在宮裡時,劉佳氏和瓜爾佳氏平分秋色,兩人一起把住五貝勒,沒分給福晉一根毛。但出宮後,瓜爾佳氏就一枝獨秀了。 現在瓜爾佳氏已經生了五阿哥的第二個兒子,劉佳氏隻生了個長子。 大嬷嬷給她科普完,她瞬間腦補出一幕宅鬥大戲。比如當年五福晉被欺負,真是她自己作的?還是劉佳氏在背後做手腳的?五阿哥氣頭上來虐了五福晉,回頭想明白冷落劉佳氏? 剛坐下,李薇就道:“不知福晉可有閑暇?我們福晉囑咐我一定要面前貴府福晉,請安磕頭呢。” 田側福晉仿佛剛剛才想起來,連忙站起來道:“看我這腦子,見了妹妹都歡喜的糊塗了。我這就領妹妹去。” 怪不得大嬷嬷提前囑咐她呢。隻是雖然知道田側福晉可能有些小故意,但看她說完就風風火火的又是叫人去禀報福晉,又是忙不疊的跟她請罪,輕輕自扇耳光說:“都怪我這豬腦子!妹妹千萬别怪我!” 搞得李薇都開始相信,她說不定真不是故意的? 說去見三福晉,五貝勒的劉佳氏側福晉安坐不動,納喇氏倒是很快跟上她。田側福晉還讓人小心侍候着劉佳氏,道:“妹妹隻管把這裡當自己家,要吃的要玩的隻管叫人,姐姐馬上回來。” 三福晉是個一看就很小女人的女子,感覺上很像現代的女星徐若?u,細眉細眼小臉蛋,總好似在發愁,給人弱不禁風之感。 她眉頭輕皺的捧心笑道:“我這身子不好,讓李妹妹見笑了。” 以她的身份,稱一聲李妹妹算是高看李薇了。所以李薇趕緊起身淺淺一福,把福晉的禮物一擺出來,表達了問候之意就稱‘不敢打擾福晉,奴才告退’,退出來了。 納喇氏從頭到尾跟在她後面,有樣學樣。 從福晉這裡出去,又到田側福晉那裡坐了會兒,等田側福晉說要叫了戲子請他們去看戲,李薇起身告辭。 告辭比李薇想像的要簡單,田側福晉沒有再三挽留,隻是親自送到二門,道:“今天是不巧了,改日我再請妹妹,隻咱們姐妹兩人說說話。” 納喇氏自然也跟着告辭出來了。兩人在三貝勒府門前分手,李薇也看出來,隻怕是七貝勒提前交待了納喇氏,她才事事跟她學。 馬佳氏一直等在車内,她上車後,她立刻捧了一碗茶過來,道:“主子略抿一口,潤潤喉嚨。”這是怕她在裡面應酬得人太多,口幹。 李薇笑着擺手,道:“今天真是偏勞你了,要你跟着我跑這一趟,還要等在外面。” 馬佳氏正色道:“服侍主子是奴才的本分,主子肯使奴才,就是奴才祖上積德了。” 被人這麼捧實在不太舒服。她沒把人當奴才的愛好啊。李薇隻好笑笑不說話了,靠在枕上微閉目,一副累極養神的樣子。 反正不應酬這個馬佳氏了。 她要真是玉瓶這樣分到府裡的奴才,她使喚起來也心安理得。 可聽她話裡的意思,她的丈夫傅鼐是投到四爺門下的奴才,日後前程可期,她出去也是當家太太。 李薇被馬佳氏這樣逢迎,自己反倒不安了。 好不容易熬回府,馬佳氏就要告辭,李薇想請她進府喝茶,當謝謝她,她死活不肯,磕頭告退。李薇不想多拉扯,隻好讓玉瓶趕緊去包些綢子緞子送她當表禮。 “這次見面實在倉促,以後常來陪我說話。”李薇笑道。 馬佳氏深福,道:“奴才日夜替主子磕頭祈福。” 李薇:“……”有種會被人早晚三柱香侍候的感腳…… 回去後先去正院遛一圈,表示福晉她回來了,任務完成了,禮物送了,沒有久留。 一進東小院,李薇進屋就往榻上倒。四爺聽到消息過來看她,見她正嘶聲讓玉瓶拆發髻。 李薇揉着頭頂那塊的頭發說:“肯定墜秃了。” 四爺過來撥開發頂瞧,順了順她的長發,道:“胡說。” 他坐下來,李薇對玉瓶道:“不必挽了,編個大辮子。”要不是不能不梳頭,她都想散着頭發讓頭皮好好松快松快。 他道:“不舒服暫時就先别梳,到要睡了再辮起來。” 李薇笑眯眯的趕緊讓玉瓶下去了,靠到四爺身邊,先把納喇氏的事說了,問:“不知道她這是什麼意思,我毛毛的。” 四爺笑道:“老七隻是膽子小,想借我的威風使使,這才叫他的側福晉緊跟着你。不怕。” 慢慢說起三貝勒府的事,他摟着她,一下下順着她背上的長發,道:“既然喜歡那田側福晉,不如就多找她說說話。就算她有些小心思也不怕,男人的事跟你們女人的交往無關。” 李薇道:“我隻是喜歡她這人的風格,深交就免了吧。總怕不小心就被她賣了。” 四爺握住她的手:“平常交往她也賣不着你什麼,你一向謹慎,這個爺是放心的。出來喝個茶,聽個戲,隻當有個散心的手帕交。你要實在擔心,請她到府裡來,在自家地盤上就沒問題了。” 讓他一說,李薇真盤算起要把田側福晉請來看戲了。跟納喇氏聊天沒什麼意思,田側福晉雖然隻見了她才不到半天,也覺得跟她一起玩想必不會無聊。 她正想着找哪天,請哪個班子的角來唱,四爺突然在她的胸口按了按。 她趕緊捂住胸口,看周圍有沒有人。 四爺撚撚手指,有些複雜的說:“……是不是該喂三阿哥喝奶了?” 李薇突然想起出去已經大半天了,還沒喂過奶!低頭一看,胸口果然濕了一片。 四爺捂住嘴,目光戲谑的看她。 羞恥、羞恥PLAY…… 李薇捂住胸口出去喊玉瓶了。換衣服喂孩子啊……
72、父老少壯
... 擺在李薇卧室裡的素馨花被挪到院子裡了,因為它實在長得太大了。 其實每年花匠都要搬去換土修剪,但它是野花出身啊,一到春天就長得很快啊,長大足有半人高啊。李薇曾經欺負弘?S,說他夏天以前要是能長得比屋裡這盆花高,她就帶他去騎馬,想怎麼騎怎麼騎。 注:弘?S兩歲時。 當時那盆素馨剛搬過來,冒着嫩綠的芽,花匠修剪的像個大大的圓球(給花匠童鞋點贊)。弘?S看那花還比他低一點點呢,以為李薇在幫他作弊,高興壞了,對她各種撒嬌賣萌額娘我好喜歡你雲雲。 把李薇的心都快哄軟了,但看他小豆丁的樣子,還是不能允許他出去騎馬撒歡。 一個月後,弘?S站在比他高一截的素馨花前,淚眼汪汪的譴責李薇。 李薇撐着當額娘的權威說:“咱們約好了喲,不可以賴皮喲。” 被真?賴皮的弘?S小朋友淚奔找阿瑪主持公平去了。後來四爺抱着他坐馬車去跑馬的地裡溜了一圈。 從此,弘?S學了一個成語,這是李薇這個當額娘的想在兒子面前找補回來,特意教他的,叫人不可貌相。意思指不可以憑外表印象去評價一個人,引申為,也不可評價一株花。 弘?S眨着靈動的眼睛,“像額娘對不對?” 李薇努力糾正自己的形象,嚴肅道:“像那株花,你不熟悉它,就不可以輕易的下判斷哦。” 弘?S為難了:“我跟額娘很熟啊……”一臉‘很熟你也賴我啊’的失望。 二格格在旁邊幫腔:“這叫殺熟啦。” 被兩個小的完虐的李薇轉頭找在旁邊看書圍觀的四爺治愈,四爺點頭微笑誇獎二格格,對弘?S道:“你姐姐說的對,就算是很熟悉的人,認識了很多年,也要明白他會有自己的心思,有時會為了他自己而欺瞞你。” 李薇:“……”這麼早就進行厚黑教育真的大丈夫?還有,幹嘛拿她當例子啊。 素馨花挪到院子裡後,花匠照李薇所說的想要個花爬出來的牆,他用竹杆搭成一個高兩丈寬五尺的花牆供素馨花攀爬,棄了花盆,而砌了兩條花壇。素馨根植在花壇裡,直接接了地氣後,這花長得更兇殘了。 其實原本李薇是想這花長得這麼大,府裡又沒有安置的地方,幹脆隻剩下幾株小的,剩下的扔了吧。 四爺知道後說她不懂事。 “花木有靈。你與它同名,又是特意移回來養了好幾年的,怎麼能說扔就扔?也不怕惹上晦氣。”四爺教育完她,指示花匠除了分株移栽在院子裡的,剩下的也要好好的移到野外種活。 移完一月後,素馨就爬滿竹架,綠意濃濃。到了素馨開花時,一大片的五瓣花,粉的,白的,淡紫的。原來的綠牆真的成了花牆。 東小院裡的丫頭們都習慣拿這花簪頭,有的連手帕衣角都繡上五瓣花。 李薇漸漸發現素馨花成了流行,她今年新做的幾件衣服上,繡娘們都在邊角處繡上了纏枝素馨。 還是四爺發現的。晚上,兩人在帳子裡,他解開她的衣服時,突然仔細看着衣領處,道:“素素現在滿身都是花了。” 是在誇她很香嗎? 李薇蕩漾了,早上對四爺解釋最近用的玫瑰香露。 四爺:“你喜歡就好,下次再有,讓蘇培盛直接給你拿來。” 李薇送走他後,再品這話好像不太對,難道他昨天隻是随便誇一誇她,說完就忘嗎?不等失望,看到玉瓶收走的待洗衣服就明白了。 表錯情了…… 從三貝勒府上回來後,李薇跟田側福晉真成了朋友了。田氏不管心眼如何,面上待上絕對是過得去的。上回她說回頭單請李薇,隔了十天就給她下貼子了。 李薇接了貼子,反過來說那天沒空,但拒絕了田氏不好意思,由她來做東,請田氏過府看戲。 田氏極爽快的答應了。 到了當天,田氏一早就來,還帶了她的四阿哥,抱來往三阿哥的床上一放,道:“讓他們哥倆玩去吧,咱們聽戲去。” 田氏的四阿哥都兩歲了,她的三阿哥才半歲。這兩個怎麼玩?李薇隻好讓人去書房問四爺,會兒張德勝來把田氏的四阿哥接走了。 當天,田氏聽完戲又用膳,玩到天半晚了才離開。當送田氏出去的玉瓶回來告訴她,三貝勒就等在書房時,她才知道田氏為什麼在她這裡賴這麼長時間。 晚上四爺過來,她小心翼翼的問他,三爺是不是故意借這個機會來找他?她是不是給他惹麻煩了? 四爺進屋時面色沉吟,看着是有心事。聽她不安的說完,笑道:“想什麼呢?那是我親哥哥,一起在宮裡打小長起來的。雖然現在大了,住得遠了,但也沒生疏。他來接側福晉,到書房坐坐有什麼?” 李薇還在想他是不是安慰她,他道:“其實他來是跟我商量聖壽的事。” 三月十八是皇上五十聖壽,他們這些做兒子的早幾年就開始準備壽禮。今年到日子送進去,紛紛去磕頭賀壽,直郡王還表演了一段劍舞,皇上當時也是擊節而贊,挺高興的。 可隔了一個月後,他們才依稀從宮裡聽到消息,皇上貌似對他們的壽禮并不滿意。倒是幾個小阿哥送的壽字圖,親手制的扇子等博了皇上一笑。像直郡王在皇上聖壽前三年就開始每天給皇上祈福的傳聞,被皇上私底下斥為做戲。 做戲是肯定有一點的。隻是以前大家都是這麼做的,比這還誇張的皇上以前也很高興啊,怎麼就這次生氣了? 宮裡的風向又要變? 三爺有些焦頭爛額,對四爺道:“老四,我是真糊塗了。你腦袋清楚,你說皇阿瑪這是又怎麼了?” 四爺也心驚膽戰,來東小院後抱着李薇長籲短歎,不知不覺的,他問她:“你說……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李薇覺得這是送到她面前給她蘇的機會啊。傳播愛拯救世界的時間到了。 再說讓她講一講皇上是不是又打算在直郡王和太子之間玩一把平衡,她也分析不出來啊。 于是李薇沉默半天,希望四爺隻是在自言自語,可一擡頭他正等着她說話。 “……大概,皇上就是那個意思。”她結巴道。 四爺沉思:“那個意思……?” “就是……不想看做戲的意思……吧?”說不定皇上就真的是這一會兒不樂意看大家做戲呢?皇上也有中二的時候啊,你們對我都不是真心的神馬的。 他都五十了,也可以糊塗下了。都說老小老小,越老越小。皇上要是真想使脾氣,任性一把,誰能說不許嗎? 這天晚上,四爺站在書桌前寫了足有兩大摞大字,一直寫到九點。上床休息後也是翻來覆去睡不着,李薇睡着時他還在烙餅,早上起來時他已經走了。 “唉……”李薇歎氣,有些同情四爺。站得越高,壓力越大。上面一個小動作,就能吓得他幾夜睡不好。 回到書房的四爺叫來了戴铎,經過幾年的曆練,戴铎基本已經能給四爺出幾個主意了。當年他追到皇上南巡的地方,回來後就對四爺道:“皇上南巡,包括之前的三年親征,是為了誇耀國祚安如泰山,大清兵強馬壯,皇上愛民如子。” 四爺不太明白,這不是明擺着嗎? 戴铎是漢人,以前也是想靠讀書謀一個出身的,可惜他眼界雖高,讀書的本事卻不夠。屢試不第,非但沒有消磨意志,反而激起了他的心氣。好不容易鑽到四爺門下,不說粉身以報,但也是有提着腦袋幹活的覺悟的。 男兒當世,謀一個封候拜相,也算志存高遠了。 基本上他追随四爺,打的就不是吃一碗太平飯的主意。 心氣、眼界都有,膽量也足,戴铎見四爺不解,跪下先磕了幾個響頭,小聲道:“比如那人,一朝身居高位,周圍人虎視眈眈,他自然不肯露出絲毫弱勢……” “放肆。”四爺放下茶碗,淡淡掃了他一眼。 戴铎立刻覺得脖子後面冷飕飕的,立刻把額頭貼着地,整個人都快趴在地上了。 他就差直說皇上心虛,怕漢人造反,才又是親征誇耀武力,又是南巡籠絡文人。一邊彰顯國力,一邊頻頻施恩。 這個四爺隻是一時沒轉過彎了,他習慣了滿人高高在上的天然地位,沒反應過來連皇上都在日夜警惕漢人造反。不過細細思量,反而一切順理成章。 打這以後,雖然四爺不喜戴铎說話大膽,揣測帝心,但還是把他留了下來。 這次,四爺還是叫來戴铎,把皇上在背地裡說直郡王的話學給他聽,問道:“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戴铎以手指沾茶水在桌上寫‘少壯’二字。 四爺眯起眼睛。 書房裡一片沉默。 戴铎一直不停的用眼角偷瞧四爺的神色。 四爺揮手讓戴铎下去,站起來在屋裡轉起了圈。 真是……皇上畏懼阿哥們‘少壯’嗎?他想起皇上拒絕慶祝聖壽,從幾年前起就寵愛小阿哥。 太宗活了五十一年,世祖年二十五就逝了,皇上真的在擔憂聖壽……? 四爺站在窗前看向院中,深深吸了幾口氣。他的胸口湧出火一樣灼熱的東西,有一瞬間,他不是為皇阿瑪難過,而是激動。 他徐徐吐出一口氣。 一座一直仰望的高山顯出疲态了。 他想的是……這是打倒他的好機會。 推翻他,就可以坐到那個位子上去。 可轉眼前,他就冷靜了下來。但這一瞬間湧上的念頭仍是像刀痕一樣狠狠刻在他的心裡,就算現在冷靜下來,他也忍不住一遍遍回想。 相比起來,之前他還在為如何在皇上的壓力下,選擇直郡王或太子而發愁,那簡直就像他看弘?S的遊戲一樣幼稚可笑。 但幾天後,三爺再次來訪時,原來這幾天一直被那瞬間湧上的念頭激動不已的四爺卻突然冷靜下來了。他看着仿佛跟以前一樣,為皇上的一舉一動擔心不已的三哥,居然覺得三哥的反應特别的虛假。 三哥在騙他嗎? 四爺警覺起來。大家都是皇上的阿哥,三哥比他還年長。他都能為皇上變‘老糊塗’了而生出野心,三哥呢? 三爺端着茶也不喝,仍在嗟歎:“老四,你說這到底要怎麼辦?” 四爺心裡怎麼想的,面上不露,跟着他一起歎:“三哥,弟弟也糊塗着呢。唉……” 送走三爺後,四爺慢慢踱回書房,站在剛才兩人對座飲茶的小幾旁邊。茶碗已經被小太監收下去了,他盯着三爺坐的位置,心道:三哥,你真是在騙弟弟嗎? 除了你,其他的兄弟也都有自己的心思了嗎? 五弟呢?七弟呢? 之前,七弟的側福晉在你的府上事事跟着素素學,七弟真的沒有别的意思? 從那天後,你的側福晉來找素素,你來找我。是真的認為七弟腿不好,不值得打攏、警惕,你四弟我值得嗎? ……五弟呢? 他是個什麼意思? 宮裡有宜妃,宮外有老九。母族是郭絡羅,八弟的福晉跟宜妃一族。 四爺在書房一直站到天黑,門外的蘇培盛不敢自己進來提醒,踢了個小太監進來點燈。小太監瑟瑟發抖的進來,抖着手把燈點亮,還沒出去,被陡然亮起的燈光刺着眼睛的四爺皺眉看他。 撲通一聲,小太監就跪下了,整個人抖如篩糠,卻不開出聲求饒大哭。在書房侍候的太監們都知道四爺的習慣,他最不喜歡受罰的太監一跪下就大哭大聲求饒,輪到這樣的非拖出去打闆子不可。 所以大太監帶他們,教的第一件事就是受罰不許求饒不許哭,就算磕頭也要度着四爺的心思,要是四爺正嫌煩,最好連頭都不要磕得太難看。 怎麼叫不能磕得難看?就是不能磕得血沫四濺,涕淚橫流,讓主子看了惡心。 所以小太監跪下歸跪下,頭也不敢磕,隻能拼命從眼角掃四爺的神色。 四爺沒注意到他,一見四爺眼神移開,蘇培盛在門邊拼命使眼色讓這小子快滾出來。小太監連滾帶爬的出來,一出來就滿臉淚,怕自己嚎出來還不忘用手捂住嘴。 蘇培盛看他這熊樣,怕他一會兒再吓尿在這裡,小聲道:“快滾!回去洗洗你的狗臉!” 站到七點,天都黑透了。四爺才在裡面叫:“蘇培盛。” 蘇培盛趕緊深吸一口氣,肅手垂頭進去。 四爺道:“讓他們傳膳。” 蘇培盛退出來,飛奔去膳房。 劉太監正在屋裡坐着喝小酒吃小菜,就見蘇培盛被狗攆一樣沖進來,拉着他就往竈間去,一路上飛快的問他:“快!今天李主子用的什麼?還有沒有?快整出一桌來!” 劉太監一眼就看出這會兒四爺的情緒肯定不對,但今天李主子用的是鹹奶酥,小米粥,醋拌松花蛋,蒸香椿芽,清炒春筍,蔥油雞,幹炸小鲫魚。他怎麼看都不會合四爺的口味。那個小米粥和蒸香椿倒是可能,剩下幾樣就不對了。 蘇培盛跟催命似的跳腳催他。 劉太監隻好匆匆把這幾樣裝了盒,卻不肯叫膳房的太監提盒,直接塞到蘇培盛手裡。 蘇培盛顧不上罵他,扔下句:“你個老貨!等你爺爺閑了再來治你!”提上食盒跑了。 劉太監站在門口看他跑遠,呸道:“你爺爺在這裡等着呢,孫子。” 73、初夏
... 四爺起了疑心後,就讓門房把送到各處的貼子先送到書房來。 東小院一下子清閑起來,以前趙全保每天都要拿回十幾封貼子,各種請安問好磕頭,請看戲請賞花請吃席。 李薇以前還跟四爺戲言,這叫一舉成名天下知。 被四爺指着鼻子笑罵她有辱斯文,拿讀書人玩笑實在該打。 現在一封貼子都沒有了,玉瓶從趙全保那裡得知是被四爺收走了,思量再三對毫無察覺的李薇彙報道:“主子,是不是……四爺惱着咱們了?” 不然怎麼不讓您收貼子呢? 這個貼子簡直就是身份的象征,不見以前她隻是個小格格時都無人理會,升了側福晉後才被外頭的人當回事嗎? 就連李薇也感覺以前那個提成側福晉的份例,絕對是四爺在自己府裡哄她玩的,外面的人不認,她就是提成福晉的份例也不過是每頓多幾盤菜,她還能全裝進肚子裡去? 李薇隻覺得最近輕閑不少,以前每天下午午睡後都要起來回貼子,剛開始時新鮮的很,拿練出來的一筆好字挺得意,可寫了十幾天後,每天十幾份,份份都要她親筆回,回的話還大同小異,是個人都該嫌煩了吧? 所以玉瓶一提,她先想想昨天晚上四爺來時是個什麼情形,然後搖頭道:“怎麼就見得是四爺惱咱們了?我看不是。再說這樣不挺好的?有貼子沒貼子,我都是側福晉。撐着我的是四爺,可不是那些沒來緣的貼子。” 她說了玉瓶,再把趙全保叫來安慰一番。如今趙全保等同于她在前院的耳目,安個對外聯絡總管是實質名歸的,為免這一員大将也在心裡嘀咕,她決定自己親自解釋。以免動搖軍心。 趙全保笑眯眯的道:“主子隻管放心,奴才蠢笨的很,隻知認主子的話做事,自己是一點事也不想的。您就是說天上的月亮是方的,奴才都罵那做月餅的使錯模子了。” 這馬屁拍得诙諧,把李薇逗笑了,也算放心了。趙全保都說他跟着她指鹿為馬了,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比起東小院的貼子是全數收走不見,正院的貼子是經四爺翻撿後才送到福晉面前。 經過幾天後,福晉對着寥寥數封貼子不由深思。她問莊嬷嬷:“東小院那邊是怎麼樣的?” 這後院裡有資格收貼子的,隻有她和東小院。要找個人比較,猜一猜四爺的意思,那是非東小院不可。有時福晉都心情複雜的感歎,多了一個東小院,有時還真挺方便的。比她一個人瞎猜強。 莊嬷嬷為難道:“東小院那邊的籬笆一向紮的嚴實,他們也不用外頭的人,連掃地的都是趙全保那群太監。何況那院子後頭還有個小門,有什麼事他們也不愛走大門。奴婢實在是打聽不出來。” 所以東小院那邊的貼子是不是比照辦理的,她實是不知。 東小院改建時,關于小門這個算後院的安全漏洞,福晉也特意請示過四爺。後院共有八個門,主子們走的正門有一扇,角門兩扇,給粗使下人用的門四扇,分在四個角落處,這也是為了避免粗使下人滿院子亂竄,打掃哪一塊,就從哪扇門進,跑錯地方的被巡院的太監逮住就是一頓闆子。 另有專運污穢之物,像柴炭,夜香等單一扇。 東小院後那個就是第九扇了。四爺道那扇有專門的太監日夜守門,鎖挂在前院這邊的門鼻上。後院裡人想從這裡過,不比翻牆輕松。 福晉就隻好罷了。 現在聽莊嬷嬷說起,想着當時還是應該堅持把那扇門堵住的。 等四爺來的時候,福晉還是打算試探的問一問。不管是府裡的事,還是四爺外頭有事,她就算不必知道得太清楚,也應該做到心裡有數。 四爺先指點了一番弘晖的課業,問最近先生講的有沒有不明白的地方。他現在越來越忙,雖然先生講的課都是他事先選好的文章章節,弘晖和弘?S的作業他也會抽空看,但距離上次親口指點弘晖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事了。 等他從弘晖的書房出來,福晉已經坐等了一刻鐘了。 四爺坐下後,福晉奉上茶,四爺道:“我打算在府裡養一班小戲子,可以讓你們閑的時候也有個消遣。你看放在府裡什麼地方合适?盡快安排吧。” 福晉一時沒反應過來,連忙順着他的話道:“正是,府裡自已養的使着是放心。爺,是不是最近有什麼大事要預備着?府裡要不要先收拾起來?” 自家養戲子是很少見的,誰家天天聽戲?專養一班小戲子,要麼是備着送人,準備請客,有貴人下降等等。 福晉腦筋轉得快,卻仍是猜不出四爺怎麼會突然想養戲子? 四爺道:“不是,就是備着自已家聽着玩的。你隻管先收拾好院子,我這邊讓人去江南采買,也有三四個月的功夫。” 福晉隻好先答應下來,見四爺心情仿佛不太好,就把貼子的事給吞回去了。 倒是四爺主動提起解釋道:“最近府裡要嚴守門戶,外頭的進來的貼子先收到書房去,讓人查問過後再拿進來。府裡小孩子多,也是小心萬一的意思。” 雖然一聽就是托辭,但實在周全的無從責問,福晉道:“爺考慮的周到,三阿哥還不滿周歲呢,怎麼小心都不過分。” 四爺點點頭,又飲了一碗茶才離開。 他走後,福晉細思是不是為了三阿哥的周歲準備的戲子?可又覺得不太像。一個小阿哥的周歲,四爺是不會大辦的。 東小院裡,四爺也特意給李薇提了買戲子的事。 他道:“我讓戴先生去辦的,他在江南人頭熟,辦這個便當。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讓他給你帶回來,南邊的好東西還是不少的。” 李薇興奮道:“爺,師傅請的是哪邊的?” 自家養戲班子,那不跟府裡多了個電影院差不多嗎?真是豐富廣大人民群衆的業餘生活啊。 四爺失笑,道:“你喜歡哪邊的師傅?” 現在還沒京劇,戲這東西百裡不同音,李薇也算聽過不少戲了,立刻說:“昆曲!咱家這班子請昆曲的師傅來教吧。” 聽了這麼多,在沒京劇的時候,還是昆曲順耳啊。 四爺想了想,道:“昆曲嗎?詞藻華麗,曲音婉轉,也行吧。再請兩個說書的女先生。” 李薇樂了,以前在李家時,她最喜歡說書先生,總纏着她的兩個舅舅帶她去聽。覺爾察家的這兩個舅舅雖然不上進,但吃喝玩樂絕對是個行家。 而且跟他們去茶館聽說書,不必掏錢,有贈送的瓜子花生點心不說,座位還是最好的。就連說書先生帶的小徒弟都會巴結舅舅給他們塞錢。 被覺爾察氏知道了,就會把兩個舅舅拍一頓。因為李薇把舅舅收保護費的事當笑話說給她聽了。看額娘拿家裡的弓把舅舅們拍得哭爹喊娘,她躲到阿瑪那邊裝傻。 不過舅舅們一點沒放在心上,下回還帶她去。 心眼真寬啊…… 想起來她就笑,四爺問起,她就學了,道:“當時還覺得很好玩呢。隻是額娘氣得不輕,說舅舅們不上進。” 她也是大了才知道滿人不上進就真沒活路,他們不能經商,不能跑到外地,家裡要是沒地就隻能指着每月的祿米過活。僅僅隻算是聽過計劃經濟時代的事,李薇也能理解,覺爾察家每月的那點祿米是不頂用的。 所以收保護費才是兩個舅舅的生活來源之一。 小時候隻是想額娘對舅舅們是恨鐵不成鋼,其實這種文不成,武不就,每日混混度日的人在現代很常見嘛。再說當混混也是一門職業,雖然有些非主流。但幹好了不失為一個出路。職業混子也是很有前途的。 她阿瑪要不是家裡有田,估計也跟舅舅差不多。所以一直很親近舅舅。直到選秀前請嬷嬷來才明白額娘有多痛心。 可舅舅們自己不上進,額娘再着急有什麼用?皇上不急太監急,急也沒那個硬件啊。就像覺爾察氏,她最多隻能接濟娘家,可不能替兩個舅舅去讀書習武,更别提光宗耀祖。就算現在李薇等于是一飛沖天了,但人家也隻會說這是李家的祖墳冒青煙,跟覺爾察家的祖墳可沒半點關系。 她道:“我也不是不明白額娘的苦心,隻是舅舅們這樣外人看着糟心,他們說不定覺得自己過得挺好的。”所以有時她覺得額娘替兩個舅舅操那麼多心,有點累了。 四爺慢慢聽着,心裡卻想起自家那一堆哥哥弟弟來。照素素的說法,他看着可憐的,那個可憐人卻未必是真可憐。 七弟打小腿腳不好,看着皇上是厭棄了成嫔,不樂意提起他。可是阿哥們的格格,隻有他是兩個滿族老姓的格格,這是連太子都比不了的。 八弟的生母身份低微,在上書房時一向不起眼,可皇上之前挑人怎麼就挑了他? 弱者未必真弱,強者也未必真強。 四爺走了神,李薇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讓屋裡人都退出去後,拿起絲繩編起花結來。等四爺回神,驚訝屋裡都沒人了,她笑道:“你剛才睜着眼睛都盹過去了。” 他一笑,道:“爺是走神了。”拿起她編好擺在一旁的幾個花結,指着其中一個綠色的如意結道:“拿它給爺穿個扇墜兒吧。馬上就到夏天了。” 夏天很快來了,仿佛一下子天就熱起來。 李薇怕三阿哥起痱子,拿金銀花水給他洗澡。還把二格格和弘?S都叫來,一人準備了一桶熱水。 二格格大了,羞道:“額娘真是的!我不小了!” 弘?S也遲疑的看着正在木盆裡拍水撒歡的三阿哥,不肯跟小弟弟一個待遇。 “額娘也洗啊,”李薇道,“你們阿瑪也要洗,我都準備好了。快回屋洗去。一會兒水涼了。” 于是,下午四爺來時,二格格和弘?S都在院子裡曬太陽晾頭發。院中葡萄架下鋪着一張大竹席,三阿哥隻穿紅肚兜趴在上面跟姐姐哥哥們玩得正歡樂。 二格格和弘?S略壞,一人坐一邊,拿東西逗三阿哥。一個喊:“弟弟過來,過來就給你。”三阿哥咯咯笑着吭吃吭吃爬過去,那個把金鈴藏身後,拿手伸給他看:“沒有了,沒有了。”然後指對面,“你看,在那邊呢。” 另一個就搖手裡的金鈴,哄三阿哥:“過來,過來,在這兒呢。” 四爺站着看了半天,笑道:“就知道欺負你們弟弟。” 弘?S道:“額娘說讓弟弟多爬爬好。” 二格格指着屋裡:“阿瑪快去,額娘說也給你準備了呢。” 準備了什麼? 四爺好奇的進去,見她在屋裡也是曬着頭發,笑着說:“怎麼今天一院子的人都洗澡了?你怎麼不去外面曬着?” 李薇道:“小孩子曬曬好,骨頭硬。”她總不能說曬太陽補鈣吧? “你給我留了什麼好東西?”四爺問。 李薇笑着推他進了角房,門口擋了架屏風,屏風後就是一個大浴桶,裡面備好了有半桶琥珀色的湯,微燙。不必湊近就能聞到一股藥味。 她說:“你也泡泡吧,現在往裡兌熱水,馬上就能洗。” 金銀花湯啊。 小時候在宮裡就洗過這個,不過大了後就很少泡了。倒是素素有孩子後,每年夏天都要泡一回,防疫除瘟,對小孩子尤其好。她給孩子泡還不算,連她帶他都會準備一大堆金銀花湯,催着一起泡。 其實四爺愛出汗,一到夏天坐在椅上時間久了,屁|股上就愛起痱子和濕疹,一起一大片。塗了藥又癢又刺很不舒服。 嘗到好處後,四爺也喜歡泡這個。有時自己在書房還要泡一泡。 他這時就說:“讓他們兌水吧,這會兒時間還早,我也泡一個。” 泡完出來,已經快五點了。四爺也不回書房了,叫來弘?S查他的功課,父子兩個你一問我一答,二格格坐在旁邊,跟弘?S比着看誰答得快。 李薇喂過三阿哥後,讓奶娘抱走。跟着叫玉瓶過來吩咐晚膳。 玉瓶出去找了趙全保,說了晚膳單子後,趙全保複述一遍就要去,玉瓶喊住他,冷笑着刺了一句:“這回可真該劉太監侍候了,你也省了不少心吧。” 趙全保站住腳,看時候還來得及,拉住玉瓶躲到一旁,笑道:“小姑奶奶,我又哪裡惹到你了?” 玉瓶沉着臉,道:“别打量沒人知道。主子信你,你不說一心報效主子,反拿主子去做人情。”她狠狠按了幾下趙全保的胸口,“捂着良心問一問,你對得起主子嗎?” 趙全保讓她推得一個踉跄,趕緊站穩,道:“你這話好沒來由,我待主子是什麼心,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說着他轉身就要走。玉瓶喊住他,道:“你收劉太監的銀子我不管,他想侍候主子,抱主子的大腿,那是他的事,我也管不到前院去。隻是主子也不是幹站着讓人蒙的,你這種小手段,使一兩回還行,能使多久,你自己想。” 說完,玉瓶擠開他先離開了。 趙全保深吸一口氣,面色不變的去前院叫膳。因為後院李家廚子的手藝侍候李薇還行,四爺總看不上。所以四爺來,李薇一般去前院叫膳。 但平常她還是習慣叫後院膳房的膳。 趙全保到了前院膳房,劉太監新收的小徒弟一見到他就麻利的跑過來,連聲喊哥哥,又給他端茶搬座兒,然後跑去喊他師傅。 劉太監很快從竈間出來,趙全保笑道:“給劉爺爺請安,咱們主子今天想您的手藝了,這不,就遣小的來請您出山了。” 劉太監正色道:“主子能瞧得上奴才的手藝,那是奴才燒高香了。”然後就笑眯眯的拉着趙全保去他的屋裡喝茶,左右無人,塞給趙全保一包銀子。 趙全保收下銀子,歎道:“以前總是受您的照顧,隻是日後怕是不能常來了……” 劉太監回身掩上門,小聲問:“可是我侍候的不好,讓主子用的不舒服了?” 趙全保搖搖頭,比了一下手勢。 劉太監明白了,這是有小人作祟,他皺眉道:“不然,就請你搭個梯子,我再去拜拜這尊佛?” 趙全保搖頭:“不好使。”玉瓶在主子跟前是最受信重的一個,她雖然是侍候人的包衣,卻跟他這種沒根隻能摟銀子的人不一樣,日後她出府嫁人也能再回來侍候,生的孩子的前程也能挂在主子身上,幾兩銀子買不通她。 劉太監為難了。他在屋裡左右轉圈,趙全保站起身道:“日後,小的自然會在主子面前多提提爺爺的名兒,隻要主子記着您,忘不了您,自然會常常叫您侍候。” 劉太監送他出去,再三道:“我這把老骨頭還能侍候主子幾年?不過是想趁着還能動,多替主子盡幾次心罷了。” 趙全保道:“我都記着呢。爺爺就放心吧。” 看着趙全保出去,劉太監無奈轉身回到竈間。徒弟們已經洗洗切切忙得熱火朝天了,他指揮着人架鍋倒油爆香蔥姜,一邊忙着,一邊想,難道真到了要告老的時候了? 回鄉買地,做個地主過逍遙日子? 劉太監歎了口氣,小徒弟關心的問:“師傅,您這是怎麼了?” 他搖搖頭,拍着小徒弟的肩道:“快,下肉!” 不成,他還不到說老的時候呢。等真動不了了,再想告老的事吧。能安安穩穩的從宮裡退出來,到了四爺府上,不混出個樣兒來怎麼行?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拿這句話問自己,劉太監拍着像懷胎五月的大肚子笑了。 李主子吃慣了家裡的口味,不愛叫他的菜,他就拿銀子買通趙全保,在叫膳時做手腳,隻要李主子沒明說,趙全保就叫他的膳。雖然現在是被人發現,趙全保要縮,他不能強留,但也不意味着就此認輸。 比起四爺和福晉,還是李主子的大腿要好抱一些。 劉太監不禁細思,要怎麼再走通李主子跟前的門路呢?趙全保不成,跟着去哪座廟哪個佛前燒香才靈驗呢?
74、(劇情)上書房
... 剛入夏,皇上偶然有次走到上書房,見隻有寥寥幾個小阿哥在讀書,大半的地方都空着,叫來十五、十六等幾個小阿哥近前來查問課業,考背字習字,小阿哥們都答得爽快。 皇上賞了他們之後,回到宮中卻思念起太子來。 殿外烈陽熾熱,曬得大殿前的空地上一片白炙。來往宮人都沿着殿檐下的陰影走。正值大中午頭,偏偏毫無人聲,隻有殿外樹間的蟬鳴叫得厲害。 康熙坐在榻上,手裡握着一卷書。他習慣了不管坐在哪裡,都要手不釋卷。太子還小時,也是由他教了這個習慣。當時太子隻及他膝蓋高,穿着杏黃的常服,坐在高大的椅子上還略有不穩,可他教他要坐直挺背,太子就不管坐得再不穩當,也沒有向後靠,不敢去扶一扶近在咫尺的扶手。 當時的太子,他親自起名叫保清。保這大清江山千秋萬代。這是他年僅二十五就逝去的皇阿瑪的心願。 外人都說皇阿瑪德行有虧,強奪臣妻。為君不賢,秉性軟弱,恣意狂放。 可他眼中的皇阿瑪,是一個真正的皇帝。說他軟弱,可誰見到他一力抗衡權臣與宗親?在坐穩江山後,更是連壓在頭頂的太後都被他死死的按住,不能妄動。 天不與他,才叫他隻活了二十五年。 成年後回想起先皇,他隻有滿滿的敬佩。 扶起多爾衮時,先皇尚年幼,宗親強盛。當時滿人剛剛入關,漢人的那套君臣父子還沒刻在滿人的骨頭裡。就算是當時把先皇拉下,換别人去坐這皇庭大位,也無人置喙半句。 等多爾衮勢大,先皇也是先蟄伏,再尋機将他斬于馬下。 待太後勢大,先皇要坐穩這漢人江山,就不如背這不孝之名。治漢人,自然要尊漢人的禮法。像前金那樣,大清的江山也坐不穩幾代。 先皇待孝獻皇後有幾分,他不知道,也猜不出來。隻是禍水名由孝獻擔了,太後也疲了,滿宮的蒙古皇後蒙古妃子也都完了,而滿人血統的阿哥也留下來了。 要不是天花惡疾,先皇沒有英年早逝,不知他還會有什麼樣的英舉。 仰望先皇,康熙總怕自己做得不及先皇好。他習自先皇,保清一落地就立了太子,皇後嫡出,這樣的太子才是萬衆歸心。 當時他的兒子不多,自然是盼着哪一個都要成才,雖然也曾憂心過保成與太子的年齡相差不大,也做不出故意冷落這個阿哥。他隻盼着他們都快快長大,能成為他的臂膀。 當時還有前明小朝廷,還有數之不盡的反賊。宗親們習慣在了草原上的權柄,不雖然被這中原繁華迷住了眼,卻還念念不忘當年的八王議政,四大貝勒的風光。他既要籠絡他們,又不願意當個傀儡皇帝。 平衡。在沒有坐在這個位子上時,南懷仁就用一艘擺在銅盆中的紙船教了他什麼叫平衡。 他說着一口奇怪的滿語,在他問起平衡時,叫太監接來一盆水,折了隻紙船放在水中,将一柄薄竹闆架在船上,然後在竹闆兩端放上等重的棋子。 他道:“尊貴的皇上,這就是平衡。” 然後他加重一側的棋子,兩隻象棋疊在一起,竹闆向一側傾斜,棋子都落到水裡不說,紙船也翻了,來不及撈已經化成了紙泥。 他回寝殿後自己玩了好半天,書中有不患寡,患不均的說法,細思起來與平衡一般無二。可見世上萬物的道理都是相通的。 當了皇帝後,他才更深刻的理解到平衡的含義。小到身邊的一事一物,連太監宮女們都會争先恐後,大到朝堂、後宮,還有這個天下。 回首來路,他隻擔憂自己沒辦法做得更好,考慮得更周全,卻并無後悔。 隻是想起太子,想起他小時懵懂幹淨的眼神…… 康熙長歎一聲。 侍候的梁九功見此,頭垂得更低。聽說年老的太監都會腰痛,有的從宮裡出去了也直不起腰,大概就跟他們這天天彎腰有關吧? 梁九功走了下神,卻也不妨他豎起一隻耳朵聽皇上的吩咐。在皇上身邊侍候得久了,連睡覺都記着聽皇上的話呢。 他這名字還是皇上小時候替他改的,說他有九個功勞。當時的皇上待下人就以厚恩、厚賞、重罰為主。能留下來的,都是忠心不二之人。 梁九功近前幾步,皇上剛才朝他看了一眼,這是有事叫他去做。 皇上轉頭看着窗外,慢道:“去請太子過來。” 梁九功背上起了一層冷汗,低聲應了聲‘是’,疾步退出,叫了最近在皇上跟前較為得用的魏珠過來。 魏珠長得眉目清秀,年約十八九,一臉的忠厚誠懇。他見梁九功招手,立刻快步過來,打了個利落的千問:“梁爺爺,叫小的有什麼吩咐?” 梁九功清了清喉嚨,呶一呶嘴,小聲道:“去毓慶宮一趟,皇上傳太子呢。” 魏珠心裡把梁九功罵了個臭死,面上笑着應道:“小的這就去。”轉身也不敢耽擱,叫了兩個小太監陪着,一路往毓慶宮去。 宮裡不許奔跑,所以太監傳話時要是主子說的急,他們不敢耽擱,個個都練了個走快路的本事。魏珠帶着兩個小太監,一路疾馳,腳下快的像踩風火輪。 皇上待太子近年是有些冷淡了,太子氣不順時,也難免拿底下人出氣。太監都是賤種,主子拿他們出氣也是擡舉,挨了闆子也要爬回去謝恩的,哪敢說一個不是出來? 久而久之,難免有人視去毓慶宮為上刀山,下油鍋。 再者,誰知皇上叫太子是好事還是壞事?太子去領了頓罵,挨了頓罰,出來找人出氣,你這個去傳話的是不是就是正好的出氣筒? 魏珠連梁九功的祖宗二十八代都問候遍了,這趟差也不得不出。還不能誤了主子的事,萬一皇上叫太子一時不見,梁九功肯定撒着歡兒的就把他賣了。 到了毓慶宮宮門口,魏珠放慢腳步。守宮門的小太監早遠遠的看到一個主管太監帶着兩個小太監過來,早就跑回去報信了。魏珠也是故意給裡頭的人準備的時候,省得他一路跑進去,太子正抱着小老婆快活,他是能催太子快些皇上等着,可也要給太子穿衣服洗漱的時間吧? 他這邊慢一步,一會兒這差事辦起來才更順當。 果然層層通報進去,他見到太子時,太子已經收拾好了。他跪下磕頭說:“秉殿下,皇上那邊傳呢。” 太子溫煦一笑,道:“不好讓皇阿瑪久等,咱們快些。” “喳。”魏珠應道,侍候着太子去了。 踏出殿門時,魏珠大着膽子蹩了眼太子的容色。被殿外炙熱的太陽光一照,顯得太子面色白得像個病人,額角滲出幾顆汗珠。 宮裡都說太子沉迷女色,還說太子寵愛漂亮的小太監。 魏珠心裡搖搖頭,這主子們的事,他還是不要多管了。一路将太子送到皇上這裡,看着這位主子踏進殿門,梁九功在裡面通報,他這趟差事才算是走完了。 魏珠抹了把額角的汗,見跟他走了一遭的兩個小太監也是曬得臉膛發紅,笑道:“别說你爺爺不疼你們,去找個涼快地兒,叫宮女姐姐賞你們兩碗酸梅湯喝吧。”說着,從懷裡摸出兩顆銀角子扔過去。 小太監接了他的錢,跑得飛快提來一碗還挂着水珠的酸梅湯,道:“魏爺爺嘗嘗,也解解暑氣。” 魏珠接過來,笑道:“你這個小鬼,拿我的銀子來奉承我。”一口喝盡把碗遞給他,腦門險被冰涼的酸梅湯給冰炸,渾身的暑氣就散了大半,爽得心眼兒顫。 小太監揣着碗不忙走,盯着寂靜的殿門歎:“不知道裡面是什麼樣兒呢。” 像他這樣的小太監還輪不到進殿侍候。魏珠聽他在這裡替主子擔憂,上去就是一腳:“快滾吧,你操的是哪門子的心?” 話雖這麼說,魏珠心知他跑這一趟把太子請來,不知道宮裡多少主子的耳目都要動起來了。其實他也在想,這殿裡不知是個什麼情形…… 個個都在為太子擔心,誰知殿裡侍候的梁九功早看傻眼了。 皇上不待見太子也有好幾年了,今天叫來居然溫言煦語不說,說着說着,太子掉淚,皇上眼圈也紅了。 這是怎麼個意思? 這天又要變? 梁九功是親眼見着太子進來時還有些緊張,皇上兩句話下來,太子就哭了,跪下抱着皇上的腿一邊喊阿瑪一邊哭,撒嬌撒得皇上也心軟,扶起來父子兩個哭成一團。 梁九功的汗簌簌而下,使眼色把殿裡的人都攆出去,自己撐着當木樁子。沒辦法,主子們哭完也要人侍候的,他躲不成啊。 隻好當自己沒長耳朵眼睛。 康熙去了上書房的事太子已經聽說了,進來時見他面色松動,立刻找機會跪下,一個勁的認錯,勾起了皇上的慈父心腸。見皇上也跟着落淚,太子真是松了口氣。 父子二人相談甚歡。各自抹了淚後,康熙失笑,道:“你連兒子都有了,怎麼還這麼愛哭呢?” 太子垂頭:“兒子在阿瑪面前,永遠都如垂髻小兒一般。” 康熙輕歎,叫梁九功:“去太子那裡拿衣衫來給太子換上。” 又跪又哭的,太子身上的衣服早不能看了。梁九功出去這回就沒叫魏珠了,顯見皇上和太子談得正好,這種露臉的好事怎麼能叫這孫子? 他喊來自己的徒弟,叫他往毓慶宮跑一趟,暗中叮囑道:“若有人問起,隻管說不是壞事。” 魏珠見梁九功沒再喊他,反叫了他的徒弟,眼一眯暗道:這老不死的……看來殿裡的情形不賴啊…… 他眼珠子一轉,走到暗處叫來一不起眼的灑掃太監,像自言自語道:“太子起來了。” 說完自己就走出來了。一刻後,跑毓慶宮取衣服的人回來,這灑掃太監才離開。看到消息透出去了,魏珠才滿意的笑起來。 外面盯着這件事的人多着呢。皇上叫太子是剛過午,午膳沒用完,直郡王就在府裡聽說了。人家都說直郡王是莽夫,不知在他的府裡,他最常待的地方就是他的書房。 他站起來,隔着窗子望着宮裡。 皇上……思念太子了嗎…… 康熙留了太子用膳,梁九功極精明的上的全是太子以前在這裡用膳時愛吃的,康熙一時情動,回過神來也打算再續一續父子之情。既要施恩,自然對梁九功這番安排極滿意。 太子更是感動的又紅了眼圈。 康熙親自給他布菜,安撫道:“這是你往日愛吃的,嘗嘗看還是不是這個味。” 太子哽咽着吃進嘴裡,味如嚼蠟,眼卻一眨,兩滴淚滾珠般滑下臉頰,道:“兒子夢裡都想着這個味兒呢。”說着就笑了,連道好吃,好吃。 康熙心中暗歎,見太子面色蒼白,身形消瘦,可見這幾年下來太子也是受了磋磨的。雖然無人敢當面給他難堪,私底下卻也受了不少冷眼吧? 想着又給他挾了幾筷子,道:“喜歡就多吃幾口,叫他們給你做。你是太子,何必委屈自己?” 太子心中苦笑,這剛好一會兒就又來刺他。連忙放下筷子道:“皇阿瑪賞給兒臣的,是兒臣的福氣,哪敢總叫皇阿瑪這邊的大師傅做給兒子吃?” 康熙也是心中複雜,跟着放下筷子說:“你我父子,何必這樣生份了?” 這頓飯再往下吃,就沒什麼滋味了。 隔了這幾年,遠得不止是人心,還有情份。勉強再接起,各自都不習慣起來。 康熙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他既想與太子好好叙一叙這父子情份,卻不想見他這副好像被他這個皇阿瑪迫害的樣子。 難道太子在怨恨嗎? 這樣一想,太子剛才的話怎麼想都像意有所指。 菜吃了不過幾筷子,康熙就沒了胃口,勉強用了小半碗飯,就道:“收了吧。”轉頭再對太子解釋,“朕年紀大了,用得漸少。你若是不夠,再讓他們給你上些。” 太子連忙關心道:“兒子不孝,皇阿瑪哪裡老了?是不是脾胃不和?或是苦夏?” 反正肯定不是皇上老了才吃不下飯,一定是有其他原因的。 康熙露出一絲笑,他也覺得是天氣的緣故:“或許是太熱了吧。最近總沒胃口。” 梁九功趕緊過來請罪:“都是奴才侍候得不周。” 要是以前,太子總要罵梁九功兩句,責問他,要他更精心的侍候皇上。可現在,他也隻是端起茶來喝兩口。 罵皇上身邊的貼身太監,親近時這叫關心,疏遠時這叫僭越。 康熙見他沒有責罵梁九功,想起以前的太子,心中還是歎氣。太子……還是怨恨了吧…… 兩人無話可說,康熙起了個話頭。他說起今天去上書房,考問小阿哥時就想起了太子。 太子配合的做出回憶的樣子來,一臉懷念的道:“當年兒子連一筆字都是皇阿瑪把着寫的。” 康熙也道:“是啊,你這孩子,隻教你握筆就教了半個月,糾正過來,隔兩天又忘了。” 太子露出羞慚的笑來。 康熙道:“我記得弘晰和弘晉都大了吧?” 弘晰是太子長子死後,排行第一的阿哥,弘晉排第二,是太子膝下僅有的兩個長成的阿哥了。說起兒子,太子臉上的笑真心了些,道:“是,弘晰十一了,弘晉才七歲。” 康熙點頭,問:“嗯,可都起蒙了?” 太子自然不會疏忽了自己兒子的學業,夭折的大阿哥三歲就由他抱着握筆了,這兩個也是一樣。他道:“隻是由兒子領着先念《論語》。” 康熙跟着就扔下個晴天霹靂打太子頭上了:“正好年齡也差不多,就讓他們兩個去上書房,跟着十五他們一起讀書吧。” 好大一個餡餅砸下來,讓太子謝了恩回到毓慶宮還有些反應不過來。但也吩咐給弘晰和弘晉收拾起來,把他們兩個叫到身邊再三叮囑。 能去上書房進學,這跟他當年出閣讀書還不是一回事,但這等同于把弘晰和弘晉推到大家面前了。 這是個加大他這個太子砝碼的機會。 這是漢人的江山,他們最重嫡出。 但好夢從來容易醒。第二天,太子就聽說皇上下旨,叫諸阿哥府中年滿六歲的都可送進上書房讀書。 太子:“……呵呵。” 就算如此,他也是太子。 75、慈母教子
... 皇上這道旨真是讓諸位阿哥們喜不自禁! 京裡實實在在的熱鬧了一場。但冷靜下來後,各府郡王貝勒們卻不約而同的隻送進宮了一個阿哥,多數都是府裡的長子或嫡子。 四爺跟幾個兄弟想的一樣,皇上叫送皇孫們進上書房,這雖然是恩旨,他們也不能占太多便宜。皇上自有小兒子可以寵愛,待皇孫們的情分實在是有限。與其想着多送幾個進去看能不能博得皇上的寵愛,還不如把寶都壓在一個兒子身上。 這個兒子,大約就是各府以後的世子了。 就連直郡王,在打聽到這事是由太子那邊的弘晰和弘晉而起後,叫來弘昱叮囑他到了上書房,要以弘晰和弘晉馬首是瞻。 “有什麼事,隻管聽他們的,你不要出頭。若是犯規矩的事,你度量着,若能以調皮、淘氣解釋的,就跟大家一起淘氣。若是會鬧大的,就說是你阿瑪不許你淘氣,要你進上書房好好讀書,不然就要打你闆子。” 弘昱乖乖點頭。 直郡王摸着兒子的小腦袋,抱着他寫了一張大字,考了兩段書才放他出去。 他到現在膝下也隻有這一個長成的阿哥,萬事都想為他打點周到。 關于皇上逼他反太子,他也隻是順水推舟。因為太子,畢竟是祭天啟聖二十多年的太子,他代表着皇權正統。皇上的意思他明白,不過是顧忌兩個成年的兒子權勢太大,逼迫皇權。所以盼着他們打起來,這樣皇權才安穩。 要說皇上想廢太子,直郡王自己都不信。不見連皇上對太子也是又拉又打,又壓又扶的嗎?太子真倒下去,第一個麻煩的不是直郡王,而是皇上。太子就等于是大清朝的臉面,誰想自己剝自己的臉皮呢? 直郡王雖然看得清楚,可也知道跟太子的仇是已經結下了。他再說無意,這幾年追着太子打壓的人是他,是他背後的明相。就算他現在跑去跟太子說一切與他無關,太子就真會信他? 所以,他才交待弘昱到了上書房,要自覺排在弘晰後頭。 退一步說,他日後被登基的太子清算時,還能保下弘昱這根苗。進一步說,他真有那一天,此時低頭的弘昱也不算吃虧。 前程交給他這個當阿瑪的去掙,是好是歹都是他一肩擔了。好了,全家跟着他雞犬升天,歹了,他一個人去掉腦袋。 四爺這裡,也是決定讓弘晖去。不說弘?S還差一歲,就是明年他滿六歲了,四爺也是打算留他在家裡親自教導的。 能去上書房念書,這是個身份的象征。是從此将弘晖和府裡其他阿哥拉開距離必須走的一步。日後就算弘晖文武之上比不上兄弟,有進上書房這段經曆跟着,他這世子位就穩如泰山。 因為諸府阿哥們都小,不可能再住在宮外日日天不亮就往宮裡奔,到晚上再回來。所以皇上的意思是諸位進宮的小阿哥都在宮裡住着。阿哥所那裡沒地方,所以幹脆都塞進了幾位妃子的宮裡。 惠、宜、榮、德四妃年齡都大了,綠頭牌早就撤下來了。皇上不去,那裡就沒什麼可避諱的地方。再說這次得皇上恩旨能進宮讀書的幾府小阿哥,幾乎全都是四妃的親孫子。 皇上也高興,說就當這些孩子是替他們的阿瑪給妃子們進孝了。 李薇聽四爺說起時有點?澹?這不會就是乾隆曾撫育宮中的真正原因吧……其實隻是來上學而已。 福晉一邊給弘晖準備進宮的東西,一邊細細交待他,到了永和宮要對德妃娘娘恭敬,要孝順。 “在上書房裡,對待比你年長的堂兄,你要知道恭敬二字。特别是弘晰、弘晉和弘昱,他們兩個是太子家的,一個是直郡王家的。雖然大家年齡都差不多,但論起爵位來,咱們府裡是略遜一籌的,你要記得禮讓。” 弘晖點頭應下。 福晉接着說:“還有太子,那是半君,你待弘晰和弘晉要更小心些。” “是,額娘。”弘晖道。 “上書房裡還有比你年幼的小皇叔,雖然年紀小些,可他們的輩份高,你也要記得尊重長輩。” 弘晖再次點頭。福晉深深暗歎了口氣,雖然能去上書房讀書是件好事,可她總是放心不下,就再叮囑得再多也一樣。 除了弘晖随身侍候的太監、奶嬷嬷等要跟着進去外,四爺還要給他挑幾個哈哈珠子。這個就理所當然的從福晉娘家挑了,四爺親自把烏拉那拉家這一輩的小男孩全都叫進府來,考了文的考武的,最後挑了四個。 這四個孩子直接就住進府裡了,就在前院,跟弘晖的院子相臨。 弘?S年紀雖小,但小孩子并不笨。本來他還覺得突然多了這麼多的小朋友可以一起讀書很高興,但很快他發現,就像造化是弘晖的狗一樣,這四個新來的小朋友也是弘晖的人。 從他懂事起,不管是四爺的潛移默化,還是李薇的暗中叮囑,他很明白他和弘晖既是兄弟,又不是兄弟。是兄弟,是因為阿瑪喜歡看他們兄弟情深。不是兄弟,是因為他和弘晖不是一個額娘所出。 弘晖的額娘是福晉,聖旨賜婚。他的額娘是側福晉,有寵無身。 兩個小男孩平日相處起來,偶爾會有那麼一點小别扭的時候。弘晖退避,他也退避。在外人看來兄友弟恭,可他們兩人都明白對方此時此刻的相讓,并不是為了兄弟情誼,而是兄弟情‘面’。 弘晖為了福晉的臉面,不肯擔欺淩幼弟的罪名。 他為了額娘,不肯做依寵仗勢的弟弟。 所以這次發現這四人都是弘晖的人後,他隻是在心裡嘀咕了下就裝得跟個沒事人似的。 倒是四爺特意把他叫到面前解釋,等明年他滿六歲了,也給他選哈哈珠子。 弘?S問:“也是額娘家的人嗎?” 四爺搖頭笑着說:“你額娘家裡沒有跟你同齡的小孩子,阿瑪另給你選人,肯定都是好的。”實在是李家現在還提不起來,弘?S是他的次子,憑良心說,他跟福晉就算日後再生育嫡出子嗣,要等那孩子長起來,辨出賢愚也要費些時日。 弘?S已經長成,種過痘,觀他機靈懂事,可愛聰明,讀書拉弓都拿得出手。 四爺對弘晖寄于厚望,也難免擔憂他不知道能不能成年。一旦弘晖有個萬一,弘?S就是第二順位的世子人選。 所以待弘?S,四爺更加精心。一邊防着他與弘晖因諸事不公而生出嫉妒之心,一邊又要培養他能夠獨當一面。日後弘晖繼任王府,他若死在素素前面,弘?S帶着生母離府,也要能撐起一片天來。 弘?S心中原本有三分的失落,在四爺的安慰下不但被抹平,反而覺得自己之前的嫉妒太壞了,受到良心譴責的他回到東小院,抱住正在看弟弟的額娘說:“額娘……” 李薇見他這是有心事,喊奶娘來把三阿哥抱走,把他給抱到懷裡,抱着這個大娃娃颠了颠,問:“額娘的弘?S怎麼了?”她湊過去親親他,說:“小聲告訴額娘,額娘誰都不說。” 弘?S慢慢的從前幾天前院裡搬來新的小朋友,他很高興,然後又發現他們是弘晖的哈哈珠子,他就很失望,然後今天阿瑪跟他說以後會親自給他選哈哈珠子。 “額娘,我覺得自己很壞……”弘?S說着眼圈都紅了。 “一點都不壞!”李薇斬釘截鐵的說。 弘?S仰臉看她,額娘你又哄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李薇想了想,決定把他當個大人來看,不說哄孩子的話。 她道:“弘?S,你是個大人了,額娘跟你說的,你不可以告訴别人哦。”這話要傳出去被四爺聽到,她的形象就崩了。 弘?S嚴肅的保證:“額娘,我絕不告訴别人。”想了想添了個例子,“連姐姐也不說。” “阿瑪也不許說。”這個很重要。李薇道。 弘?S跟着說:“阿瑪也不說。” 好吧。李薇深吸口氣,說:“弘?S,人呢,都會嫉妒。每個人都會,有時會是很小很小的事,比如這個人的裙子比我的好看,或者她長得比我漂亮,比我有錢,一點點的小事,都會引起我們的嫉妒。” 弘?S不太理解但也跟着點頭,沒辦法,這些例子他都不能感同身受。 上面這些是李薇的例子,她接下來慢慢的說:“還有比如有兄弟啊,姐妹啊,阿瑪額娘會喜歡這個,對他特别好,那剩下的兄弟姐妹可能就會嫉妒他。”這個她就沒有親身經曆了,前世獨生,穿越後在李家是唯一的女兒還長得好,全家都把翻身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連舅家都把她當寶貝。實在說得不夠深刻。 弘?S卻坐直了,他對這個有感受。 看他這麼期待的瞪大眼睛,李薇隻好繼續胡謅,屋外,四爺正站在背陰處豎着耳朵好奇的聽,弘?S的不快他當然察覺了,對他不願意跟他這個當阿瑪的說,跑回來找額娘,多少有些小嫉妒,不過他也好奇素素怎麼寬慰孩子。 廊下,玉瓶一臉急色,蘇培盛在一邊盯着她,不讓她給屋裡的人報信。 屋裡,李薇拼命想有什麼現成的父母兄弟的正面例子可以說嗎?貌似沒有。胡扯吧。 她真誠的看着弘?S的雙眼,充滿感情的說:“你看,額娘就是家中老大,下面好幾個弟弟,隔房的還有堂兄弟堂姐妹,家裡的人最多了。額娘和阿瑪都告訴過我要讓着下面的弟弟妹妹。”才怪,覺爾察氏是自己讓着,卻從來不讓她讓。而且,李家住在這附近的宗族中,李文璧這一支是過得最好的,誰肯給她臉色看? 弘?S聽了好奇的問:“那你有沒有受委屈?” “有啊,”李薇飛快的轉動腦筋,“我是女孩子嘛,老人家都比較喜歡男孩子。”隻好拿現代聽來的故事充數了。 “像我奶奶,小時候都把肉留給弟弟吃,不叫我吃,還騙我那是藥。”李家的老太太倒不是重男輕女,隻是看不上覺爾察氏,小時候哄李薇去打去罵覺爾察氏,幸虧李薇是成年人沒聽她的。 當時她還以為要宅鬥了,後來才發現老太太隻是給愛給覺爾察氏找小麻煩,貌似是不忿李文璧跟覺爾察氏太好,覺爾察氏生的孩子又多,女兒漂亮兒子健康,老太太生了七個,隻活了李文璧一個,所以嫉妒覺爾察氏命好,才這麼時不時的挑撥一下下,在外人面前卻非常維護覺爾察氏。 吃肉這個梗是李薇大學時聽同寝室的姑娘說的,她是獨生,小時候住奶奶家,奶奶就把肉給堂弟吃,還特意埋在米飯和面條的下面,可惜堂弟吃慣了炸雞漢堡,挺不領情的,發現肉就讨厭的翻出來扔回奶奶碗裡。 那姑娘就挺可樂,回家還學給自己媽聽,搞得媽跟爸吵了一架。 那姑娘跟她們說:“這都什麼年代了?又不是三年自然災害,誰還稀罕那幾塊肉啊。” 寝室裡一片嘩,‘真沒想到’,‘你奶奶挺有意思的’雲雲。 可弘?S對吃肉的切身感受也不大,反過來安慰李薇:“那今天額娘多叫幾盤肉來。” 重點錯。李薇内牛。不過好像弘?S也不難過了? 窗外的四爺心道,這是她貪圖口腹之欲的原因吧。 經過這麼一打岔,弘?S是忘得差不多了,李薇見此又塞給他一盤鹹奶酥,方塊大小,層層疊疊,上面灑了一層白芝麻,烤得奶酥香濃。 有了吃的,壞心情就飛了。 母子兩人吃着點心喝着奶茶,四爺想是不是該進去了,就聽弘?S問:“額娘,那要是兄弟之間,長輩看重喜歡一個,另一個要怎麼辦呢?” 就比如他和弘晖。 弘?S并不遲鈍,他很清楚全府包括阿瑪都更看重弘晖,就連額娘也不想讓他跟弘晖争。他就想知道,這是因為他的出身?排行? 他該怎麼做的?順從全府當個弘晖後面的好弟弟,凡事不跟他相争? 可為什麼不能争?他并不覺得自己就比弘晖差。就算他比他年長兩歲,可此時讀書拉弓比不上他,不能說以後也比不上他。 四爺站住腳,揮手讓廊下人都退得遠些。蘇培盛拉着玉瓶就走,走出數丈遠後,他才小聲提點她道:“你對李主子忠心是好,可就連李主子也是四爺跟前的奴才。” 玉瓶才懶得聽他廢話,一錯眼看到趙全保站在遠處沖她微微點了下頭,立刻放心不少,低頭對蘇培盛應了聲‘是’。 屋裡,李薇覺得這個問題很好回答,道:“你的眼界也太小了,何必在意這一府的得失?” 窗外,四爺一怔。 屋裡,李薇拿出紙張筆墨放在炕桌上,把點心等物挪開,教弘?S道:“咱們就以五年為限,看看你五年、十年後該在做什麼。” 這個好玩! 弘?S也來了興趣,李薇把筆給他,讓他來寫。 第一個五年,弘?S十歲。 “這時你在幹嘛?”李薇問他。 弘?S想了想,寫道:“讀書,拉弓。”十歲實在做不了什麼,他又不必考秀才。 第二個五年,弘?S十五。 李薇道:“這時你差不多該成親了。” 弘?S臉一紅,不好意思的摸頭笑,寫下‘成親’後,問她:“成親後我不是不該搬出去了?” 李薇也不知道王府的阿哥是怎麼回事,而且當時四爺當皇帝了嗎? 她道:“要是搬出府,你要做什麼職業?” 弘?S愣了,李薇去翻出李文璧當進士後,她問四爺大清官制一類的東西,四爺就替她寫了一些,劃出李文璧能進的部門,擔什麼職司。 母子兩個頭碰頭的看,李薇道:“你阿瑪現在是貝勒,十年後應該是親王了,親王之子……我估計你也不可能去當這些小官,估計嘛要是你阿瑪不給你請封,那自己掙前程的話,從禦前侍衛比較好進吧?” 李薇糊裡糊塗的開始胡扯八道了。窗外四爺聽得頭疼,幸好弘?S還算明白,說:“好像不是這樣,我要是親王的兒子的話,大概阿瑪不會讓我從禦前侍衛進,至少……”他的小手指劃過一長串的鎮國将軍、輔國将軍和奉國将軍,最後在最下一級的奉恩将軍上點點道:“應該可以封個奉恩将軍。” 李薇不太明白,但看到奉恩将軍是四品,雖然有些略低,但四爺當皇帝後,再低品級的将軍也低不了,馬上道:“這不挺好的嗎?四品啊,多少人熬一輩子也熬不到四品,這個到時你阿瑪給你一請就封出來了。”而且是至少這個。好一點的能封到貝子呢。 弘?S也覺得這個四品将軍該是十拿九穩了,繼續問:“後面呢?” 李薇道:“後面就靠你自己了。滿人立功還是容易的,你又是你阿瑪的兒子。看你是靠打仗還是靠當官喽。而且,”她指着紙說,“這時你才十五,下一個五年是二十,二十歲前,你總能找準自己是當武将還是文臣吧?這個,就看你的才華在哪一邊了。” 弘?S讓她說的熱血沸騰,李薇輕聲道:“府外的世界很大,僅僅一個京城都能裝下數不盡的王公子弟,弘?S,不要把你的眼光隻放在府裡。”現在隻是大清國内任你玩,等你阿瑪等基後,你想去侵略一下日本韓國印尼額娘也很支持啊。 天下這麼大,弘晖日後就算繼承大統也要等四爺挂了以後,那至少就是二十年後了。二十年後,弘?S要真是還一事無成,掙不過弘晖,她這個當額娘的陪着他一起挂就行。 其實李薇也想過,四爺挂了以後,繼位的不管是弘晖還是弘?S,皇位是隻有一個的,别人的兒子不說,她的兒子現在就有兩個了,照四爺對她的寵愛勁,以後再生一兩個也不奇怪。 到時她的兒子們難道要自相殘殺? 大清現在一直在走中央集權路線。李薇穿來也有二十年了,又是身在皇權中心,看得自然比旁人更清楚。滿人走中央集權更多的是在畏懼整個大清國的漢人。 她能怎麼做呢?倡導滿漢一家,用愛感化四爺? 這不可能。 但想到未來兒子們有可能會被弘晖或者被同母的親兄弟殺掉,她就覺得……或許三權分立,像滿清早期那樣的八王議政,才是最好的結果。 她正陷入沉思中,百福突然在後院叫了起來,弘?S立刻站起來道:“百福怎麼了?” 母子兩人走出去,拐到後院,居然看到四爺正蹲在地上逗百福,小喜子過來說:“剛才小太監逮了一籠家雀兒,拿來逗它,結果它就叫起來了。” 四爺看到他們過來,站起身,百福就朝弘?S跑來。 李薇覺得怪怪的,她走到四爺跟前,扯着他的袖子問:“爺,你是幾時來的?” 四爺意味深長的看着她,在她的寬袖子底順勢勾住她的手指,當着滿院子下面的面,伏耳低聲對她道:“再給爺生個兒子吧。” 李薇沒被他的話逗臉紅,被他的氣勢逼得臉紅了。 怎麼這麼有侵略性……四爺您新加酷霸狂?J?耪ㄌ斓募寄艿懔寺穑俊 ∷?居然不敢擡頭看他,低頭一陣耳熱。 四爺看着素素低頭一臉小女人樣,不知怎麼想起三爺酒醉後對他說的一番話。 ‘女人……呵呵……你知道她當着你的面溫柔似水,其實說不定人家心裡自有丘壑……不可小瞧啊……’
76、慈父
... 晚上,李薇借着叫膳的機會找玉瓶一問,從這丫頭的慘白臉色她也能看出,下午跟弘?S說話時四爺果然已經來了! 這就是墨菲定律吧!! 用老祖宗的話說就是人經不起念,你一念,人家就出現了。 她想着就跟兒子說點小話,結果卻被四爺聽個正着。 吃飯時她一個勁的在那裡想有沒有說犯忌諱的話,可當時随口說的事後怎麼可能全記住?心虛之下就覺得好像是說了一些不該說的……不對,好像每一句都能聽出好幾個意思! 四爺從那時起就老是意味深長的笑啊笑,她心虛膽顫之下忍不住伏低做小。 上茶,玉瓶遞過來,她趕緊接過來先摸一下茶碗試試冷熱,覺得溫度差不多再放到四爺手邊。 四爺明顯看見她的小動作了,接起來時慢條斯理的也摸了下茶碗,品一口道:“茶不錯。” 莫名其妙得了句賞的玉瓶挺糊塗的福了個身謝四爺的誇獎,不管怎麼樣,好像四爺沒生氣啊。看來那會兒主子和弘?S阿哥在屋裡沒說什麼。 玉瓶挺開心的下去了,李薇自己坐不住,屁|股下跟有釘子紮似的,最後站到四爺身後給他捏肩去了。 四爺放下茶碗噴笑,握住她的手道:“難得,難得見你這麼殷勤。” 說完拉着她的手把人扯到身上,摟住腰道:“這是心虛了?讓爺瞅瞅,臉紅不紅?瞧你跟弘?S說的,還叫爺不會管他,讓他去進禦前侍衛。” 剛才聽了這麼多,四爺最惱的就是這個。 說着沒忍住在她屁|股上狠狠拍了幾巴掌,道:“爺在你眼裡就是個這麼心狠的?爺待你如何,你心裡不知道?弘?S是爺的次子,爺會不管他?還禦前侍衛!要是爺真淪落到要兒子去守大門的份上,爺就一頭碰死!” 最後一句,四爺帶了一絲狠勁。 李薇一抖,手不知怎麼的就抱到四爺的腦袋上了,平日隻有兩人同床時,她才會上手摸這裡。這半拉秃腦門,不知怎麼的,她總覺得不在床上不敢碰。不是那種男人頭摸不得的忌諱,而是…… 她總覺得四爺這半拉光頭是強烈的性暗示。 想到這個就讓李薇内牛,她的審美觀已經徹底被四爺帶歪了。 肉嘟嘟暖呼呼,抱一回有些燙的腦袋瓜子被李薇以一種‘慈母’的姿态抱進懷裡,心裡愛誰誰的想,既然抱了,就一口氣抱個夠! 于是雙手從上到下揉了個遍,跟着深情的按在胸前道:“到時我跟着爺一塊碰死。” 被抱住腦袋時四爺就是一怔,待反應過來想推開她就被按到她懷裡了,眼前陡然一片黑中聽到她的話,噴笑着又拍了幾下她的屁|股,說:“快撒開,要悶死你家爺嗎?” 李薇這才發現這是标準的埋胸動作!她一撒手,四爺從她胸前擡起臉,被悶的有些紅,古怪的笑着,突然摟住她腰往前拉,臉湊到她胸口狠狠咬住吸了一口。 她剛啊了一聲就感覺到奶出來了,推開他就往屏風後躲。 四爺見她狼狽的樣子笑壞了,也不叫丫頭,從箱子裡拿出肚兜和外衣走到屏風前遞給她。 衣服濕了一片,李薇接過他遞進來的衣服換上,他卻道:“不急系扣,直接把三阿哥抱來,讓他吃過你再收拾。” 喂三阿哥時,他湊過來看不說,還是笑個不停。 這是吃笑豆了吧! 李薇背過他喂孩子,他走出去寫字,她剛松了口氣,就見他拿着幅字過來說要給她挂在屋裡,雍正爺的墨寶啊,李薇挺高興,伸長脖子要看。 四爺展開,上書四個大字‘眼高手低’。 “這四個字贈你,願你與弘?S共勉。”他正色道。 李薇還以為他寫這個是為了嘲笑她,可看他這樣又不像。他把字放在梳妝台上,坐下認真對她說:“你的眼界不類女子,這是好事,也是壞事。你身居内宅,見識有限,空有眼界卻與你無益。弘?S年幼,你可以教他向外看,卻更要教他腳踏實地,不可好高鹜遠,切記。” 他這算是訓辭了。 李薇隻好也鄭重對待,放下吃奶的三阿哥,端正的跪下道:“領訓。” 四爺一笑,親手扶她起來,床上的三阿哥手舞足蹈,用力把榻拍的啪啪響一邊啊啊叫還吐口水,他還沒吃夠呢! 四爺又噴笑了,替她掩住襟口道:“爺也算教了不少人,還是頭回有人喂着孩子領訓。” 既然他都不避諱了,她也幹脆攤開說,試探的問他:“四爺,不生氣?” 四爺把吃飽的三阿哥抱起來拍後背打奶嗝,然後叫來奶娘抱走,回來坐下對她說:“爺還沒有那麼窄的心胸,連個女子都容不下。” 他輕歎了聲,摟住她道:“再給爺生幾個孩子吧,素素。你若是托生個男胎還能投入爺的門下做個奴才,日後光宗耀祖。現在隻好讓你多給爺生幾個孩子了。” 李薇?辶場5迸?才神馬的……還是現在美好! 不過四爺沒有從此把她打入冷宮還是要撒花的!對嘛,就像四爺說的,他的心胸還是很寬大的!連個略有見識的女子都容不下,日後怎麼裝這萬裡江山? 李薇深深的為她誤解了四爺而後悔,四爺是個寬大(?)的人,晚上四爺要這個那個,她都舍命相陪了! 然後被虐成渣。 戰鬥力不匹配神馬的真的好虐…… 特别是跟一個古代統治階級的男人拼這個,她在現代見識的再多也是紙上談兵啊。他就肯定不是了吧……心酸加内牛…… 難得抓一把她的短處,四爺也放開手腳在榻上好好整治了她一番。之前她是格格時,他還能偶爾暢快一兩回。待慢慢二人情濃,他待她由愛生憐後,想起已有的兒女,他在榻上不免束手束腳,不肯對她多有為難。 今天借着這個機會,四爺痛快一回,停下時床榻上又是一片狼籍。他拿起搭在屏風上的衣服将她裹住抱起坐到一旁榻上,才叫丫頭進來清理。 今夜她實在是狼狽了點,讓丫頭們瞧見也不好。 等丫頭們收拾完,留下熱水熱茶,他才把她放回床上,扶着她問:“可要我扶你去屏風後?” 李薇兩條腿軟得像泥,現在還在打抖,人現在還有些回不了神,半晌才小聲道:“幫我在屏風後放個凳子……” 四爺替她搬了凳子,再把她抱進去,由她在屏風後自行洗漱。 他在外面就着熱水随意擦去身上的汗漬污迹,披上一件大褂,聽到屏風後水聲漸歇,問:“好了?” 少頃,屏風後才傳來她尴尬的應答:“好了。” 他失笑,知道這次是讓她羞着了。扔下手巾,進去把她抱出來,道:“我要給你擦洗,你還不肯,自己折騰又累着了吧?” 李薇勉強洗完已經是強撐的精神了,聽他說話就像隔着夢境一樣根本聽不到耳朵裡,隻含糊應了聲:“嗯……” 他看她眼皮子都粘在一起了,輕輕放到床上,給她蓋上薄被,吹熄燈燭後上榻。 一夜好睡。 隔了兩日後,四爺神清氣爽的帶弘晖進宮了。這天先不必趕三點起床進上書房,而是先搬進去,明天再開始遵照宮裡的作息。 四爺先把弘晖送進永和宮,德妃正等着他們爺倆。見到弘晖,她笑道:“弘晖到我這裡來。” 每年弘晖都會在新年時進宮,現在大了,對德妃跟自家府裡的關系也了解了,又有福晉和四爺的叮囑在,所以弘晖待德妃有着幾分孺慕之情。 他年紀小,臉型和下巴像四爺,德妃見他就有三分的移情,她摟着弘晖先是安慰他一番,道:“在這裡就像在你們府上一樣,萬事都有我替你擔着,你隻管好好讀書,不要辜負了皇上的恩情就好。” 囑咐幾句後,叫人帶弘晖下去,再對四爺道:“成嫔那裡地方小些,她就把七貝勒家的弘曙托給我了,我度你與老七要好,弘晖也正好有個伴,就接了下來。一會兒你見到七貝勒,記得提一句。這事皇上說得急,他還未及進宮跟成嫔商量。” 主要是成嫔在宮裡沒多少臉面,七貝勒想進宮探母就沒這麼方便了。所以宮裡下旨,皇上發話也有幾日了,成嫔愣是沒找着機會跟兒子說一下她把弘曙托給德妃了。 隻好先斬後奏,讓四爺去說一句。 四爺也是一愣,上次雖然他閃過一絲疑心,但未及證實,總不好就這麼跟老七疏遠。而且他也明白,若論心,則無人清白幹淨。 七貝勒就算有些小念頭,隻要沒有礙着他,看在兄弟情誼的份上,他也不會跟他計較。 母子兩個多少有些沒什麼話好聊,德妃就問起府裡的孩子。她記得四爺現在有三個阿哥,老二和老大沒差幾歲? 四爺道:“弘?S今年才五歲。” 德妃哦了聲,問:“那明年,你請旨送他進來?” 四爺搖搖頭,說:“各府隻送一個,兒子也不打算出這個頭。何況弘晖身份不同,日後是兒子的世子。” 德妃點點頭,她對四爺怎麼安排府裡的事不會插手,隻是提前問一句好有個準備。要是四爺打算做個慈父,把兒子都送進來,對永和宮來說也隻是多安排幾個屋子罷了。 過了一會兒,外面來個小太監傳話,說直郡王等人都在等着面君,叫四爺也趕緊過去。 四爺站起來道:“兒子去了。” 德妃讓人去送他,說:“弘晖留在這裡,你就放心吧。” 皇上是在乾清宮見的他們,直郡王等人進去時,一邊的桌案上還擺着數摞明黃緞面的奏折。皇上取下老花鏡,笑道:“你們兄弟幾個一起過來的,倒是巧。” 直郡王裝鹌鹑,太子上前一步笑道:“兒子們剛才都在宮門處等着,怕擾了皇阿瑪的正事。兒子們站一站不礙什麼的。” 康熙見這一群氣宇軒昂兒子們,想起了他曾經也有過這樣令人羨慕的青春。那時他意氣風發,四海服膺,萬民歸心。 康熙笑了笑,叫梁九功給阿哥們搬座兒,上茶,他還記得老七不愛用奶|子,特意叫梁九功給他換的茶。 七貝勒自然是頂着一堆兄弟的目光謝恩,一退下來就縮到後頭去了。 讓四爺驚訝的是,除了有阿哥要進宮讀書的幾人外,連老八幾個也來了。他猜皇上的旨中大概說的是建府的阿哥們都來,所以才有他們幾個。 康熙近日待太子越來越溫柔,見大家都坐下了,拍着身邊道:“保成離朕近一些。” 太子隻好再站起來,親自搬着墩挪到皇上跟前去。 下頭的弟弟們都偷偷瞧直郡王的神色,誰知直郡王一臉笑,絲毫不見不快。 他在心裡暗罵,這群小兔崽子,還嫌你大哥現在事不夠多!看!看個鳥蛋啊!他佯做品茶,目光電一般掃向下首的一群弟弟,直把他們都看得縮回去才算完。 倒是八阿哥沖他笑了下。 這個弟弟現在直郡王也不敢小瞧,都是龍子鳳孫,誰又比誰差?直郡王便也沖他笑笑。 旁邊的七貝勒如坐針氈,盯着茶碗欣賞起了上面的青花,入神無比。 康熙在上頭隻顧着與太子閑聊,一時沒有注意下面兒子們的神色如何。待他問完弘晰、弘晉兩個,太子也陪他回憶了番小時的情形,康熙才轉頭挨個問起其他皇孫們。 打頭的就是直郡王家的弘昱,直郡王連忙起身對康熙道:“弘昱生得晚,兒子就嬌了些,往常書背不出來也舍不得打,皇阿瑪可千萬看在兒子面上,待他寬些。”他先給弘昱腦門上戳一個‘笨’的戳子,孩子笨點好,在上書房學得好了,這是皇上教的好,孩子開竅了。學得不好被後面的堂兄弟們趕上了,那他也早替兒子背書過了,反正笨嘛,學不好多正常,你們笑話他是你們不好! 往下三貝勒就開始在心裡罵了,這話都讓他說了,他在後面怎麼說? 等直郡王坐下,三貝勒立刻也跟着道:“自打沒了弘晴後,弘晟額娘就把他當成眼珠子了,不許我打不許我罵,昨天還考過他,功課也是隻學了幾篇,背得半半截截的。兒子怕他進宮讓兄弟幾個比下去,昨晚帶他臨時抱佛腳,可這小子就是不開竅,剛才在車裡一問又忘得差不多了。皇阿瑪見了他,肯定要罵兒子沒教好他。” 三貝勒是把錯全歸自己身上了。弘晟功課不好是額娘嬌慣,是他舍不得打罵催逼兒子。 康熙想起榮妃,待三貝勒一向寬和,見此反過來勸他,道:“開竅晚也不是壞事,你小時候也開竅晚來着,七八歲了還背不好一篇《勸學》,朕看弘晟隻怕是随了你。” 殿中阿哥們善意的哄笑起來,三貝勒老大個人了,當着一群弟弟被揭了短,臉瞬間紅了,讪讪坐下就看四爺,嘿嘿嘿我看你怎麼說。 四爺走簡潔路線,站起就道:“弘晖就交給師傅們了,該打該罵都由着師傅們,兒子也是打上書房出來,師傅打得狠也是待孩子們好。” 操啊!你小子拍馬屁! 前頭扮慈父的直郡王和三貝勒可沒想到到四爺這裡轉風向了!一起狠狠瞪他! 五貝勒站起來極快的照四爺定下的基調說:“兒子也是都交給師傅們教導了。” 七貝勒跟着學:“兒子也是。”說完就坐下,一句廢話都沒有。 八貝勒端茶陪笑:“呵呵……” 九爺挺混不吝的,站起來道:“兒子家都是格格,沒有送進來的,等生了阿哥再送進來給師傅打罵啊。” 這話算是刺了四爺一下。個個都扮慈父,非到你這裡改一心向學了,顯擺就你盼着兒子成才是吧?九爺坐下還哼了聲。 十爺偷偷跺了他一腳,道:“兒子的兩個阿哥都還小呢,大的那個剛學會叫阿瑪,話還說不清呢。” 康熙被兒子們給逗笑了,一直到下午兒子們都走了之後,批奏折時還面帶微笑。梁九功見皇上心情好,腳下都輕快了兩分。 哎喲,皇上心情好這天兒才是晴的啊。 康熙晚上沒翻牌子,就在乾清宮用的晚膳。吃完在殿内轉圈散步時,突然想起來八貝勒當時沒說話,皇孫太多,他一時也想不起來八貝勒家現有幾個孩子,叫來梁九功問:“你八爺是哪年大婚的?” 梁九功掐指一算,回道:“回主子,跟九爺、十爺是一年,都是康熙三十四年的事了。” 康熙擔心道:“他家的孩子……都沒留住?”老九家裡還有幾個格格呢。 梁九功幹笑:“呵呵……” 康熙一眼掃過來,他撲通一聲跪下,道:“回主子,八貝勒府……至今無……”那啥落地。 康熙自然想得更深些,是都沒留住,還是尚在胎中就…… 他問:“如何?” 梁九功哪敢再結巴,直接道:“尚無喜信。” 連個懷的都沒有? 第二天,康熙破天荒去了惠妃宮裡用膳。惠妃與他是同齡人,早已如民間的祖母一般。皇上近年愛的都是年輕的妃嫔,惠妃猜皇上來肯定是有事,就是猜不出來是什麼事。 她就先從直郡王留在她這裡的弘昱說起,沒見皇上有反應就住了嘴,端茶笑坐隻等皇上開口。 結果康熙道:“明年選秀,你記着給老八留兩個格格下來。” 惠妃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這沒頭沒尾的。但她久居深宮,不必皇上再說已經摸到廟門了,轉頭就是一臉失望的歎氣道:“唉,是啊,老八開府都這麼久了,連個好消息都聽不到。” 康熙本來還有些埋怨惠妃沒注意到八貝勒府裡的事,見她這麼一歎,火氣就散了,道:“你這裡事情也多,何況他又住在外面,這事……就該老八福晉出來!她要是能給你提一句,也不會讓老八現在膝下連個格格都沒有!” 惠妃立刻起身離座跪下:“皇上息怒。” 一殿的人都跪下齊聲道:“請皇上息怒。” 康熙越想,這事越是八福晉不好。就算是她自己不成,老八府裡還有大婚前賜下的格格呢。顯見是她好嫉妒,管住老八不讓他沾别人。 他氣完才發現惠妃還在下面跪着,欠身扶起她道:“這事怨不着你。有空把老八福晉叫進來,你教導她兩句。明年的事你也要記在心上。” 惠妃趕緊道:“臣妾絕不敢忘,皇上放心。” 送走皇上後,惠妃坐下發愁,身邊的嬷嬷道:“娘娘,這下……” 惠妃歎道:“能怎麼辦呢?皇上都發話了,叫老八福晉進來一趟吧。”說完又是一歎,“這叫什麼事啊?” 平白無故的叫人進來罵一頓,這事跟她又沒什麼關系。皇上真是會給她找事啊。 歎完,惠妃細細想了想,從幾天前皇上叫太子,轉天下旨叫幾位開府的阿哥們把皇孫送進宮來,今天又來管八貝勒沒新人侍候的事。 皇上這是想抱孫子了? 不對,是想念兒子了?想關心兒子? 思來想去,惠妃心道,隻怕這就是原因吧? 皇上,您還真是一天一個樣啊…… 77、(劇情)良嫔
... 惠妃再為難,還是借直郡王的口給八貝勒府送了個信。八福晉第二天就遞了牌子請見,惠妃讓人去接了她來,就在發愁怎麼開口。 雖說八阿哥是她養大的,但惠妃向來沒有把自己當他親生額娘的意思。她撫養八貝勒是皇上下旨,盡心盡力也隻是看在皇上面上。她有自己的兒子,不屑去搶别人的。所以八貝勒一懂事,她就把衛氏的事告訴他了,還特意叫衛氏過來,讓他們母子見面。 所以八福晉在她眼中也就跟其他阿哥的福晉一樣,沒什麼特别的。想也知道,她是待八貝勒有養育之恩,跟八福晉可沒一點關系。 八福晉跟她,除了天然的地位差别外,人家不欠她什麼,又憑什麼要聽她多管閑事的廢話? 思來想去,惠妃決定把衛氏請來。有親婆婆在場,這個話題比較好打開。 衛氏已經晉為良嫔,雖然封嫔,卻不見她驕橫,一朝得勢嘴臉難看得人多了,特别是之前混得不得好,衛氏能幾十年如一日的小心恭謹,也不愧皇上賜下的封号了。 良嫔容貌出衆,雖然現在露出老态來,但眉目之間仍然有當年的絕世之風。她出頭的時候,皇上正在忙三藩的事,顧不上選秀,于是有些耳目靈動的人就在宮裡替皇上拔拉人。現在的德妃就是那個時候冒出來的。 良嫔出身原本不差,但她的阿瑪阿布鼐‘負恩失禮’,被皇上削爵處死,全家十六歲上的全砍了頭,十六歲下的男子發配,女子沒入辛者庫為奴。 良嫔當年也是想從辛者庫那個地方爬出來的,她長得本來就貌美無雙,年紀越大越引人注目。宮裡還有前明太監留下的惡習,她不巴上皇上,早晚讓那些腌?H糟蹋死。 幸而皇上一見之下,果然傾心,隻是皇上待後宮女子一向嚴苛,雖然愛衛氏的容貌,卻對她的出身耿耿與懷。 當年皇上剛剛站穩腳根,宮外又是三藩又是南明的,為了震懾人心,皇上不得不用重典,很是手辣的殺了一批人。 惠妃也是打那時過來的,當時宮裡一丁點小事都會拖出去一大批人,每天宮門口都要擡出去不少屍首,城外的亂墳崗聽說都來不及埋,隻好挖坑焚燒。但惠妃是認同皇上的作法的。當時宮裡死了多少孩子誰能說清?沒有皇上的狠殺痛殺,現在也活不下這麼多的阿哥。 但皇上确實殺了良嫔的父母親族,要皇上現在再打自己的臉給衛氏一家翻案?呵呵,衛氏還沒那麼大的臉面。 所以皇上寵歸寵,卻不肯給她進位。衛氏的這個嫔位還是八貝勒起來後,皇上度量着要提八貝勒的身份才賞了她這個嫔。 良嫔大概也清楚,所以才抖不起來吧? 惠妃胡思亂想塞了一腦子,對面良嫔小心翼翼的隻敢坐半截椅子,但身姿仍是動人得很。連惠妃這個女人看了都要贊一聲。 她道:“不必這麼緊張,你如今也是娘娘了,要把架子端起來才行。” 良嫔柔柔一笑,道:“在娘娘面前,奴婢永遠是奴婢。” 惠妃搖搖頭,把皇上昨天來的事說了,道:“皇上也是關心老八的子嗣,我也知道老八夫妻要好,隻是咱們做為長輩,該說的還是要說。” 良嫔哪裡不知道八貝勒現在膝下連個格格都沒有的事?比起惠妃,她是沒有一刻不把八貝勒放在心上的。自從康熙三十四年八貝勒大婚後,她早早就準備好了小孩子的衣服,小虎頭鞋等,百子千孫的床帳床子不知道做了多少,悄悄找機會都塞給了八貝勒,就盼能早一日聽到他的好消息。 結果,一晃都八年了。 八年啊,一個孩子沒見着不說,連個喜信都沒聽過。 良嫔急得都開始吃齋了,一見惠妃這麼說,立刻道:“正是!娘娘慈心,奴婢也是這麼想的!” 惠妃笑了,這才是親娘呢,見良嫔着急的樣子,道:“一會兒老八福晉進來,你隻管坐着聽我說,時不時的敲敲邊鼓就行。” 八福晉很快到了。 進殿後見良嫔也在座,就挨着個的給娘娘們請安磕頭。 惠妃道:“快起來吧,好孩子,坐到我身邊來。” 八福晉沖良嫔笑笑,坐到惠妃跟前。惠妃拉着她的手思量該怎麼開口,這話早說晚說都是得罪人,兜了半天圈子,茶都喝了兩碗了,惠妃微笑着問八福晉:“最近,可有好消息?” 當然是沒有。 八福晉臉上這笑就僵硬了,轉頭一瞧,良嫔也正殷切的看着她,她隻好對兩位娘娘都告罪:“都是兒臣不中用。” 是不太中用。 惠妃長歎一聲,“前幾日皇上說要讓皇孫們進宮讀書,結果拉出來一看,就你們這一府上連個格格都沒有。老八媳婦,不是我說你,這樣實在是不行。你自己算一算,老八跟你大婚幾年了?不說有一兩個阿哥,哪怕有一個格格,我也好替你在皇上面前交差。” 八福晉被逼問的一頭汗,不得不起身離座跪在殿當中,磕頭道:“……都是兒臣無用,兒臣沒有照顧好八爺。” 惠妃怎麼肯讓她久跪?趕緊給良嫔使眼色,良嫔下去親手扶她起來,八福晉臉上已經挂了淚,良嫔一邊給她拭淚一邊勸道:“好孩子,娘娘是為了你們好,你可明白?” 八福晉隻能點頭說‘明白’,心裡一陣酸澀難當。她不急嗎?八年都沒孩子,她急的都快上吊了又有什麼辦法?沒有就是沒有。 她也懷疑過是不是她的身體有問題,福氣不夠,也曾推八貝勒去妾的房裡,可八貝勒不樂意,不是一般的不樂意,他當時臉就挂下來了,還說‘福晉要是不樂意侍候爺,爺也不來招福晉煩’,說完就去書房歇了,一歇就是一個多月,哄都哄不回來。 畢竟是朝夕相處的夫妻,八福晉多少也能猜出八貝勒的想法。大概是生母出身太低,讓八貝勒的這根弦繃得格外緊:他就不樂意碰身份低下的女子,也不願意讓她們生他的孩子。 也就八福晉身為嫡福晉,出身高貴。所以這才入了八貝勒的眼,讓他一見就喜歡。 八福晉明白這個以後,當然不會再多嘴了。身份高貴的女子外面多的是,要是真挑得八貝勒動了心,去求一個身份高貴的側福晉進來,那還有她的活路嗎? 八福晉沒那麼傻,隻好一邊努力求子,一邊心驚膽戰的怕宮裡責問。最怕的,還是怕八貝勒動心去求側福晉。 沒想到,還是被惠妃娘娘當面點出來了。 這一點出來,八福晉自己是一肚子苦水,還有一點點是怨恨良嫔。 要不是她出身這麼低,讓八貝勒有了心結,何至于他不碰府裡的格格妾侍?也讓她身陷如今的困局中。 良嫔扶着她歸座,惠妃讓人給她上了碗熱茶,道:“這事也不能全怪你,子孫緣的事說不輕,你日後多積些福,做些善事,送子娘娘肯定會開眼的。”然後就讓人拿了一些求子的佛像等賜給她。 飲過茶,八福晉也沒這麼激動了,在宮裡當着諸位娘娘的面,本來就不應該這麼放肆。她收住淚,謝了惠妃的賞賜,按說接下來若是無事就該告辭了。 惠妃也是度着差不多了,道:“這段日子你也上上心,該說的我都說了。明年選秀,皇上要我給八貝勒挑兩個人。我先把這話告訴你,回去後記得收拾好院子。”說完端茶送客。 八福晉直接愣了。 良嫔趕緊拉着她謝恩告退。 見她們退下,惠妃才松了口氣。軟話說了,該提點的也說了,隻看八福晉開不開竅了。 良嫔帶着八福晉回到她的宮室,先讓人打水來侍候八福晉重新洗臉上妝,然後才坐下說話。八福晉道:“多謝娘娘,兒臣無事了。” 八福晉想盡快出宮回府,良嫔卻還想再勸勸她,道:“你先慢一慢。子嗣之事不是小事,老八身邊現在侍候的人可夠?是不是都不讨他的喜歡?” 八福晉一肚子邪火,突然就爆發了,冷道:“兒臣是不知道八爺是個什麼意思,兒臣沒福,想讓妹妹們去侍候八爺,可八爺卻把我罵了一通。” 良嫔道:“他罵你,是他不對,回頭我教訓他。他身邊侍候的是怎麼回事?太淘氣了?” 八福晉淡淡道:“兒臣也不明白呢。八爺從來都不多看她們一眼,就是兒臣牽線,硬給捏到一起,八爺也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排揎兒臣。兒臣看妹妹們也都是乖巧聽話的,也不知道是哪裡惹了八爺的忌諱。” 良嫔也不解起來,細細思量一會兒,問八福晉:“老八平常愛個什麼樣的?是文靜的?活潑的?還是善棋善書善詩畫的?愛笑愛鬧的?” 八福晉垂着頭,斜了一眼良嫔,輕聲道:“兒臣也不解呢,八爺隻是說要是兒臣不樂意侍候他,他就不來煩兒臣……” 這也不過是小夫妻之間鬥氣的話,良嫔左右問不出來,讓八福晉回去了。之後一個人坐下翻來覆去的想,她本來就是個精明人,八福晉話裡雖然沒意思,可眉梢眼角卻仿佛帶出了點什麼。 忌諱……老八的忌諱…… 就如一道悶雷打在良嫔的心口,讓她瞬間幾乎要喘不過氣來。她捂住胸口倒在榻上,卻不敢出聲引來宮女,胡亂抓住榻上錦被塞在嘴裡,把那一腔嚎啕都咽了回去。 屋外的宮女聽見屋裡有聲,試探着問了句:“娘娘,可要奴婢進去侍候?” 半晌,屋裡才傳來良嫔平靜的聲音:“不用,我歪一歪,不用進來。” 宮女就站遠了點,宮裡主子話不愛明着說,良嫔這話裡的意思就是‘所有人都滾遠點’,她對其他人揮了揮手,一殿的人都退到外面去了。 屋裡,良嫔臉色慘白,目光呆滞。 她突然不知道她這輩子圖的是什麼了。當時剛進辛者庫,每天都要幹活時,她想的隻是能回家。可家裡人都死了,皇上殺的。皇上那麼高高在上,她連一丁點的怨恨都升不起來。 慢慢長大後,她更想離開這裡了。她長得太漂亮,那麼多人盯着她看。有的人像是跗骨之蛆,叫她惡心。 可她卻不願意自毀容貌,長得漂亮不是罪過,是她的造化。她使了銀子,把自己推到皇上面前。她害怕自己不夠漂亮,或許在辛者庫那個地方她是美人,可到後宮裡,皇上身邊後她就不夠美了。 幸好,老天爺是保佑她的。皇上留下了她,從皇上的眼睛裡,她看得出,皇上喜歡她。 她高興極了。 皇上說現在宮裡孩子少,沒有給她避子湯,皇上說:“看你的造化了。”他的手流連在她的臉上,那麼溫柔,目光裡全是驚豔與贊歎。 她垂下頭,心中并不慌張。她能從辛者庫出來,能得到皇上的寵愛,就證明她是有這個命的。老天爺不會在這時抛棄她。 果然,她有了身孕,生了八貝勒。就算皇上把八貝勒交給惠妃,沒有給她升位,讓她服用避子湯毀了身體,她都不難過。她有八貝勒啊。 這才是她這輩子的指望。 八貝勒出宮,大婚,受封貝勒,被皇上重用,她被封嫔。這都是八貝勒帶給她的。她有多高興呢?她全部的幸福都寄托在八貝勒身上。 所以,八貝勒無子才會讓她這麼着急,這可是個大問題,皇上有多看重子嗣,她是最清楚的。她怕這會成為皇上不喜八貝勒的原因,成為八貝勒的污點。 可八福晉告訴了她一件事,八貝勒的忌諱就是她的出身。因為這個忌諱,他甚至不願意去碰身份低的女子。 良嫔恍然大悟,八貝勒沒有任何污點,他忠心皇上,精明強幹,夫妻恩愛。唯一的污點就是她帶給他的出身。所以……所以……八福晉是在嘲笑她嗎?嘲笑她自以為是在對八貝勒好,卻留給八貝勒最大的污點?讓他無論如何也洗刷不掉。 讓他深深的刻在心裡。 八福晉出宮的路上就在車裡捂嘴大哭起來,回到府裡更是誰也不肯見,貼身丫頭都攆到外面。 知道宮裡叫她的八貝勒早早的回到府中,卻發現八福晉難過成這樣,上前再三勸說才哄得她止淚。 八福晉見到八貝勒有些心虛,不敢再哭,洗臉淨面後換了衣服,坐下發起了呆。 八貝勒笑問她:“在宮裡挨罵了?娘娘說什麼了,讓你傷心成這樣。” 八福晉輕輕道:“娘娘責問我府裡沒孩子……說明年選秀會給你留兩個人。” 八貝勒沒當回事,哦了一聲,放下茶摟住她安慰:“再進人有什麼好擔心的?這也值得你哭成這樣?府裡有的那幾個,你見我什麼時候看過她們了?再來也不過是當擺設罷了。” 八福晉僵硬的笑了,趴到他懷裡,止不住的恐懼害怕讓她瑟瑟發抖。來新人了,八貝勒還是不碰,她又生不出來……這該怎麼辦?怎麼辦? 八貝勒拍着她的背輕聲說:“不怕,不怕啊。今晚我歇在這裡,咱們的孩子會有的。” 第二天,八貝勒聽到宮裡說良嫔有恙,特意進宮探望。良嫔躺在那裡,臉色慘白,但一見他還是笑着支起身。八貝勒連忙扶住她靠在枕頭上,擔心道:“額娘這是怎麼了?昨天兒子媳婦進來,沒來向您請安?您怎麼突然就病成這樣了?” 良嫔溫柔一笑,攏着他的手說:“你媳婦來了,我這裡沒事。你也知道,不過是老毛病罷了。”說着揉了揉腰,一臉疲憊。 八貝勒看着就皺眉。良嫔以前侍候皇上時服了太多的避子湯,藥毒太重,不但讓良嫔月事時痛苦難忍,平時也會腰酸背痛。有時天氣一變,或者累了一點,就會卧床不起。 “兒子讓太醫給額娘制幾貼膏藥,額娘貼一貼,也能好過一點。”八貝勒道。 良嫔笑着說:“好,額娘聽你的。” 從八貝勒來到他告辭,良嫔都沒提起孩子的事。等他走後,良嫔再無絲毫笑意,滿心凄苦的倒在枕上。 她能怎麼說?能怎麼問?兒子待她孝順得很,是她帶累了兒子。讓他心裡有苦也說不出。 說不定八貝勒沒孩子也是她的罪,不是八福晉的錯,是她不好。 六點時,宮女進來問:“娘娘,可要用膳?” 良嫔道:“一碗清粥就可以了。” 宮女為難的退下,另一個宮女問:“娘娘今天晚上用什麼?” “隻要了一碗粥。”宮女說。 另一個宮女道:“這怎麼行?娘娘這是又要吃齋了?那也要添一碟饅頭啊。” 宮女攔住她道:“你還不知道咱們娘娘的性子?算了,照娘娘說的辦吧。” 另一個宮女隻好去膳房要清粥,心裡道:都是有毛病。有得吃不吃,天生賤骨頭。78、弘晖與弘?S
... 弘晖搬進宮裡後,弘?S一下子就消沉下來了。讀書、拉弓都沒什麼精神。就連造化現在暫時歸他了,也沒讓他開心一點點。 拉弓二十下後,他停下來做一下放松,造化跑過來沖他吐舌頭,他蹲下摸着造化的小腦袋說:“唉,你也想哥哥吧?” 前院沒了弘晖,幹什麼都隻有他一個。弘?S表示不幸福,他在東小院抓着三阿哥教他站起來時,自言自語的問三阿哥:“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搬到前院跟哥哥一起住吧,哥哥那裡有可多好玩的東西了。” 弘晖進宮當然不能帶造化去,雖然很舍不得,他還是暫時把造化托負給了弘?S,為了‘賄賂’弘?S,還把他屋裡的镖靶子送給弘?S了。這還是他求着福晉給他的呢。镖刀這個東西太危險,他不敢給弘?S,說:“這個先放在你這裡,等我回來了陪你玩。” 李薇看出弘?S的寂寞,可這個她也無能為力啊。四爺倒是很高興,認為弘晖和弘?S兄弟感情好,就算有些小矛盾也不怕。 李薇問四爺能不能提前讓伴讀們進來陪他讀書,想也知道弘晖進上書房念書不是一兩年的事,四爺都念到大婚還繼續念呢,照這麼說弘晖至少也要念個八、九年。弘?S不可能一直盼着弘晖回來,等三阿哥長大至少也要兩年吧? “反正明年伴讀就要進來了,提前讓他們來行不行?”她道。 四爺卻打算讓弘?S多想念弘晖幾天,進了上書房後的弘晖肯定也會想念弘?S的。就算他們在府裡已經隐約有了派别和隔閡,但進了宮後的弘晖會發現隻有弘?S才是他的親兄弟。 這是兄弟兩個加深感情的好機會。 他道:“不必,讓弘?S這段時間學得堅強些也不壞。” 這個理由不錯,李薇就接受了。但不等她去安慰弘?S,就發現四爺花了更多的時間在弘?S身上,先生幾乎閑置了,隻有在四爺沒空時才會監督一下弘?S背書練字。 李薇發現其實最放心不下弘?S的反而是四爺。她終于可以完全放心了。 有了四爺陪伴的弘?S也漸漸忘了沒有哥哥的苦惱,而四爺也在一對一的教學中煥發着新的熱情。這天,爺倆在比着背書,四爺見弘?S背不下去了,就故意停下來等等他,等他接上他再往下背。 一人一段背完《論語》和《孟子》,李薇趕緊叫這爺倆過來喝茶潤喉。四爺端起茶抿了一口,對弘?S道:“去外面跟造化和百福玩一會兒吧,一刻鐘後,咱們來論述。” 四爺說的這個論述有點像辯論,就是挑出剛才他們背的某一段來,先解釋其中的意思,然後駁斥推翻先賢的話。 他剛和弘?S玩這個遊戲的時候,險些把李薇的下巴吓掉了。難道古代讀書不是講究先賢著作百分百遵從嗎?這種先進的教學理念好像還是美國人玩的?她看過類似的報導,說一中國移民,問家裡孩子在學校老師講什麼啊,孩子就把《白雪公主》給重新解釋了遍,說是老師讀了遍《白雪公主》,然後叫小孩子們去挑故事裡的錯誤。 有說白雪公主被繼母虐待可以報警的,有說白雪公主逃走後可以去警察局的,還有說白雪公主不必給七個小矮人工作,小矮人用童工,獲救後公主可以告他們。 那位移民媽媽的三觀就被洗劫了一遍。 李薇當時看到就拍大腿想自己小學時怎麼沒碰上這麼好玩的老師? 誰知穿回幾百年前,四爺把她的三觀洗劫了。 四爺見她這樣,笑着道:“這是小時候皇上給我們講書時教我們自學的辦法。師傅們都不知道,皇上說這樣才能知道怎麼去理解漢人的學問。”不但要學會它,更重要的是學會如何去打倒它。 可以說,學會它就是為了打倒它。而不是被它征服。 李薇也是從這一刻才真正佩服康熙這個皇帝。康熙不但精習漢學,還醉心西學,可也不見他被上帝洗腦,京裡收納了不少西方傳教士,卻沒見很多人信上帝。就連宮裡包括四爺在内的阿哥們從小跟着傳教士學習,隻聽說三爺,九爺,十爺精通西學,卻沒聽說哪個信上帝了。 如果他一直這麼教兒子們,學會了是為了未來有一天去征服,那就怪不得了。誰會去信奉自己的獵物? 可為什麼曆史上康熙沒有去幹掉西方國家?離太遠夠不着?還是後面的清朝皇帝都沒了這份雄心壯志? 李薇身處曆史之中,忍不住問四爺:“那咱們就沒想過開船去傳教士的國家把他們打下來?” 四爺失笑,講道:“傳教士的國家貧瘠的很。他們的國家很小,還沒有咱們這邊一個村子的人多。人也少得很,平民就沒有能吃飽的。而且那裡缺少教化,聽說那裡連國王和貴族都是随地便溺。”他一邊說一邊皺眉,一臉不忍目睹的樣子。 李薇聽了居然無法反駁,她看過一期記錄片叫什麼什麼中世紀?說的就是十六世紀前的歐洲,那真是未開化到極點。所有的人,包括貴族和國王全都随地大小便,身上全都長虱子,一輩子不洗澡,生病就放血,有個國王還這麼直接放血放死了。 她努力把方向蘇回正途,道:“那傳教士都跑咱們這裡來了,想必那邊也發展得差不多了吧?” 所以重視西方列強啊四爺! 四爺沒辦法的歎氣,一臉‘拿你沒辦法’的無奈,哄孩子似的對她道:“哪會那麼快?國家發展是一步步來的,海那邊的國家想發展到咱們國家目前這樣,沒有個三五百年是不可能的。” 這個……科技是第一生産力,看着是三五百年,人家不到兩百年就發展起來了啊。 李薇絞盡腦汁的想,西方那邊還有什麼值得國家統治者觊觎的東西,努力想了後說:“要不,把那邊的人抓來當奴隸吧。”說完就後悔了,捧着被刺疼的良心想,她這算是開啟黑暗的奴隸時代了嗎?現在把話吞回去還來得及嗎? 四爺真被她逗笑了,扔了手裡的書摟着她道:“你這小腦袋裡都在想什麼?異想天開。” 李薇松了口氣,他沒當真采納就行。開啟黑暗時代這種事太考驗心理承受能力了,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提起這件事了。 恰好在這時,弘?S救火隊來了,李薇迅速告退去看三阿哥了,連平時很喜歡圍觀的父子倆人式辯論會都不聽了,其實聽這個總是洗刷三觀,推翻經典神馬的最爽了。 但今天她心虛,有種不小心開啟潘多拉盒子的心驚膽戰,于是還是找純潔的三阿哥治愈去吧。拐到小兒子那裡,看着這小子胖嘟嘟的小臉蛋,她就什麼都忘光光了。 四爺卻在頻頻走神,弘?S說完見他眼望前方沒有看他,以為是剛才說的不好,趕緊再多加了幾句,四爺這才回神:“……嗯,不錯。繼續。” 弘?S:“……QAQ”沒詞兒了怎麼辦? 晚上,用膳時李薇見弘?S垂頭喪氣的,特意讓劉太監給他多做了一份大清版墨西哥雞肉卷。這對劉太監是小菜一碟,不就是雞肉腌辣炸成酥皮兒的,配上燙過的青菜青椒,就是李主子形容的那個‘甜鹹醬,怕小孩子不愛吃,最好再加點奶味兒’讓他費了點勁兒,不過也辦到了! 見到單獨給弘?S上的一碟卷餅,四爺好奇道:“這又是你搗鼓的?” 蘇培盛最機靈,怎麼會不記得準備四爺的份?就算四爺當時沒問起也浪費不了,能嘗個鮮誰不樂意? 當然四爺問起,就是他巴結的時候到了! 蘇培盛趕緊端上個碟子送到四爺面前,四爺見弘?S直接上手拿着吃,斜眼看李薇,那意思就是‘這肯定是你教的吧?’。 李薇嘿嘿笑,想對四爺說讓他們拿下去切成兩半,您再用筷子挾着吃也成啊,還沒張嘴就見四爺撸起袖子也下手拿了。她隻好把嘴邊的話再吞回去,心想這麼些年下來,她發現四爺真沒她想的那麼講究。 當然對四爺來說,拿着吃就是吃個新奇有趣,嘗鮮兒嘛。 四爺的爪子大,一手包住就隻能看見個卷餅頭,他先看看卷餅裡包的是什麼,味兒聞起來倒是香的很,“炸的?” 蘇培盛在旁邊趕緊說:“是雞肉,雞胸上最嫩的一片。” 四爺咬了一口就下去半拉,李薇看他吃這個特别有穿越感,忍不住問:“好吃嗎?”回頭再做出漢堡來,非要看看四爺吃漢堡是個什麼架勢才好玩呢。 炸雞味重,四爺吃一口過瘾就行了,見她問直接把剩下的喂到她嘴邊:“看你饞的一直看,這半個爺賞你了。” 李薇吃着白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吃完了那半個。 除了這個,自然還有炸薯條。這個可比漢堡簡單的多,李薇跟劉太監說要把馬鈴薯切成一指長寬的條油炸時,人家直接發散的把紅薯、芋頭都給切了一起炸了送過來,還起了個名叫炸三色。 比起來,弘?S沒被炸馬鈴薯條征服,他愛上了炸紅薯條,這個是甜的。 隻有可樂,李薇無能為力,拿酸梅湯湊數,弘?S也接受了。 但四爺雖然不喜歡墨西哥卷餅,卻喜歡劉太監做出的沙拉醬代替品,劉太監管它叫奶油醬,隔了幾天,李薇就在跟四爺同桌用膳時見到了一小碗奇怪的奶黃色的醬料,四爺吃炸饅頭片時喜歡沾點兒。 這炸饅頭片也是李薇的平民吃法,四爺喜歡往上灑白糖。每次李薇都覺得他這樣吃太甜了,可看他那副‘我隻是随便吃吃’的享受樣兒,她也不敢說,怕一說他就不吃了,那就太可憐了。 現在,他是先抹一層醬,再灑一層白糖,然後兩口一片的速度消滅了一盤子炸饅頭片後,才意猶未盡的點點頭道:“這個醬不錯,甜鹹口兒的吃着不膩。” 李薇:“……你喜歡就好。”她還在震驚中,沒想到四爺這麼愛吃甜的啊…… 永和宮裡,德妃交待嬷嬷:“給弘晖那邊的膳桌多備幾樣甜的點心。” 嬷嬷笑着應了聲是,說:“十四爺小時候就愛吃甜的,這侄子跟叔叔的口味倒是一樣。” 德妃笑了笑沒說話。不但十四喜歡,老四也喜歡的。她還記得在他小時候,她在太後那裡見到一群小阿哥,他坐在那裡,一邊捧着奶|子喝,一邊盯着對面桌上擺的白糖糕。炸得金黃的年糕上灑了一層細白的糖霜。 那時她就知道,這孩子愛吃甜的東西。 隻是等他大了以後,她也沒辦法拿點心哄他了。 十天一休,四爺把弘晖接回了府,在車上問他宮裡如何?弘晖道:“娘娘待我好,屋裡總有點心,有紅豆糕、栗子糕、白糖糕……” 四爺想這看來是沒餓着,跟着問上書房裡如何?先生嚴厲嗎?跟得上嗎? 弘晖略有些為難,四爺也不催他,弘晖想了半天道:“上書房裡,弘晰阿哥最得先生看重,寫字背書總是最好的一個,弘晉阿哥略遜一籌。直郡王家的弘昱阿哥也比我強……我排第四。” 四爺安慰他道:“隻是一時而已,等你學得久了,必定不會一直是第四名的。” 弘晖更糾結了,他有心想說其實連弘晰阿哥也不比他更好,寫字是他故意寫壞了一張,背書也是故意背錯了一節。隻是想起額娘的話才讓弘晰阿哥他們的。 他覺得委屈。 額娘吩咐他時,他還沒覺得如何。可真進了上書房後,卻事事都要矮别人一頭。先生的誇獎本來應該是他的,同窗的羨慕也應該是他的。 他不習慣了。在府裡他是最好的一個,弘?S雖然年紀小是弟弟,可從不與他相争。他也明白弘?S術數比他好,論述時的反應也比他快,可每次弘?S總要比他慢上一息左右。 被人相讓時,他自覺其實不需要他讓的。但他從來沒發現讓人是這麼痛苦的一件事。 弘?S一直都是這麼難過的嗎? 回到府裡要先去見額娘。弘晖在宮裡時總想着回府,見到額娘有好多話要跟額娘說,可今天他卻怕見額娘了。他沒有做到額娘要他做的事,他的不平是錯的,他應該像弘?S一樣心甘情願的讓人。 額娘說的道理他都懂,弘晰和弘晉是太子的阿哥,弘昱是直郡王的阿哥。他要讓着他們,不能比他們更好。可他還是忍不住,所以故意做得比三伯家的弘晟好。 阿瑪沒問他這個,可見了額娘他要坦白的。他要承認他故意赢了弘晟。 弘晖的腳步越來越慢,四爺沒有勉強他去正院見福晉,問他:“是不是累了?回你的院子去休息吧,明天再去見你額娘。” 弘晖應了聲是,轉身跑回自己的院子去了。他能在家裡待三天呢,明天再見額娘坦白好了。 四爺心想,還是在宮裡受委屈了吧?不敢見福晉是弘晖的自尊心太強了。 他叫來跟着弘晖的太監和哈哈珠子,挨個問過後,确定弘晖在宮裡沒被别人欺負就放心了。一點小委屈,他應該能撐得住。進宮本來就是鍛煉他的。 正院裡,福晉正在等弘晖,卻聽說四爺留他在前院休息了,莊嬷嬷道:“福晉,要不奴婢去把阿哥接回來?” 福晉搖頭說:“免了吧,也是我想得不周全。阿哥在宮裡一住就是十天,回來爺肯定要考一考問一問的。” 晚上,弘?S聽說弘晖回來了,興奮的跑到弘晖的院子去住,晚上兩人還一起用了晚膳。弘?S特意要膳房上了大清雞肉卷和炸三色。 弘晖看着貌似平常的卷餅一字字的說:“大清雞肉卷……怎麼起這麼個名兒?”他拿起一個咬了一口,弘?S也吃得兩腮鼓起,一邊問他:“怎麼樣?不錯吧?” 弘晖也跟着連連點頭,幾口吃完就要水洗手,被弘?S攔住道:“不急不急,試試這個炸三色,這也是拿着吃的。” 弘晖不習慣的說:“這個用筷子就行了吧?”他打小沒用過手,用一次就有種做錯事的感覺。 就是為了這個,弘?S才讓侍候的下人都下去了,道:“這裡又沒别人,這個吃了要沾醬的。”然後吃給他看。 劉太監沒做出番茄醬,但他做出了櫻桃醬和草莓醬,反正就是果醬嘛,一點都不難好嗎? 吃到最後,弘?S還要了兩碗酸奶,把櫻桃醬和草莓醬淋在上面,這又是弘晖沒試過的吃法。兄弟兩個吃得肚皮溜圓後,一起洗漱躺上了床。 吹了燈,弘晖忍不住戳戳弘?S,問他:“弘?S,你讓着我的時候難過嗎?” 弘?S繼承了李薇的秒睡習慣,被戳醒時略迷糊:“……什麼讓着你?” “你沒讓過我嗎?”弘晖驚了,要知道他一直以為弘?S讓着他,還為此難過了很長時間――因為他連小三歲的弟弟都比不過。 弘?S更不明白了,“我讓你什麼了?” 弘晖爬起來,“那你之前阿瑪問咱們時,你幹嘛總要先看着我?” 弘?S也清醒了,奇怪道:“……不看你看誰啊?那不是阿瑪正問着你呢嘛!” 弘晖哀号着栽到枕頭上,他為這個不知道難過了多長時間啊,沒天理! 弘?S這會兒反應過來了,戳戳他興奮的問:“怎麼了?在上書房你讓别人了還是别人讓你了?你難過了?還是别人難過了你知道了?說說!說說!” 弘晖臉紅了,翻身背對着他說:“睡覺!” 弘?S不樂意了:“你把我鬧醒了,怎麼不說了?” 他拼命戳弘晖,無奈弘晖不動如山,死命裝睡。兩人正鬧着比看誰堅持得久,門外四爺輕輕清了清喉嚨。 瞬間兩個都乖乖卧倒睡覺了。 四爺又等了一會兒,掀開門簾子瞧了瞧。外屋守夜太監正跪在下面,他囑咐道:“阿哥們淘氣,你晚上守夜要警醒些。” 太監磕頭道:“奴才不敢瞌睡過去,這外邊連椅子也不敢放一把,就是防着小的們守夜時瞌睡,顧不着小主子。” 四爺滿意點頭。 回到東小院裡,李薇已經準備睡覺了,三阿哥也喂過了哄睡了。四爺進來時,她已經換好了睡衣,正在由玉瓶通頭。 四爺進屏風後換了衣服,出來李薇拿着梳子給他通頭,正在默默數數,四爺突然問:“你叫弘?S讓着弘晖了?” 李薇一時反應不過來:“啊?”反應過來腦筋就轉到别的地方去了,扒着四爺的肩興奮的問:“弘?S讓着弘晖了?你發現了?他才五歲就比弘晖學得還好了?他這麼聰明嗎?是什麼讓着了?背書?拉弓?寫大字?” 她的兒子是個天才!!這肯定是穿越的副作用!說不定就是神馬時空輻射一類的神秘射線讓她生的孩子都有超人的智商! 李薇腦洞開得太大,都忘了給四爺繼續通頭了。前頭四爺想,好吧這肯定不是她交待的。拍拍發呆的她的手,李薇哦了聲,連忙繼續通,但太興奮手勁略大。 四爺:“……”這麼通着也挺舒服的,活血。 兩人躺下睡覺了,李薇繼續巴着四爺問:“到底怎麼回事?” 四爺隻好把弘晖和弘?S聊天的話給她學了一遍。他在想,是不是弘?S真的讓着弘晖?那這個兒子真的很聰明喽?暗暗決定要給弘?S加大功課量,看他能學到什麼程度。 他正想着,李薇歎氣,說:“爺,弘晖這樣也太可憐了。他在上書房肯定是被迫讓着誰了,雖然我知道宮裡應該藏拙,可他還那麼小呢。”這就跟現在小學生家長教孩子要巴結老師給老師送禮,要巴結同學,因為同學家長是領導一樣。 小孩子就應該快快樂樂的啊。 四爺回神,歎氣:“嗯……”進上書房會學會很多東西,他也是在進上書房的那天起才真正長大。不過弘晖學這個确實太早了,他跟兄弟之間雖然現在開始疏遠了,可在宮裡時他們是真正的兄弟啊。上書房裡也沒讓這個讓哪個的風氣。當然會有欺負的人,比如腿腳不便的七貝勒,生母出身低的八貝勒都是。 但他是從不需要讓着人的,也沒想過讓弘晖去讓着誰。他們還小呢,可以有玩得好的人和玩得不好的,分一兩個小派别這是有的。 何況這群小孩子在宮裡怎麼站隊,還能影響到宮外的大人了?那就可笑了。 是他自己悟出來的?還是别人提點的? 四爺眯起眼睛。 福晉…… 79、如人飲水
... 上書房十日一休,各府的小阿哥們撒着歡的都回了各家。 三爺遠遠見着弘晟,忍不住還往前迎了兩步。大阿哥弘晴六歲時夭折了,現在府裡就剩下弘晟最大,三爺把他看得眼珠子一般,要不是皇上提起讓各府小阿哥都進上書房去,他是無論如何也舍不得孩子離家半步的。 父子兩個坐上車後,三爺就問弘晟在宮裡住得如何?堂兄弟間相處得好不好?先生講課能聽懂嗎?功課重不重?早上能起得來嗎? 衣食住行問了個遍,弘晟或搖頭或點頭,三爺就道:“你小子倒是給你阿瑪個準話,在宮裡到底過不過的慣啊?” 弘晟小時上面有長兄,三福晉也嬌慣他。待長兄夭折後,三福晉跟三爺夫妻離心,更是把他當寶貝捧着,雖然也盼他上進,可更不敢一勁催逼他。三爺這個嚴父也是當得不倫不類,一時嚴了,拿着闆子盯着弘晟讀書,一時松了,日上三杆也不叫起,弘晟賞花玩鳥他也叫好。 所以弘晟到六歲了還很天真,見阿瑪問就直說:“過不慣啊!天還黑呢就非把我叫起來,嬷嬷兇死了!早膳我要吃炙鹿肉她不給,說小孩子陽氣足不能吃那個。桌上凡是肉都是炖的!難吃死了!” 三爺歎氣,他就怕這個。弘晟打小就是睡到天亮才起來的,他還愛吃肉,他和三福晉從來沒管過他這個,進宮自然就沒這麼自在了,嬷嬷們養孩子都是比着尺子來的,怕他人小牙勁不夠,當然不會給他吃硬東西。烤肉?想得美! 就那碗炖肉,還是他提前跟榮妃提過說弘晟愛吃肉才添上的。不然小阿哥脾胃弱,吃肉不消化怎麼辦?他十歲前就沒放開吃過肉。 弘晟撒嬌:“阿瑪,别讓我再去了好不好?” 三爺撫摸着他的小腦袋,認真想給弘晟報病請假的可能。不過這個念頭也就是轉一下就算了,現在京中情勢複雜,他也有心混水摸魚,能有多大造化不好說,但不管如何,弘晟處在這個位置上就不能懈怠。 在府裡他狠不下心認真管他,送進宮去正好闆闆他的懶筋。 于是三爺一臉遺憾的搖頭:“不行啊,弘晟,叫你進宮是皇上的意思,就連你阿瑪我都要聽皇上的話啊。” 弘晟請假失敗,低頭失望的揪手指。 三爺趕緊哄他說放假三天随便他玩,在府裡想玩什麼都行。 進府後,三爺直接帶着弘晟去了三福晉的正院,不多時就聽到正院裡熱鬧起來。 田側福晉正在哄小兒子睡覺,正院聲音一大傳過來,本來将将要合上的眼睛嗖的又睜大了,田氏長出一口氣,抱起來繼續在屋裡轉圈,一邊道:“小祖宗你這是要折騰死我啊。” 一邊扭頭問丫頭:“外面這是怎麼了?” 丫頭清繪是田氏的貼身大丫頭,内務府出身的宮女。她的名字還是三爺改的,說她面容清秀,如水墨畫淡淡妝成。 叫田氏說,這丫頭的眉毛淡得跟沒長似的,也就三爺能欣賞得來。 清繪也被三爺收用過,卻沒得着名分。當年在宮裡時,田氏都隻是格格,她雖然得三爺改名,可論起寵愛來實在不及田氏。再說福晉進門後,連田氏都要避到一舍之地,何況她這種沒名份的? 當時她要是離開田氏,那還不夠這群主子一指頭捏的。所以就死命表忠心留下繼續侍候,甯可不要這個名分。 她懂事精幹,田氏就沒疏遠她。 這時聽到田氏的話,清繪趕緊假裝出去轉一圈,回來小聲道:“是三爺帶着弘晟阿哥回來了。” 田氏着急小兒子不睡覺,罵道:“知道是他們回來了!那邊是在唱大戲嗎?回來就回來了鬧個什麼?” 清繪站得遠了些,遲疑半天還是照實說:“三爺帶着弘晟阿哥抽陀螺呢……”所以一群圍觀叫好的。 宮裡阿哥們玩的遊戲有限,地方小不能時常跑馬,像四爺在家養狗還是出宮後才養的。所以除了射靶子玩飛镖,就剩下布庫和陀螺了。 弘晟布庫還行,跟堂兄弟們打不是墊底的,就是陀螺要用巧勁,他在家玩這個玩得少,進宮一比就露怯了。三爺一聽,撸袖子道:“這有什麼?看阿瑪給你玩!”當年他跟太子老大老四老五那幾個哪天不抽陀螺? 三爺雖然好些年都沒抽過了,但手藝沒落下,上手幾個花鞭勾得陀螺滴溜溜轉不說,在空中翻筋鬥都是小菜一碟。弘晟看得一個勁叫好,巴掌都拍紅了,周圍的太監等還不玩命捧場? 三爺顯擺上了瘾,更是拿出十八般武藝。 鞭聲清脆,啪啪連響。 田氏站在屋門口,聽着正院傳來的鞭子聲,銀牙都快咬碎了。屋裡小兒子一口一個‘阿瑪’‘阿瑪’‘二哥’,更是氣得她眼前發黑。 晚上,田氏睡下前,前邊正院裡還是燈火通明,小兒子睡前還扯着她問:“額娘,阿瑪怎麼不來?” 田氏哄他:“阿瑪明天來。” 小兒子道:“那二哥呢?” 田氏心如刀絞,眼圈都紅了,還是笑着哄他:“二哥去宮裡讀書呢,快睡吧。” 等哄睡小兒子回到屋裡,田氏忍不住抱着被子哭了一場。清繪在旁邊也紅了眼睛,田氏的長子生了弘晟之前,是名副其實的二阿哥,隻是那孩子三月落地沒幾天就死了。同年九月,弘晟落地。 其實比起三爺,田氏和另一個格格王氏是早就發現三福晉不對的。任誰死了兒子都不能不想一想。那年三福晉和她們都是同年有孕,同年産子。她們倆的兒子落地就死,偏三福晉的平安長大。 真就是三福晉的福氣最大? 還是有小人搞鬼? 可三爺是個糊塗蛋,田氏和王氏都不敢當着他的面說三福晉有鬼。隻好避着福晉。等她突然升了側福晉,田氏和王氏才依稀發現三爺大概是懷疑三福晉了? 殺子之仇不共戴天。田氏和王氏雖然沒有聯手,卻不約而同的做局下手。弘晴阿哥剛剛種完痘,身上正虛弱,就這麼成了一縷冤魂。 就算被三爺懷疑,就算三福晉借着這件事又起來了。田氏也不後悔。你害我的兒子,我就不會饒了你!她的孩子那麼小,送個大哥下去陪陪他不是很好嗎? 弘晴夭折那天,田氏在屋裡握着她親手給那個夭折的兒子做的肚兜哭得氣噎聲阻。 待小兒子落地,她怕害人的報應落在他身上就吃起了長齋。若是早知還有運氣再養個孩子,或許她不會害人…… 冤有頭,債有主。 她該把這仇記在三福晉身上,而不該害了弘晴。 事都是越想越後悔的。所以田氏不拘着小兒子親近弘晟,隻是每次聽他嘴裡喊‘二哥’,都會讓她想起那個沒緣的孩子。要是三福晉當時沒下手,那才是真正同母的二哥。 新怨舊恨纏成一團,堵得田氏一整夜都沒合眼。 早上起來,問清繪:“三爺今天在哪兒呢?” 昨天去接弘晟沒來看小兒子,今天該來了吧? 清繪一早就問過了,見門房準備了騾車,就一邊侍候她洗漱,一邊道:“聽說準備了騾車,想來是要出門的。” 出門?田氏皺眉,三爺不說閑得長毛也不差什麼了,前幾年就帶着人說要編書,又不去衙門當差,一大早的準備騾車準備去哪兒啊? 用完早膳,哄兒子哄得田氏身心俱疲,好不容易這小祖宗吃完了,她匆匆喝了一碗粥叫撤膳桌,再問清繪:“三爺呢?” 清繪垂頭道:“三爺帶弘晟阿哥出門了……一早去的,早膳都沒用。”其實是三爺帶弘晟去街上吃早點了,順便再逛個街,聽個書,下個館子,好好帶兒子散散心。 田氏平一平氣,剛消下點火,隔壁小兒子鬧起來了。她呼得站起來過去,奶娘哄孩子哄得一頭汗,見她進來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田氏抱着兒子,罵奶娘:“小阿哥哭得臉都白了!你是幹什麼吃的?”一邊溫柔哄兒子,一手輕輕拍他的背。 小阿哥喘過來氣,眼淚還往下掉呢,張嘴就喊:“我要阿瑪,阿瑪呢?” 田氏笑着柔聲道:“阿瑪去衙門了。” 小阿哥不依,跺腳:“我要阿瑪!” 他都一歲了,吃得又胖,一蹦跳田氏有些抱不住他,趕緊讓他坐下道:“小祖宗,别鬧,額娘陪你玩好不好?”說着拿了一個他愛玩的象牙鳥哨給他看。 小阿哥奪過來一手扔到地上,繼續跳:“我要阿瑪!額娘你讓阿瑪來!” 田氏被他鬧的心煩意亂,一股火全沖着三爺撒去,抱着兒子哄道:“好,好,額娘聽你的,額娘叫阿瑪回來。” 好不容易哄着這小祖宗不鬧了,田氏把他交給奶娘,出來喝茶順氣。清繪捧了碗茶給她,主仆兩人相對無語。兩人都知道三爺帶着弘晟出門了,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統統不知道。 田氏被茶的熱氣一熏,眼淚就掉下來了,她顫聲道:“隻怕現在那位爺連我們娘倆都忘到腦後了……” 清繪還真沒辦法勸,她也算了解三爺的性子。這位爺說好聽點叫心無雜物,說難聽點就是沒心沒肺。他能當着田氏的面誇她,給她改名。幸好田氏心眼不小能容得下她。也能三福晉進門後就把原來的女人都忘到腦後。 這會兒三爺滿腦子都是弘晟阿哥,當然不會記得府裡還有兩個小阿哥等着他這個阿瑪呢。 田氏掉了兩滴淚就收住了,她想了想道:“讓府裡備車,我帶小阿哥出去轉轉。” 以前三福晉管得府裡嚴,田氏要出去難得很。經過那幾年的折騰後,三福晉直接撒手不管了,三爺又是個萬事不愁的性子,田氏要帶小阿哥出去連個招呼都不必打的。就是清繪擔心,勸了一句:“還是去福晉那裡問一聲?好歹留句話。” 田氏抱着聽說要出門就興奮不已的小阿哥,聞言冷笑:“那邊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還不知道?肯定是連聲說好,等三爺回來,她就該捧着心口說無力管事,一時疏忽,想着我聰明能幹,親額娘帶兒子出去肯定小心雲雲。” 清繪無奈閉了嘴,田氏自顧自往下說:“既然橫豎都是我的不是,何必再去看她的臉色?” 到了街上,小阿哥扒着車窗看個沒完,田氏卻心灰意懶隻顧看好他不叫磕到哪裡。走走停停到了中午頭,随車的侍衛為難的過來問:“主子,咱們是在哪裡停一停?歇歇腳?還是回府?” 回府……田氏直覺就是搖頭,能出來松快一日,這麼早回去幹什麼? 可去哪裡卻真不知道。一回娘家這事就大了,她帶着小阿哥呢。侍衛還等着她的話,她憋了半天道:“……先在前頭找個地方歇歇腳,再叫人去四貝勒府問李側福晉這會兒可有空?要是閑了,一會兒我上門叨擾。” 各府側福晉認識過來,也就四貝勒府的李氏不是個多嘴好事的,跟各府的交往都少,人看着也簡單。田氏現在誰都不想見,就是找個地方再拖一會兒時間罷了。 東小院裡,李薇正帶着弘?S、二格格和三阿哥一起玩,正确說來是他們三個一起玩三阿哥。三阿哥正在學說話,爬起來還特别快。 李薇在院子裡葡萄架下鋪了個八疊大小的榻榻米,離地五寸左右不沾濕氣,是個夏日乘涼的好辦法。就是四爺說這是漢唐時的席,不是什麼榻榻米。 “起的什麼怪名字?”他笑話她。 是日本學咱們然後又賣回給咱們的。李薇無奈,是自已老祖宗的就更方便了,工匠一說就會,做得又快又好,四周還架起木杆子搭了個紗帳篷,帳篷裡放上香爐驅蚊,在這裡玩一天睡午覺都不會有事。 母子幾人正自在,玉瓶過來把她叫出去道:“三貝勒府的田側福晉說要來看您。” 李薇跟孩子玩得好好的,不樂意見人,就說:“說我沒空。” 玉瓶為難,小聲說:“聽來的人說,田側福晉正在街上,逛完就來看您。”然後小聲添了句,“聽門房說,看着是有事。” 李薇也為難了,可三個小的正玩的興起,她也不想為難自己孩子,就讓他們把這席給拆了,到前院再搭一遍。讓趙全保等人去看着,找樹蔭下的涼地搭,别曬着他們了。 李薇收拾好準備見客,不多時田氏就帶着小阿哥上門了。 小阿哥吃過東西又逛了一上午的街,現在垂頭耷腦的正打磕睡。李薇驚訝的想,孩子累成這樣都不回府,看來是真有事。 她道:“正好我的三阿哥那屋裡什麼東西都是齊的,你要是不嫌棄,就先讓小阿哥去那邊睡一會兒?” 田氏也心疼孩子,都想直接告辭了,聞言道:“……不麻煩的話,你的三阿哥呢?” 李薇說:“跟他哥哥姐姐玩呢。” 田氏就親自抱着小阿哥過去,換上他們帶來的被褥,解衣脫鞋換尿布。小阿哥一沾枕就睡熟了,田氏坐在床沿又陪了一刻鐘才出來。 李薇給她捧了碗茶道:“你真是心疼孩子。” 田氏苦笑,淡淡道:“我就這一個命根子了。” 兩人基本也沒什麼話可聊,說過屋裡擺設、茶、點心、手上的镯子頭上的钗,連院子裡的葡萄架都問過了,茶也換過三遍了。 田氏看看日頭,知道該告辭了,她給奶娘使了個眼色,奶娘就去屋裡叫小阿哥起來。 李薇看她就是來這裡耗時間的,平時的快人快語今天都不見了,察覺出田氏這是有心事,卻礙于交淺言深不好多問。 田氏略有些尴尬的說:“今天實在是冒昧了,突然跑來找你。” 李薇笑道:“哪裡,有你陪我不知道多好,不然我一個人連個說話的都沒有。” 田氏笑笑,低頭不語。等奶娘抱着小阿哥出來,她也站起身告辭,李薇略留一留就算了,跟着送到院門口。 田氏要上轎前,握着李薇的手沒頭沒腦的來了句:“妹妹比我命好。”說完上轎走了。 留下李薇稀裡糊塗的。晚上四爺過來,她說:“三爺府的田氏今天突然過來,什麼事都沒說,臨走誇我命好,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感傷自身?意有所指? 太複雜交給四爺想吧。 四爺哪有心情去猜隔府别人家的女人是什麼心思,心不在焉的順着她的頭發說:“人家說句實話,你聽了自已得意就行,還要學給爺知道,是想讓爺也誇誇你?來。”一手把她拉到懷裡,貼着耳朵道,“你是爺的心肝肉,眼珠子,疼不夠,愛不夠……” 這串不像他的甜言蜜語聽得李薇笑得東倒西歪,四爺也是故意的,追着她說:“過來,小心肝,讓爺好好疼疼你!” 屋裡兩人笑鬧不休,夏日夜涼風輕輕。 80、望子成龍
... 在家休息三天後,四爺把弘晖送回宮裡了。弘?S也非要一起坐車去送,哥倆坐在車裡說了一路話,四爺騎馬在車旁跟着心情很好。 快要到宮門時,弘晖漸漸消沉下來,他不說話,弘?S就以為他是不想回去讀書,安慰的握住他的手說:“沒事,十天後我和阿瑪一起來接你。” 這三天弘晖一直住在前院跟他在一起,兄弟倆的感情一日千裡,比以前好多了。 弘晖的心事是弘?S不知道的。這三天他隻是去正院跟額娘一起用了兩次膳,每次四爺還都陪着他去,吃完再一起回來。他一直沒有機會跟額娘在一起說說話。 而且,昨天晚上四爺單獨把他叫進書房,囑咐他在上書房好好表現。 “要用功讀書,不要讓阿瑪失望。”四爺說着拍了拍他的肩。 當時弘晖很激動,可過了一晚上他就想起額娘是要他在上書房裡藏拙的。經過入宮十天的鍛煉,他已經學會從每一句話裡思索背後的意思。 大概是心虛的緣故,他仔細想想阿瑪的話剛好跟額娘交待的完全不一樣。再加上這三天阿瑪好像是故意不讓他陪額娘,這讓他有些擔心。 額娘在府裡是不是受委屈了? 他想跟弘?S說,讓側福晉不要欺負額娘,可又覺得這話說出來不對。而且弘?S是側福晉的兒子,他肯定是站在側福晉這邊的。 到了宮門口,四爺下馬,卻發現下車的弘晖臉色并不好,明明跟弘?S在車裡說了一路的話,怎麼好像心情還是很壞?他想是不是弘晖也不想去上書房呢? 他拍拍弘晖的腦袋安慰他,然後一手牽一個的進了宮。 一大兩小進了永和宮,德妃沒想到還有弘?S,招手把他們兩個都叫到身邊說:“你們倆這一看就是兩兄弟,長得一模一樣。” 弘晖和弘?S互相看看,弘?S笑了,弘晖猶豫了一下也跟着笑起來。 德妃讓人帶他們下去吃點心,對四爺道:“你也坐吧。” 四爺坐下,德妃道:“今天雖然不必去上書房,但其他幾個阿哥也都進來了,一會兒就讓弘晖和弘?S去找小阿哥們玩吧。” 四爺擔心道:“弘?S還小,不如兒子帶他回府的好。” 德妃搖頭說:“哪裡小了?他都五歲了,男孩子就不能圈着養。讓弘晖帶弘?S出去跑一跑會有好處的。” 比起隻在過年時才進來的弘?S,在永和宮住了十天的弘晖承擔了半個主人的角色,他領着弘?S到了偏廳,請德妃派來照顧他們的嬷嬷拿來點心,還問弘?S想吃什麼? “娘娘這裡的點心可多了,花生五仁糕最好吃。”弘晖說。 弘?S很少在這個時間吃點心,聞言客氣道:“那就嘗嘗這個花生五仁糕。” 嬷嬷拿來了,看到弘?S隻吃了半個就放下銀筷還有些驚訝。 用完點心,哥倆閑坐喝茶。弘晖是個很規矩的孩子,娘娘讓他帶弘?S到這裡來,他就隻會帶他坐在這裡,不會帶他去來個探險神馬的。弘?S左顧右盼,坐在椅子上不老實,卻也沒有跳下來四處跑。 直到一個宮女來說娘娘說讓他們出去玩,宮女還說:“聽說三貝勒家的弘晟,五貝勒家的弘升都來了。” 弘晖聽懂了,放下茶道:“多謝姐姐,那我就跟弟弟去找他們玩了。一會兒弘曙來了,你叫他去找我們吧。” 弘?S開始沒明白,聽弘晖道謝才懂了,聽話的跟着跳下椅子,兩人手牽手跑到外頭,他才小聲問弘晖:“剛才那位姐姐是叫你去找那兩個人玩啊?” 弘晖小聲告訴他:“應該是娘娘的意思。” 弘?S高深的點點頭,心想宮裡說話原來都是這個味兒的。 一打聽,弘晟和弘升就在上書房前面的廣場上玩抽陀螺,兩人跑過去就聽見啪啪的鞭響。隻見廣場上弘晟和弘升各站一塊地方,手中一條長鞭舞得看不見影,面前一個大陀螺正在鞭子下滴溜溜的轉。 弘晟自認在府裡學了幾手絕活,所以一回來就喊弘升來顯擺顯擺。看到弘晖和弘?S來了,高興又多了兩個觀衆,喊他們:“弘晖,你也來!” 弘晖讓弘?S站遠點,挽起袖子,喊随身太監拿來陀螺,一鞭就把陀螺抽起來了,幾鞭下去陀螺乖順的在他鞭下要上就上,要下就下。 弘?S也愛玩陀螺,他也不認生,喊弘晖的太監也給他拿陀螺來。 弘晖的太監自然知道這是府上的二阿哥,哪敢怠慢?可弘晖進宮也不可能帶幾個陀螺,就帶了一個,他隻好跑去找别的太監商借。等他辛苦借回來就看到弘?S正在太子身邊抽陀螺呢。 太監:=口= 太子是聽說幾個小阿哥都回來了,特意送兩個兒子過來跟堂兄弟們一起玩的。碰上弘?S這個不怕生的,見弘晰和弘晉是新來的,跑過去問弘晉:“能借我個陀螺玩嗎?”他大哥正跟别人比着呢,他不好打擾,隻能找這個新來的借了。 弘晉雖然沒見過弘?S,但立刻轉頭喊太監再去多拿一副陀螺來,再問弘?S:“你是哪個叔叔家的弟弟?” 弘?S規矩的行禮:“我阿瑪是四貝勒,我叫弘?S。” 太子招手叫他過來,摸着他的小腦袋問:“原來是老四家的二阿哥,真是個好孩子。” 他的手指冰涼,大夏天的摸在弘?S的小腦袋上,凍得他挺舒服,他開心的笑着問:“你是伯伯?” 太子見這群侄兒倒是都很有耐心,何況弘?S不怕生,他也喜歡這樣的孩子,難得溫柔道:“我是你二伯。” 他穿着寶藍的常服,從服色上弘?S也沒認出來,何況在府裡四爺和李薇給他科普時都是稱太子是半君,卻沒一個教他太子在他阿瑪的兄弟中排行第二。 所以弘?S直接喊:“二伯。” 太子從小見的都是人精子,連這群進上書房的侄子們也沒一個不認識他的,這都說了是二伯了,還沒認出來? 太子被他逗笑了,對弘晰和弘晉道:“你們要好好照顧這個小弟弟,知道嗎?” 弘晰和弘晉也一臉好奇的看着弘?S。 等陀螺拿出來,太子一時技癢,把着弘?S的手抽了幾個花活兒,然後就在一旁教他怎麼抽出剛才的樣兒來。 太監看傻了眼,連忙放下懷裡的陀螺去叫弘晖。 弘晖正跟弘晟比着,一時沒注意弘?S,被太監提醒才看到弘?S在太子那邊,他趕緊扔了鞭子跑過去,弘晟正得意今天能把他們都比下去,一擡眼看弘晖扔下鞭子,連忙也停下來喊他:“喂!你不比了?” 弘?S剛剛摸到竅門,見弘晖跑過來還高興:“哥!你看!我會了!” 話音未落,就見弘晖沖過來對着太子就跪下了:“給太子請安!” 弘?S沒反應過來就跟着他哥一起跪,跪下後還擡頭看太子,迷茫得很。後面弘晟也跪下響亮的喊了聲:“給太子請安!” 太子心中輕歎,溫言道:“都起來吧。”對弘晰和弘晉說,“你們兄弟玩去吧。” 低頭看見弘?S,輕笑着拍拍他的腦袋,轉身走了。 回去的車上,弘?S興奮的巴着四爺的胳膊說:“阿瑪,今天我見到太子二伯了!”一邊比劃着,“他還教我抽陀螺呢!”嘴裡咻咻的。 四爺讓他坐好,道:“好,好,回去阿瑪也陪你玩啊。” 回到府裡,弘?S又對着李薇說了遍,李薇比較捧場,問他:“是嗎?太子長什麼樣兒?” 弘?S仔細想想,說:“跟阿瑪一樣。”一樣高,一樣年紀。 李薇想,這兄弟長得真像啊。 “不過他比阿瑪白,手很冰。”弘?S興奮的臉都紅了,“他還摸了我的頭呢。”摸了兩次! 旁邊二格格也認真聽着,說:“弘?S運氣真好!額娘說我小時候見過太子,還見過太子妃呢。”可她現在都不記得了。 李薇連忙安慰她:“那會兒你還小呢,誰還能記得兩三歲時的事?就說弘?S等他長大估計也早忘了五歲的事了。” “才不會忘呢!”弘?S不樂意了,他覺得見到太子這麼大的事,他能記一輩子! 二格格歎氣:“什麼時候我也能見見就好了,碰上的就行,就跟弘?S這樣似的。那樣我一準兒就能想起來了。” 弘?S安慰她:“沒事,姐姐,我學給你聽。太子二伯長這麼高,”他比劃着舉起胳膊,看不夠高幹脆站在榻上,“穿一身藍底兒銀色邊的袍子,系一條杏黃的腰帶,辮子到這。”他比劃了下腰下的位置,“他手上還戴着個黃玉的扳指。”伸出右手大拇指。 二格格一直認真的聽,頻頻點頭,不停驚呼。 李薇怎麼看怎麼像見偶像現場,她穿來都二十多年了,還嫁給四爺,生了三個孩子,結果到現在宮裡的BOSS一級人物隻見過一個德妃,還是封側福晉進宮磕頭見着的。 以前國家一級領導人還能在電視上見見,現在隻能聽個名兒。聽久了都快成偶像了,難得一見。 她大學時郭小四到他們這市裡參加活動,幾個同學去了,回來說了幾百遍,怎麼聽都是‘人好多!電線杆上爬的都是人!還有人站車頂上!我們也想爬來着,被車主趕下來了!’。 李薇也跟着陪弘?S回味了一晚上的見太子實錄,直到四爺來攆他回前院睡覺去。 晚上,兩人躺在榻上,李薇想起就笑。四爺閉眼養神呢,問她:“什麼事這麼可樂?” 她說:“弘?S見着太子,高興的說了一晚上呢。” 四爺笑道:“小孩子,他回來也說了一路。” 李薇小聲問他:“兒子這麼喜歡太子,你嫉妒不嫉妒啊?” 四爺翻身把她拉過來,舉高手要打,被她連三趕四的求饒,他道:“把你家爺瞧的眼皮子也太淺了,小孩子玩心重,這有什麼好嫉妒的?” 但這也證明太子單是這個身份在世人眼裡有多重要。 四爺難掩複雜的想。半君不隻是半君,他是跟皇上一樣站在神壇上的人。弘?S身為皇孫見着太子就這麼激動,可以想像那些平民待太子是什麼樣的了。 其實除下太子這層身份,胤?i跟他們這些兄弟并無不同。就因為他在襁褓中被封為太子,就永遠站在比兄弟們更高的位置上。 弘?S在府裡因為見太子而興奮了好幾天,弘晖在宮裡卻見着了皇上。 皇上到上書房來,考了幾個小皇叔的功課,還把弘晰單獨叫出來問了問,餘下的小阿哥們隻是皇上來,跪下迎接,皇上考人,他們站着看,皇上離開,他們跪送。 就算這樣,小阿哥們在剩下的時間裡也顧不上聽課了,先生在台上講什麼都沒用,下面的人神早跑完了。 弘晖也是一整天都渾渾噩噩的,皇上,那就是皇上?第二天見到弘晰,突然發現上書房裡幾乎所有人都在盯着弘晰看。比起他們還沒回神的樣子,弘晰就淡定多了,看起來一點都沒受到影響。 弘晖無比清楚的明白額娘告訴他的話是什麼意思了。或許弘晉和弘昱沒什麼,但弘晰卻絕對是跟他不一樣的。 上書房裡,隐隐約約的有了一種特别的氣氛,好像自從皇上來過後,弘晰就有了超然的地位。連弘晉和弘昱也以他為主,以前雖然也有這種感覺,但不像現在這麼明顯。 弘晖本來在四爺囑咐過後,确實打算認真讀書争個第一,但現在他卻刻意的矮了弘晰一頭。除他以外,其他小阿哥們也是這樣做的。 先生布置功課,默認弘晰先停筆。谙達教拉弓,弘晰射第一箭,其他人才會跟在他後面射。 大家慢慢以弘晰為首。 又是十天過去,大家又該回家了。 弘晖在永和宮見到了弘?S,他蹦跳着撲過來時,弘晖竟然有了他好像比弘?S大很多的感覺。 “大哥,大哥!我來接你了。”弘?S開心的叫着。 弘晖扶住他,道:“快站穩,小心不要摔跤。”然後對德妃道,“弟弟年幼失儀,還望娘娘勿怪。” 德妃微笑點頭:“弘晖這才是當大哥的樣子,好了,帶你弟弟下去用點心吧,一會兒你們阿瑪就來接你們了。” 一直到回去的車上,弘?S都很驚訝看着弘晖,他居然覺得弘晖變得好厲害,像大人一樣了。 毓慶宮,弘晰正躺在床上,額汗點點。太子坐在榻邊,不時的去試試他額上的溫度。太子妃坐在一旁,安慰他道:“太子勿憂,弘晰養養就好了。” 太子嗯了聲。太子妃擔心的看着弘晰。 弘晰這段日子壓力太大,好不容易熬到十天功課結束,今天一回來就倒下了,幸好沒有發燒,他們也就沒有喊太醫。都說久病成醫,她和太子都能看出弘晰這隻需要用些安神靜氣的藥丸子就行,重要的是讓他放松下來。 這麼小的孩子,一下子成了上書房裡一群小阿哥裡的頭領,他不能推辭,隻能默認接受,然後樣樣做到最好。 太子看着弘晰,想起的卻是自己。他三歲就開蒙,正式出閣讀書卻是在十歲時,先是朝臣上折子請旨,皇上下旨準許,挑選吉日,曉谕群臣,拜天地列祖列宗孔聖,他才正式出閣讀書。 那不是他第一次面對群臣,卻是第一次害怕自己做不好這個太子。他還記得拜之前就有禮部的官員來教他當日的儀式如何進行,演習了半個月。到了那天,他根本沒記清都拜了誰,跪了幾次,隻記得聽到太監細長的聲音喊着‘跪’,‘叩’,‘起’,一遍遍,不知道重複了多少遍。 那天晚上他就失眠了,一整晚睡不着。第二天皇上發現,先是訓斥,之後…… 皇阿瑪屏退太監宮女,親手把他扶起來,讓他靠在床上,摸着他的頭說:“保成,朕知道你的多害怕。朕也害怕。” 當時的他問:“是因為害怕保成做不好嗎?”他也害怕讓皇阿瑪失望。 “不是,”康熙抱住胤?i,十歲的孩子正在抽條,一摟就是一把骨頭,他知道胤?i瘦成這樣不止是長個子,還有他每日辛勤刻苦的緣故。 “朕是怕……失去保成。”康熙輕歎道。 仿佛同樣的夜晚,太子坐在弘晰身邊,握住弘晰小小的手,他明白了當年皇上的心情。 他也在怕……怕失去這小小的孩子,怕他的期望壓垮這小小的身軀。 可就算他再怕,也隻能推着這個孩子往前走。 胤?i的心裡混雜着愧疚、理解和酸楚、苦澀,最後化為唇邊的一聲歎息。 81、愛女如命
... 裕親王福全病了好幾年了,京裡各家心裡都有數,就等他什麼時候咽氣了。 這話雖然冷漠,但也是實情。本來今年應該是選秀年的,但因為去年年末太醫就說裕親王快撐不住了,皇上無心選秀才這麼往後推了一年。 李薇也是去年過年時就聽說裕親王快不行了,她還想着萬一要是她還沒生,或者剛生完就要去跪靈哭靈也太慘了,但太醫的手段不錯,不但拖着裕親王過了年,還一直熬到了六月末。 其實她挺同情裕親王的,現在又不像醫學高度發達的時代,臨終病人可以用各種減輕痛苦的藥。結果那天跟四爺說起此事,他居然道:“太醫幾年前就給裕親王用長樂散了。” 長樂散這一名一聽就怪怪的,四爺說是前明皇室的秘藥,服從可一夜之間連禦百女不歇。 李薇:吹牛皮。禦百女?禦十個她都不信他還能站起來。 本朝太醫将長樂散重新煉制,本來也是供皇上享樂用的,但康熙爺明顯是沒興趣用這個的。這次不知怎麼就拿給裕親王用了。 “用了它,王叔常能睡個好覺。精神也能好些。”四爺歎道。 兩人用完午膳躺在榻上閑聊說話。 李薇發散了下,說:“也就親王現在這樣才能用,換個年輕力壯的用了肯定就被這藥害死了。” 四爺意外道:“你知道這長樂散是什麼?” “雖然不知道,但也猜得出來。”李薇說,“我有兩個舅舅嘛,小時候他們不講究,以為我不懂,就在我面前說賣藥的事。”這個倒是真的,不是李薇杜撰。 覺爾察的兩個兄弟三教九流都來得,其中比較來錢的一個是收保護費,一個就是賣藥。他們借自己的旗人身份,專賣給外地人,說藥是皇宮大内流出來的,叫女兒樂。為這個沒少被覺爾察氏追着打,可這兩人是一見妹妹生氣就跑,挨打就求饒,等妹妹走了就繼續賣。 李薇評價:積極認錯,堅決不改。 被李文璧贊道:我家姑娘就是聰明,看這說的多好! 四爺顯然沒聽過這段,見他聽得入神,李薇說:“那藥就是罂粟花的果子做的。我舅舅他們做得糙,所以藥效也不算太重,隻是吃了還是會上瘾,那人就會回來找他們買藥了。” 四爺點頭道:“倒也不算錯,長樂散其中一味确實是罂粟。” 李薇道:“我舅舅說他們這種藥是小兒科,這世上論起做藥來,道家的藥才是真正的行家裡手呢。” 四爺繼續點頭,誰知李薇接下去就說:“隻是道家總是煉丹害人。” “胡說。”四爺皺起眉,輕輕拍了下她的屁|股,道:“口無遮攔。” 好幾次他都是這樣,李薇挺奇怪他怎麼對佛啊道啊這麼恭敬,轉念想可能是古人的通病。說來她都投胎轉世嫁四爺了,仙佛釋道好像也有道理? 李薇一走神,四爺就看出來了,捏捏她的手問:“想什麼呢?” “爺,你說這世上真有投胎轉世嗎?”活例子在此,她說完又加了一句,“若有,下輩子我還想嫁給爺。” 要真是現代也能嫁四爺,那妥妥是高富帥啊! 李薇暢想了一會兒,不由得摸了把臉。必須承認她能嫁給四爺,還成了他的真愛,一半是運氣,借着滿人全族婚娶都由皇上做主的光――放現代絕不可能,别說讓國家主席辦這個了,哪怕就是個市長,讓他給全市适齡男女都來個登記指婚都能把他累吐血。 也就現在,靠着滿人不算多的福,她才能這麼一步登天。 另一邊自然就是靠臉了。 換她現代那張臉……能嫁給四爺身邊的長随都要運氣。想想國家主席兒子身邊的秘書司機,那也是紅得發紫啊。 越想越喪氣的李薇把臉埋到四爺肚子上揉,承認自己是靠臉吃飯需要勇氣啊,就算她自認心靈美到暴能把四爺拿下,可也要等四爺願意發現她的心靈美啊。 所以女人還是應該有一張美膩的臉蛋? 這不公平! 發現換自己本來的臉估計連四爺的邊都摸不着的李薇失望的快死了。 四爺摸着她的頭發,半晌問道:“又怎麼了?”剛才說下輩子也要嫁給爺,怎麼又一臉吞苦瓜的樣子? “下輩子我不這麼漂亮就不能嫁給爺了。”李薇深深的歎道。 四爺:“……”沒影的事怎麼就能真這麼傷心? 他有些不解,看她不是假裝,深思着擡起她的臉轉過來,仔細看了看,憑良心說:“你如今也隻是堪稱清秀而已。”這話是在安慰她,現在都稱不上漂亮,等下輩子真遇上了,略差一點也是可以接受的。 晴天霹靂! 李薇一直覺得自己長得算是美女級了(這輩子),沒想到在四爺眼裡隻是清秀?她呼的坐起來一臉震驚的看着四爺。 真的嗎?真的不漂亮嗎?隻是清秀嗎? 李薇:QAQ 四爺被她逗笑了,什麼事都沒有就能把自己折騰得難受半天,拉住她的手摟到懷裡拍拍說:“爺喜歡就行,爺看你漂亮,你就比她們都漂亮。” 李薇瞬間被治愈了,笑眯眯的蹭到四爺懷裡摟住他的腰。 四爺微微擡起身讓她的胳膊能伸過去,等她狠不能鑽到他懷裡躺好後,笑道:“真是個傻子……” 就這麼一心都是爺嗎? 四爺也挺滿足的,午後無事,兩人相擁緩緩睡去。 裕親王死後停靈加恩旨等等,正式辦喪事都到八月了。李薇身為側福晉,自然也要打扮整齊去哭靈跪靈,幸好隻是個親王,除了皇上駕臨那幾天需要辛苦點,後來也隻是去裕親王府坐坐喝茶就行。 一晃到了九月,宮裡放出來了一批嬷嬷。 按說宮裡下人中,宮女還是比太監好混。宮女或嬷嬷出宮後都有家可歸,她們幾乎都是内務府世家出身,雖然是包衣,從宮裡出來回到家鄉後也是萬衆矚目的。再不濟也可以繼續進各家各府混口飯吃。 太監隻有告老一條路可走。但這是混得好的大太監的待遇,混不好的到老也隻是亂墳崗上再添一個墳頭罷了。因為他們幾乎全是漢人,為了當太監,不少人會自已切一刀跑到京城來去各府找門路,或等着宮裡選人。如果不是活不下去,不會有人選這條路。而他們都斷子絕孫了,跟原來的家人也幾乎就切斷了所有的聯系。 所以,四爺更愛用太監。李薇也隐約有感覺,像玉瓶四爺就從來不在乎,但趙全保和小喜子卻是他那裡挂了号的。 四爺要了八個嬷嬷回來。四個給福晉那裡的大格格,四個給二格格。玉瓶拿名錄來給李薇看時,她才驚訝的發現二格格身邊的人已經比弘?S還多了。 這四個嬷嬷就算是賣給二格格,雖然名分上她們是包衣,但實際上是二格格的私奴。四爺的意思是這四個人是一定會跟着二格格一輩子的。 “其他人都不好說。”四爺教她,額爾赫現在身邊侍候的一半是内務府人,一半是買來的有賣身契的奴婢。以四爺的話說,自然是更相信有賣身契的。隻是這些人身份不夠,遇事總是矮人一頭,這四個嬷嬷就是填這個坑的。 李薇點頭。 “我看好了幾個人家的男孩,等日後有機會你也見見。”四爺道。 早幾年他就在給大格格挑人家了,二格格跟大格格就差一歲。她就想交給四爺肯定沒問題。 四個嬷嬷一到府裡,肯定要給李薇和二格格表忠心,所以她們也算是在二格格的屋裡好好的鬧了一通。逼得二格格隻能躲到她這邊來。 李薇怕二格格年幼面嫩,不好轄制這些老奴,就道:“你不必跟她們費心神。有不好的直接打,打到服為止。”一力降十會。與其教二格格天天跟這些老油子們耍心眼,不如直接打到她跪。 二格格跟這群奴才相比,優勢是地位,劣勢是年紀與見識。 真玩心眼,除非她天生就心有玲珑十八竅,不然未必能玩得過這些人。何況就算她能玩得過,李薇還怕二格格跟她們耗費心血呢。有這份時間幹什麼不行?去找同年紀、同地位、同階層的玩心眼也比跟一群奴才鬥心眼強啊。 以已之長攻敵之短方是上策,以已之短攻敵之長是腦抽。 這時,李薇才明白四爺為什麼當初會那麼教她。 二格格點頭,道:“我會的,額娘。我在額娘身邊長這麼大,這點小事怎麼可能難住我?”她是由着新舊兩撥人鬧,鬧完了一邊五十大闆。既刹了老人的氣焰,也滅了新人的威風。誰都别想當老大,她才是唯一的老大。 看二格格九歲就把身邊人玩得滴溜亂轉,李薇為她驕傲的都快爆了!等四爺來了就不住的誇二格格。 “額爾赫真是太聰明了。”她陶醉的贊歎不已,完全理解當年隻不過是小區溜冰比賽得了個二等獎,她的媽媽就高興的說到了過年,說來說去就是她好厲害滑得好快溜得好帥,她覺得非常不好意思。 不過現在想想,當時真是不孝啊。 養兒方知父母恩。可她養兒都養到幾百年前來了,知道了也來不及了。 想起以前的父母,李薇難過了。 四爺正在寫大字,她就從背後抱上來。他握住她抱住他腰的手,将最後一筆寫完才放下筆道:“怎麼了?” 找你治愈。 她抱着他不說話,他就身後挂着她洗筆收筆将桌上的東西歸到原位,然後帶着她坐到榻上。 把她拉到前面來,這時抱四爺抱得治愈完畢的李薇面色已經恢複了,可四爺還是覺得有些不對,道:“怎麼又難過起來了?” 怎麼看出來的?當皇帝的都這麼厲害嗎? 李薇趴到他膝上,說:“我想到額爾赫要嫁人……” 四爺笑道:“你放心,我給額爾赫看的人家就是京裡的。”他透露了一點,“一個是烏拉那拉氏的的星德,一個是溫都氏的保進之。” 李薇一聽那拉氏就知道這是四爺特意選的福晉一族的人,怕他給二格格,連忙說:“既然是烏拉那拉家的人,不如給大格格,也算全了福晉與大格格的母女之情?” 四爺知道她在擔心什麼,好笑的拍拍她,說:“爺明白,這就是給大格格預備的。溫都氏的保進之才是給咱們額爾赫的。” 他也确實考慮過把額爾赫嫁到烏拉那拉家,算是緩和一下福晉與素素間的關系。畢竟福晉僅有一子,素素已有二子一女。把額爾赫嫁過去,有了聯姻兩家就成了一家了。 但想到素素那天真的性子,未必能理解他的深意。真提出來,她也不會反對,但肯定要背地裡難過的。兩人唯一一個女兒的親事,何必非要讓她不痛快? 他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現在一說,果然素素不想讓額爾赫嫁過去,直接推給了大格格。想起宋氏和福晉的關系,大格格嫁過去也算順理成章。 四爺知道這樣一來,三格格的親事隻能向後拖幾年,要能求個恩旨再為她指婚才行。不然前兩個女兒的親事一定,三格格隻有嫁到塞外一條路可走了。 打定主意,隔了幾日,四爺就給兩家分别遞了話。隻是讓那兩家心裡有數,人他是已經看中了,讓這兩個小子潔身自好,長輩也不必急着給他們看人家。 烏拉那拉家這邊是他給福晉說,讓福晉去遞話。福晉見四爺把大格格許到烏拉那拉家來,也是與有榮焉,謝恩後特意叫了她額娘覺羅氏來,叮囑她要囑咐星德的阿瑪額娘看緊孩子,千萬别在指婚前再惹出什麼是非來。 “大格格是我親手帶大的,沒有弘晖前,這孩子就睡在我的屋裡,我拿她當親生的格格看待。”福晉道。 覺羅氏說:“這是貝勒爺的恩德,咱們家隻有誠惶誠恐的份,哪敢怠慢?回頭我就囑咐他們家去。” 說了一會兒閑話,覺羅氏使眼色讓福晉屏退左右,小心翼翼的問她:“福晉,大阿哥也大了,您也該給大阿哥添一兩個弟弟了吧?” 福晉心裡一顫。她打心底不願意讓人提起這個,見她臉色不好,覺羅氏也不敢再多勸,送走她後,福晉坐下歎了口氣。 前些年,是她總是逃避再跟四爺生子的事。一邊是因為大阿哥看着小小的一個,她生怕一疏忽了就養不好他。一邊是因為她覺得跟李氏比寵愛,比生子都不是她的長處,她能做而李氏做不成的就是當好這個福晉。 可是在李氏被封側福晉後,她突然發現這個府裡不知不覺的就有了兩個女主人。可此時她想跟四爺親近,卻因為久而久之的疏遠,四爺威嚴日盛,她在他面前越來越像個奴才,兩人見面隻能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她覺得她錯過了什麼…… 但現在回頭已經來不及了。她隻能硬着頭皮走下去,四爺再來,她也不推他到宋氏或别人那裡,希望能再得一個孩子。可是四爺待她,也是越來越淡。偶爾來不是為了弘晖的事,就是為了府裡的事,很少留下過夜。 她也實在拉不下臉來去求歡,事情就這麼僵持着。兩年多過去,她還是沒有好消息。她也漸漸有點死心了。 今天被覺羅氏這麼一說,簡直就像根針刺在她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刺得她當時就要冒火,可等覺羅氏匆匆告辭,她又後悔不該在她面前發火。 額娘都是為了她好…… 福晉悶坐在屋裡,莊嬷嬷和其他丫頭都不敢進來,直到午膳時,莊嬷嬷才壯着膽子進來道:“福晉,可要用膳?” 福晉長歎,回身若無其事道:“擺膳吧。” 東小院裡,李薇卻正在發火。 起因是新來的四個嬷嬷給二格格換了些東西,新送上來的鞋明顯比二格格的腳小一圈。李薇怎麼會不知道二格格的腳多大?送上來她一看就感覺小了,放在手上一比,她皺眉道:“這鞋怎麼做得這麼小?” 繡娘肯定不敢擅自将鞋改小,至于送錯……呵呵,不是李薇太自大,四爺盛寵之下,她也漸有積威,從她進阿哥所起就沒人敢怠慢她。 新嬷嬷很鎮定,上前道:“回主子,這鞋是奴婢們給二格格預備的。日後二格格還是穿這樣的鞋好些。” 為什麼? 李薇在聽完嬷嬷們的解釋後先是不相信,簡直就是三觀被刷新!然後就生氣了! 原來滿人未入關前,女人都是天足。入關後,關内漢家女子習慣纏足,現在滿人入關也有七八十年了,審美觀也漸漸被漢人帶歪了。 若論天足和小腳哪種美,李薇可以說是天足,但她也不能否認女孩子腳小才好看。放現代,一個女孩子穿四十碼的鞋和穿三十五碼的鞋完全不同,出去買鞋,四十碼都快成漢子腳了,漂亮的鞋總碰不到合适的碼,隻能望而興歎。 李薇在現代也常望腳而歎,同寝室有個妹紙小小萌萌,穿三十五碼的鞋,跟她的鞋放一塊,大小差一圈半呢。李薇内牛,都是妹紙怎麼能有這麼大的差别呢?所以她最愛一個牌子的鞋,因為那家總是故意把女鞋做大一碼。 後來這家倒閉了。她就有很長時間找不到合腳的鞋――碼數總是不對! 等她明白過來不是人家的碼不對,是她的腳不對時(不對),已經是穿越前夕了。 嬷嬷說的是因為近年流行小腳,所以各家都開始給女兒穿小一點的鞋,好把腳給束小點。這就跟現在流行減肥,所以人人都以八十斤為目标。一米六的八十斤跟一米七的八十斤能一樣嗎?前者最多胸小,後者基本成紙片了。 追流行不是錯,但李薇拒絕這種強迫的追流行。 她把鞋扔到嬷嬷腳下,沉着臉說:“以後這種事,不許再發生!格格穿什麼,吃什麼,日子怎麼過,不必你們來替她做主!再讓我知道,必不輕饒!” 聽說還有嬷嬷把持出嫁公主府的事,李薇想起要是她沒發現,這些嬷嬷真敢哄着二格格穿小鞋。她才九歲,三觀都還沒定型,哪知道什麼對自己好,什麼對自己不好?萬一被她們這種自以為的忠心哄住了怎麼辦? 越想越害怕,李薇決心也不跟這些‘忠心’的嬷嬷們糾纏了,她們的忠心有時會把人給帶到溝裡去。 “拖出去,一人二十闆。”李薇咬牙說。 嬷嬷們還愣着,玉瓶也愣,這還是側福晉第一次打闆子。可玉朝的反應極快,幾乎是李薇話音剛落,她就出去喊趙全保了。 趙全保趕緊喊人來拖嬷嬷們出去,然後再來問玉瓶:“怎麼回事?這些老東西犯了什麼要命的事讓主子起這麼大火?” 玉瓶也不解,轉頭怨玉朝喊人喊太快。 玉朝翻了個白眼,道:“我不管你們怎麼想,主子發話要打,難道還容她們讨價還價不成?”說完轉身回去侍候李薇了。 李薇的心仍在狂跳,聽着外面噼啪的打闆子聲,她有種巨大的自己做錯事的感覺。 可是二格格還小,她必須代她吓住這些愛做小主子主的下人們。讓她們知道畏懼,再也不敢擅做主張。 晚上,四爺來之前已經聽說李薇打嬷嬷闆子的事。進屋一看,倒像挨打的是她,沒精打采的靠在榻上。他換過衣服,過來問:“白天是怎麼回事?” 李薇早想到四爺會問,畢竟這嬷嬷算是‘請’回來的,她打了她們,總該有個理由。小鞋早就撿回來了,她喊玉瓶端出來給他看,然後把嬷嬷的話解釋了一遍。 她道:“我不想讓她們拿這些亂七八糟的規矩糟蹋我的孩子。”看到小鞋,她又起了火,伸手把托盤推到一邊。 四爺拿起一隻小鞋看了看,放下後也看不出他的神色如何。 李薇擔心的湊過去:“爺,你生氣了?” 四爺握着她的手:“爺怎麼會生你的氣?”說完,喊:“蘇培盛。” 蘇培盛趕緊進來跪下,他拿着一隻小鞋扔到他面前,道:“去大格格那裡瞧瞧,可有這種東西?有了就收起來。給大格格穿這種鞋的,有一個算一個,全拖到二門外打闆子去。一人三十闆。” 蘇培盛雙手托起小鞋,躬身應‘是’,二話沒有就退出去了。 正院裡,蘇培盛先捧着小鞋見了福晉。福晉把大格格喊來,哄她換了身衣服,然後送到東小院二格格處去玩。這邊,福晉叫人把大格格的屋裡搜了個遍,結果連打小侍候大格格的奶娘也被扯進來了。 原來從四歲起,大格格就在穿小鞋了。 侍候大格格的奶娘也是内務府出身,一早就知道現在外面的風氣,回來跟宋氏商量後就給大格格換上了小鞋。一年年下來,大格格已經習慣穿小鞋了。 蘇培盛直接傻了,狠不能鑽到地裡不去看福晉的臉色。 福晉怔在當場。 蘇培盛心裡喊娘,試探的問道:“福晉,爺說要拉出去打闆子……這……”還有宋格格啊。 福晉回神,擺擺手說:“宋氏……先留下,待我親自去問爺。剩下的,蘇公公帶走吧。” 蘇培盛飛快的道:“喳。”轉頭給帶來的太監們使眼色,拖着奶娘等人退出正院。 東小院裡,大格格與二格格晚上一起睡,洗漱完,二格格驚訝的發現大格格睡覺時還穿着一雙紅色的繡鞋,底極軟。 大格格笑道:“這叫睡鞋,是奶娘給我做的。你不穿這個嗎?” 二格格伸出腳來,白生生的一雙天足,搖頭道:“不穿啊。” 侍候二格格的奶娘可知道今天這一場禍事從何而來,勸着大格格脫下睡鞋,二格格奇怪的看着大格格的腳說:“你的腳趾怎麼是這樣的?” 錦被上,大格格雙腳的腳趾全都向腳心扣起,顯得特别不自然。 大格格說:“一直就是這樣啊。”她反倒覺得二格格的腳趾奇怪,怎麼全都是伸出來的? 二格格的奶娘心驚膽戰,侍候兩位格格睡下後,藏起大格格的繡鞋去禀報了。 李薇看着奶娘送上的精緻美麗的紅緞睡鞋,隻差一點,二格格也會在她不知道的時候穿上這個。她後怕極了,擡頭卻見四爺面色未變。 四爺拿起睡鞋,讓奶娘下去,喊趙全保:“告訴蘇培盛,給侍候大格格的人全換上小鞋。”他說的輕松,李薇臉卻被他吓白了。 一夜過去,大格格身邊的人全換了個遍。因一時找不到人手,她就暫時先跟二格格住在一起。三格格身邊的人也被蘇培盛帶人囑咐了一番。 至于大格格身邊原來的人則全都遣出了府。 李薇有心問問那些人是不是‘削足适履’,可又害怕聽到真相接受不了就沒再繼續打聽。 大格格回到了正院,跟福晉住在了一起。四爺打算給大格格和三格格都改玉碟,李薇聽說後,以為是給大格格和三格格提身份。 二格格身邊的人挨過打後,個頂個的聽話乖順。 李薇見此也就放心了。 82、爬山
... 弘晖這次回家後就得知大格格和三格格要叫他額娘為額娘了,高興的當時就笑咧了嘴。留在府裡沒跟着去宮裡的石榴笑道,“阿哥一會兒去見見姐妹,奴婢準備了一些女孩子喜歡的帕子香包,阿哥正好可以拿給她們。”說着捧出一疊帕子和幾個小巧可愛的香包。 正是九月中旬,喝雄黃酒玩香包的時節,弘晖見香包都紮得小巧趣緻,把玩一番後鄭重謝過石榴:“多謝姐姐替我想着。” 石榴激動的臉都紅了。她本是後面進府的,連名字都是繼承福晉那個出府的丫頭的。好不容易到阿哥身邊侍候了,沒過多年阿哥就搬到前院來住,她是想巴結都巴結不上來。 香包和帕子都是她自掏腰包精心準備的,見弘晖滿意,立刻挨個的說了番來曆,她的口舌本來就不差,說得弘晖覺得哪個都好。 見現在時間還早,索性一兜全收在一個盒子裡交給随身太監拿着,準備去給福晉請安。 他興沖沖到了正院,福晉身邊正坐着大格格與三格格。 三格格與弘?S一年生,卻像是比他小一歲的樣子。按說女孩比男孩長得快,可她卻好像飯都不知道吃到哪裡去了。 見到弘晖進來,三格格站起身迎接。弘晖見過福晉與大格格,再拉着三格格一起坐下,從身後人的手中接過盒子,打開放到炕桌上道:“這是我的丫頭做的,給大姐姐和三妹妹玩吧。” 三格格伸頭看了看盒子,笑道:“多謝大哥哥。”可大格格拿過來卻把東西分成三份,對三格格道:“走,咱們一起去找二妹妹。” 弘晖這才發現自己忘了二格格,有些尴尬。幸好大格格記着把話給圓回來了。 大格格牽着三格格離開後,弘晖正想跟福晉說說上書房的事,哪知福晉竟然讓他回前院去。 福晉道:“你大姐姐和三妹妹剛搬過來,東西都還沒收拾好。我這裡事情也多,等閑了你再來。你若是無事,就去找弘?S玩吧。” 弘晖興沖沖的來,失望的回去。他想不通福晉幹嘛不讓他留在那裡多陪陪她。要說是府裡的情勢又有變化,可阿瑪把大格格和三格格放在額娘名下,這明擺着還是信重額娘的。 大概真是額娘太忙了吧。 弘晖進上書房學到的東西确實很多,不止是書上先生講的那些,更多的是他在府裡時懵懵懂懂,出去後豁然開朗。比如以前,他隻是蒙??的知道額娘不如側福晉得寵,但妻妾争寵這樣的事,下人很少在他面前提起,福晉也根本不會說。 所以他雖然知道府裡有個側福晉,卻并不理解這代表了什麼意思。最多是弘?S的身份提高了,可自家兄弟,當然還是盼着他好的。日後弘?S出去了,格格養的和側福晉所出是完全不同的。 他以前想過阿瑪會不會把弘?S給額娘,還盤算過等弘?S搬到正院後,他可以跟他住一個屋。但是當時他沒想過弘?S要是改成額娘所出會對他有什麼影響,這還是他自己慢慢想通的。然後,他就覺得明白李格格為什麼會提成側福晉了。 在上書房裡,他學得最明白的就是勢。上書房裡,先生們是一股勢,學生們也是一股勢。學生中間,又分成皇叔們一派和他們這些皇孫一派。 皇孫一派中,又分成太子系和直郡王系。 總之,弘晖在上書房除了讀書,就是像阿瑪說的學做人。怎麼做人,怎麼站位,怎麼保持本心,屹立不倒。 弘晖目前是站中立派,偏向太子系。 每日考慮這個的下場就是他也開始用全新的目光來看府裡的大大小小。 之前沒進上書房前,他還擔心額娘比側福晉勢弱,現在有大格格和三格格改到額娘名下,這府裡的勢頭就該轉過來了。額娘名下隻有一個他,雖然是長子,但也明晃晃的表示額娘并不受寵。 現在可好了。額娘多了兩個女兒,他多了姐妹,再也不必在弘?S面前覺得自己勢單力孤。 弘?S有一姐一弟,他一直非常羨慕。 東小院裡,大格格和三格格一起過來,結果三個女孩在屋裡玩了一會兒嫌不夠,又結伴去了花園。李薇感覺像在看紅樓夢,問跟去侍候的玉煙:“三個格格在花園玩什麼呢?”對詩,畫畫? “格格們抽陀螺呢。”玉煙笑道,“還讓人豎了草靶子,一會兒比比看誰射得多呢。” 真不愧是滿族姑娘啊…… 想起這兩天府裡的事,特别是宋氏的事,讓李薇總有種可憐大格格和三格格的感覺。換個額娘說起來是身份高了,可親媽和養母絕不是一回事啊。宋氏是糊塗了點,有點像現代的虎爹虎媽,不知道怎麼愛孩子好了,一愛就把孩子給愛壞了。 李薇知道兩個媽養孩子養壞的。當年特别流行給孩子喝各種開發腦力的口服液,這兩個媽就給孩子從小喝。結果一個男孩,打小喝成矮胖墩不說,長大了發現JJ小,去醫院查說陰莖也發育不全。全家晴天霹靂。 另一個是女孩,也是喝成了矮胖墩,七歲就乳|房發育來月經。初中體檢測身高,她骨關節閉合太早,才一米五一。 宋氏也是這樣,想着為孩子好的,卻不知道什麼才是好。李薇也不是不能理解,很多人都是頭一回當父母,這個又沒有學曆可以考,不會有學校教人怎麼當父母。所有人都是在生下孩子的那一刻起才摸索着學怎麼養孩子,然後…… 就算李薇,生了三個了,讓她說怎麼養孩子好,她也是稀裡糊塗的。見二格格越來越大,四爺都開始給她挑婆家了,她才驚覺居然都這麼大了?可她還什麼都沒教她呢。 她都恨不得把二格格護在懷裡,再養個十七八年的再說嫁人的事。 一旦想到要讓她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家庭裡生活,她就擔心得不得了。 晚上,四爺回來後,李薇端茶捏肩挾菜磨墨,獻了一晚上殷勤才試探的問能不能讓二格格晚點嫁人。 四爺放下茶碗,笑道:“還當你有什麼為難事呢。”他想了一晚上,是李文璧想換個地方待一待?李家幾個小的想求個前程? 李文壁也确實可以從翰林院調出來了。他在那裡熬了幾年,可以往外派了。四爺還在盤算着把他往哪裡扔合适。素素的幾個弟弟先看能不能讀出來吧,有了出身才好說話。 “皇上的公主都是十八、九快二十了才嫁出去,咱們府裡自然也是一樣。何況早嫁讓孩子出去吃苦?當然是多養幾年,多教她們點東西才好放出去。” 四爺摟着她,“再說,再過幾年,我掙個郡王,孩子們要嫁要娶,臉面上也好看些。” 四爺目前的目标居然僅僅是個郡王,李薇感覺十分複雜。 不過郡王神馬的,小菜一碟。李薇認為完全沒問題,直接略過問四爺:“那到時,咱們給孩子們的陪嫁也要豐厚點了吧?” 四爺笑噴:“你這就開始盤算陪嫁了?豐厚,當然要豐厚得多。”見她現在就拿紙列單子,他心道,不當郡王都不行了,不然幾個女兒的陪嫁都要出不起了啊。 列着單子,李薇說:“現在不涼不熱的,爺什麼時候有空,帶孩子們出去跑跑馬,散散心呗。”她停筆擡頭,道:“府裡近來事情多了些,孩子們就算不知道原由,也難免會受影響。能散散心肯定會好些。” 四爺算了算時間,能錯得開,說:“重陽九月登高日,咱們不跑馬,去爬山吧。” “啊?”李薇心道:不是吧? 不過四爺說要去爬山,那行動力是一流的。因為還要趕在弘晖回宮前,所以第二天就帶着一家人去了。 以前跑馬,四爺還會問一問福晉要不要同去。福晉總是拒絕,這次卻連問都不問了。 四爺帶着府裡的孩子和李氏離開後,福晉陡然覺得周圍空蕩蕩的像沒了人。 大格格穿小鞋那件事四爺并沒有責問她,隻是讓她把宋氏挪到遠一點的地方去,再通知她今年就會把大格格和三格格改到她的名下。 他沒有責備,她也無法請罪。 莊嬷嬷給她端了碗茶,勸道:“福晉何不借着弘晖阿哥的嘴對爺低個頭呢?”本就不是大事,看着四爺也不像惱了的樣子,不見連宋氏都沒說一句嗎?隻是罰了幾個人而已。 福晉笑笑搖頭:“我已經這樣了,别連累了弘晖就好。”四爺不罰宋氏哪裡是不生氣?隻不過是看在大格格與三格格的份上,怕罰了她們的生母,傷了她們的臉面。為了罰宋格格,再傷了四爺與大格格和三格格的父女情份就得不償失了。 挪個遠點的院子,這根本就是不見她,也不許她再見兩個孩子了。 至于她自己,福晉真不知道是不是看在弘晖的份上。是怕傳出弘晖生母疏忽庶女?還是為了府裡平衡,不傷她這個福晉的面子。 但這事絕不是就這麼過去了。四爺不罰,隻是沒到時候。福晉惶惶不可終日,人都瘦了一圈。四爺與她,是君,是頭頂的天,是握着她身家榮辱一切的主子。 福晉都奇怪,李氏不怕四爺嗎?她怕得連他冷哼一聲都想立刻跪下。 是四爺在她面前不一樣? 福晉實在理解不了,府中除了李氏,其他女人見到四爺全都是既恭敬又懼怕的。 車裡,李薇帶着三格格和三阿哥,正聽他們在猜要爬哪座山。 别看此行倉促,從昨晚四爺說要爬山,到今天早上出發,才短短幾個時辰,四爺已經安排得妥妥當當了。 現在京城附近隻有幾座山能做到當天來回。 一個是位于内城的景山,近。香山,景緻好。現在九月正是要山有山,要水有水,樹木花草繁茂蔥郁。賞花看景都行。還有個妙峰山,山高值得爬,山上還有幾座靈驗的寺廟可以拜一拜,嘗一嘗廟裡的齋飯。 四爺非要賣個關子,連她都沒說。 騾車一路出了城,漸漸将熱鬧的街市都抛在了身後。 等走了大半天後,李薇才知道他們這是去哪裡。沒想到四爺選的是妙峰山。 車裡三格格正喂三阿哥吃東西,看三格格還是一臉稚氣,小姐姐卻當得有模有樣。李薇看着隻是歎氣,比起她來,不說三歲的三阿哥,跟三格格同年的弘?S都顯得天真了些。從上車到現在,三格格沒有提過任何要求,會陪三阿哥玩,會試探的跟她說話,乖巧的讓人心疼。 這次出門,四爺沒有讓人帶太多下人。三格格隻帶了個奶娘,還坐在後面車上。這大概就是她特别會看眼色的原因? 李薇隻能感歎逆境出人才。她太寵孩子,才養得從二格格到弘?S到三阿哥都有點缺心眼。 車走到下午才到妙峰山,四爺此時才說他是打算在外面玩兩天的。今晚就住在山上,明天早上再起程回去。 為了爬山,李薇特意換上了方便的衣服,頭上也沒戴什麼首飾。所有人都換了千裡路鞋底的鞋,四爺特意讓人準備了軟轎,叮囑李薇看好幾個女孩子,說:“爬不上不要勉強,累了就坐轎子。” 李薇看看剛剛放腳沒兩天的大格格,林妹妹般的三格格,點頭道:“爺隻管放心。” 二格格見四爺要帶幾個弟弟走到前面去,蹦蹦跳跳的攆上。大格格一眼看到要喊,話未出口先看了眼一旁的側福晉,見她毫不在意,像是沒看到似的,猶豫了陣把話又吞回去了。 一邊的貼身丫頭多壽扶着她道:“格格留神腳下。” 走了大概有一刻鐘,李薇招來軟轎,也不去問兩個女孩子還能不能走,直接就對侍候她們的丫頭嬷嬷說:“扶着你們格格上轎吧。” 然後自己先坐了上去。 有她帶着,原本還想繼續撐一撐的三格格一坐到轎上就快癱了。看着不算長的一段路,回頭還能看到山腳呢,卻把她累得不輕。她是頭一次穿這種木底鞋,走了沒一會兒就覺得腳沉得很,擡都擡不起來。 擡轎的走得飛快,很快就追上了四爺他們。 四爺手裡拄着一截樹枝,其他幾人手上都攥了一把不知名的野花野草。二格格這個瘋丫頭見到轎子上來了,連忙道:“我也要坐!”捶腿說,“腿都走酸了。” 她手裡捧的是一把素馨花,弘?S手上也是,兩人送到李薇面前争着說:“就在那邊!” “長了好大一片!” 四爺回頭笑笑,喊弘晖和弘?S:“快點,阿瑪不等你們喽。” 兩個小的趕緊往前跑幾步,可他們跨一階,四爺一次跨兩階,小腿再快也比不上四爺的大長腿。 二格格坐到轎子上輕松了,叫丫頭給她茶,邊喝邊說:“爬山累死了。我在家玩一個時辰都不會累,來這裡爬一會兒腿就受不了了。” 她坐得高了,看得遠,沖弘?S喊:“弘?S!弘?S!”又催轎夫,“快,走到他們前面去!” 轎夫擡着她跑到四爺幾人的面前,她就朝後趴着對他們招手,還鼓勵弘?S:“快爬快爬!就到了!快要超過阿瑪了!” 爬山憑的是一股勁。四爺沒讓弘晖和弘?S停下休息,要讓他們一口氣爬到頭。累了就走一走,賞一賞周圍的風光景色。 越爬越高,能看到他們來時走的路了。弘?S忍不住停下來,望着那細細長長像條白色絲帶的路,遠處漸漸看不見伸向何處。再往前,巍峨的紫禁城盤踞在那裡。 他指着那條路問四爺:“阿瑪,那是什麼?” “那是官道。”四爺指着告訴他,“由南往前,由北往南。隻有驿馬,軍隊,皇上宗親和出京的大臣才能走那條路。” 弘?S反問:“那百姓們走哪裡?” 四爺笑道:“除了官道,别的地方随他們走啊。” 弘?S懵懂的點頭。他更奇怪的是:“官道怎麼這麼細呢?” 四爺笑了,摸着他的頭說:“回府再教你吧。越遠的看着就越小,越近看着就越大。” “京城就很大啊。”弘?S指着依稀可見的紫禁城說,就算在這裡看它也大得吓人呢。 二格格在軟轎上說:“真到城門跟前了,咱們連城牆邊都看不到。” “是嗎?”弘?S好奇了,“阿瑪,回去時讓我看看好不好?” 四爺答應他,到時一定讓他看,然後說:“歇夠了吧?快點爬,要在天黑前爬到能留宿的地方才行,不然咱們就要睡在山裡了。” 趕在太陽落山前,他們到了借宿的寺廟。弘?S半途被四爺給抱上了轎不讓他再爬了,隻有弘晖被四爺鼓勵着一直跟着,到了寺裡累得飯都沒吃就睡了,還是跟着的太監替他擦洗更衣。 四爺交待太監要記得給弘晖按摩,免得明天起來身上酸疼。 寺廟雖大,卻并不是接待一般香客的寺廟。李薇從頭到尾坐轎,一點都不累,就讓小寺僧領着進殿燒香拜佛。 她正跪着求佛祖保佑一家大小平安,四爺進來也跪下了,比起她這個信佛的半調子,四爺跪下時表情肅穆的很,讓人不自覺的就屏住呼吸,不敢打擾他。 等他睜眼,李薇腿都跪麻了。 玉瓶趕緊上來扶起她,四爺伸手拉了她一把,笑道:“你讀經也有幾年了,怎麼沒染上一點佛性呢?快請佛祖不怪罪。” 李薇隻好再雙手合什念了幾句阿彌陀佛。 回到屋裡,打來熱水泡過腳。齋飯倒是不錯,有香煎豆腐,炖冬瓜,素炒茭白,香菇青菜,桂花糯米藕。 洗漱幹淨換過衣服才吃飯這可真奇怪。 四爺過來坐下道:“不知道是哪個人,一轉眼就不見了,飯也不吃,衣服也不換。”他拿起筷子,點點外面:“看這都幾點了?” 李薇挾了個桂花藕賄賂他,笑道:“就當吃宵夜了嘛。” 四爺搖頭沒辦法的笑了,挾起碟子裡的桂花藕咬了一口,牽出長長的絲來。 第二天,一早起來,四爺帶所有人去山間看日出。金色的陽光透過林間樹杈照到每個人身上時,連一直小心翼翼的三格格都露出欣喜的笑容,這樣看着她才像個孩子。 用完早膳,一行人匆匆下山回京城。明天一早弘晖還要回宮去,時間實在不能耽誤。 傍晚前趕到城門處,四爺叫弘?S從車裡下來,指給他看:“這就是城門。”弘?S站在高大的城門前,脖子都仰酸了看着高高的城門樓,左右兩側的城牆延伸出去。 他左右望望,歎道:“好長……”真的看不到邊啊。 四爺把他抱上車,笑道:“你還小呢。” 83、落後還是先進
... 回府後,四爺找來一堆大大小小的木塊,長方形三角形金字塔形等。他把這些拿到東小院來,李薇以為這是給三阿哥玩的積木,還發散了下是不是又有穿越者出現并投到四爺門下來。 結果四爺叫來弘?S擺給他看。 嗯? 李薇好奇的圍觀,三阿哥巴着桌子踮腳尖伸長脖子拼命往桌子上看,一邊為了平衡拉住了四爺的袍子。 李薇:好擔心他把四爺褲子拽掉哦。 三阿哥實在看不到,最後抱着四爺的大腿站在他腳面上,還去拉四爺的胳膊伸頭看。 四爺被他鬧得沒辦法隻能無奈的笑,見素素這個當額娘的就坐在榻上笑得不行,還是弘?S上前把三阿哥抱起來,像個哥哥那樣哄他:“三阿哥乖乖的哦。” 可惜他也人小力弱,抱着三阿哥隻能抱個上身,三阿哥臉都憋紅了也不掙紮,兩條胳膊死死抱在弘?S脖子上,不停往上跳。 小哥倆一個想抱抱不起來,一個認真想被哥哥抱,努力配合。 李薇:“哈哈哈哈!”支在炕桌上眼淚都笑出來了。 四爺歎氣,虛點點她,可他也是看着這哥倆眼露笑意,一手拉一個站在他身邊,指着桌上擺的三個金字塔木塊說:“這樣看,它們是不是越來越小?” 正對着一字擺開的三個金字塔看,從左向右一個比一個小一圈。 四爺讓弘?S站在最小的那個金字塔的前面,讓他的視線與桌面齊平,再問他:“現在看呢?” 弘?S看得連眨眼,連忙站直看,再蹲下看,大喊:“這樣看它們是一樣大的!” 視錯覺? 李薇這才發現四爺在教弘?S那個遠小近大的理論,最讓她驚訝的是現在居然已經有人發現視錯覺,還拿它當一個理論教學了? 然後四爺拿了三個一樣大小的金字塔擺在桌上,還是先讓弘?S正面看它,跟着再到側面看。弘?S果然被震住了,就連李薇過來跟他一起看。她更好奇的是這種教學方法太先進了,不符合她腦海中對落後的古代人的設定。 見弘?S拿着一堆大大小小的積木擺來擺去,三阿哥圍着他轉,李薇幹脆讓人把榻上的炕桌挪下來,讓這兩個小的全上榻上去比劃。四爺在一旁指導他們。 用過晚膳,四爺讓弘?S帶着他的積木回前院去。李薇侍候他洗漱,好奇的問起這個,四爺道:“這還是南懷仁叫人做的,不過他是用它們來教工廷畫師們畫畫。” 李薇恍然大悟,原來不是視錯覺,而是畫畫中的遠小近大的概念。 “爺也學過洋人的畫?” 四爺換過衣服躺在榻上,道:“沒有,但是宮裡留着幾幅南懷仁當年的畫。這些東西也是皇上收藏的,當年叫人做了幾套仿的拿給我們玩。” “洋人的東西真有趣啊。”李薇又忍不住替西方列強刷了下存在感,四爺快看!雖然他們現在不夠強也不成列。 四爺見她有興趣,道:“你喜歡這個也不難,回頭我讓蘇培盛從庫裡翻一翻。西洋的東西宮裡有不少,咱們這裡的工匠也能仿制。庫裡存着就有好些個。”然後想起那面水銀玻璃鏡,說:“鏡子就算了,那東西你也用不慣。” 李薇趕緊點頭,沒想到穿越了居然怕照鏡子,再照照說不定會鬧出什麼心理問題。她現在人生幸福,家庭和睦,不打算糾結一些無謂的東西來自尋煩惱。 想起那個吓壞素素的鏡子,見現在提起她還是沒忘了的樣子,四爺伸手摟住她安慰道:“不怕,那鏡子不像外面傳的能攝人魂魄,就是照得人清楚點兒而已。再說有爺在這裡鎮着,什麼妖仙狐怪都傷不了你。” 提到魂魄時,李薇心裡忍不住又抖了下。再說自己是正式投胎的,可心虛這個實在不受個人控制。 四爺的懷抱強大又溫暖,她投進去緊緊摟住不撒手。 時間越長,她越放不開了。以前的淡定算是再也找不回來了。他十年如一日的寵愛終于讓她忍不住依戀他了,心門一開就兵敗如山倒。 詩裡說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詩裡說的真TMD太對了! 李薇内牛,覺得自己像是踩不住刹車的往深淵滑去。都說人傻錢多速來,她是人傻情多速來。 剛進阿哥所時,她是感動于四爺待她的‘真愛’,滿心都是報答他的深情。她自己其實一直處在‘他居然愛我!?’,‘艾瑪惶恐啊!’這種感覺中。 現在她真?愛了,反而察覺出四爺待她的心不似真愛(尼瑪我都真愛了,還看不出你是不是真愛嗎?),顯然以前是她誤會了。 四爺待她,少了一分因愛而生的火熱與沖動。他從頭到尾都是平緩的,這幾年未見情淺,也不見愛濃。 可四爺的溫柔體貼卻也是出自本心,她一邊想騙自己‘說不定男人的愛就是這樣’,一邊又忍不住想‘大家都是人,真愛起來應該一樣吧?’。 孩子都生了三個了才來玩真愛。李薇都覺得自己遲鈍的一比那啥。 況且讓她自己說:我對四爺是真心的。 她自己都覺得這話傻得不忍直視,簡直是人艱不拆。 第二天一大早,四爺送弘晖進宮。蘇培盛得了四爺的話,開庫房準備搬東西。張保拿着庫房的冊子道:“要不先把這冊子送過去讓李主子挑?她挑好了咱們再搬不方便多了?不然主子爺一句‘挑幾樣西洋來的新鮮玩意給你李主子送去’,咱們知道挑什麼、什麼好啊?” 真是主子動動嘴,底下跑斷腿。 蘇培盛抹了把汗,看着一排四大間庫房,裡面堆的全是箱子,點頭道:“還是你小子機靈。得,咱家跑一趟給李主子送冊子去。” 東小院裡,李薇昨晚傷春悲秋,夜裡睡得卻很好,早上起來精神挺足的。她正想找些事做,喊玉瓶去膳房拿粽葉和糯米、蜜棗來,她想親手包粽子玩。 玉瓶正為難,這種活兒哪裡是主子做的?可主子一臉興緻勃勃的想玩,還打算把小主子們都叫來,她也不好攔着。恰在這時蘇培盛到了,懷裡還揣着幾本冊子。 玉瓶連忙迎上去,蹲了個福道:“給蘇爺爺道福,蘇爺爺,您怎麼親自來了?”往常都是蘇培盛的徒弟張德勝跑腿。 蘇培盛夾了她一眼,正色道:“自然是給主子辦事。” 玉瓶替他通報,李薇聽說是蘇培盛也有些小驚訝,吩咐讓玉朝去準備好茶招待。 蘇培盛進來利落的打個千,恭敬道:“奴才給李主子請安。” “快起。”李薇欠身虛扶了一把,好奇的打量他道:“快坐吧,怎麼是你來?” 這一院子連主子帶奴婢都是一個樣! 蘇培盛認真想是不是以前往東小院跑得太少,李主子這是埋怨了?擡頭掃了眼,打定主意日後殷勤些,不求結個善緣,隻求别在這位主子眼中落下什麼不是。 這樣想着,蘇培盛更添了三分恭敬,低眉順眼的把五本冊子給玉瓶遞過去,道:“主子爺今兒個早上出門前吩咐奴才給主子送幾樣西洋玩意,奴才也不敢自作主張,這幾本冊子全是庫裡的西洋東西,隻瞧着主子愛什麼樣兒的了。” 說着,他顧不上喝玉朝送過來的茶,小細步走到李薇身側,細心的指着冊子上登的名字給李薇比劃,東西有多大,什麼時候送來的等等。 李薇也沒敢多要,四爺是敞開了給,她卻不能看什麼好都往東小院拿。隻挑了一個黃金座鐘和一個傳教士帶來的地球儀。 座鐘是看時間的,她自己有個懷表,但下人越來越多,不像玉瓶能拿她的懷表看,擺個鐘在屋裡時間更清楚。不然她說六點該吃飯了,玉朝她們幾個就說是酉時,她在腦子裡就要倒騰一下才能明白。 地球儀是李薇真心想收藏的一樣寶貝,跟水銀玻璃鏡一樣,是能讓她回味前世的東西。但又不像鏡子那麼吓人。 蘇培盛真心叫苦,那座鐘是黃銅摻金,由江南的工匠仿制的西洋鐘,走字報時都行,就不是純粹的西洋工人造的。地球儀也是一樣,宮裡皇上有一個,圖紙流出來後,京裡都流行自己家也擺一個。 李主子的手真是準,一挑倆全是仿的。這讓他怎麼辦? 他苦哈哈的陪笑道:“主子不再看看了?您瞧這個花瓶怎麼樣?還有這個燭台?” 李薇挑完心滿意足,道:“不必了,這兩個已經很好了。” 蘇培盛無奈,隻好揣着冊子回去趕緊把座鐘和地球儀送來。東小院裡,李薇喊玉瓶:“去膳房把東西要來了嗎?” 玉瓶勸道:“主子何苦幹那個?要吃什麼叫底下人做就是了。”再拿蘇培盛說的西洋東西來引她,笑道:“不如一會兒等那鐘和球送來,主子帶着小主子們玩那個?” 李薇讓她勸得也想是不是改天再包粽子,哪知玉朝剛好進來說:“剛才聽主子吩咐讓人送粽葉糯米來,我看玉瓶姐姐正忙着,就叫人去要來,已經送來了,主子在哪裡包?” 李薇忙道:“就在堂屋。” 她去換衣服,玉瓶叫玉煙進去侍候,見玉朝去外面挪堂屋的椅子等騰出地方來,拉着她到西側間去,小聲道:“你又在鬧什麼?這種事哪裡是主子做的?” 玉朝甩開她的手:“我的好姐姐,你可别說了。主子發話哪有咱們當丫頭的來打折扣?” 玉瓶還要勸她,玉朝直接頂道:“你隻管瞧瞧那幾個挨闆子的嬷嬷,再想想你自己吧。” 竟把玉瓶說愣了。 她也不管,轉身出去指揮小丫頭:“多拿幾條手巾來,備着主子們擦手使。” 李薇讓人喊了二格格來,教她去屋裡換了衣服,取下手上的镯子等物。弘?S在前院,弘晖去了宮裡,他一個人讀書實在沒意思的很,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課,一聽去傳話的同福說就撒丫子跑過來了。 三阿哥就是個純陪客,李薇讓奶娘看着他别偷吃太多蜜棗果脯花生就行。 包粽子是個技術活,李薇隻在現代家裡包過,就是個半調子,更别提教二格格了。兩人包的幾乎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弘?S身邊有三阿哥在搗亂,三阿哥吃個蜜棗就挨個喂一圈,最後就隻顧喂弘?S,常常是喂弘?S三個,他自己才記得吃一個。 “弟弟也吃。”弘?S讓他塞得一嘴蜜棗,見他自己忘了吃,就拿起一個喂給他。小哥倆自己喂起來,二格格對李薇道:“額娘你瞧,他們吃的可比咱們包得快。” 大大小小包了幾十個,不知道蒸出來是什麼樣。李薇發話說中午就能吃上,弘?S連忙道:“給我留幾個當宵夜帶到書房去。” 三阿哥見他這麼說也跟着舉手:“我也要,跟哥哥一樣。” 包粽子包得個個一身狼狽,幾個小的更是袖子濕到肘子上,李薇攆他們去換衣服,三阿哥非要跟弘?S一起換,她隻好多叫幾個人跟着過去。 中午,粽子蒸出來剝開,正經三角型的沒幾個,蜜棗果脯在中間的也沒幾個,幾乎每一個都有米冒出來。不過自己親手包的,幾個小的都吃得開心,隻是奶娘管着,每人隻許吃半個。 李薇也知道這東西不好消化,當着孩子的面隻敢吃了一個,省得當了壞榜樣。等午睡起來才痛快放開又吃了兩個。 下午,蘇培盛把座鐘和地球儀都送來了。座鐘擺在堂屋好看時間,地球儀放在西側間書桌一側,與碗蓮相對。 她轉着地球儀玩了一下午,怎麼看都看不夠,還找着了太原、蘭州,看到蘭州她就想起蘭州拉面。恰好玉瓶來問她晚膳用什麼,她順口道:“拉面。”回過神來連忙說,“牛肉清湯面,上面放幾片鹵牛肉,菜看着上吧,要一盤炸花生米,一盤醋拌松花蛋。” 晚上,四爺回府,得知李薇隻要了座鐘和地球儀,道:“她倒是會要。” 蘇培盛本來憂心差事沒辦好,一聽四爺這話裡意思,貌似李主子要的還有些多?可不對啊,以前四爺往東小院搬多少東西也沒見皺一下眉毛的,這才兩樣怎麼就多了? 他在那裡摸不着頭腦。四爺隻是心疼那個座地球儀,座鐘看時辰的不算什麼,地球儀是他真正仿着宮裡皇上那個造的。還是當年他在内務府,替八貝勒他們修府邸時從造辦處拿到的圖紙。 隻是地球儀造出來後,一直沒顧得上賞玩,就這麼放在庫裡了。誰知道素素不撿貴重的挑,挑這個……她知道是什麼嗎? 顧不上換衣服,四爺就去了東小院。聽玉瓶說在西側間就直接進去,然後就看到素素正趴在地球儀上找。 四爺好奇道:“找什麼呢?” “爺你瞧!這是北極圈和南極圈!這裡還有澳大利亞和爪哇!”為什麼連爪哇都有?還有南極圈和北極圈了? 李薇在故宮旅遊時看過介紹知道康熙有個地球儀,可她以為這時的地球儀應該相當簡陋,誰知穿回來三觀被刷新了!為什麼連極圈都有了?西方世界已經可以去南北極了? 四爺見她是真感興趣,不是在瞧稀罕,愛為人師的勁頭上來,扯着她還講了遍經緯度和五大洲,連地圓說也給她解釋了。 李薇從頭到尾一直保持着=口=的狀态。 四爺見她如此震驚,安慰道:“别怕,天下雖然是圓的,但人站在地上不會掉下去的。” 84、包粽子
... 上了一晚的古代地理課,主講四爺,讓李薇直到第二天還跟做夢似的。 那個地球儀四爺圍着它轉來轉去,珍惜無比,還交待她要小心擺放,擦洗打理都要精心。 他啧道:“既然你喜歡,這東西擺你這裡也不可惜了。” 她才知道這是四爺的心愛之物。蘇培盛你怎麼不說呢?你說了我根本就不挑它了啊! “要不,爺還是把這地球儀搬回書房吧?放我這裡來來去去的人多,還有三阿哥呢,萬一磕碰到哪裡就壞了。”她說。 四爺搖頭,道:“東西就是要擺出來給人看的。搬回去也是放在庫房裡,我難得用它。放這裡也好,你和孩子們沒事瞧瞧,也不枉當初做它出來了。”邊說邊用手輕輕撥了下地球儀。 過了九月,天就開始漸漸涼下來了。 福晉讓人開庫房取皮子出來準備做冬裝。府裡三個格格的交給底下人去做,無非是鬥篷一件,棉袍、坎肩各兩件,棉靴子一雙。 “将這些送去給側福晉,熟手的繡娘撥四個去侍候着。”福晉道。 她發完話,莊嬷嬷就叫人擡起底下的四隻箱子送去東小院。餘下四隻箱子,福晉先挑出給四爺預備的,然後是她的,再然後就是弘晖和兩個格格。 福晉挑了兩件沒一根雜毛的紅狐狸皮,道:“大格格和三格格剛來,從我的份例裡出,拿這兩件皮子給她們一人做一件坎肩吧。” 莊嬷嬷道:“二格格那裡也不好疏忽。” 福晉點頭,道:“三個格格是該穿一樣的,進宮時也好看。” 莊嬷嬷就再挑出一件狐狸皮歸到一塊。 東小院裡,李薇就算着該到做冬裝的時候了。皮子剛送來,玉瓶就帶着人把所有的皮子都撿出來。 “瞧瞧有沒有兔子皮,鑲邊用。”李薇道。 玉瓶抱着一堆雪白的兔子毛皮進來,問:“主子看這些合不合用?” 李薇随手圍在坐在榻上的三阿哥脖子裡,雪白的絨毛襯得三阿哥的小臉蛋圓嘟嘟的可愛,她忍不住上去啵啵親了好幾口。 三阿哥摸摸兔子毛,喊:“百福。” 百福本來卧在腳踏上,一聽就跑過來跳上榻,卧在三阿哥身邊。三阿哥摸摸它,把兔子皮放到它鼻子下,百福上去嗅嗅,扭頭打了個大噴嚏。 “毛刺到百福的鼻子裡了。”李薇把兔子皮拿到一邊,讓三阿哥和百福在榻上玩。 百福雖然年紀大了,可還是很活潑,陪三阿哥玩時也很有長輩氣質。三阿哥玩積木(托四爺的福,她終于把積木給蘇出來了!),百福就幫他把木頭塊拱到他手邊。三阿哥越堆越高,連李薇都不敢動怕打擾他,百福上去拱了拱,嘩啦全塌了。 李薇和玉瓶都緊張的怕三阿哥生氣。 三阿哥:“哈哈哈哈哈!” 這孩子心眼真寬啊。 李薇見狀放心的辦自己的事了。送來的四箱皮子,四爺、弘?S、二格格和三阿哥都必須要留出足夠用到新年的。 因為這時有個很有現代氣質的默認規矩:從頒金節到過年,每天進宮時穿戴都應該不同。 想想也是,要是四爺從新年第一天到最後一天,進宮都穿同一件鬥篷貌似有些丢臉。畢竟是新年大宴,想像成奧斯卡頒獎禮連辦二十天,某男星從頭到尾就一件衣服,媒體肯定會猜他是不是破産沒錢了。 同理可證,李薇和幾個孩子全都一樣。 雖然四爺的衣服基本不用她來操心,但不管是坐在側福晉的位置上,還是她現在對四爺的真愛,她都特意把最好的皮子留給了他。 剩下的就是二格格、弘?S和三阿哥以此類推。 二格格和三阿哥都被她叫來比着皮子看襯不襯膚色,等下午弘?S過來也被她叫住,讓原本想直接去找姐姐和弟弟玩的弘?S不得不轉到她這邊來。 二格格帶着三阿哥趴在東側間的屏風邊上對弘?S擠眉弄眼,搞得弘?S都有點緊張了,腳步越來越慢。 李薇不得不喊他:“快過來吧,弄完就讓你去找他們玩。”弘?S這才快步跑過來,給他試了五六張皮子後,她一拍他的屁|股:“去玩吧,臭小子。” 弘?S才嘻嘻哈哈的朝東側間跑去。 東側間是三阿哥的屋子,進屋是一扇屏風,專擋門口吹進來的風。側間都是裡外兩間,二格格和三阿哥就在外間的榻上盤着。見弘?S進來,兩人一起招手叫他上來。 弘?S坐到榻邊上脫了靴子,二格格把點心碟子往他那裡推,道:“餓了吧?先吃點墊墊。剛蒸出來的糯米五仁球,好吃着呢。” 五仁包還熱着,弘?S挾起一個咬了一口,裡面的餡就流出來了。這是李薇吃着元宵想的,個個都有拳頭大小,外皮是糯米,裡面的餡是炒香的花生芝麻核桃松子,和着豬油與白糖。蒸出來後再滾上一層糯米粉免得粘盤子。 弘?S吃得順着嘴角往下流,二格格和三阿哥給他鼓勁:“快舔!快舔!” 聽到東側間裡他們笑鬧的聲音,李薇對玉瓶說:“他們玩什麼呢?真熱鬧。”一邊快快把手上的皮子系上簽子,回頭好往繡娘那裡送。 玉瓶把李薇跟前的皮子一攏拿到自己這邊來,道:“主子進屋去看着小主子們吧,這些活兒有我呢。” 李薇就去了東側間,剛到門口就聽到三阿哥問弘?S:“二哥,我什麼時候才能搬去跟你一塊住啊?” 弘?S道:“明年吧,我見阿瑪已經在給你收拾院子了。” 二格格羨慕的說:“我小時候也在前面住過,可好玩了,每天都能騎馬射箭。現在搬回來就不行了。” 李薇見他們一群小孩子玩得正好,也不想去打擾他們,在小孩子眼裡大人大概是另一個世界的人,是不能一起玩的。就算她是他們的媽也不行。 她隻好轉回來繼續分皮子,玉瓶奇怪道:“主子怎麼不去陪小主子?” 她搖搖頭說:“兩個人快一點,快弄完了好準備晚膳。” 不過,心裡真是有些寂寞了。三阿哥也漸漸長大,不像小時候那麼粘她。他更向往着跟哥哥弘?S一起玩。 這就是陪你一輩子的隻有愛人的現實版? 李薇确實有些想念四爺了。 到了去膳房叫膳時,李薇就多說了幾個四爺愛吃的菜。 “上次那個桂花藕再上一份。”四爺愛吃甜的,估計這些人都不知道。上次那盤桂花藕他自己就吃了半盤子。 玉瓶問:“主子,咱們自己包的粽子要不要也上一盤?” “包得太難看了,不要。明天咱們自己吃。”李薇擺手道。 快到四爺回來的時辰了,她連看了好幾次鐘。孩子們都去花園玩抽陀螺了,弘?S經過上次進宮被太子把着手教過,最重要提看到弘晖他們在玩陀螺,對這個的興趣就突然大起來。 二格格是回去翻了當年太子賞她的那幾箱東西,竟然裡面有一幅小陀螺。就是太小了,她肯定不能用,轉送給三阿哥了。 于是三阿哥也開始着迷這個。 她坐在屋裡都能聽到花園裡啪啪的鞭子響,清脆極了。 四爺剛到府門口,把缰繩扔給門房就聽見府裡隐約的鞭子聲,問蘇培盛:“府裡誰在玩陀螺?” 蘇培盛道:“二格格、弘?S阿哥和三阿哥在花園玩呢。” 四爺沒回書房,直接去了花園,見幾個孩子玩得正歡樂就站住看了一會兒。百福先看到四爺,跑過來圍着他打轉。四爺蹲下把手伸給它舔,這時二格格看到了,喊了聲:“阿瑪!” 三個孩子都跑過來,四爺見他們玩的都是一頭汗,道:“天色暗了,回去洗把臉換身衣服就該吃飯了,明天再玩。” 東小院裡,李薇見到四爺帶着幾個孩子一起回來,迎出去道:“碰上了?”随手摸了把三阿哥的腦門,見都是汗,連忙喊玉瓶:“快帶他們下去換衣服。”出汗再吹風會着涼的,三阿哥還這麼小。 回了屋,李薇親手拿了衣服給他換,解扣子,脫衣服,要換靴子時他擺擺手讓她退開,坐下由玉瓶跪下替他脫靴子。 李薇就站在他背後給他解辮子通頭,玉瓶提來熱水給他泡腳。 四爺靠在枕上,渾身放松的長長舒了一口氣。 “累了?”李薇放輕聲音問。 四爺緩緩搖頭,拉着她的手閉目養神。李薇隻好把梳子給玉朝,坐到他身邊陪着他。 泡了兩刻鐘,四爺渾身出汗,喝了一碗茶後起來又換了一次衣服,這會兒精神才變好了。李薇看出他今天是真有些累,就叫孩子們在東側間吃,他們兩個在西側間,省得他再費神。 晚膳的桂花藕他又是快吃完,剛要放下筷子,他對她道:“不是昨天帶着孩子包了粽子?拿來我嘗嘗。” 李薇見他提起來,就叫玉瓶去拿幾個來。一會兒,熱好的粽子端上來了,還配有一碟白糖,一碟蜂蜜。 四爺一見就笑了,送上來的粽子是剝開的,膳房的人手再巧,本來包得亂七八糟的粽子也剝不成型,何況沒有紮緊?所以與其說是粽子,不如說是糯米飯。 他端起一碟,拿筷子扒開看看,奇怪道:“怎麼這餡裡有蜜棗、葡萄幹還有花生?” 李薇一聽就知道,說:“這是弘?S包的,餡是三阿哥放的。他最愛所有的餡都放一遍。” 四爺失笑,灑上白糖吃了兩口,放下道:“這味道也挺特别的。” 剛才吃了很多桂花藕,裡面就有糯米,所以他也隻是嘗嘗味道。李薇嫌這麼拿下去扔了可惜,要拿過來吃完,誰知他囑咐道:“留起來,我明天早上吃。” 她和幾個孩子包的粽子,沒想到四爺不聲不響的吃完了。李薇問起才知道,四爺叫人每天午膳時給他送兩個。總共包的也不多,等二格格他們想起來要再嘗嘗時,李薇隻好攤手道:“已經沒了,你們阿瑪喜歡得很,都叫他吃了。” 二格格聽了,跟李薇商量叫上大格格和三格格再包幾個給四爺。 “這也是我們當女兒的孝心。”她道,“兩個弟弟都是男孩,這次就不帶他們了。” 李薇道:“這樣挺好的,你先去找大格格說,讓她給福晉提。你略讓一讓。” 小的出頭,難免顯得大的不懂事。二格格本來就比大格格更得四爺喜歡,雖然在四爺心裡,幾個女兒一般無二,但常見面的就多幾分情面是真的。 二格格抿嘴一笑,“額娘,我明白的。” 正院裡,自從大格格和三格格一起搬過來,宋氏又挪遠了些,兩個孩子都有些驚弓之鳥。福晉待她們一如既往,慢慢的她們也放松下來了。 三格格年紀小些,從小也是在福晉院裡住着,比起大格格,她對宋氏的印象并不深刻。隻是身體太弱,奶娘嬷嬷們管得嚴些,動辄拿話吓唬她,免得她亂跑吹風着涼,給她們惹事。 福晉經過大格格的事,待三格格自然就問得更多,也時常叫她一起用膳。 大格格年紀大了點,身邊的人先是莫名其妙不見了,親生額娘宋氏又挪到别的院子裡,她想去看看,身邊的人就攔。這隻要不是傻子都知道出事了。可她既不能問福晉,身邊的人也都是新來的,沒交情不說,一問這個就都道:“格格隻管安心養着,閑事就不要多問了。” 另外,她的鞋全換了。福晉還專門給了她一個嬷嬷,每天替她泡腳按腳。剛開始她還不習慣,嬷嬷按得有些疼,她也不敢躲,隻是掉淚,嬷嬷就給她解釋:“格格還小,骨頭軟,還能再扳回來。以後可不能再穿小鞋了,那可害腳。” 大格格滿心不解,嬷嬷見她把事都悶在心裡,隻好告訴福晉。 福晉就把她叫來了。 大格格怯怯的進來,盈盈下拜。她的腳最近穿着略大的鞋,嬷嬷又按腳,腳就有些不習慣,拜下去時身體還晃了晃。 福晉暗自歎氣,招手道:“宜爾哈,過來吧。” 大格格坐到她下首,微微一笑喊道:“額娘。”雖然玉碟沒改,但四爺發了話,她和三格格就都改了口。 福晉屏退所有人,握着她的手猶豫半天才道:“這事,其實是額娘沒有看好,才害了你。” 話音未落,大格格就掉淚了,她抖着聲音喊:“額娘……”她不敢再聽下去,總覺得福晉下面的話她接受不了。 福晉把她的奶嬷嬷自作主張的事說了,對宋氏隻是輕描淡寫的略過,然後說:“謝天謝地,你阿瑪早早的發現了這群刁奴不安好心,你現在還小,改穿合适的鞋,很快就能恢複過來。” 大格格明白是明白了,可長久以來奶娘給她穿小鞋時說的話都刻在心上了,忍不住問:“可是額娘,奶娘說現在外面都這樣啊……”她羞怯的小聲說,“女孩子……腳小才好看……” 她也覺得自己的腳穿上鞋後,小巧玲珑的很好看。 福晉正色道:“宜爾哈,不管别人是怎麼樣,你不必勉強自己去附和别人。” 大格格不解,她不覺得勉強啊。 福晉見此,就喊了個丫頭進來,讓她脫下鞋襪露出雙腳給大格格看,然後再讓她穿上出去。 “看到了嗎?大家的腳一出生就是這樣的。你的腳本來應該跟大家一樣。宜爾哈,你是你阿瑪和我的孩子,我們都希望你從頭到尾都是好好的,一生幸福美滿。”福晉歎道,“不管是這次還是以後,你都要好好保護自己。” 大格格懵懵懂懂的回去了,她明白了一些,卻有更多不明白的。難道說奶娘和親生額娘都在害她嗎? 她叫屋裡的人都出去,脫下襪子看着自己的雙腳,十根小小的腳趾已經漸漸有些展開。她想起那晚跟二格格一起睡,洗過腳後她的腳比她大一圈,腳是平的,腳趾也是伸展的。 想到這裡,她突然把襪子穿上,用榻上的錦被将一雙腳嚴嚴包住,不露出一點縫隙。 外面,她的貼身丫頭喊她:“格格?二格格來找您玩。” 大格格驚覺她滿臉是淚,胡亂抹了好幾把,揚聲道:“我這邊……還有點事,請二妹妹先去三妹妹那邊,我一會兒就過去!” 二格格在門外聽到,對大格格的丫頭說:“你留在這裡侍候大姐姐吧。”她想大格格可能正在方便,所以沒辦法馬上出來。 大格格的丫頭微笑着送走二格格就趕緊回來,擔心的站在門口問:“格格,奴婢進去侍候您吧?您沒事吧?”說着推推門,“奴婢進來了。” 她試探的推門而入,就見榻上錦被是亂的,大格格正坐在梳妝台前。她走過去,看到大格格臉上有淚痕,也不揭破,道:“格格臉上的粉該補了,奴婢侍候您洗個臉,再重新撲粉吧?” 大格格怕丫頭發現,以為她不知道,就胡亂點點頭。 重新洗臉淨面上粉後,大格格就一點都看不出來是哭過了。丫頭又侍候着她換了身衣服,道:“格格别慌,萬事都有奴婢呢。這會兒不就好好的了?二格格和三格格都正等着您呢。” 大格格也鎮定下來了,笑道:“我這就去。” 三格格的屋裡,她正纏着二格格問:“好姐姐,你就告訴我吧?什麼好事?” 大格格剛好進來,見此道:“你們兩個在鬧什麼呢?” 二格格見人到齊了,就說要親手給四爺抱粽子的事,“就當是咱們給阿瑪盡孝心了。” 大格格拍手道:“可不是?咱們這就幹。” 二格格說:“大姐姐還是先去跟福晉說一聲,别提我,就說是你的主意。” 大格格聞言站起正要走,聽到後面想了想說:“都是一家姐妹,何必分你我?就說這個主意是咱們三人一起想出來的。” 二格格與三格格對視一眼,齊道:“都聽大姐姐的。” 報給福晉,福晉自然贊好。讓人給他們準備齊了東西,專門騰了個花廳出來。 大格格包得又快又好,還能抽出空來指導三格格,二格格是熟手,就是包出來的跟三格格差不多。最後包完一計數,反倒是大格格最少。 二格格奇道:“大姐包得最快,怎麼最少?” 大格格道:“不奇怪,包不好的我全拆了重包的。” 桌上三行粽子,确實是大格格包的全都大小一緻,形狀完美。 三格格見了,非要把自己的也拆了重包,二格格勸她:“有我呢,咱倆一樣。煮了送給阿瑪,保準他分不出是誰的。有我陪你丢臉怕什麼啊?” 三格格人雖小,志氣卻高,道:“這樣的怎麼有臉送給阿瑪?” 她非要拆了重包,二格格見隻剩下自己一個包的歪瓜劣棗的,隻好一同坐下重新包。大格格就坐下陪她們一起。 包完天都黑了,福晉直接留二格格用完膳再回東小院。 東小院裡,四爺回來不見二格格,奇怪的問:“她去哪兒了?” 李薇想給四爺一個驚喜,女兒們的孝心嘛,道:“秘密,不告訴你。” 四爺看這樣知道沒事,就沒繼續追問。等膳桌撤下去,玉瓶進來報信說:“二格格回來了。” 李薇趕緊去迎,二格格累得胳膊酸痛,脖子低太久也有些痛,一見她就叫苦:“額娘,好累哦。” “包了多少個啊?這東西又不能久放,你們也太實誠了。”李薇也不叫她再去見四爺了,直接回屋休息去。 她回屋後,四爺正等着二格格進來,見隻有她一個,問:“額爾赫人呢?” 這時再保密也不合适了,李薇笑道:“她們三個孩子想替你包幾個粽子,剛回來有些累,我就不讓她過來了。” 四爺聽了心裡很受用,嘴裡卻道:“這種事哪能讓她們做?吩咐膳房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就迫不及待的讓膳房把昨天二格格等人包的粽子煮來吃,連吃了好幾個,還讓蘇培盛在午膳盒子裡放上。 四爺道:“可别忘了。” 蘇培盛笑得花一樣說:“奴才就是忘了什麼也不敢忘了主子的吩咐。” 東小院裡,二格格對李薇抱怨:“全都埋頭包粽子,一點也不好玩。包不好還要重包,我都不好先回來。” 李薇心疼的給她的手上藥,有幾處被粽葉劃傷了,道:“你傻啊,說我在這裡等你不就行了?”再說大格格和三格格是四爺的骨肉,在她眼裡更像是二格格的同學,鄰居家的孩子那種。她是怎麼也不可能視如已出的,見二格格受累又受罪,早後悔的沒邊了。 包什麼粽子?早知道就讓她在東小院包!再不玩什麼姐妹情深呢! 二格格哭喪着臉:“我忘了嘛!” 85、新年
... 立冬前,京裡就下了好大的雪。 底下人來問莊嬷嬷,這過年的飯怎麼吃? 莊嬷嬷坐在屋裡烤着火,道:“去年怎麼吃,今年就怎麼吃呗。這還能吃出個花兒來?” 來人是内院膳房的總管嬷嬷,筒着手笑道:“過年府裡的大小主子都要進宮去吃禦膳呢,咱們下人倒好說,炖兩大鍋白菜粉條豬肉就成,可不是還剩下那四位主子呢嗎?” 總管嬷嬷坐在爐子邊,抓了把花生放手心裡一搓,吹去紅皮一個個往嘴裡扔,道:“還跟去年似的,一院院的送菜,要弄四個席面不說,她們用得也不多,幾乎最後都倒了。” 莊嬷嬷笑罵道:“你個老貨别在我這裡哭窮!不就是嫌麻煩嘛!倒的再多也不是你家的東西,你可惜個屁啊!” 總管嬷嬷嘿嘿笑,歎道:“也是這麼回事。我也是替她們難受,過年聚在一塊吃不是更好?剩得自己一個孤零零的。” 莊嬷嬷拿瓜子皮扔她,罵道:“滾!你這才是鹹吃蘿蔔淡操心呢!嫌她們孤零零的,你還打算保媒拉纖啊?” 兩人商定後,正月一那天莊嬷嬷就在後院圈了個門前開闊,能看到焰火的軒室,在裡面點上火盆取暖,讓府裡的四個格格都到這裡來過年。 武格格披上今年新得的鬥篷,抱着手爐,推開門就是鵝毛般的大雪,侍候她的丫頭玉露一邊跺腳筒手撐開傘,一邊罵:“那群老貨就會折騰人!非要人去軒室吃,那邊連個炕都沒有,還不把人給凍死了?” 從暖烘烘的屋裡出來人都要打個抖,武格格哆嗦了下,拉起帽子半掩住嘴,小聲道:“快别說了,回頭再喝一肚子冷風去。” 兩人步履匆匆,頂着風雪往軒室趕。 路過花園,到處都是一片白,天陰沉沉的,好幾天都沒見太陽了。府裡的人仿佛都跟着主子們進宮去了似的,竟然顯得像個空府。 武格格站住腳,玉露道:“格格?”兩人擡頭一看,前面也過來了主仆二人。走近才看清彼此,對面的耿氏略微一福,道:“沒想到能在這裡碰上姐姐。” 武氏也回了一福,道:“快走吧,這雪真大啊。” 兩人到了軒室,屋裡點了好幾枝大蠟燭,照得燈火通明。嬷嬷們事先用火盆烘過屋子,進去後就是一股熱氣撲面而來。武氏松了一口氣,解下鬥篷道:“比屋裡還暖和呢。” 軒室中央是個大圓桌,桌前擺着四把椅子。桌子中央有個洞,架着個火鍋爐子,爐子燒得正旺,桌子上擺着白菜凍豆腐粉條牛羊肉等。 武氏笑道:“這可比在屋裡吃的好,大冬天就該吃鍋子。” 耿氏附和道:“可不是嘛。” 兩人沒有入座,還要等宋氏和汪氏過來。過了約有一盞茶的功夫,汪氏先到了。她一進來,武氏就是一怔,隻見汪氏比半年前又胖了兩圈,臉上還起了好些紅疙瘩。 汪氏對兩人見過禮,坐下道:“我的臉又癢了,上回說用金盞花泡水來塗,好了幾天又不行了。” 耿氏隻管安慰她:“慢慢就好了。” 武氏隻看了她一眼就笑了笑,汪氏道:“讓武姐姐見笑了。” 武氏淡淡道:“哪裡,都是一家姐妹。” 汪氏呵呵幹笑,扭頭就撇了下嘴。不就是嫌她剛進府時去巴結李側福晉了嗎?不說側福晉沒理她,這事跟武氏也挨不着啊。從那以後見她就得不着一個好臉,叫聲姐姐還真當自己是姐姐了?現在大家都坐一起,誰也不比誰高一分。 又過了一會兒,宋氏才姗姗來遲。她一進來,三人都起身迎接,齊齊福身道:“宋姐姐。” 宋氏瘦得多了,穿着冬天的棉袍裹着鬥篷還是身形窈窕得很。她輕聲道:“妹妹們不必多禮,是我來遲了。快入座吧。” 三人恭敬的退開,宋氏自然是上座,往下坐在左邊的是武氏,再次是耿氏,末座的是汪氏。 見她們坐上來,軒裡侍候的嬷嬷就端上一個黃銅大湯鍋放在爐子上,乳白的湯很快滾了。侍膳的丫頭們上前來,幾人想吃哪種菜就指一指,丫頭們自會給她們涮好挾上來。 宋氏隻在開始時吃了幾筷子,武氏吃到一半就拿着燙好的桂花酒慢慢喝,耿氏照顧着汪氏,時不時的幫她倒杯酒,掖下袖子等等。隻有汪氏,從頭到尾據案大嚼。 武氏靠在椅上,舉着酒杯笑道:“瞧汪妹妹這快活的樣子,我可記得她前一段還說要少吃些呢。” 汪氏吃得正開心,聽了就不快的放下筷子。武氏隻是一笑就繼續喝自己的酒,不理她了。 武氏比汪氏先進府,汪氏也不敢反駁,賭氣的坐到一旁生悶氣。耿氏安慰她道:“何必為了這種小事氣壞自己?”說着壓低聲音,“她畢竟是姐姐。”說着扯扯她的袖子,對着武氏那邊使了個眼色。 汪氏隻好不情不願的回來,想了想,倒了一杯酒去敬武氏,誰知武氏之前一直喝得好好的,她這一敬反而放下酒杯道:“我有酒了,可不敢再喝。隻好辜負妹妹的好意了。” 這樣活生生的打臉,氣得汪氏把酒杯往下一掼就要惱,被耿氏連哄帶騙的拉出去,“我也醉了,出去醒醒,妹妹陪我走一趟吧。” 等她們兩個出去,宋氏方開口對武氏道:“你又何必?大過年的好日子鬧氣幹什麼?她們還小呢,你是當姐姐的,讓讓妹妹也顯得你寬大。” 武氏對宋氏撒嬌道:“姐姐隻護着幾個小的?怎麼不見她打我臉的時候出來說說她呢?” 宋氏不語,半晌才歎道:“她當時是剛來,稀裡糊塗的不懂事。再說,側福晉不也沒理她嗎?你這氣的實在是沒理由。” 武氏笑道:“那我可不管。反正我就是氣她了。” 宋氏本來也隻是随便說一句,此時道:“好,好,好。随你,随你。” 等耿氏和汪氏散步散得臉都凍青了回來,武氏瞟了一眼不理她們,宋氏隻管高座。耿氏先笑道:“外面景色好得很,雪厚的像棉被了。” 說完也不在意武氏和宋氏都沒接話,拉着汪氏坐下,先盛了一碗火鍋湯給她,道:“快喝了,暖一暖身上。” 汪氏感激得不得了,低頭喝湯。 武氏見這一幕,突然冷笑一聲,刺激的汪氏立刻擡頭看她,卻隻敢看一眼又把頭低下,捧着碗細細喝湯,死活不再擡頭。 倒是耿氏對武氏微微一笑,随後自顧自的吃菜。 戍時了,外面煙花爆響,嬷嬷進來說:“格格們,外面放煙花了,出去賞賞吧。” 四人紛紛起身披上鬥篷戴好帽子,慢慢踱到屋外,漆黑的天空中爆出一叢叢絢麗的煙花。 宋氏喃喃道:“又是一年了。” 永和宮裡,一殿的人也正在看煙花。 打頭的是德妃,左近是成嫔。成嫔近年一直依附在永和宮下,過年時她就放了宮裡的人大假,自己不叫膳,到永和宮來随着德妃一起用。 德妃左右是四福晉、十三福晉和十四福晉,成嫔身邊是七福晉侍候。 一群小的也在。德妃手裡牽着弘晖,四福晉牽着大格格。弘?S被二格格牽着,另一邊是三格格。三阿哥被奶娘抱在懷裡。 李薇身為側福晉自然是跟在福晉身後,跟她的孩子竟然像隔着天塹般,看似近在咫尺,實則遠如天涯。 她不由慶幸,幸好孩子生得多。不然弘?S沒人牽多可憐? 至于福晉牽大格格不牽弘?S,她倒是能理解。因為今年德妃問起大格格的婚事了。當時孩子們都在側殿,屋裡隻有大人在。 除了大格格,還有七貝勒家的大格格年齡也差不多到了。德妃聽說皇上有意為直郡王家的大格格選婿,自然想到自己兒子家的大格格。 十四阿哥成親時候短,現在還沒好消息。 她說的時候,成嫔也提起七貝勒家的大格格,兩位娘娘問起,小輩們自然要重視。福晉當時就把大格格叫到身邊坐下,還道:“我們府上的二格格隻跟大格格差一歲。” 德妃倒是沒注意過這個,見此就叫二格格上前見禮,打量她仿佛比大格格還要高些,隻是一臉稚氣,疼愛的摸了下她的小臉蛋說:“是個好孩子。”問她平時在家裡都做什麼,二格格就說寫大字,拉弓,抽陀螺。 德妃就笑了,說:“真是個孩子。”轉頭對福晉道,“也是你養得好。” 福晉起身謝恩,李薇跟着站起來。 德妃才看到她,在心裡一對就知道這是四兒子府上的側福晉,溫言道:“你是個有功的,好好侍候貝勒和福晉。” 李薇跪下叩謝德妃訓導。 不等煙花放完,德妃就催他們先出宮。 道:“天冷,我就不多留你們了。你們先到宮門口等着,老四他們也快該出來了。” 一群人再跪謝,然後一通忙亂的換上外面的鬥篷戴上帽子。 永和宮的小太監準備好了油紙傘和燈籠。出了永和宮,李薇一把抱起弘?S,福晉也讓人抱起三格格,先把小的們都裹嚴實了,然後一行人再快步往宮門去。 宮裡坐轎要有品級的才行,可惜他們這一群還沒混到坐轎的份上,隻能靠兩條腿趕到宮門處。 頂風冒雪時,小太監們撐得傘也遮不住多少雪花,李薇緊緊閉住嘴,連呼吸都隻敢淺淺的吸氣,不然就吸一肚子冰冷的空氣。 她按住弘?S的頭囑咐道:“把臉埋到額娘脖子裡,别露出來。” 弘?S點點頭,摟住她的脖子。 趕到宮門處上了車,李薇的靴子已經濕透了,幸好車裡早備好了小爐子,她脫下靴子,再摸摸弘?S身上有沒有濕透的地方。三阿哥被奶娘護得好好的,解開外面的鬥篷一點沒讓雪沾上他。 二格格先看了看三阿哥才顧得上自己,李薇急道:“别管他了,先看看你自己,脖子那裡進雪沒有?” 玉瓶上前替二格格把被雪浸濕的頭發抿幹,再拿一條貉子毛的披肩給她圍上。 車裡備好了有熱騰騰的羊湯,一直放在爐子上還是燙的。玉瓶給他們一人倒了一碗,車上本來準備的是奶茶一類,讓李薇給換成了羊肉湯。 弘?S邊吹邊喝,道:“可餓死我了!東西一點都不好吃!” 玉瓶從砂鍋底撈了些羊肉分在各人碗裡,弘?S吃得更香了,玉瓶拿出芝麻鹹酥餅說:“可惜這個有些涼了。” 弘?S拿過一個一口就咬下去一半,含糊道:“正好!” 二格格給三阿哥的碗掰了些餅泡着,讓他慢慢吃,李薇掰了一個餅泡到她碗裡,道:“你也快吃。” 二格格答應着,先喝了一口湯,歎氣道:“多少年了,我就是吃不慣宮裡的飯。” 弘?S連三趕四吞下去半碗,舒了口氣道:“我聽大哥說了,宮裡的飯菜怕走味變涼,多數都是提前做好的。今天我看桌上幾乎八成都是蒸碗,不知道蒸了多久熱了幾次,誰吃得下啊。” 李薇在宮裡住過兩年,知道像這種新年大宴,廚子大多數都會被抽調到前面去,後宮裡好點的主子,像永和宮還能吃上些差不多的,不受寵妃嫔連個熱的都吃不上。 就算這樣,為了忙前面的大宴,永和宮今晚的菜多數都是提前一天準備好的,到點蒸熱了送來。所以不管是什麼菜,都吸飽了水氣,就算看着不錯,挾一筷子送到嘴裡也沒一點滋味。 等了兩刻有餘,四爺終于出來了。 李薇等人坐在車裡也能聽到車轎前的下人侍衛熱鬧起來的動靜,弘?S都直起身說:“肯定是阿瑪出來了!” 這會兒高興就是高興終于能回家了。 四爺喝的臉泛紅,被風雪一吹更顯得紅通通的。他快步走到騾車前,先看福晉,問過福晉并弘晖和兩個格格都無事,再到李薇這邊來。 沒走近就看到車窗處簾子掀開一條縫,走近就看到素素探着半張臉正沖他笑。 他加緊幾步過來,道:“這麼冷的天,小心着涼!快把簾子拉起來。”話音未落就聞到車裡濃濃的羊肉湯味,香氣濃得讓他也忍不住咽口水。 他也放心了,還有心想吃想喝,看來是沒事,笑道:“真是個會享受的。” 李薇趕緊對玉瓶說:“給爺也倒一碗。” 玉瓶倒了一碗探身出去遞給四爺。他接過來兩口灌下去,渾身的暖起來了。 遠處,三爺正要上車聞見味兒了,喊他:“老四!吃什麼好東西呢?” 四爺趕緊把碗塞回車裡,一抹嘴回身道:“沒呢,三哥搞錯了。”然後一拍騾車,車夫一抖缰繩,騾馬慢騰騰起步。 三爺讓車拐到這邊來,虛點着四爺道:“好你個老四!” 四爺這時的臉紅也不知是喝酒喝的還是被三爺說的,拱拱手,上馬道了句别就跑了。
86、野心
... 府裡,劉太監早早的就讓大家都吃過飯,然後就把所有人都搓起來搬柴燒水。 “快!快!快!一會兒主子們都回來了!”劉太監喊道。 膳房裡所有的大竈全部燒起來,小太監們一桶桶把水缸裡的水倒進大鍋裡,底下燒火太監慢慢往裡添柴。劉太監挨個看,囑咐道:“悠着點勁,慢慢燒,燒太猛費柴火。” 他進府後才認的幹兒子小路子笑眯眯的跟在後面,道:“爹,您就放心吧。有您在這兒看着,咱們萬事不愁!” 一竈房的太監都笑起來,紛紛拍起劉太監的馬屁來。 劉太監被拍得渾身舒泰,輕輕一腳把小路子踹遠,罵道:“扯他娘的蛋!揉面去!饧了有四個時辰了,夠了。” 上回,李薇不小心說了個拉面,雖然後面改了口,但玉瓶聽到就學給了趙全保,她道:“主子難得想吃個什麼,這個拉面雖然不知道是哪裡的面,但咱們主子都是如今的位份了,吃個面也不算什麼。” 趙全保笑眯眯的道:“那依玉瓶姑娘的意思是……” 玉瓶白了他一眼,道:“你找劉寶泉想想辦法呗。” 趙全保裝模作樣的歎氣:“上回剛撅了人家的面子,這咱們再貼上去可丢份了啊。” 玉瓶虎了臉罵道:“滾你的蛋去!要不是看……”她深吸口氣,壓低聲音道,“要不是看……在主子的份上,我何苦過來看你的臉色?” 上回她發現趙全保收劉寶泉的銀子,就警告了他。可後來她仔細想想,多個人多條路。主子現在一路向上走,誰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别人幫把手呢?再者說,靠着主子吃飯的人越多,幫主子的人就越多。因為幫主子就是幫他們自己。 這世道上,誰能真正獨善其身? 趙全保拿主子的事賣好是讓人惡心,可反過來想,他在前院混得人頭越熟,主子得宜就越多。她倒是能管住他誰都不叫賣,可關系都是處出來的。沒點好處,誰樂意天天待人好呢? 趙全保也是見好就收,對着玉瓶作揖道:“我的好姐姐,你可算是明白了。”他湊近玉瓶,低聲道:“劉寶泉想侍候主子,那也是他的孝心。不然怎麼不見他往正院巴結去?咱們都是宮裡出來的,什麼樣的主子值得巴結,這些老油子最是門兒清。” 他頓了一下,聲音更低了,玉瓶幾乎聽不到。 “我也不怕跟你說實話……當年在阿哥所裡,我也是看到劉爺爺總是照顧主子,才起了投效的心的。”他說着沖玉瓶笑,“姐姐你當初是不知道吧?阿哥所裡多少格格?劉爺爺可是回回都托着咱們主子的。” 玉瓶怔住了,仔細回憶,她竟然想不到是從什麼時候起,她去膳房提膳總能碰上劉太監了。跟着她恍然大悟道:“哦!你……!”說着咬牙在趙全保身上打了幾下。 趙全保一臉皮笑的閃開,道:“輕些!輕些!我的好姐姐,這事是你自己沒看穿,我告訴你了,你怎麼還怨我呢?” 玉瓶想起竟有些後怕,深吸一口氣,道:“他圖什麼啊?”當時主子在阿哥所裡可真不起眼。 趙全保悄悄白了她一眼,宮女和太監是兩條路,宮女看不穿的,他們太監可是看得門清。大約是宮女們可出宮,可攀上貴人做人上人。而他們太監,從切了子孫根進宮的那天起就沒第二條路可走。 隻能一門心思的琢磨主子。琢磨來琢磨去,怕是比主子都了解主子了。 他也不肯多說,含糊道:“誰知道呢?或許隻是想結個善緣,或許是那會兒就想着跟咱們貝勒爺開府出來?這都不好說。” 究其深意,不過是直面巴結主子不好上手,繞個彎巴結主子反而能有奇效。 劉寶泉要是一開始就盯着阿哥們巴結,進府後也一門心思的巴結四爺,等着踩他的人那能堆成山,光是蘇培盛就能咬死他。 可他盯着他們主子巴結,既能讓四爺看見他的用心好處,又不會礙了人的眼。 這才叫高明呐。 要不是不合适,趙全保都有心認劉寶泉當幹爹了,他能教他一兩分,他這輩子都受用不盡。現在隻好站人家身邊偷師。 玉瓶發現後,他跟劉太監也沒斷了交情,反而借着這個機會,他更貼了上去。現在玉瓶開了口,趙全保可不更得意了? 他辭别玉瓶,立馬拐到前院膳房找劉太監。兩人一見,常有知已之感。劉太監聽趙全保說完,樂得一蹦三尺高,轉身就對趙全保大謝不已。 “好弟弟,多虧你想着哥哥!”劉太監感動的直抹眼淚。 趙全保也眼圈泛紅:“也是您一直照顧小的……小的一見到您就想起親爹來……” 門外前來送茶的小路子捂住嘴把笑憋回去。爺倆岔着輩了啊!見這二人一時半刻也想不起要茶,小路子一手穩住茶壺茶杯,蹑手蹑腳的溜走了。 屋裡這對親哥倆還是親爺倆感動完,各自坐下。劉太監再要給銀子,趙全保就義正言辭的拒絕了。 得,這位現在不圖銀子了。 劉太監遺憾的感歎,不圖銀子的一般更難打發。 他道:“這拉面我倒是知道,山西人家家都吃這個。做出來不難,就是不知主子愛個什麼口味的?” 趙全保心裡罵他裝傻,笑道:“咱們主子的口味,您老不是門兒清嗎?” 劉太監得意的一笑。那是,論吃的沒人能比他更在行了。特别是在侍候主子上,主子們都未必知道自己的口味,他就是能做出他們喜歡的味兒來! 今晚,他就打算做這拉面了。特意選的牛骨炖的清湯,上面一點油星沒有,配料也隻有大把的蔥花、香菜、胡椒粉和牛油辣椒,再蓋上幾片鹵好的嫩牛肉就行。 前腳,四爺他們進門,蘇培盛就過來喊:“熱水!快!” 張德勝和張保一人管着四爺用的熱水,一人管着兩個小阿哥的熱水。劉太監燒熱水就分了兩個竈間,小太監們一隊往西,一隊往東,肯定誰也礙不着誰。 張保歎:“這老貨,都成精了。” 沒人給劉太監升官,他就這麼不知不覺的成了前院内務大總管。蘇培盛早把柴炭庫房的鑰匙給他了,鹽茶庫房的鑰匙是他一來就拿到手裡的,再往後不知道還能攏過去幾個庫房呢。 張德勝一臉不快,以前他是蘇培盛以下第一人,雖然是他自封的,但底下小太監們捧得他挺痛快的。劉太監剛來時不過是個老頭子,怎麼也沒幾年啊,隻見他越來越老,可手裡的權也越來越大。 恨得張德勝睡覺都想在夢裡啃他的骨頭。 待洗漱更衣後,四爺見已經九點了,明天要早起,這會兒也該歇了。可宮裡禦賜的那堆都不知道吃的是什麼,就出來喝了一碗素素的羊肉湯,湯鮮味美。這會兒也早不見了。 他現在腹鳴如鼓,拿着一卷書,本想看兩眼就睡覺,這會兒書也看不進去了。 剛站起來,蘇培盛就過來問:“爺,要用點什麼?” 四爺住腳,感興趣的問:“有什麼啊?” 蘇培盛笑:“竈上還備的有鴨子鍋……” 一聽就讓四爺膩味,他一皺眉,蘇培盛趕緊閉嘴,心裡罵劉太監,都不知道準備點好的給主子?剛從宮裡出來,吃什麼油膩膩的鴨子鍋?送點清爽的小菜不是正好?越侍候越傻了! 他正心驚膽跳的,聽上頭四爺道:“去東小院。” 得了,東小院裡有李主子,那就什麼都好吃了。爺到了那裡,給什麼都有胃口。 東小院裡,四爺到的時候李薇帶着孩子們正吃劉太監送來的拉面,她還道:“給弘?S也送一碗去。” 四爺聽到掀簾子進來,問:“給弘?S送什麼?” 然後就見娘幾個圍坐在堂屋的大桌子前,一人面前一隻海碗。 “都要睡了,怎麼給孩子吃這麼大碗的面?”四爺皺眉道,過去一瞧,碗雖大,卻隻盛了大半碗,茶黃的清湯,乳黃的面散在湯裡,湯面撒滿蔥花。 三阿哥正卷了一筷子頭的面要往嘴裡送,見阿瑪來了,把筷子送過去,張嘴:“啊――” 四爺張嘴啊的吃了進去,挨着三阿哥坐下道:“給爺也來一碗。” 趙全保應聲出去,心裡暗自得意,其實早備好了。 李薇道:“孩子們吃的都不敢叫放辣子,爺你吃不如放一些?牛油炸的,香得很!” 二格格吐舌頭:“辣得很啊,不過可以放點醋。” 李薇指着桌上的菜道:“還有糖蒜、蘿蔔條、麻辣牛肉條、炸花生米和松花蛋。”其實她還很想加點烤羊肉串,不過天太晚就算了。 待面上來,四爺挺豪爽的放了幾勺醋加辣椒,拌得整碗面都是紅的,二格格和三阿哥吓得都問他:“阿瑪,你不怕辣啊?” 李薇偷笑,四爺當然怕辣,這點幾個孩子好像都遺傳到了,但他還特别愛吃辣。 果然一碗面下肚,四爺辣得眼睛都紅了,李薇趕緊叫人拿水給他漱口。吃飽喝足,堂屋的鐘指針已經走到九點半了,明天又是不到四點就要起來,他攆孩子們都回屋去,練一刻鐘的大字就去睡。 看他站着見大字消食,李薇拿着碟糖蒜在後面吃,他聽到聲音回頭看了眼,道:“怎麼拿它當零嘴了?” 其實他也愛吃這個,李薇故意挾一個送到他嘴邊,他一邊寫字,一邊張嘴吃下去。 她被他逗笑了,靠在他背上摟着他。 寫了兩刻鐘的大字,四爺放下筆。今晚也不再折騰回前院了,直接在這裡歇下。兩人躺到帳子裡,被窩早被湯婆子烘得暖暖和和的。四爺火力大,有他在的晚上,湯婆子睡前就可以取出來了,不然半夜要熱得蹬被子的。 睡前,她想起永和宮裡德妃的話,道:“娘娘今天問起大格格的婚事了,爺,這是宮裡有信兒了嗎?” 四爺在前面也聽說了,道:“嗯,直郡王家的大格格快二十了,皇上也在掂記着這事。” “郡王家的格格?有人家了嗎?”李薇問。她有一個二格格,直郡王家的這個格格算是宗親裡頭一個出門的皇孫女,從這裡可以看出皇上的意思來。她要能帶個好頭,底下幾個府裡的堂妹們也好嫁。 四爺沉吟半天,李薇都快睡着了,才道:“……她畢竟是老大。”說完轉頭一看,她已經半趴着打起小呼噜了。 他搖頭,把她的姿勢給挪正,再把被子掖嚴實。 一夜無夢。 第二天,兩人一同起來。東小院裡就像打仗一樣,各個屋子裡點着燈,亂糟糟的。 四爺叫蘇培盛把他的衣服拿過來,李薇先胡亂穿上一件家常棉袍子坐着梳頭,從鏡子裡看他道:“爺,你也先别急着穿大衣服。先穿上件别的,咱們吃過飯再換衣。” 四爺還是頭一次過年時歇在東小院裡,沒想到她這裡還真是沒規矩,起來也不說換吉服,而是先吃飯。 他失笑,在玉瓶的侍候下穿上留在這裡的棉袍。 來到堂屋,見孩子們都還沒來,他看她,她道:“我讓他們在屋裡吃完了再換衣服過來。” 果然是一家子。 以往過年進宮總是緊張得很,今年難得這麼輕松。 四爺也放松了,堂屋的桌上早擺好了早膳,生煎包(劉太監)、炸春卷、炸秦桧(油條)、油餅,還有虎皮蛋。李薇不知道古代有沒有虎皮蛋,反正她是蘇出來了,就是茶葉蛋再炸一遍嘛。 湯是牛肉胡辣湯,裡面放了很多的粉條、面筋和豆腐皮。 比起以前進宮前吃的各種面點和粥,這頓飯顯然更合四爺心意。李薇隻見他吃得痛快就明白了。 吃完四爺道:“宮裡也有這道湯,隻是不及你這裡的……豪爽。” 豪爽? 這是在誇她吧? 換上衣服出去後,四爺想起宮裡嘗過的牛肉羹,肉都切得細碎,密密的混在湯羹中間,讓他一看就沒胃口,簡直像被人嚼過似的。素素這裡,一碗直接放四五片肉,各種配料的塊都有方寸大小。他就愛這種能看清放了什麼的湯。 大約是早上吃得好,披星戴月的往宮裡趕,四爺也不覺得有多冷清了。路上沒有一個行人,隻有步軍統領衙門的人在巡街。 走到岔路口,後面一人縱馬攆上來,他勒住馬回頭,擺手讓騾車們繼續走。 直郡王喊他:“老四。” 四爺下馬迎接,道:“大哥。” 直郡王停在他身前,揮手道:“上馬,上馬。咱們路上說。” 四爺翻身上馬,跟直郡王錯一個馬頭。直郡王望着前面漆黑的天空,吐出一團團白霧,道:“老四,你聽說皇上給我的大格格提的是什麼人了嗎?” 四爺還在想這話要怎麼說,就見直郡王向他看過來,隻好道:“這個……臣弟實在是不知道。皇上也隻是說過一次,大格格下降哪一家……皇上也還沒拿定主意呢?” 直郡王拿鞭子指指他,歎氣道:“……你也不跟大哥說實話了。皇上是沒拿定主意……隻是皇上年前不是下旨賞了科爾沁東西嗎?點名是誰來謝恩的?” 科爾沁沙律巴達禮的小兒子,多爾濟色??。巴達禮的次子康熙二十七年襲了親王位,前年剛被皇上削了。 繼任的親王是上上一任的親王阿喇善,他是巴達禮的長子。康熙二十七年被皇上削了,巴達禮的次子才能頂了他哥的親王位。現在皇上把弟弟削了,重新把哥哥放上去。 自然也要再給弟弟一系一點甜頭嘗,讓他們覺得皇上并沒有厭棄他們。 這甜頭就是直郡王家的大格格。 既然直郡王都知道了,四爺也不吭了。 直郡王憤恨的空揮一鞭,鞭梢破空,啪的一聲,在寂靜的長街上回響。 四爺能理解直郡王的憋悶。明明已經位極人臣,是堂堂龍子鳳孫,卻還要受人擺布。說一萬遍那是皇上,是皇阿瑪,都抵不過這直面而來的屈辱無力。 四爺也不多勸,他可以說很多皇上的為難之處,科爾沁的安穩,還有皇上也遣嫁了不少公主,可這都沒用。 因為他跟直郡王想的一樣。 不是去體貼皇上的苦心,而是想……若能坐在那個位子之上,就不再是任人擺布。 那時會由他去擺布天下! 87、新年宴前
... 一個小太監提着燈箱縮着脖子站在乾清宮東暖閣左近的茶房前,茶房外間留着燈和爐子,裡間黑漆漆的。 小太監屏住呼吸,小聲叫:“梁爺爺,該起了。” 屋裡梁九功早就醒了,正在閉目叩齒吞津,心裡默數了一百下,剛好聽到小太監叫起的聲音,他清了清喉嚨,嗯了一聲。 小太監這才進來,從茶房的茶爐上提下熱水,兌好再送到裡屋來。 梁九功已經坐起身,小太監放下銅盆過來跪下替他穿鞋。 洗漱過後,梁九功就着熱茶吃了幾塊茶房裡昨天的桂花糕,幹撲撲的糕噎得他直瞪眼,連咽幾口茶才順下去。一盤糕吃完,他漱過口,哈氣聞聞無異味才放心。在主子跟前侍候,一天三頓飯他都不敢吃實在的飯菜,生怕帶了味或者牙縫裡沾上點菜葉子惹了主子的眼。 點心嘛,甜香味花香味的,漏點味兒出來也不要緊。 出門前,梁九功問小太監:“昨晚上聖上歇得好不好?” 小太監低頭道:“聽着是就歇了兩個時辰,後頭就醒了。” 梁九功歎氣,提腳出屋,快步往暖閣去。 皇上年紀漸大,覺越來越少了。 暖閣外侍候的人都起來了,各屋各房的都摸黑站着,等皇上起來才好上去侍候。以前皇上不起來他們也能點燈幹活,可梁九功發現皇上的覺越來越少後,就不許他們在皇上起床前點燈,多黑都待摸黑幹活,還不能有動靜。 幸好能在乾清宮侍候的都是能人,不多時大家都練了一雙夜貓子眼。現在他們這邊去外頭挑人進來,都要先試試在不見一絲光的屋子裡能不能不漏一滴水的倒好一杯茶。 梁九功一到,所有人都統統矮半身的行禮見福,但是沒人開口,全都是啞稱,宮女們低眉,太監們打千。 梁九功草草一擺手,所有人退開給他讓條道。有幾個太監退到了暖閣的窗子邊,讓梁九功瞪大眼睛狠狠一指,全都屈腿矮下來。 人影子照上窗子上,擾了主子的覺怎麼辦? 别看屋外一堆人,硬是鴉雀無聲。梁九功站在門前,提起一口氣,輕聲輕語的喚了聲:“萬歲爺,該起了。” 屋裡,康熙躺在榻上,雙手虛握放在腹前,連蓋在身上的被子都是紋絲不亂的。他昨天睡下前還在想奏折上的事,今天醒得又早,隻是看窗外的天色還不到起的時候。以養身來說,每天人必須要睡夠時辰,不然亂了作息,人就沒精神,對身體也不好。 所以,他也不起來,閉着眼睛躺着。可越躺越精神,隻好繼續盤算奏折上的事。 不知怎麼的,今天他想到了直郡王。大概是昨天在席上看到直郡王喝悶酒吧。 康熙在心底長長的歎了口氣。保清是他的第五子,在他之前已經死了四個阿哥了。當時大清入關還不到五十年,每天一睜眼,天下就全是造反的。康熙那會兒還真想過要是坐不穩這皇廷,他們滿人大不了退回關外去。 可想到要放下這唾手可得的江山,康熙反而不甘心了。他想他要是真帶着滿人再被漢人攆回去,日後見了先帝順治爺,他萬死難辭已罪。 他給胤?|起名保清,想把這大清的國運跟這個兒子連在一起。他想,要是老天讓大清來坐這個江山,就不會收走這個兒子。 結果從胤?|起,阿哥們漸漸都能活下來了。 康熙總覺得這是上天給他的啟示,天在告訴他,大清的江山是穩固的,愛新覺羅坐這個皇位是天命所歸。 所以,封胤?i當太子是順理成章。在康熙心裡,大阿哥直郡王并不比胤?i輕多少。這個兒子勇武,能幹,直爽又不失心機。他深受滿人愛重,是他大清的巴圖魯。 直郡王成親早,前頭幾個孩子都是康熙二十幾年落地的,那時太子那邊還沒好消息。康熙能記在心裡的皇孫頭幾個全是直郡王家的,不過直郡王運氣不好,雖然孩子都是嫡出,前頭幾個卻全是格格。 看在康熙眼裡,反而覺得這證明直郡王這輩子都隻是個賢王的命。不然,太子比他得孩子晚,可長子卻生在他前頭。這不是命是什麼? 人是抗不過命的。康熙學貫中西,卻總覺冥冥中自有天意。直郡王命數如此,讓人不由歎一聲時也,運也,命也。 康熙疼愛這個兒子,自然發現昨天他在席上喝悶酒。他還讓梁九功送去了一碗羹,讓他進點别的緩緩酒勁。 直郡王并不傻,康熙自然知道這個兒子看着魯直,胸中卻不乏丘壑。直郡王的大格格康熙二十七年生,今年也有十六了。早幾年直郡王就時不時的試探說給大格格瞧了什麼人家,可康熙一直沒松口。 宮裡的公主除了德妃的五公主,其餘全撫了蒙古。康熙不肯在後宮宗室進蒙古女人,慢慢滌清蒙古人在滿人間的血脈,卻也不能就真把蒙古扔出去不要了。蒙古是大清的一道屏障,他是既要防着,又要拉攏。 直郡王家的幾個格格正好長成,填了宮裡公主青黃不接的坑。康熙是早盤算好的,連人選也圈了好幾個,差别隻在往蒙古哪裡分。 科爾沁是太皇太後和皇太後的母族,把直郡王家的大格格指過去,皇上也是存了私心想照顧、擡舉這個孩子。 其實不止直郡王家的,現在幾個較大的阿哥家有幾個兒子他暫時顧不上,反正時候到了自有他們的阿瑪替他們上折子請封。但有幾個格格,他是已經看好了的。 隻是想得再好,昨天見到直郡王喝悶酒,康熙的心就軟了。 這個兒子重情,看他這麼久府裡隻寵愛嫡福晉一個就知道了。大格格是他們夫妻倆的第一個孩子,難免舍不得。 康熙想着,大格格的事隻能讓保清受委屈了,二格格就順着他,讓他自己找人家吧。也算是全了直郡王的一片慈父之心。 梁九功叫起時還不到三更,皇上這麼些年了一直是這個時辰起來。他有心想讓皇上多歇一會兒,可孝心再重也抵不過皇上的闆子。 他在外面一叫,康熙就睜開眼,道:“進來吧。” 梁九功隻聽到皇上的聲音就對着門虛行了一禮,道:“奴才冒犯了。”然後輕手輕腳的把門提着緩緩打開,門邊的銅頁子雖然上過油,可他每回都是小心着,避免推門時發出刺耳的聲音驚擾了主子。 進去後,跟在他後面的宮女先把點好的燈送進殿内。從外到裡,漸次把殿内照亮。這也有個規矩,不能一開始就先點主子這邊的,不然屋裡亮,屋外黑,人一走外面黑洞洞人影亂晃?幾百年的宮殿什麼事沒有?隻這乾清宮就死了多少前明的皇帝了?哪怕隻為讨個吉利,燈都要點的讓大家安心,主子舒服。 燈慢慢亮起來,梁九功才在皇上的禦榻前跪下磕頭請皇上起身。 康熙在帳内嗯了一聲,梁九功才叫宮女們慢慢把帳子攏起來。棉袍和鞋是早就烘熱的,侍候皇上穿好下地,先不忙送上洗臉梳頭漱口的東西,而是先侍候皇上去官房方便一二。出來後才是洗臉漱口這一大串。 都收拾好了,皇上先去打拳,面朝東站着吐納一番,回來再換一套衣服。這才算真正起來了。 此時外面天還是黑的,康熙歇過一氣,起身往南書房練字去了。梁九功躬身在後面跟着,乾清宮的大姑姑在外面沖他使了個眼色,他虛點頭示意看見了,大姑姑才走。 康熙習慣自己磨墨鋪紙,他在書桌前站定,裁一張紙端正的鋪好,選一塊墨錠,拿硯滴加水,然後徐徐磨墨。這一磨就是小一刻鐘。此時除非軍國大事,不然誰也不能擾了皇上的興緻。 梁九功見皇上磨上了,就悄悄退了出來。 大姑姑正在茶房外探頭,一見他就招手。梁九功小跑着過去,兩人進茶房掩上棉簾子,梁九功才問道:“一大早的,哪個孫子又不省心了?” 大姑姑也是覺得這事出的實在不是時候,道:“積些口德吧,是周答應。前些日子就有些蔫蔫的,昨晚上不知用了什麼,又吐又洩的。她大小也算個人物,皇上那邊一慣也喜歡她的侍候,隻是大年下的不好處,我想着是把她給暫時挪到雨花閣後頭去。” 梁九功道:“那還不趕緊挪?誰知道她這是沾上什麼了?過不過人呢?” 大姑姑沒好氣道:“你當我不想挪?”然後壓低聲音,“雙答應攔着呢。” 梁九功也泛愁了。 要說他是可以不把這群小答應們放在眼裡的,她們充其量也就是皇上閑的時候放在嘴邊的零食,擱外頭就是通房大丫頭的份。皇上再怎麼寵,也不會擡舉她們。沒見個個都喝着藥呢? 可這些丫頭片子個個都通着天呢,梁九功也犯不上跟她們為難,見面也是姑娘姑娘喊得親熱極了,個個都跟他親孫女似的。沒留神讓這群丫頭在枕邊叨叨上一句,說不定就在皇上那裡落了不是了。 大姑姑說完就等他的示下,梁九功度着皇上那頭練字也要小半時辰,道:“得,我跟姑姑走一趟吧。” 穿殿過門,答應們都住在乾清宮後面的下人房裡。說白了她們也不比宮女們高貴多少,不過是能侍候皇上罷了。 下人房這裡可熱鬧得多,答應們是一人一個屋,平常也少串門。都是嬷嬷提點過的,誰也不會把這裡當自家院子東走西串。今天倒是難得,梁九功沒走近就看到一間屋子外站了不少看熱鬧的人。 他沉着一張臉,大姑姑錯後他一步,兩人站在屋外三尺,兩雙厲眼一掃,圍着的人都竄了。梁九功見人走了也不打算放過,對大姑姑道:“都是閑的,大年下不好罰他們,先記着吧。” 大姑姑道:“這點小事就不勞動您了,有我呢。” 兩人進了屋,外屋沒人,隻見裡屋躺着個人正要掙紮着起來。梁九功左右看看,嫌這屋裡不幹淨就沒坐。過了會兒,一人扶着另一個站不起來的出來了。 扶人的那個是雙答應,身上穿的跟宮女一般無二,就是外罩了一件桃紅的比甲,這是皇上賞的料子。她長得鵝蛋臉,柳眉下是盼顧生輝的一雙眼。 見着她,梁九功一臉心疼的道:“我的乖乖,你是幹這個的嗎?” 雙答應淺淺一笑,并不答話。以前梁九功見周答應時也是沒口的誇,親熱極了。此時周答應病得臉都脫了形也不見他瞟一眼。她們這些答應命都薄,不抱團在這宮裡一天都活不下去。 梁九功也不是一點表面功夫都不做,好話又不費錢?他看着周答應啧啧道:“好孩子,别跪了。瞧你這樣,爺爺看了可真心疼啊。” 周答應一直在打寒戰,她還是掙紮着跪下,靜靜的磕了幾個頭,擡起臉來,兩行清淚挂在頰上,哀求道:“梁爺爺,大姑姑,求你們别把我挪出去。” 梁九功是太監要避諱一二,大姑姑上前硬是把她架扶起來,周答應病得渾身無力,掙不過隻好被她按在凳上,大姑姑道:“姑娘,不是我心狠。你是侍候萬歲爺的,這前後屋也就二十多丈,姑姑也不拿話吓你,真有點什麼,你全家的腦袋都不必要了,咱們這一院子的都得陪你砍頭。” 她扭着周答應的臉,讓她去看雙答應:“你這姐妹為了你都跟我頂了兩天了,你忍心叫她陪你死?” 雙答應年青膽氣壯,插話道:“姑姑,我不怕死。” 大姑姑看也不看她,繼續勸周答應:“再者說,挪出去也隻是叫你安心養病。你在萬歲爺心裡住着呢,誰能拔了去?等養好了再回來,咱們漂漂亮亮的繼續侍候萬歲爺不更好嗎?” 周答應心裡是害怕,但也知道她在這裡賴不了多久,到時候大姑姑叫人把她嘴一塞,用被子一裹擡出去,她連喊都喊不出來。隻是人都惜命,死到臨頭怎麼會不求一求? 她讓大姑姑的好話勸得也想,要是萬歲爺記着自己,他們也不敢不給她好好治。 大姑姑又添了一句:“你要實在不放心,怕萬歲爺忘了你,就叫你這好姐妹多在萬歲爺跟前提幾回。你信不過我,還信不過你這好姐妹?” 這招禍水東引把周答應的心全牽到雙答應那裡去了,果然周答應立刻像望救命稻草一樣看着雙答應。 雙答應也察覺不對,可此時也隻好說:“隻要萬歲爺叫我,我一準記得提你!” 大姑姑抿着嘴笑,順手替周答應理一理睡亂的頭發。 周答應淚如雨下的拉着雙答應的手:“好妹妹,姐姐這條命全托在你身上了,你記着,可千萬不能忘了我!”她死死拽着雙答應的手。 雙答應一是被她催逼,二是熱血上頭,直接跪下起了個誓,違誓死無葬身之地。 大姑姑笑道:“這可放心了吧?我的小姑奶奶們,快都别鬧了,趕緊收拾收拾東西,你周姐姐早一刻挪過去,也能早一刻安心喝藥休養不是?” 雙答應此時已經發現被大姑姑三言兩語陷進坑裡去了。周答應日後要真有個不好,頭個恨的不她大姑姑,而是自己。皇上身邊多少人擠破頭?她雖然也算得皇上的心,可誰知道皇上樂不樂意聽周答應的閑話?要是皇上轉頭就把周答應忘幹淨了,她提得越多就是給自己招禍。 可事已至此,後悔也沒用。雙答應幫周答應收拾好包袱,懷裡被周答應塞了她所有的體已首飾,其中不少都是皇上給的。 周答應淚眼朦胧,撐着笑道:“妹妹侍候萬歲爺時記得戴上。” 送走周答應,梁九功替大姑姑震住了場子,見事了就告辭了。大姑姑讓人拿醋和石灰給周答應的屋子熏熏,屋裡的東西全都擡出去燒了。見雙答應站在門邊一臉憤恨,笑道:“姑娘回屋吧,這裡亂糟糟的,再污了姑娘的鞋。” 見雙答應摔簾子回屋,大姑姑心道,能耐得你!還跟姑姑我頂!真以為自己是個什麼人物了? 大姑姑回屋喝茶,這時秀答應悄悄進來,侍候着大姑姑用過鼻煙,還站在大姑姑身後給她捏肩。 秀答應道:“幹娘,雙兒不鬧了?她這人其實不壞,就是有些義氣。就跟那戲裡說的大俠似的,仗義。” 大姑姑讓她捏得舒坦,道:“秀兒,你别跟雙兒那丫頭學。她這會兒是義氣了,可你等着瞧,那挪出去的周眉領不領她這份情。日後的事,還難說的很呢。” 秀答應不知周答應屋裡的一場官司,笑道:“周眉哪兒會那麼傻?雙兒人單力孤,根本不可能攔着不叫她挪出去。這事就算求到萬歲爺跟前也一樣,雙兒能替她說話,就已經可以了。沒見這後面二十幾個答應,就雙兒一個站出來了嗎?她還能有什麼不足?要這樣還要記恨雙兒,以後誰還敢幫人呢?” 大姑姑笑道:“可不是?還是我們秀兒聰明靈透。好閨女,手上再使點勁,幹娘這肩啊可酸死了。” 南書房裡,康熙寫完大字,梁九功剛好回來。他這邊放下筆,梁九功進來,接過小太監捧上來的茶,先用手在茶碗外沿試一試冷熱,才送到皇上面前,然後不等皇上問就陪着笑說:“後面有點小事,大姑姑來叫奴才過去瞧瞧,幫把手。” 康熙喝了兩口茶,每口分三次咽下,解了渴就放下茶碗。茶雖好,可他從不貪多。 練完字,康熙挑了卷書拿在手裡看,囑咐梁九功:“要是直郡王到了,領進來陪朕用早膳吧。” 梁九功喳了聲,趕緊退下去叫了他的徒弟:“跑快點,看直郡王到宮門沒?到了就叫他快着些!萬歲爺要跟他一起用早膳呢!” 皇上說要跟誰用膳,就不能讓皇上這恩寵落空。梁九功的小徒弟得了這話叫上人就跟踩風火輪似的往宮門處趕。 剛到宮門,就見直郡王和四貝勒一前一後的到了。 梁九功的徒弟也算是乾清宮的一角了,直郡王和四爺都認出來了。他站在宮門裡沖直郡王招手,直郡王跟四爺打了聲招呼,下馬就快步過去,問:“可是皇上有什麼吩咐?” 小太監大冬天跑得頭上冒白煙,牛喘一樣還能把話說清,道:“萬歲爺還沒用早膳,想您來了跟您一道用呢。郡王爺,咱們快着些吧。” 直郡王一點頭,也顧不上跟自己的福晉兒女交待,跟着小太監就走了。 他走後,直王福晉從騾車裡探出頭來,疑惑的遙望着直郡王的背影。四爺沒辦法,隻好過來照顧着。 他一走近,直王福晉就把簾子放下了,叔嫂之前還是要避諱些的。 四爺隔着車簾子躬身道:“大嫂不必擔心,我看大哥是被皇上叫去了,應該沒什麼事。” 直王福晉想起大格格,哪裡能放心?心道皇上不是今天就要指婚吧?隻好對四爺道:“多謝四弟,我這邊沒事。” 四爺還是不能就這麼閃人,轉到福晉那邊說了兩句,道:“你受趟累,先送大嫂去長春宮。孩子交給李氏帶進去。” 福晉聽了就下了車,去了直王福晉那邊。 弘晖在後面的車上,自己單獨一輛車,這也是四爺為了替他擡身份。他見福晉自己一人下車,正掀簾子看着,四爺過來叫他下車。 四爺道:“你額娘先跟你大伯母進去,一會兒你跟着側福晉。要幫側福晉照顧好弟弟妹妹,知道嗎?” 弘晖躬身應道:“兒子知道了。” 四爺再帶着他一起去李薇的車前,玉瓶瞧見了已經告訴李薇,她聽四爺說過後,就道:“我知道了,爺放心吧。”然後對弘晖道,“大阿哥領着弟弟們,手牽手不要跌跤。” 她讓弘?S先下去,再讓奶娘把三阿哥也放下來。哥仨一字排開,從高到低,一個牽一個。 弘晖已經被四爺教得很有大人樣,正色道:“請側福晉放心,弘晖一定照顧好弟弟們。” 李薇也正色道:“那我就全托給大阿哥了。” 說完真不管了。 等大格格和三格格下車後,她先檢查了遍三格格的衣服穿得嚴實不嚴實,再看大格格,都看過一遍後,領着這群小的沖四爺告别。 兩群人走的不是一條路,在宮門處就要分道揚镳了。 四爺囑咐她:“路上可以走慢點,咱們出門早,天還沒亮呢。有些地方下人打掃不仔細,結了冰,扶着人走别滑着了。” 李薇應了,沒忍住小聲叮囑了句:“爺在席上也少喝些。” 四爺露出一絲笑,微微點頭。 往永和宮這一路并不難走。今年雪下得大,為了讓主子們賞雪,大部分的地都留着,隻掃出來了走得幾條路。雪在月光下映得發銀光,星星點點的,沒有燈籠也能看清路。 弘晖進宮日久,變得有些嚴肅,走在路上隻看前方,專心走路。倒是跟在他身後的弘?S和三阿哥沒見過這麼大的廣場院子,每回來都東望西看的不老實。前方領路的小太監見此,刻意放慢腳步,由着這些小主子們多賞一會兒。 弘晖想要提醒兩個弟弟,卻怕側福晉生氣,偷眼瞧見李薇并不在意兩個弟弟的行止失當,反而面露笑意,想了想,隻是在他們兩個想去踩雪時清清喉嚨,看他們一眼來制止。後面直接牽着三阿哥的手,道:“哥哥牽着你走,這邊來。” 李薇就想笑,弘晖學聰明了,這樣既管束了三阿哥,又不會惹人反感。看來宮裡是養人。 到了永和宮,李薇對嬷嬷道:“我們福晉等等就到,請嬷嬷慢些通報,等我們福晉來了,再一同去給娘娘請安。” 嬷嬷躬身應道:“既然這樣,側福晉就在這裡坐一坐吧。” 出去後,嬷嬷去了永和宮正殿。德妃已經起來有一個時辰了,成嫔也來了,兩人正在說乾清宮挪人出去的事。 成嫔道:“聽說是病了有幾天了,一直忍着。大概是這些天吃了冷飯,一下子激出來就不成了。” 德妃念了句佛,歎道:“隻望老天爺保佑她,别收了她的小命去吧。” 成嫔也歎氣,宮中女子的命真是比草都賤啊。乾清宮裡侍候的連個掃地的都比别處金貴,可又怎麼樣呢? 嬷嬷進來後就在一旁站着,德妃與成嫔停下,德妃問她:“是誰來了?” 嬷嬷道:“是四貝勒府的李側福晉并弘晖阿哥、弘?S阿哥、三阿哥和三位格格。” 德妃雖是疑惑怎麼是側福晉,卻沒多管,問:“怎麼不進來?” 嬷嬷笑道:“李側福晉說四福晉就晚一步,等四福晉到了再進來跟您請安呢。” 德妃點點頭,不再問了。 倒是成嫔小捧了一句:“這李側福晉倒是個懂事的。” 德妃淡淡一笑,道:“生得多了,自然就該懂事了。” 成嫔雖然隻生了一個,卻并不嫉妒生得多的,何況德妃的話她明白。再不懂事的女人,孩子多了都要學着為孩子考慮。就算原本是輕狂的,這會兒為了孩子她也不敢再輕狂了。 兩人轉頭說起了别的,一刻後,嬷嬷再來通報,四福晉帶着側福晉和孩子來請安了。 德妃叫進,少頃,四福晉領着一群人進來了。 四福晉進來先告罪,德妃笑道:“這有什麼?你們來的本來就早,這也值得你告罪?快坐下用碗熱的暖暖。” 四福晉坐下後說了她去送直王福晉的事。聽說直郡王在宮門處就被乾清宮的太監叫走,德妃和成嫔這才略露出一點驚訝之色來。 乾清宮裡,康熙在東暖閣與直郡王用了極家常的一次早膳,膳桌上多數都是直郡王在宮裡時就愛吃的東西。 直郡王小時候偏愛吃肉,可宮裡養孩子怕傷脾胃,嬷嬷們都管着孩子們的嘴,肉也多是炖成湯或羹讓他們吃。直郡王嫌不過瘾,康熙也疼愛他,他就總是挑康熙叫膳時賴着不走,上了桌就磨康熙膳桌上的肉吃。 康熙那會兒既怕好不容易養活的阿哥再吃病了,又實在磨不住他纏,就總是數着塊喂他,一頓隻準吃三塊肉。 直郡王嫌三塊不夠,跟康熙撒嬌:“皇阿瑪,讓他們把肉切得塊大一點吧。” 康熙被他逗得笑得不成,從此乾清宮禦膳房的肉切的都是一寸五分的塊,比别處要大三分之一。 今天這早膳桌上就多了一碗這樣的肉。 直郡王見康熙的膳桌上擺着一碗這個,三十多的人了,涎着臉沖康熙撒嬌:“皇阿瑪,賞兒子幾塊肉吧。” 康熙滿目溫情的看着他,見他如此,笑噴道:“你這孩子都多大的人了?”一邊親手把那碗肉端到直郡王的膳桌上。 直郡王嘿嘿笑,像幾輩子沒吃過肉似的連挾幾塊塞進嘴裡,擡頭看到康熙慈愛的看着他,連忙低下頭,滿心酸楚幾乎要湧出眼眶。 康熙心知他不是真的還像小時候那麼饞肉,隻是兒子也是在向他表示,他沒有怨恨他這個皇阿瑪。 康熙想到這裡,心裡更是柔軟一片,把自己膳桌上的一碗湯也給他端了過去,囑咐道:“别光咽肉,幹,喝口湯順順。” 直郡王趕緊就上幾口湯,像是被噎着似的紅了眼眶,笑道:“兒子在皇阿瑪面前丢醜了。” 康熙搖頭,不在意道:“朕連你小時候光屁|股的樣兒都見過呢。” 東暖閣裡,父子情深。 毓慶宮裡,太子端坐在桌前,問身邊的太監:“直郡王還沒出來?” 太監道:“是。”他看看擺在屋裡的鐘,道:“殿下,咱們也該過去了吧?” 太子輕笑,搖頭道:“再等會兒吧。” 他怎麼會這麼沒眼色呢?現在過去,不就打斷皇上和直郡王這對兒父子了嗎? 太監不知太子心中的思量,隻見太子一臉平靜的品茶,他盯着鐘表指針都快急死了。這都這個點兒了,誤了新年大宴可怎麼辦? 武英殿裡,人幾乎都來齊了。 阿哥們三三倆倆聚在一塊,三爺把帽子取下來在手裡轉着,沒意思的說:“今天真有趣哈。老大不在,太子也沒來。” 四爺眼神放空一臉‘我什麼都沒聽到’,五爺低頭擺弄腰刀,七爺也學四爺眼神放空,不過他學起來更像出神。三爺見沒人接話,拍了七爺一下,道:“老七,想什麼呢?” 七爺無奈被他抓了壯丁,隻好道:“弟弟想家裡那幾個小的不知道有沒有給娘娘添麻煩。” 四爺飛快的看了他一眼,成嫔在永和宮,七福晉一家自然也在永和宮。他現在有些驚弓之鳥的意思,聽七爺的話就要在心裡過一圈。 三爺白了七爺一眼,切了聲,想扭頭找四爺說話,就見這四弟眼神發沉,立刻轉頭找五爺去了。 “老五啊,”三爺道,“你都快把你這刀上的鑲邊給摳下來了。”話音剛落,五爺腰刀上鑲的一個金珠子真讓他摳下來了。 一圈兄弟全傻眼了。 三爺瞪大眼,不敢相信他的嘴這麼厲害。五爺拿着金珠不敢相信自己這手這麼賤! 四爺最先反應過來,道:“趕緊讓你家的人回去拿一把來!”過年的時候帶一把破刀參加新年大宴? 三爺是吃過剃頭的虧的,跺腳道:“你說你沒事摳它幹什麼?” 五爺人都傻了,還是七爺靈透,道:“回府也來不及了?看能不能去宮裡借一把!” 五爺的額娘是宜妃,這可比回府近多了。 五爺一拍腦門,轉頭就去喊貼身太監跑一趟宜妃的翊坤宮。這時九爺在旁邊看了半天,見自己哥哥慌的沒腳雞的樣,過來問:“五哥,你慌什麼呢?” 待見了摳下來的金珠,九爺看着自己五哥,不能相信他會這麼蠢,罵道:“你!你!你!”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見時辰已經晚了,九爺迅速解下自己腰間的腰刀往五爺手裡一塞,搶過五爺的系在自己腰上。 五爺趕緊跟他搶:“老九!快給我!” 九爺罵道:“你還不快系上!”見五爺急得誓要把刀搶回來,安慰他道:“沒事,我跪得遠,皇上未必能看到。等娘娘那邊的拿來了再換上就行了。”說着把腰刀往裡一掖,把袍子扯過來一點遮住。 五爺不肯:“别胡來!快給我!”他臉都吓白了,眉毛一立擺出個哥哥樣來。 九爺壓根不理他,一竄就竄回後面去了。 五爺還要去追,被四爺一把拉住,前頭皇上的太監已經來了,皇上後腳就到,這時隊列裡有一點動靜都可能被皇上看見,再惹得皇上問起來,這事就發了。 五爺被他拉住還想掙開,他真掙紮起來,四爺絕拉不住他。兩人正要撕扯,上頭太監喊:“跪!” 呼啦啦所有人齊刷刷跪下。 得,現在也晚了。五爺跪下後還是急得冒冷汗,不停從眼尾掃後面的九爺。 九爺縮在八爺後頭,幾乎要把自己縮小一半。 剛才九爺過去是為什麼八爺不知道,但他回來換了個腰刀還是看到的。此時再做什麼手腳也來不及了,八爺隻能刻意乍開手腳跪得大些,好把後面的九爺遮住。 上面,皇上終于到了。 太子和直郡王早到一步,已經入列。 康熙與直郡王一頓早膳用得溫情無限,心情如早上八九點的太陽般燦爛。他臉上帶着笑,紅光滿面的上來,一眼就掃到底下的老九跪得縮手縮腳。 叫起後,康熙别的不說,先笑問九爺:“老九啊,你跪得那麼遠做什麼?走近些。” 五爺的臉色瞬間就變了,提起一口氣就要上前請罪。九爺一眼看到搶先一步出列,路過五爺時一腳踩在他的腳上。 警告過五爺後,九爺上前已經換了張笑臉,撒嬌道:“給皇阿瑪請安。”說着直接把腰刀捧出來,發愁道:“都是兒子不好,早上睡懶覺起不來,随便拿了把刀挂上就出來了,沒留神這刀是早放在那裡叫下人拿去修的。進宮才發現已經遲了,求皇阿瑪恕兒子不敬之罪。” 康熙笑道:“這算什麼?”接過他捧上的腰刀看看,随手遞給梁九功,道:“去給你九爺換一把新的。” 梁九功領命而去,不多時就拿托盤捧來一把新年前蒙古剛進上的新腰刀,這可比五爺那把強出幾座山去。 九爺一看眼就亮了,心道果然做好人有好報! 康熙見他眼亮,笑道:“就知道你這小子故意來貪你阿瑪的東西!快拿着滾吧!” 九爺千恩萬謝,系上腰刀雄赳赳的回列,站定後才暗暗松了口氣,抹汗暗道:今天這關過得可真輕松啊。 五爺在前頭也是直到此時才放松下來。 去宜妃宮裡求刀的小太監此時也回來了,遠遠看到這一幕就等了會兒,直到開始入席才趁亂過來,把藏在懷裡的刀露給五爺,問:“爺,這刀……” 五爺無力的擺擺手,道:“還給娘娘去吧。”這會兒已經沒用了,誰還能挂兩把腰刀? 小太監苦着臉應道:“是……”這一大早就遛他了。 88、事在人為
... 這天的宴會吃到了近九點才結束。 終于宴畢,梁九功叫人擡來軟轎,把有些喝高了的康熙扶上去回了乾清宮東暖閣。 可洗漱已畢的康熙卻毫無睡意。 他在屋裡來回走,不時的比劃一下剛才宴席上直郡王耍的劍舞,還對着梁九功笑歎:“老大真是什麼時候都不服輸!這脾氣真是拿他沒轍啊。” 剛才席上有表演布庫的,直郡王看着眼熱,下場也試了幾番,把幾個上來的侍衛全掀下去了,惹得康熙擊節叫好。 梁九功陪笑道:“大千歲是咱們的巴圖魯,天生的勇武不凡啊。” 大千歲這種稱呼這些年已經少叫了,梁九功此時提起不過是看皇上高興,特意捧直郡王的。果然康熙聽了不但沒有生氣,反而一臉的驕傲。 他坐下端着茶,道:“叫雙兒過來。” 梁九功心裡一跳,躬身出去喊雙答應進來。 雙答應在屋裡聽到皇上傳她,拿起周答應最心愛的一枝钗看了看,還是放下了。 她來以東暖閣前,梁九功的徒弟就在門前替她打簾子,他沖雙答應上下一打量,極小聲的說了句:“萬歲爺心情好着呢,姑娘可别提那些糟心事,壞了萬歲爺的好心情。” 雙答應渾身一顫,低眉順目的進去了。 雨花閣後面的下人房裡,周答應又洩又吐,照顧她的人就什麼都沒給她吃,借口外面事多,一天也就過來看了她兩回。 這會兒屋裡的火盆也熄了,周答應一天下來水米未沾牙,幹渴的喉嚨裡都冒火。好不容易見那人回來,趕緊求道:“好姐姐!賞我口水吧。” 那人道:“對不住啊,這外頭忙亂得很,這不,我也是剛閑下來。姑娘受罪了。”一邊倒了杯冷茶給她。 周答應就是吃冷飯冷菜鬧的病,哪敢再喝冷茶?摸着冰冷入骨的茶碗,哀求道:“好姐姐,求您賞妹妹一口熱的吧……” 那人接過她手裡的茶放在一旁,愁道:“這會兒去哪兒給姑娘尋熱水呢?要不姑娘再等等,我出去尋哪個地方借一壺。”說完出去再不見回來。 周答應又等了半天,實在忍不住渴勁,隻好把冷茶先含在嘴裡溫熱了再徐徐下咽,就這也引得她一陣陣的打寒戰。 遙望乾清宮,她心裡隻盼着她的好姐妹雙答應能在皇上面前多提提她。 咽着淚把一碗冷茶喝完,周答應倒回枕上裹緊濕冷的被子。她的東西都沒帶來,這裡的被褥又全帶着黴氣。 熬吧,她心道,她不認命,不想死。 宮門外,李薇他們等的車裡放的小茶爐都快燒完了,她和孩子們全都裹上了鬥篷。玉瓶道:“主子,要不要讓人回府裡取些炭來?” 車裡的炭本來備的就不多,來回各燒一路要多少呢?也就夠燒半個多時辰的。騾車雖然裡面幾層油布,造得非常嚴實不透風,可也沒辦法跟屋子比。茶爐沒炭一會兒就冷的跟外面差不多了。 李薇摸出懷表看看時間,打定主意要是到九點四爺還不出來,就先把孩子送回去。 玉瓶還等着她的話,她搖頭道:“外面已經要靜街了,府裡的人回去萬一讓巡街的叫住查問又是一樁麻煩事。” 騾車等前後都有侍衛,車上還有貝勒府的标志,巡街的看到也知道這是幹什麼的。但府裡的人隻帶一塊腰牌在近晚上九點的時候在街上跑,理由還是回府取炭,這也太兒戲了。正值新年,步軍統領衙門的都提着心呢,生怕出點什麼事再連累他們掉腦袋。說句不客氣的,現在就是街上摸包的都要先試試自己脖子夠不夠硬。 換句話說,就跟以前現代的嚴打差不多。這時撞上去,那是從重到底,大官小官都急着抓典型呢。 九點一到,李薇正準備叫玉瓶下車去跟福晉請示,是不是讓孩子們的車先走,宮門處有人來了。先是一兩個走的快的,後面的人越來越多。 李薇掀開轎簾,見一大群人悄無聲息的快步出來,各府的下人都提高燈籠照自家的轎子,還有人提着燈籠上前迎的,個個都把燈籠挑高好看清諸位大人的臉。見着自家主子了,趕緊喚人上前,拿鬥篷裹人的,摻扶喝醉的,年老腿腳不靈便的就多來兩個架上車。 不一會兒宮門前就空了大半。 此時出來的才是諸貝勒。他們一般都是留到最後才辭席,以表依依不舍之情。 四爺比昨天喝的還要多點,李薇都看見他走蛇形步了。蘇培盛跟張保早一左一右護着他,卻不敢上手攙人。四爺自覺不是七老八十,才不肯讓人攙扶這麼丢臉。 等他上了馬,蘇培盛更是叫衆侍衛前後左右都圍上,馬邊還叫了兩個腿腳快的跟着跑,怕他跌下馬。在前面駕馬的侍衛見同袍給他比手勢才輕輕一夾馬腹,縱馬向前。 四爺雖然醉得有些暈了,可還算明白,他也跟着狠夾了下馬腹,馬是受過訓的,乖順的往前小跑。四爺嫌它慢了,又是一狠夾,可前面還有兩匹馬把前路擋的嚴實,馬擠不上去,隻能委屈的甩了下尾巴繼續慢慢來。 李薇從一旁看着都覺得提着心。一路有驚無險進了府,蘇培盛直接叫人擡來軟轎,架着四爺回了書房。 其餘人等各回各屋,一夜無話。 第二天,四爺醒來頭疼欲裂,狠狠灌了幾碗解酒茶才算刹住這股惡心勁。 蘇培盛不敢送上熱飯熱菜,隻敢端上來一盤山楂糕給四爺當早膳。四爺勉強吃了幾個,心口仍是一陣陣往上翻。他讓蘇培盛給他裝一小袋幹山楂片,一會兒進宮後再惡心了可以吃一片壓壓。 此時,張德勝苦着臉在門口沖蘇培盛招手,不等他師傅給他示意,一眼瞟見的四爺重重放下茶碗,道:“賊眉鼠眼的幹什麼?滾進來!” 蘇培盛立刻垂目裝死,四爺昨晚醉酒又在回來的路上吹了一路的寒風,早起就算沒着涼也必定頭痛惡心,張德勝又肯定是帶來了個壞消息。算他倒黴吧。 張德勝的臉瞬間死白,不敢耽擱輕手輕腳迅速進來,跪下就道:“回主子爺,福晉讓人來說,大格格着涼起燒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船漏又遇打頭風。 蘇培盛不必看也知道四爺此時臉黑了。但卻在心底小贊了聲張德勝幹得好,他雖然報得是個壞消息,卻也急得讓四爺沒空跟他計較。 四爺隻覺得心頭一陣火起,顧不上多說就趕去正院,蘇培盛跟在後面跺了張德勝一腳:“滾出去跪着!” 張德勝差點抱着蘇培盛的腿喊爺爺!歡樂的跑出去跪着了。 跪個半天就可以躺着了,正好躲幾天,等四爺忘了這回事他再回來。 一路到了正院,不但福晉在,李薇也來了。福晉那邊大格格早起就發現人有些燒,侍候的丫頭不敢怠慢就去報了福晉。因為昨天在永和宮裡侍候的還有她一個,此時必須出來跟福晉一起做證。 無妄之災。 李薇深吸一口氣,抱着會被四爺埋怨責怪的準備勇敢的來了。 說起來也怪不得她們疏忽。大格格本來體質就偏弱,過年前又發生了宋氏和小鞋的事,她心裡事多又無人勸慰,下頭還有三格格要照顧。 這幾天過年都是早上天不亮就要起,晚上九、十點才能睡。天天如此,大格格的小身闆跟紙糊似的,當然撐不住。 可這話不能跟四爺說。她們不能說大格格本來就弱,進宮本來就累,所以她病了很正常。 李薇來時,福晉就在大格格的寝房外守着,見她來,福晉道:“妹妹坐吧。”然後福晉就定了基調,“這事,也是我照看不周。” 李薇跟進:“姐姐何必自責?我昨天也在呢,也沒看到大格格累了。說來昨天爺還囑咐過我,是我太粗心了。” 福晉忍不住笑了下,李氏也是個妙人。大格格是‘累’病的,沒人疏忽她。 兩人相視一笑,找到點同袍作戰的意思了。福晉道:“也是下頭人照顧不周,夜裡大格格起燒時沒發現,到早上叫起才探到大格格身上不适。” 李薇附和:“正是,這年過得都有些懶了,等忙過這陣再替他們緊緊皮子。” 福晉又是一笑,真好,這下連下人都不必罰了。過完年想起這茬再說吧。 交流完應對策略,兩人就沒話說了。對座無言十分難熬,李薇低眉順目的,心裡卻在打鼓。她是真怕四爺認為她沒照顧好大格格,萬一為這個再讓四爺讨厭她,認為她待大格格不盡心,是個看人下菜碟的,那可怎麼辦? 等四爺一到,沒看大格格先來問她們緣由時,福晉上前福身,李薇悄悄在一旁跪下。 四爺滿肚子邪火被她這一跪消了大半,定睛看她神色,見一臉的惶恐不安。 福晉說完請罪,李薇跟着磕頭請罪。 四爺歎氣,道:“這事也怪不得福晉,李氏也起來吧。”消去火氣,他的理智就回來了,見外面天色也差不多了,實在不能為這個耽擱了進宮的事,就道:“李氏先回去準備,把三格格和弘晖都帶過去。” 等屋裡就剩下他與福晉,他進裡屋看望了燒得滿臉通紅的大格格。 大格格還要掙紮着起來,他擺擺手讓她躺好,用手背試了下她的額頭,皺眉道:“好生養着,你本來就弱,别的不許多思多想。你好了,阿瑪和你額娘才高興。”想想怕是為了直郡王大格格的事,讓她傷感自身了,安慰道:“萬事有阿瑪呢。” 看完大格格出來,四爺先說了那些侍候大格格的人,恨道:“這些眼裡沒主子的不必留!全拖出去凍上一凍!” 福晉點頭道:“那些粗心的實在該罰。隻是大格格這裡也不能少人侍候,餘下的不如先留下,等過完年再處置。” 四爺點頭。 于是昨天守夜的兩個丫頭一個嬷嬷就被拖到後面跪着,個個脫去棉衣隻着單衣,再兜頭淋一桶井水。 不到一刻都凍得面烏唇紫。 張保叫人守着,冷道:“凍上一個時辰再擡回去,死不了就熬吧。” 剛出了大格格的奶嬷嬷的事,又把大格格給照顧病了,這不是找死是什麼?一群沒眼色的蠢貨。 這邊,四爺突然想起這也是個機會!他也不多說,叫福晉多叫些妥當人看着大格格,轉身就去了東小院。 東小院裡,李薇正盯着幾個孩子趕緊吃飯。早上出了那樣的事,從弘晖到三阿哥的衣服是全都換好了,就是個個都無心用膳。 弘晖是擔心福晉,三格格擔心姐姐也落得滿臉淚。東小院的幾個之前是替被叫走的李薇害怕,見她平安回來都放心了。 李薇顧不上自己吃,抱着三格格哄道:“好孩子,别擔心,你姐姐沒事的。我跟你保證,等你晚上回來,你姐姐一準好好的!” 三格格年紀小隻有五歲,再早熟懂事也有限,她眼裡汪着兩泡淚看李薇,稚嫩的聲音抖着問她:“真的?” 李薇的心都被她哭化了,小心翼翼拿手帕把她臉蛋上的淚拭幹,道:“有你阿瑪呢,你姐姐一準沒事!” 四爺在這群孩子眼裡跟無所不能也差不了多少了,聞言三格格總算收了淚。李薇再叫人給她洗臉擦面脂,收拾好了再哄她吃飯。 正吃着,四爺到了。 他一來,一屋子人都站起來了。四爺看過幾個小的,見都收拾好了,點頭道:“準備好了就走吧。” 另一邊,蘇培盛早得了他的話,把玉瓶叫出去說了兩句,玉瓶就拉着二格格道:“格格,您的頭花歪了,奴婢給您看看。” 拖住二格格的腳步,四爺趁機給李薇交待道:“大格格和二格格都告病,就說都着涼發燒了。你隻帶着三格格和三個阿哥去就行了。” 他想的是三格格還小,大格格和二格格年紀相差無幾,正好趁這次機會把這兩個孩子都體弱的事報上去。堅持個幾年,皇上心裡留下印象,以後就不會把她們往蒙古指了。 李薇跟他早有默契,一聽就明白。頓時雙眼放亮,四爺見此忍不住笑了,小聲道:“你進宮後也要記得提一句,隻别太過頭就行。” 她點點頭,實在覺得眼前的他無比高大、善良、體貼、美好!簡直比她能想像的還好! 礙于時間地點都不對,李薇也隻能用目光表示‘我被你感動死了!’,四爺被她看得臉都有些泛紅,清了清喉嚨,說:“快走吧。” 到了宮門前,福晉也從四爺那裡得知二格格‘也’病了的消息,心知這是直郡王大格格的事吓着他們爺了。想起弘晖,她心裡不無安慰的想,為着女兒都能如此盡心,待弘晖自然更是不一樣的。 到了永和宮,不等李薇找到機會提上一句半句的,福晉就直接向德妃請罪了,不但說了兩個格格都告病的事,還說了二格格早産。 德妃倒是第一次聽說,四爺府裡也就阿哥能多得她幾分在意,皇孫女也隻是逢年過節記得賞幾匹緞子的事。 她道:“這可真是……”說着看了眼坐在福晉後面的李薇。 女兒早産,自然是當娘的不好。 把大格格生得體弱多病的宋氏也不好。 德妃心裡記了兩筆。 福晉把大格格剛落地的那一年說得驚險無比,二格格早産八個月,指甲都沒長齊。 現成還有個三格格一臉體弱多病的樣子,見着她,德妃也不能不相信與她一母同胞的大格格身體不好。 德妃囑咐福晉道:“這個宋氏如此沒有福氣,就别讓她再侍候老四了。” 李薇在旁邊聽了,慶幸這會兒孩子們都不在這裡,不然三格格已經到能聽懂大人話的年紀了,聽了這個肯定又要多想。 大格格年紀大了點,雖然體弱多病,李薇也隻是替她歎一兩聲。三格格年紀小,她看她就可憐多了。她比宋氏後進門,待宋氏總有點‘我搶了四爺’的錯覺。人大概都有這種先來後到的天然道德感。比如在她後面進門的武氏等人,她就橫看豎看都不順眼。 接着又是在永和宮熬一天。 宮裡的年節雖然一慶十幾天,但每天都是大同小異的。總結下來就是吃飯,聽戲,看煙花。聽說四爺的前面是吃飯,聽宮戲,看歌舞,聽頌聖,看煙花。 就跟現代從過年前到十五元宵天天每個台都有晚會,但幾乎也就那幾個熟面孔四處跑。她跟家人過年時就看電視上,哎,劉德華去湖南台了,他今年沒上春晚?費玉清去浙江衛視唱一剪梅和千裡之外了,轉個台,怎麼新疆台也有? 但底下人要感受到這濃濃的聖恩,要每天都感恩戴德。不但過年天天進宮不夠,最好能日日進宮沐浴聖恩雲雲。 所以,李薇今天除了在看戲間歇刷一下‘擔憂女兒的額娘’的狀态,其他時候都是喜氣盈腮的看着都看了幾年的宮戲。熬到放煙花的時候了,她心底長長的出了口氣,終于又熬完一天了。 出宮前,德妃賞了點東西。 她未必不知道四爺玩小把戲,隻是兒子要唱戲,她就要捧着他唱完唱好。宮妃賞東西要記檔,她賞的就是永和宮庫房裡的藥丸子,各種補身的退燒的賞了好幾瓶。 日後皇上想起來問,哦,原來幾年前就有四貝勒大格格身體不好的事了?哪怕是做戲,皇上也不會真就不顧一切的指婚。皇上的心,德妃還是摸得準的。那是必須萬事周到,處處妥貼才好。 福晉接了藥丸回府後拿給四爺看,他打開倒出幾粒聞了聞說:“都是今年新制的,好東西。問過大夫看對不對大格格的症候,對就讓她吃吧。” 她點頭道:“我記下了。爺,娘娘這是信了咱們的話了?”福晉有些忐忑,瞞着娘娘還行,騙了娘娘就不太好了。 四爺淡淡一笑,道:“回頭我自會跟娘娘賠罪。”不過娘娘大概早就看出來了。 大格格和二格格一路病到了十五,等真正不需要進宮了,四爺還是又把她們關了半個月才放出來。 本來她們病多久都不礙事,本來孩子們就隻在府裡玩,偶爾有客也是自家親戚。但大概是直郡王心疼女兒,也知道指婚的事無法挽回,就替她下貼子邀請各府的女孩來陪她。 四爺接到貼子後,覺得病得不夠久沒有說服力就一直替孩子們擋着,一直擋到了春暖花開時才讓大格格和二格格病愈出門。 他玩的這一手,直郡王也發現了,後悔沒早用這一招。可養孩子隻怕她不健康,怎麼會親口咒她?他還怕不小心真把孩子咒沒了呢。 再說他查過,四貝勒府裡,大格格确實體弱,二格格确實早産。皇覺寺裡還點着四貝勒府裡幾個孩子的長明燈呢,每年的燈油錢可從不吝啬。要這樣說這是真的? 直郡王不信,隻能背地裡歎老四真夠狠心的。都說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他是真舍得。跟着就歎,說不定這狼也真能給他套着。 他都半信半疑的,皇上打聽了,自然更拿不準了。是信老四心黑手狠?還是信他護孩子? 還是信他心黑手狠的護孩子呢? 直郡王竟然越琢磨越有滋味了。 二格格出府後結交了各府的女孩子們,真如脫了籠頭的馬一樣了。她的年紀是正好,不算大的要拘束在家,不算小的不讓出門。于是天天不是跟七貝勒府的大格格約去騎馬,就是跟直郡王府的大格格出去逛街。 倒是真?體弱多病的大格格去了幾次就不愛出門了。 見二格格活潑的樣子,李薇替她開心不想拘束她,又怕她這樣戳破了‘體弱’的牛皮,隻好去問計四爺。 四爺笑她想太多,“每逢露臉的時候病一病就行了,也犯不着要她天天病下去。那一熬幾年,不就把人悶出毛病來了嗎?” 有四爺的話,她徹底放了心。 宮裡,雨花閣後。 周答應大病一場,大約是天不收她,斷斷續續竟讓她熬到了春天。天氣一暖,她的病就好得快了。現在已經能坐起來,就是現在一急就有些喘,心慌氣短。 攬鏡而照,鏡中人影略瘦了幾分,卻也添了西子捧心的味道。 乾清宮裡的消息她一直在求人打探,雙答應也托人來看過她,卻沒聽說皇上要她挪回去的消息。 周答應緊緊握住手,面色一如既往的溫馴。 好妹妹,你可記得你起的誓? 想起這個,她就心緒翻湧。她捂住心口,急喘幾下,匆忙從妝盒中拿出一寸長的白瓷小瓶,打開倒出幾粒褐色的丸子吞下去,約有一刻,激跳不穩的心慢慢恢複過來。 瓶中隻剩下幾粒了。 她咬咬牙,把瓶子收起。支起窗子朝外望,等了數天,終于見到一個黑瘦的小太監出現。 她立刻高興的悄悄出去。兩人藏在背人處見了一面。 小太監一見她就激動的說:“姐姐!我給你打聽出來了!乾清宮的雙答應一直侍候着萬歲爺呢!姐姐,要不我給她送個信兒?” 周答應心中一痛,卻顧不上雙答應,拉着他的手小聲問他:“好弟弟,能再給姐姐尋那個平氣丸嗎?等姐姐回了乾清宮就把銀子都還你!” 小太監連忙從懷裡又掏出一瓶,道:“我早算着姐姐的藥快用完了。” 瓶中隻有三分之一。周答應收起後再三謝他,道:“你老這麼偷藥也不是個事,都是為了我。” 當時她在雨花閣後病得無人管時,見到這個小太監就像抓住個救命稻草一般。她說自己是乾清宮出來的,是萬歲爺身邊極得寵愛的答應。隻是一時病弱才被挪了出來。她認這個小太監當弟弟,又許願說日後等她回乾清宮後,就想辦法走門路把他也調到乾清宮來。 天花亂墜的說了一通,才騙得這個小太監替她找吃的,找藥。小太監是在易貴人屋裡侍候。易貴人不受寵,他一直想找門路。見周答應說是乾清宮的姐姐,也願意為她效勞。還替她偷來易貴人的藥。 小太監窮人家出身,進宮也沒混到好主子身邊,什麼事都不懂。他從易貴人那裡給周答應偷了不少藥,這個兩粒那個三丸的,連治風濕的膏藥貼都有,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一點藥氣都沒有了。 倒是這個平氣丸,她吃得還算對症。就是大概易貴人也不受寵,她的藥禦藥房也是缺斤短兩的,一開始吃一粒就夠,後來慢慢的就要多吃幾粒,而且總不能斷根。 周答應想着等回了乾清宮再請好太醫給看看,目前也沒什麼能挑剔的。 好好謝了小太監一通,兩人不敢多說就此分手。離開前,周答應自然要再發誓一次等她回去了,一定會把小太監也調去乾清宮。 “我要是日後忘了我的好弟弟,就叫我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周答應這句話說的斬釘截鐵。 小太監被她感動的臉紅,低聲姐:“姐姐,我幫你是我心甘情願的。就是日後姐姐忘了我……我也不會忘了姐姐的。” 周答應一怔,看到他發紅的臉,遲疑了下還是去拉了下小太監的手。 目送着小太監離開,周答應回到屋裡,開始盤算怎麼回乾清宮去。 毓慶宮裡,太子正在寫字,春天的陽光透過窗格灑下來,映得屋裡亮堂堂的。 阿寶是近年來在太子身邊比較受寵的太監,但太子并沒有給他升位,隻是放在身邊服侍。連太子的奶公,内務府總管淩普來了都要敬他一句‘寶公公’。 太子說他的名字好,就不改了。 這時,太子寫完一張,放下手伸出手,阿寶上前遞上手巾,卻不讓太子自己擦,而是他用燙熱的手巾包住太子的手來擦。 太子從小練字,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練得多了,手腕上就有些容易累,寫字寫多時會酸痛難忍。太醫開了藥,交待最好多多熱敷,所以太子寫字寫一會兒就會敷敷手。 毛巾燙熱,阿寶的雙手都給燙紅了。 雖說阿寶有故意作戲表忠心的意思,太子也承他這份情,等他擦完,道:“阿寶來瞧瞧孤這幅字如何?” 阿寶哪敢評太子的字?退後一步笑道:“奴才看不懂。” 太子也沒強要他說出個一二了,能知道什麼時候該閉嘴也是聰明的。 阿寶見四下無人,端了碗茶上前,小聲道:“我那同鄉近日來認了個姐姐。” 太子接過茶喝了一口,慢不經心的道:“嗯,有個姐姐……也能多一份照顧。你那同鄉運氣不錯。” 阿寶得意的笑道:“奴才的運氣才是真的好。” 太子放下茶,重新鋪了張紙繼續寫字。 運氣好的又何止一兩個呢?乾清宮裡,能在皇上身邊侍候的,都是有大運道的。 太子忍不住面露笑意,目光愈加堅定。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他做到九分。隻看這天,肯不肯助他最後一分了。 89、不讓不讓就不讓
... 洗硯是三爺書房裡侍候的小太監,因為他出身江南,長得一臉的文人氣質,就算穿上太監的衣服往那兒一站,也是文質彬彬。 其實他說話結巴人又不夠精明。 三爺使慣了他,覺得在書房侍候的人不必太聰明,笨點安全,結巴的不會沒事就出去閑話,就一直留着他。 多少人都說洗硯這是燒了高香,爹娘給他留了張好臉。 可今天早上洗硯已經挨了兩回罵了,一次是嫌他端茶慢了,一次是嫌屋裡沒燒火盆。其他人都怕挨罵跑完了,就剩下他一人守在書房門外,其餘的小太監都躲在茶房裡,偷偷勾頭看他。 屋裡,三爺又氣沖沖的喊他:“人都死哪兒去了!” 洗硯一哆嗦,茶房門口探頭出來的幾個嗖的一下全都縮回去了。他苦哈哈的垂頭進去,三爺指着屋裡的火盆說:“一點腦子都不會動!早上爺說冷是太陽沒出來屋裡寒氣重!現在太陽都挂天上了你也不知道把這盆拿出去!熱得你家爺一身汗!滾!滾!滾!” 洗硯不忙着跪下求饒,先趕緊把火盆給端出去。 今天早上三爺淩晨起來後就在書房裡轉圈,然後就喊他說屋裡太凍想凍死你家三爺,洗硯就馬上起了一個火盆送進去。跟着就是剛才了。 茶房躲着的人聽見洗硯在書房裡又挨罵,個個捂着嘴偷笑。 有一個道:“該!讓他老往咱們爺跟前湊!” 另一個跟着道:“本來就傻,還老霸着咱家爺身邊不走,早晚罵死他!” 第三個探頭往外看,連連招手:“快看!快看!洗硯端着火盆去院後頭了。”他扭頭對其他人奇怪道,“他怎麼不拿進來熄?” 幾人面面相觑,一起笑道:“怕是嫌咱們腌?H,入不了他洗硯大爺的眼。” “滾球去!怕咱們笑話他是真的!” 一屋人窩在一起小聲偷笑。 另一邊,洗硯提着火盆到後面水井處,先拿火鉗子把燒紅的炭撥開,炭堆下飛出來一團灰白的絮。 洗硯木着臉,把灰撥出來,從一邊挖了一捧樹下的花泥,把灰和在裡頭,再倒點火盆底燒化的炭灰出來,仔細和到都看不出來一點端倪了,他才松了口氣。 三爺待他好,他心裡明白着呢。人都說他傻,他就傻給所有人看。他對主子的忠心隻要他自己心裡明白就行。古人都說士為知已者死,他雖然是個太監,也想學士人那樣為三爺盡忠。 拿火盆蓋子把火盆給熄了,他就手随意放在牆角,這才回到書房。三爺站在書桌前,看容色有些不愉。他也不湊近,垂頭肅手站在屋裡角落處。 半晌,三爺歎道:“茶。” 洗硯上前捧了一碗茶放在他手邊,然後看看三爺再無吩咐,可也沒有攆他出去,隻好再縮回角落裡。 三爺早把屋裡還有一個人的事忘了。 前幾日,他的侍讀陳夢雷給他帶來了一個消息:太子與江南曹家勾聯,私截賦稅。 陳夢雷等人在江南文人中間名聲很好,三爺早在幾年前就暗示他們可以結交士林。幾年下來,銀子花了不少,三貝勒胤祉好文善文的名聲也流傳出去了。本來他是想這樣慢慢加深自己在江南文人中的印象,誰知陳夢雷居然扔了這麼大一個餡餅給他。 剛聽到這個消息時,三爺直接被這巨大的内幕震傻了。在書房窩了幾天才算收拾出一絲理智來思考:這個消息有什麼用? 首先,若真的屬實,這絕對是件大案。 其次,他如何從中得出好處? 有那麼一瞬間,三爺想的是拉下太子。但這突然冒出來的野心并沒有讓他多激動,而是想到這個的自己把他自己吓到了。 他居然也想取太子而代之嗎? 跟着他想:他能承擔太子這樣的位置嗎? 想到這裡,三爺馬上冷靜下來了。太子是從襁褓中就被冊立的,是皇上與衆臣工從小一步步教導出來的,至今未見昏庸、少才等劣迹。 如果這樣的太子都會掉下來,三爺不相信自己上去會無人诟病。仔細想想就覺得他自己渾身毛病,前頭緻他被削爵的剃頭就把明晃晃的‘不孝’戳他腦門上了。 哪朝哪代都沒立過被皇上斥為不孝的太子。 三爺失笑搖頭,長出一口氣。歇了自己有望做太子的心,他就更加冷靜了。 但知道這麼個大把柄,他也不舍得不用。 可威脅太子是以臣欺君,以下淩上。以太子的心機城府,三爺自認不敵,就不做這個白日夢了。換句話說,太子不知道幾年前就開始暗地裡挖皇上的牆角,威逼重臣,這份魄力! 他還是修自己的書吧…… 扭頭看還是曹家更好欺負一點,就是坐到江南總督的份上,也是愛新覺羅家的奴才。三爺撚着下巴上剛養出來的美須,想着能不能讓曹家給他在江南尋一些方便?陳夢雷等行事起來也添幾分助力? 但是想起曹家是皇上的家奴……他又遲疑了。 為難了幾天,今天三爺實在忍不住了。這個消息現在不像個大餡餅,倒像個麻煩!他是捧着嫌燙手,吃着怕燙嘴,扔了又可惜得不得了! 他拿着陳夢雷送回來的一冊所謂‘江南才子的新作’,握在手裡不知如何處置。 “來人!想凍死爺嗎?” …… 火盆中燎起尺高的焰,漸漸把那十幾頁的新書燒成了一團灰。 三爺一直看着,心卻漸漸平靜下來,整個人都放松了。 心頭一塊大石落地,終于不用煩心了。三爺靜靜喝了碗茶,起身準備去換換心情,一轉頭看到洗硯畏畏縮縮躲在屋角一個大花瓶的後頭,想起這幾天罵了他好幾次,三爺也有些感覺挺丢面子的。 一直自诩文人,拿下人撒氣真是太那個了。 三爺清了清喉嚨,皺眉道:“躲在那裡幹什麼?” 洗硯心裡一緊,趕緊麻利的過來。 三爺也不看他,說:“真是沒一點眼色!瞧着爺心情不好還不機靈點!” 洗硯侍候三爺也有十幾年了,知道這算是三爺向他‘賠不是’,雖然連罵帶糟踐的,意思他能明白。 洗硯憨憨的笑笑,低頭連聲應是,心裡感動得不行,自家三爺就是這麼好的一個主子,心軟善良。 三爺又嫌他笨了,懶得再罵他,擡腿往田氏的院子裡去。 剛進門,田氏軟腰細步的從屋裡出來,媚眼一瞪,沒好氣道:“可算是想起我們娘倆兒了!” 三爺以往還有心情哄哄她,這些天睡不安寝,食不知味,到這裡是想享受下軟玉溫香,放松放松。結果兜頭就是一句埋怨。 到底你是主子還是我是主子? 三爺站定,嫌惡的看了田氏一眼,轉身走了。洗硯緊緊跟上,小聲問:“爺,咱這是去哪兒?” 他罵道:“蠢東西!爺的好心情都被你糟蹋完了!牽馬來!爺出去溜溜!” 身後田氏不想他隔了好長時間沒來,一來在門口打個轉又走了,緊追幾步攆不上,紅着眼圈咬唇看着三爺大步走遠。 四爺府裡,春末夏初時節,各院都在折騰着掃春。冬天的衣服放起來,人人都換下厚重的棉袍,穿上夾衣。 書房那邊在曬書,弘晖和弘?S都有不少自己的書了,四爺帶着他們在前院和花園裡敞亮的地方,一邊曬書一邊考他們的學問。 三阿哥該往前院搬了。四爺早就給他挑好了院子,家具擺設都是新打好的,裡面桌椅書架也都是他親自看的。另有四個小太監陪他玩耍,四個大太監照顧起居。 因為從弘?S起,李薇就把奶娘的幼子與阿哥一起養,三阿哥就與其中一個奶娘的幼子通明玩得不錯,早就纏着她想叫通明去前院陪他。 他的奶娘都是四爺從鑲白旗下包衣選出來的,這家對四爺是忠心不二,奶娘也向李薇表忠心說願意讓兒子進來侍候三阿哥,當個厮跑腿的都行。 李薇猜出她此時這樣表示,都是因為今年弘?S滿六歲了,四爺把給他挑好的哈哈珠子給他了。 雖然弘?S不去上書房,但哈哈珠子也是必備的。不然他日後出門,身邊隻有太監跟着也不合适。哈哈珠子幹得是小厮的話,比起無家無累的太監,哈哈珠子身後通常都有家族支撐,算是阿哥們從小的班底。 所以弘晖身邊的哈哈珠子就是他的母族,烏拉那拉家的人。 李家人丁不旺,四爺看不上,嫌會誤了弘?S和三阿哥的前程。雖然他已經看好一個位置準備推李文璧上去,但給李文璧的先生師爺等人也說了,李先生出去唬人可以,一看就挺像個讀書人的,家世也算不錯,家裡有個女兒是貝勒府側福晉。但是這人實在是提不起來。指着他造福一方就算了,為人隻能算中平。 四爺身邊能拿得出手的太少,李文璧的中平想想也不差了,能收一忠心之人也不壞。于是還是打算把他送出去先當個知州。 他在京裡,熬了幾年也隻是個翰林院的修撰。出去四爺一口氣給他弄了個從五品。 李文璧的出身其實是很讨文人喜歡的。漢姓,漢軍旗,非奴出身,娶個老婆是滿人。一手搭滿,一腳踩漢。科舉出來,在翰林院呆了好些年。為人平淡,不慕富貴,不功利。 隻要他能在趙縣安安穩穩的待滿三年,無功無過,四爺就能把他慢慢往上推。能到哪一步,現在還不好說。 所以弘?S這邊的哈哈珠子全是四爺門下奴才家的孩子,用誰也不如用自家奴才放心。 如今弘?S雖然有了自己的小夥伴,對弘晖進宮沒人陪他玩的事也忘得差不多了,知道三阿哥要搬過來還是高興壞了。奴才再好,也沒親兄弟好啊。 三阿哥的奶娘看到弘?S身邊的人後,才起了近水樓台的心。她鼓動着自己兒子親近三阿哥,這邊也對李薇不停奉承,甚至願意就此留在府裡當個嬷嬷。李薇會答應也是看在跟她打一個主意的奶娘還有另外三人,但能成功打動三阿哥的隻有這個奶娘的兒子。 她身邊也不乏聰明的奴才,三阿哥是府裡的男孩,日後前程自然比她這個額娘要好得多,想巴着他的人不會隻是這一個。堵不如疏,她教二格格是利用權勢壓服,教三阿哥自然不能原樣照搬。 李薇是想趁着三阿哥年紀小還在自家府裡,先把能吃的虧全吃了,出去自然就有準備了。他是男孩,她不能護他一輩子。 四爺的意思也是人來就接着,是忠是奸日後自有分辨。 他驚訝的是她的想法,道:“你倒是狠心舍得。” 她拿現代常說的話來解釋:“獅子和雄鷹都會把孩子推下山崖。我不盼着三阿哥日後真能成才,隻是想叫他少走些彎路。”小時候挨騙可能隻是一塊糖或一個玩具,大了受騙就可能被騙走身家性命。 當然小孩子時的友誼比較純粹,看得天大的事大概就是‘她背後說我壞話了嘤嘤嘤……’,當娘的安慰起來也容易‘那咱不跟她玩了乖乖不哭’。 等成年後‘那孫子背地裡造我的謠讓我在單位待不下去’,這時家裡大人大概也隻能安慰他看開點換工作太麻煩你這工作找得不容易你也造他的謠! 總之,犯錯吃虧要趁早。 當感覺已經錯不起,虧不起的時候,多數後悔也來不及了。李薇就感覺自己現在是這個階段。 就算現在四爺聽了她的‘驚人之言’表示贊賞,她也要說蘇起來沒以前開心了。 現在他摟着她,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她的背,她就知道他這時在思考事情,這時她隻能乖乖的保持安靜,最好把自己當成百福,被主人摸毛就好幸福。 以前這個時候她會想‘我隻要能在此時安慰他就好’,現在她卻想‘要是能開解他就好了’。 她不再滿足隻是做一個擺設,開始想在他面前表達自己的想法,更深入的參與他的生活。 這種想法很危險。可更危險的是這不是偶爾才冒出來一下,而是當他來找她時,她越來越深刻迫切的想要這麼去做。 就像一杯水倒滿了它肯定要溢出來,如果說她以前把對四爺的感情和期待一直控制在八分滿,現在它已經快裝不下了。 要麼,四爺給她換個大杯子,讓她能繼續往裡倒感情。要麼,她的感情溢出來,四爺不收,浪費掉。時間久了四爺就會嫌她煩了。就如倒灑了水的桌面,誰也不會覺得這樣的桌面好可愛。 她在跟自己狂奔如草泥馬的野心做鬥争,理智的缰繩就快拉不住了。她真希望這時來個什麼事打擊她一下,說不定她就會縮回去了。 “爺,你在想什麼呢?”這嘴肯定不是長在她身上的! 李薇問完就後悔死了,埋在四爺懷裡裝死。 就算再怎麼好奇也該管住自己啊,分擔四爺的心事神馬的聽起來就很找死有沒有! 四爺被她打斷思路,倒是沒生氣,嗯了一下道:“也沒什麼……”就是直郡王最近很奇怪,一見他就一臉‘老四你不厚道’的意思,可又不說。 三爺最近脾氣一時陰,一時陽。雖然本來他就比較愛酸,話多招人煩。但現在特别愛刺人。上次他沖老七借馬,老七舍不得借就推脫,他張嘴就是:“知道你離不開馬,出門都要騎,要不是府裡不夠大折騰不開,估計在府裡你都能騎着不下來。” 老七當時臉就黑了,扔下句這也算是當哥的?甩袖走了。 他走後,老三看着是話剛出口就後悔了,卻死撐面子臉陣紅陣白的,還跟他們這些沒走的人說:“我看老七這樣才不像當弟弟的。” 這下連老五都看不下去也走了,就他還留着。 不等他開口,老三就說:“老四你要是想勸我就閉嘴。” 所以四爺也沒說話。可三爺的這個樣子實在讓人想不透。最近皇上心情好,一個勁的找直郡王,餘下連太子都沒理,何況他們幾個? 說他是嫉妒皇上寵愛直郡王吧,以前也沒見他争聖寵争得這麼掉份啊。 三爺府裡最近也沒聽說孩子出事了。 左思右想找不到理由,四爺隻好先記下。若真有事,早晚能瞧出端倪來。 這些都不能跟素素提,她在府裡什麼也不懂,給她說還要解釋半天。四爺懶得費那口舌,拍拍她道:“沒什麼事。” 李薇一邊覺得松口氣,一邊覺得好失落。 隔了兩日,四爺去了永和宮。德妃提起今年選秀的事,道:“皇上已經定了五月要出巡,帶誰還沒定。我看你府裡也沒幾個頂用的,正好趁這次給你挑上一個,你看如何?” 四爺無所謂,道:“全憑娘娘作主。” 等他回府就告訴福晉,道:“屋子先收拾起來吧。回頭你再進去看看娘娘,問清楚是個什麼章程。” 福晉應下。 四爺轉頭來了東小院,提起府裡要進新人的事。 李薇正抱着他的衣服,聞言把衣服揉成了鹹菜幹。玉瓶在一旁看着幹着急,趕緊再去開箱拿件新的來替換。 四爺本來仰頭等更衣,嘴裡道:“嗯,今年選秀,娘娘說給我指一個。”等半天不見給他換上,睜眼低頭一看,李薇手裡那件衣服已經不能穿了,比他換下來的這件還難看。拿下去不但要洗,還要燙平整才行。 他無奈的看着她,“素素……” 李薇剛才是一陣無名火冒上來,好不容易才回神,一看他的眼神,再看手上的衣服,頓時好尴尬! 四爺輕笑,自己接過玉瓶手裡的衣服換上,把她手裡死攥着的衣服抽出來扔到玉瓶懷裡,讓其他人都下去後,他摟着她道:“這是又醋上了?人還沒進來呢。” 李薇緊緊抱着他的腰,心裡發狠道:再來一個排姐也不讓! 跟着她想,之前還想着來個刺激能讓她縮回去,這下可好,刺激是有,卻激起的是她的鬥志。 人生果然處處是驚喜。
90、(劇情)四爺明志 李薇從來沒有這麼關注過一次選秀――連她自己參選那次也沒有。那次李家上下緊張了兩年,她跟沒事人一樣。 因為去年免選,但很多去年來參選的秀女們有些沒有再回家鄉,而是就住在京城和附近。要是今年選,她們就省得來回跑。要是不選再回家,或者直接在京裡嫁人,那比在家鄉嫁要好得多。 畢竟京裡的落魄王公可多了,數起來指不定個個祖上都跟努爾哈赤有關系。 李薇也能理解,當年她沒選之前就有好幾家來表示等她落選,好幾個都能把自己祖宗跟太祖、太宗扯上關系,還有個說他是明相的侄,他兒子就是明相的侄孫。覺爾察氏特意去打聽過,回來道:“侄前加個字:‘族侄’,跟明相倒真是一個姓的,可納蘭家的人多了,好幾百呢,也不知道過年他去給明相磕頭,人家讓不讓他進門呢。” 可見皇二代、權二代之多啊。 當年李薇雖然也不認為自己能選中,可也想着真能選進真正王公貴族之家,誰稀罕找這些鍍金的啊。怎麼着也要選過,确定真王公沒着落了,咱再找鍍金的試試。 可今年她就盼着那些秀女全都中了腦殘流感,京裡王公多啊,你們直接不必選了就嫁了吧。 想也知道這是做夢。 府外實在沒什麼能努力的地方。她隻好在府裡使勁了。 四爺最近正在跟直郡王打擂台,也不知直郡王是怎麼了,突然對太子橫豎都看不順眼。皇上近來喜歡把幾個年長的兒子叫到身邊,拿些折子給他們參詳。 折子有地方政務,比如賦稅啊,遭災啊。也有刑名類的,某地,某年月日,某人犯某某罪,如何審如何判,請刑部決議。還有請安折子,謝恩折子等。 四爺也有好幾年沒見着折子了,他現在沒真在哪一部待着,但各處都能伸上手。隻是内務府被八爺接過去後,他是再也不肯沾手了。現在他手上最多的是鑲白旗的旗務,旗兵、旗戶、旗丁,兵糧草馬錢刀。 皇上握着上三旗,各阿哥都在下五旗。鑲白旗有三個阿哥,但老五、老七都不打算跟他争,日後他早晚會是鑲白旗主。鑲紅旗裡也有向他示好的,康熙三十六年皇上親征時他領的就是鑲紅旗,目前皇上也沒把哪個阿哥分進去,有時四爺會忍不住想,皇上這是把鑲紅旗留給他嗎? 但皇上不明示,他就沒接受鑲紅旗的示好。 另外也是想吊鑲紅旗的胃口。這天下是愛新覺羅的,旗主是皇上的阿哥,要比别的宗親好得多。誰都知道這個道理,有鑲紅旗在虎視眈眈,鑲白旗待他就更恭敬。 皇上拿出折子後,并不是像以前那樣依次由太子先看,再交由直郡王及諸位貝勒,而是随意點着哪個人就給他。 四爺手裡拿着的就是一章乏善可陳的請安折子。上折的是川陝甘總督。此類督撫都是皇上的心腹之臣,不但拉攏不得,最好一見着就避得遠遠的。請安折子上自然是一連串的頌聖的話,還有皇上的禦筆朱批,隻有寥寥三個字:知道了。 這樣不會傷害臣屬的忠心嗎? 就算明知這種頌聖的折子都是大話、套話,多寫幾句也無所謂吧?比如‘爾之心,朕已知,望恪守職責,一心為公。’也不費什麼事,不是感覺好多了? 四爺拿着折子出神,康熙轉了一圈,看到他一臉深思的樣子,老花眼也看不清折子上寫的是什麼,道:“老四,你拿的是什麼折子?給你的兄弟們說說。” “是。”四爺恭敬起身,朗聲道:“臣劉照恭請聖安!” 剛才幾個兄弟都看到四爺嚴肅深沉的表情,以為他手中的折子必然涉及要事。一旁的三爺還想偷看呢,隻是顧及着皇上在座,怕丢人才克制住。結果聽完第一句,幾個兄弟全洩氣了。 直郡王直接拿‘你這小子是不是腦子不對?’的眼神看他,一個請安折子有必要看得那麼深刻嗎? 連康熙都要笑了,連連擺手道:“好了,好了,老四啊,你坐下吧。”他拿下水晶鏡片來擦,慢慢道:“這個劉照,公事不見得多能幹,每回請安折子能??嗦兩三章的,要真讓老四讀,那咱們要在這裡等一刻鐘耳朵才能得閑。” 這是打趣了。 于是一衆阿哥都很捧場的笑起來,坐得近的老三和老五還應景的拍拍四爺的肩。四爺也垂下頭露出一個‘當着兄弟的面被阿瑪打趣太不好意思了’的笑容。 等大家收住笑,康熙把折子放到身邊的小幾上,道:“行了,都辦你們的事去吧。” 大家再紛紛起身告退。 基本上這就是近來常常上演的‘父子情深’,皇上有這個意思,他們自然都要善體上意。兄弟幾個雖然早就不像以前那麼親密了,但在康熙面前還是‘兄友弟恭’的很。 人人都把折子放在茶碗邊,一會兒自有小太監來收走。 四爺放下折子時,竟然覺得這折子在他手裡粘了一下。他努力鎮定着放下,自覺與其他兄弟并無不同,也沒人發現折子在他手裡多握了一瞬。 康熙在他們出殿前,突然叫住他們道:“五月時,朕要出去走走。就讓……”說着,他在一衆兒子間掃過。 所有人,不管是将要走到門口的還是剛起身的,都停下腳步回頭看他。個個都屏住了呼吸。 從殿門處灑進來的陽光略有些刺眼,康熙近來老花的厲害,還有些畏光,皺眉眯眼一臉‘朕有些煩’的表情,打量了一堆兒子幾回,才禦口欽點道:“……太子和十三陪朕走一趟。” 衆阿哥心裡都道:又來了。 最近直郡王格外受寵,太子貌似又成了小可憐兒。結果皇上出巡就帶兩個阿哥也有太子一份,就好像之前待直郡王的盛寵都是假的一樣。 至于十三,自從敏妃去後,皇上時不時的想起他一兩回就是大加厚恩盛寵,過後也跟沒這個兒子似的。最近皇上喜歡找兒子叙父子情,想起十三太正常了。 剛才一直陪坐的太子聞言跪下謝恩。 出了殿門,所有阿哥分道揚镳。明明出宮的路就一條,卻硬是走出不同的路來。不一會兒,四爺身邊就隻剩下送他出宮的小太監了。 周圍無人時,他想起剛才不舍得放下折子的自己。還有看着折子時,想像自己是皇上,批着心腹重臣送來的請安折時會如何措辭,如何與臣屬交心,赢得臣下的忠誠報效。 那一瞬間想像中的世界讓四爺簡直渾身舒暢,隻覺眼前一片寬闊無垠,天地上下,寰宇内外,唯他一人! 四爺深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吐出。 仿佛有什麼種在他的心裡開始發芽了。 康熙臨走前,留下旨意叫秀女留京,意思就是說等他巡完回來再閱看。一衆指婚全都往後推。他走的輕松直接,後面有人可發愁了。 小佟佳氏手握鳳印,卻膝下無子。她一向識趣,從不跟這些有阿哥的妃子們為難。皇上給了話前腳走,她後腳就把四妃都請到她的宮裡來賞花。席前就把為難處給說了。 “萬歲爺這一走,秀女們都留在宮裡了,這可不好辦。個個都是家裡的姑奶奶,保不住哪個有大運道,我一個人拿不定主意,隻好請幾位來替我參謀一二了。” 小佟佳氏話說得很漂亮,姿态放得很低。她先敬四妃後,就等她們開口了。 榮妃穩坐,惠妃與宜妃對了個眼神,笑道:“這事,自然是娘娘先拿個章程,咱們才好往下說不是?” 小佟佳氏無子,而且可能直到皇上歸天也不會生個一兒半女的。但四妃沒一個能小瞧她的。蓋因她是皇上的自家人。 皇上把佟佳氏的姑娘幾乎都撈進宮來,既是存着擡舉母家的心思,也是要将這後宮牢牢攥在自己手裡。 四妃都有兒子,福在後頭呢,年輕時還有争寵的勁,現在隻管保住體面尊貴,别的都不在意。 小佟佳氏掃了幾人一眼,無人與她眼神相對,方笑道:“既然這樣,我就托大說幾句。前面的選閱甯可嚴一些,送進來的都要是好苗子,各家都打好招呼再把人接進來。就放在儲秀宮裡,秀女們一進去就封宮,外人進不去,她們也出不來。撥了侍候的人進去,再放些教引嬷嬷。趁着這個時候也好好教教她們規矩,等萬歲爺回來看,咱們姐妹也好漂漂亮亮的交差。” 四妃這才明白,佟佳氏的意思就是不讓她們背地裡伸手刷人。 好苗子,自然是家世好,長得好,人品好,統統都收進來。至于皇上是幾個月後回來,這可難說。往常巡一巡也就兩個月,可萬一皇上巡得高興了,直接拐到塞上去避暑,那這時候可說不準了。 四妃見小佟佳氏雄心勃勃想把差事辦漂亮,都不肯跟她争這個長短。 回到各宮後,榮妃搶先下手請來太醫告病了。惠妃慢了一步,閉宮讀經替在外面的皇上祈福,也不見人了。 隻有宜妃和德妃仍行事如常。 宜妃是懶得陪榮、惠二人玩這種表清白忠心的把戲。她就不信小佟佳氏有那個膽子往她腦袋上扣屎盆子。 德妃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閉不閉宮,該有事扯上你時,就是躲到老家也躲不掉。 但她還是傳話叫四福晉進來一趟,告訴她:“萬歲爺不在宮裡,最近宮裡的事就少了,老四和你最近就不要再進來了。讓老四也跟十四說一聲,拘着他些。” 福晉回府告訴了四爺,說完就想等他的示下,是不是她下貼子請十四福晉來一趟? 四爺正沉思,福晉說有事時,他正在跟戴铎說話,這時他的心裡全是這些事,對福晉說的就有些懶得聽。 福晉等了一會兒,見他不說話,道:“爺?” 四爺才回神,起身道:“不必,我跟十四說就是。” 他從正院出來本來要回書房,可戴铎說的實在太吓人,所以他這心裡還亂着,暫時不想回去見戴铎,怕他那張嘴再說出什麼吓人的來。 戴铎要是問他現在這情勢該如何,他也說不出來。 說真的,他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皇上帶着太子……并非是寵愛,而是防備?帶上十三也不是寵愛,而是防着太子? 什麼時候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 四爺發現自己一定是錯過了什麼。一定非常重要。宮裡的消息他從永和宮是問不出來的,娘娘一慣嘴緊。而且現在是他靠着娘娘,娘娘卻不必靠他。娘娘不止一個兒子,她的依靠一直是皇上。 期待娘娘為了他去洩露皇上的事是異想天開。 宮裡的消息拿不到,太子那裡就更别提了。從他懂事起就知道太子身邊連隻賞玩的鳥都是皇上給的。小時候隻覺得這是聖寵,羨慕不已。如今才感覺到皇上對太子密不透風的警惕與戒備。 太子要真能瞞着皇上的耳目計劃些什麼,那四爺也不認為自己能打探得到。 隻是皇上是怎麼知道的?太子哪裡露出的馬腳? 皇上想怎麼處置太子? 四爺讓這些想法塞住腦子,幾乎都快轉不動了。 來到東小院,剛走進院子大門,就見素素從裡面快步出來迎接他。 他忍不住笑了,她伸手過來扶住他,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看,問道:“今天不忙嗎?我聽說福晉進宮了,是娘娘有什麼吩咐?” 自從聽說府裡要進人,她就是這副樣子。不但他來了總是旁敲側擊,還學會往書房遞話了。不是想起送點三阿哥愛吃的愛用的,就是說她叫人做了什麼炖了什麼,問他要不要嘗嘗。 讓他就算隔幾日不來,耳邊也總能聽到她的名字。 這是争寵了? 四爺想起就想笑。都跟了他多少年了?孩子都生了三個了,這會兒才學會争寵。聽說河南有大象,戳一個大象的屁|股,它要過一會兒才能反應過來。素素就像大象,遲鈍得讓人發笑。 進到屋裡,素素又圍着他轉,換衣服端茶不假他人之手。兩人坐下後更是讓人都下去了,她非要擠着跟他坐到一邊,還不肯把炕桌挪開,就是為了能半坐到他懷裡。 四爺慢條斯理的喝了兩口茶,點着她的小鼻子說:“淨會耍些小聰明!”然後伸臂一摟,把她整個人托到膝上來,道:“皇上出去了,發話說等回來再選閱。娘娘今天叫福晉去就是說人什麼進來也不好說了。” 果然就見素素眼睛亮了,人也不自禁的露出個笑模樣。得意極了。 四爺逗她道:“這下可放心了吧?要不爺去活動活動,讓人就是今年選出來了也先送回家去,明年再送進來?” 李薇才不管他是不是開玩笑或試探,馬上撒嬌道:“爺真好!就這麼辦吧!” “哈哈哈哈哈!你這醋壇子!爺怎麼就有你這麼個活寶呢?”四爺樂得不行,用膝蓋颠了她兩下,打橫抱起進了裡屋寝房。 書房裡,自從四爺下午一點時被福晉叫走,戴铎就坐在這裡喝茶。剛才小太監進來點燈,天已經暗下來了。 四爺沒發話叫他走,他就在這裡等着。小太監也不問他要不要用膳,想吃飯要等到回他的院子裡再說了。戴铎灌了一肚子茶水,跑了三趟茅房,現在肚子裡還咣當呢。 正專心跟雞鳴的肚子較勁,外面太監的請安聲漸次傳來。戴铎立馬起身,轉眼就見四爺龍行虎步,意氣風發的進來。 “勞先生久等。”四爺先緻謙。 戴铎馬上問:“主子可是有了良策?” 沒有。 四爺哈哈笑,道:“不急,我讓人備了幾樣菜,願與先生共飲。” 菜上來後,戴铎一是見四爺端着酒杯沉思,二是肚子實在忍不住,幹脆先專心用飯。吃到七、八分飽時,四爺放下酒杯,他也趕緊放下筷子,正襟危坐的等着聽四爺的話。 四爺道:“先生說的,胤?G盡知。先生一心為胤?G,胤?G自不會辜負先生。” 戴铎的眼睛正發亮,就聽接下去四爺說:“隻是以後這話,先生萬萬不要再提起。” 戴铎一臉‘我肯定聽錯了!’的震驚。 四爺正色道:“胤?G一心效忠皇上,效忠太子。先生再說此等妄語,胤?G這裡再不敢留先生了。先生有鳳雛之才,胤?G願贈先生一些金銀,祝先生得遇明主,日後鵬程萬裡。胤?G在此先祝先生一帆風順。” 戴铎先是越聽臉越白,可他馬上明白過來了。 四爺這番話說了,反而證明他把他的話聽進去了!他真的要争儲了! 可戴铎心有七竅,聽明白了也還是一臉慘容,後來直接跪在胤?G腳下,砰砰砰的磕頭:“主子……主子……奴才,奴才真是一心為主子……奴才萬死……” 四爺起身道:“這頓酒,就當是胤?G與先生這幾年的情誼,今日胤?G就為先生送行。”說完轉身就走。 戴铎又趴在地上懶了一陣,滿臉鼻涕淚,額頭都磕破了,滾得一身灰土。他直起身後,看到這第二次給他送銀子‘盤纏’的是蘇培盛了。 蘇培盛親手托着個托盤,上面蓋着紅布,他掀開下面是二百兩的銀子。二十兩一個的大元寶摞成了一座小山。 戴铎心中安定,不像上次那麼凄惶,見此還有閑心想:這閹奴勁還不小呢,托着二百兩的銀子都不帶抖的? 蘇培盛也在心裡罵他,個老梆子!還沒跪夠?爺都走了小一刻了,累你爺爺在這裡托着銀子等你! 面上,蘇培盛溫言軟語,“戴先生快起來吧。”一邊親熱的上手來扶。 戴铎半是故意半是演戲,膝腿無力般賴在蘇培盛身上,剛站起一條腿又摔倒,噼裡啪啦的把蘇培盛也給帶倒了。 蘇培盛哎喲一聲,周圍一群喊着爺爺就沖上來的小太監,七手八腳的把他們兩個都給扶起來,銀子也好好的撿起來,就是蓋銀子的紅布髒了,滾了一層土。 蘇培盛讓他一拐,腳窩住了,銀子掉下來還砸了他的膝蓋,氣沖沖的起來後道:“戴先生這是有酒了!還不快上去扶着點?” 小太監們再一窩蜂的上來扶戴铎,幾乎是架着他一路去了角門處。門檻處還擺着戴铎的書箱、包袱,連鋪蓋卷都有。車也早叫好了。 小太監們把戴铎的行禮搬上車,把他人也給塞進去,再把銀子給他自己抱着,車簾子一摔,蘇培盛對車夫交待道:“好好的把戴先生送走。” 車夫早得了交待,戴先生的目的地是江南。誰讓他第二次進府就是以江南文人的名義進來的呢?老家自然是在江南嗎? 車裡裝傷心過度暈醉過去的戴铎聽到這個,猜到四爺送他回江南的原因了。 既然四爺要奪嫡争儲,自然不好明着留他這麼個不明不白的人在府裡現眼。 戴铎心道,等到了江南,他是一落地就趕緊送信給四爺表忠心呢?還是先病上幾個月,在病榻上寫染上藥漬的信更有說服力? 車夫一晃鞭子,車猛得往前一蹿,車裡的戴铎往前一栽摔了個狗啃泥,懷裡的大銀錠子一個硌了他的牙,一個撞到了顴骨上。他也跟剛才蘇培盛似的哎喲一聲。 車外,車夫要趕在關城門前出去,騾車趕得飛快。聽到車裡的動靜,想着剛才那些公公們說車裡這人喝醉了,想是醉中沒坐穩當?算了不管了,橫豎醉糊塗了什麼也不知道。 他啪啪空甩鞭子吓騾子,趕了半夜的路才尋到地方歇歇。店家迎上來,他跳下車道:“給我的騾子好料好水,記得給一鬥上好的黃豆。車裡是我主家,醉了,替他開個上房,扶進去吧。我睡通鋪就行,離馬房近點啊。上回就有人偷馬,要不是我家這騾子認人,早讓人摸黑牽走了。” 店小二陪笑道:“英雄說得是,英雄先進去坐着,我這就給你上菜啊。”說完飛快的端來一大盆鹵豬肉,全是二寸的厚膘,切成拳頭大的塊,紅油赤醬的,再加十幾個大饅頭,就放在一進門的一張桌子上。 車夫過去吃飯,小二去車裡扶這‘主家’,先是被這車裡亂滾的銀子吓傻了,幾乎以為那車夫是謀财害命的大王。再把這主家扶起來,聞到他一嘴的酒氣,小二才算放心。 小二在店裡常常扛着半扇豬從店門外扛到後廚去,扛個把文人還不是問題。他把不知是醉是暈的戴铎扛到店裡,就着店裡的燈一看,心裡疑道:這人怎麼嘴裡冒血,臉上還青了一塊? 難道真是個大王?這個是肉票? 小二冷汗簌簌。等車夫吃完回通鋪去睡覺,發現小二給他指的地方周圍三尺無一個被子。就一個明顯是新被新面新裡的鋪在中央。 車夫:“怎麼回事?我可就給一個人的錢啊。” 小二陪笑:“大……大爺,您隻管歇着。呵呵,這、這屋的人有急事趕夜路走了,走了。” 車夫懶得管閑事,一夜呼噜打得震天響。通鋪裡沒走成的都吓得一夜沒睡,掌櫃的屋裡,帳房和小二都在,三人瞪着眼睛到天亮。 好不容易天蒙蒙亮,掌櫃罵道:“趕緊把人送走!天老爺啊!走了趕緊給土地公上幾柱香!這叫什麼事啊!”91、彈琴
... 皇上和太子都出了京,各部的大人們就忙起來了。直郡王難得窩在府裡,府門緊閉,誰來門房都是一律擋駕。 貼子可以收,但什麼時候回不好說。要見郡王爺?抱歉,我們郡王爺這會兒沒空啊。要見福晉?福晉歇着呢,說了衆位親朋都擔待些,等她好了再親自向各位緻歉。府裡大格格?去親戚家了,大阿哥?在宮裡念書呢。 不約而同的,京裡各府的貝勒爺都閉門謝客了。 提着豬頭都摸不着廟門,各路等着套近乎拉關系的地方大員、豪紳拿着名貼都送不進去。 這時就體現出門下奴才的好處來了。 主子們不見外人,不會不見自家奴才。各府的爺們雖然是閉門謝客中,但手裡的忠心奴才卻反倒多了不少。 當不成奴才的隻好玩命送禮,還不到六月,今年的冰敬就送到各府門房,紅包等也是使勁往門房下人的手裡塞,隻求這些看門的祖宗把金銀好處往懷裡揣的時候,不忘在主子面前提一句他們的名字。 早年聽說某大人千辛萬苦走通門路送了某位爺一份大禮,隻因沒附上名貼,門房把東西送進去管家錄上名字時,趙志敬記成了趙志京。偏這位爺對禮物十分滿意,從當年走關系通門路的吏部考評名單上真找出了趙尉,人家字志京。就把這位的考評記了個優等,升到一個魚米之鄉去當父母官了。 真趙志敬隻得了個中平的考語,不但沒升官,連官位都沒保住,平調到了個土地貧瘠,滿鄉刁民的地方當官去了,下一次考評時更慘,因為窮山惡水出刁民的緣故,他當然也沒撈着錢,不但沒了進京尋門路的銀子,連給上峰的銀子都沒給夠數。上峰一見此人如此無用,直接找理由免了他的職,換了個更機靈懂事的上去。 有這麼個血淋淋的教訓在前面押着,找門路的那些人都快練着狗鼻子了。這時誰要能在各位爺跟前遞上一句話,那就是他們的親爹! 此時在李家,李文璧正在準備出京的事。吏部的調令已下,他這就要包袱款款當官去也!陪着他去的有他的兩位老師,現在領着他給的銀子成了他的師爺。但李文璧還是當人家是先生敬的,就那一年二十兩銀子,怎麼可能留下像兩位先生這樣的人才? 除了兩位馬師爺和杜師爺,還有自從傳出他要當官後前來自薦的一群文書啊,清客啊共十九個人。各各都有一手絕活兒,其中一個叫方瞻的,他的絕活就是喝酒如喝水,喝多少都不醉。李文璧本來覺得這人是來騙吃騙喝的,可覺爾察氏認為日後出去吃席幹嘛的,方瞻可以用來擋酒嘛。很有用的。 還有,打算跟着兒子出去過老封君這等享福日子的李老太太一枚,怕他出去後勾搭小妾的太座覺爾察氏一個。大兒子李藝提前一步走了,他要去打前哨。在老爹老娘沒到之前,找到房子,租下,打掃,雇人,再打聽下當地的護官符都是哪幾家,先套個近乎再說。 小兒子李英還沒娶親,覺爾察氏怕他人小不在父母身邊再被人哄騙,帶着一起走。 于是整個李家隻留下了老二李蒼和老三李笙。 小時候李薇抱怨過,怎麼就她的名字最複雜?阿瑪你知道一條街的小姐妹們繡手帕我最費線嗎? 大弟也抱怨:“姐,我們的名字都是從你起的,我才最該抱怨吧?我是長子啊!”然後被覺爾察氏拍巴掌,“不許跟你姐沒大沒小的!” 李薇往下四個弟弟生的非常平均,挨個都差了一歲到一歲半。李家老太太都說是李薇帶了個好頭,才一口氣給李家牽出來四個弟弟。 最絕的是,個個長得都不如她。 所以老太太從小就愛說李薇:“這丫頭最鬼了!瞧瞧她自己個長得,再看她下頭幾個弟弟長的。可見好東西她都留給自己了,不但自己最早蹦出來占了先,還把她阿瑪額娘的好東西全摟自己身上,一丁點沒給幾個弟弟留啊。” 李薇:“我要冤死了!求包青天!” 小時候大家坐一屋子裡,她和老太太總這麼一逗一捧的惹滿屋子的人笑。她笑完看下頭坐着的四個弟弟一模一樣的咧開嘴傻樂,心疼的想,怎麼個個都長得跟乍開的蘿蔔紅薯似的?跟着摸摸自己的臉,再看看坐一旁的李文璧和覺爾察氏。 李薇:這對夫妻絕對是真愛! 李文璧看覺爾察氏确實是哪兒哪兒都好,他還給她取字‘嬌娘’,李薇六歲時聽到過一回,整個人都炸裂了。 但他是真心去欣賞覺爾察氏的。 李文璧是這麼想的,他覺得自己不能狹隘的用平原人的眼光去看覺爾察氏,而應該用滿人的眼光!所以,覺爾察氏個頭低骨架子大才是美的,因為這樣才能在寒冷的草原,在逐草而居的族群裡活得好,所以這樣的覺爾察氏正是他們本族的美人! 她的手關節粗大,這是為了好幹活,趕羊殺羊剝羊皮全都要靠這樣的一雙手。膚色黑更是為了适應那沒有一棵樹的草原。 所以覺爾察氏才會有那麼多的追求者。 相比之下,李文璧覺得自己完全不符合滿族人的審美。比起那些膀大腰圓的滿人蒙古人,他太瘦弱了。 他遺憾又擔心的對覺爾察氏說:“嫁給像我這樣的人,讓你受委屈了。” 覺爾察氏:“……”他不是在說反話吧?不對,他這人沒這種腦子。 李文璧歎氣:“唉,我太沒用了。”不會騎馬,不會拉弓,不會放羊,家裡連把腰刀都沒有。 覺爾察氏:“……”有時是挺沒用的。 他還努力學習拉弓騎馬,也是想讓自己變得有用一點。覺爾察氏卻隻想讓他更健康點,知道他的願望是練到能上馬拉弓射中百步之外的兔子後,就拒絕他再朝這個方向努力了。 沒有結果的。 這樣的丈夫,她怎麼可能放心讓他一個人去外面當三年官?反正兒子都大了,女兒也嫁了,老人也可以跟着走。覺爾察氏才不會留下看家呢。 于是,李薇的二嫂就來看望她了。 李薇的大嫂是早就看好的,是李文璧老友家的閨女,兩家是通家之好。早在李薇沒選秀,前程未蔔時,兩家就商量好了他們的親事。李薇前腳進四爺的後宮,李藝後腳就成親了,前後隻差了半年。 還是因為之前家裡都在忙她選秀的事抽不出空來,她的前程一定,李家就能舉全家之力忙李藝了。 李薇熬了十年才升成側福晉,之前跟家人信息不通。兩個弟弟成親都沒顧上伸把手,别說去吃席了,叫人帶聲恭喜都沒機會。 幸好大家也都理解,而她身在高位,有些人情上的欠缺大家也都能包容。 李藝是早定好的親事沒辦法,輪到老二李蒼時,李家大門都快被踏破了。有個在宮裡嫁給阿哥的姐姐,這日後前途還用說嗎?那時雖然還看不出李薇在宮裡混得如何,就連李家自己都不清楚,外人更不知道了。 但李蒼做為一個潛力股還是很受歡迎的。 李文璧作主了大兒子的親事,早就說下面的都放權給覺爾察氏。想讓她自己挑喜歡的兒媳婦。結果覺爾察氏就給李蒼挑了個六親死絕,隻有兩箱嫁妝,還半數是舊衣的媳婦來。 隻是這姑娘就是有一百樣不足,僅一樣就能補齊。 她姓佟佳氏。 這姑娘雖然姓佟佳,但皇帝還有三門窮親戚呢,她這一支也早不知道偏到哪裡去了。佟佳起源與遼東,是遼東巨族。孝懿皇後那邊大約是嫡支,要跟二嫂扯上關系那就必須翻族譜了。 不然二嫂一家也不會死光了都沒有搭理她。 托了她的好姓,附近鄰居一是看她可憐,二是想結個善緣,自她父母親族全挂完後一家省一口把她給養大。到了可以成親的年紀,一堆人就搶啊。 李薇是第一次跟這位二嫂聊天,見她風趣得很,就留她吃飯多說一會兒。 二嫂笑道:“那時,還真有人打算把我騙走呢。有個大娘,先是說尋親,到我家裡來借水喝,打量了我好幾眼走了,出去找了我們那地兒的地保,回來就說是我額娘的堂弟媳婦,七轉八繞的幾乎沒把我繞暈過去。她在我家住了兩個多月,待我親熱又體貼,還給我買了好多東西。四鄰街坊都知道我家來親戚了,要把我領走。當時真是差一點就被她騙走了。” 李薇好奇的問:“那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二嫂調皮一笑:“當時我就騙她來着,其實我額娘的幾個堂弟都沒留住,養大的就三個堂姐。她要說是我堂姐家的親戚,說不定我還真被她說動心了呢。我又不指望過好日子,有吃有穿就行。” 李薇:呵呵二嫂好聰明。說得也是哦,家中沒大人自己一個人撐到嫁人,還挑了李家這門算經濟适用性的親事。這雙Q能一般嗎?跟二嫂一比她就成渣渣了。 兩人聊着又說起了今年的選秀,誰知二嫂又有故事。 “當年我也想去拼一把的,誰知被人把名字給抹了。第一關就刷下來了。隻好回家。” 李薇總覺得二嫂這時的表情讓她印象深刻。 晚上,四爺過來後就問:“聽說你家裡人今天來了?” 半個月前他就叫人通知李文璧可以收拾行李,等調令一到就出發。誰知杜如海送來的消息是李家打算全家都跟去,就留兩個兒子在這裡。 他想李家也差不多該進來給素素說一聲了。 李薇侍候他換上衣服,道:“是我二嫂來的,阿瑪接了吏部的調令,昨天各色手續都辦好了。十七日是吉日,宜出門。阿瑪他們這天就走。” 說到這兒,她抱着衣服歎道:“這一走,又不知道幾年能見面了。” 四爺轉過身,一把抽走她手裡的衣服扔給玉瓶,逗她道:“又揉爺的衣服!” 李薇這才發現又揉皺了一件,略尴尬道:“爺要不要來杯茶?” 玉瓶早早就準備好了,四爺問:“哦?又是你說的那什麼烏梅甘草茶?直接給爺來碗酸梅湯吧,别糟蹋爺的茶葉了。” 李薇最近喜歡做各種甜茶。蜂蜜柚子茶沒有,但陳皮也可以拿來試試。檸檬紅茶找不到檸檬,她隻好拿山楂、烏梅等酸的一個個試過去。誰讓六月沒桔子呢? 四爺在書房也喝到了她的新式茶,閑着沒事時喝幾口消遣消遣,總能引他發笑。 可素素親手給他捧上一碗茶,然後就躲到外面去了。 他當她又在弄什麼新東西,就歪在榻上等着。 結果,不過一會兒,先是聞到一股淡淡的青香香味兒。青香香如其名,色蒼青,聞之如處竹林樹蔭之中。一般講究些的琴師都愛用這味香。 他有了預感,果然屏風後傳來袅袅的琴音。 《竹下曲》。 四爺閉目聽了一會兒,忍住笑起身來到屏風後,見她正認真的端坐在琴前,旁邊的玲珑香爐正冒出絲絲白煙。 隻是素素的神色嚴肅認真,細觀殺氣騰騰,與《竹下曲》的悠然格格不入。 而且他來之後,素素更僵硬了,硬是把《竹下曲》彈出了幾分殺氣。 他站到她身後,戴上玉瓶奉上的琴指,伏下|身把雙手放在琴弦之上,略一沉氣幾手亂撥,再一變調就是一曲傲骨铮铮的《竹下曲》。 李薇被這沉重的急弦激得心都跳得快了!就跟聽現代低音炮那種心髒也跟着一起咚咚跳的感覺。 然後他十指一轉,輕撥琴弦,弦音輕緩動人。她這才聽出這還是《竹下曲》,剛才她的手都被吓停了,現在聽起來,他倒是故意把幾段音留給她來補。 她試探的和上去,四手連彈。被他帶着,她彈出了從來沒這麼好聽過的琴曲。 一曲終,她就跟完成一件大事一樣滿足。 轉身激動的摟着他道:“再彈一曲!再來好不好?” 四爺笑看着她:“這又是你的新主意?彈琴給爺聽?” 李薇耍賴的埋在他懷裡,不好意思的說:“我彈得不好,一直不敢在你面前彈的……這次也是練了很久才敢試試。” 他摟住她笑道:“你啊,沒長這根弦就算了,何必難為自己?”一邊抓住她的手說,“還騙爺說是紙劃的,虧你能想得出這個理由。” 前幾天她練琴,指尖被弦割了一下,四爺問起她就說是紙劃的。結果他就讓玉瓶把東小院的紙都切成毛邊,連她的戲本子都沒能幸免。 他在她的額頭上親了一下:“爺都被你哄住了,你這壞東西……” 李薇趕緊轉移話題,她沒想到四爺的琴彈得這麼好,好奇道:“爺彈得真好。” 他伸手撥了下弦,笑道:“以前你沒進門前還彈過,後來漸漸就沒這個功夫了。”今天倒是被素素提起了興緻。 他坐下,重新換了一爐香,靜靜的彈起來。 李薇第一次見這樣的四爺,看起來有些出塵。她竟然不敢湊上去撒嬌了,就坐得遠些靜聽,讓玉瓶去告誡院子裡的人都不許喧嘩,避着點西側室這邊。 琴聲傳出東小院,正院裡福晉聽到隐隐的琴聲,閉目細聽了陣兒,問道:“這是哪兒傳來的?彈得真不錯。” 莊嬷嬷出去看了看回來道:“是東小院。” 福晉怔道:“沒想到側福晉的琴這麼好,以前倒是沒聽她彈過。” 莊嬷嬷笑道:“聽說爺剛過去,大概是彈給爺聽的。” 福晉品品琴音,點頭道:“琴音婉約纏綿……好琴。” 另一邊屋裡,大嬷嬷讓人把窗戶和門都打開,叫屋裡的丫頭不許出聲說話,捧茶賞琴,歎道:“有幾年沒聽過了。” 一曲一曲又一曲,四爺痛快的彈了一下午的琴。整個人都像是被滌淨了一樣,神清氣爽。見他起身,李薇趕緊取下琴指,見指關節都被勒紅了,心疼得拿藥來擦。 他心情正好,見素素如此關切,安慰她道:“别管這個,爺彈得好不好聽?” 李薇趕緊用力點頭,非常可惜的說:“好聽!很好聽!”就是不能錄下來!穿越時要能帶個手機就好了! “好聽怎麼還皺眉?”四爺哪會看不出。可惜什麼呢? 她歎道:“就是……我想常常能聽到就好了……”求手機……不必太好,聯想還是清華同方幾百塊的就OK,最重要是能錄音啊。 誰知四爺噴笑着摟着她道:“好,好。爺一定常彈給素素聽。”說完低頭看了她一眼,略帶驕傲的虛點點她:“真是爺的小醋壇子。”
92、(劇情)十三
... 晚上,兩人躺在帳子裡。李薇不想馬上睡覺,拉着他聊天,然後就把二弟媳婦佟佳氏選秀的事說了。 四爺一手環住她,聽到這裡笑了。 她趴在他懷裡,問:“爺,你想到什麼了?” 他反問她:“你覺得是誰不想讓她選秀,把她給刷下去的?” 李薇乍着膽子做出口型:佟佳氏。 四爺嗯了聲,道:“不錯。”完了還贊賞的摸摸她的頭。 李薇怎麼感覺怎麼像他摸弘?S的樣子,每次弘?S背書寫字幹得好,他就這麼摸摸。 之前她是怕他生氣,可是又想表現一下。見他沒生氣,壯着膽子繼續道:“我就想啊,她怎麼說也是姓佟佳的。雖然跟孝懿皇後一支隔得有些遠了,但那邊府裡未必不知道她這個人。” 他點頭,眼神放空道:“就算以前不知道,她的姓名一報上去,承恩公府肯定就知道了。” 她見他似乎已經陷入自己的思緒中,以前她就适時閉嘴了,這次卻不這樣了。 “……她姓佟佳氏,下頭的人隻看她這個姓就要敬她三分。像我這樣的都能一路選進去,她當然也行。等進了最後一關由皇上選閱……” 四爺的耳朵一直聽着呢,見她賣關子就捧場的看她,笑道:“怎樣?” 李薇聲音緊張的都抖了:“隻怕會留下她。” 他一早發現,最近素素一直在他面前求表現,溫柔體貼都表現過來,今天還彈了琴,這是想讓他看看她也很聰明? 他拿出看弘?S功課的耐心來,翻身面對面,正色道:“之後呢?” “皇上大概會寵愛她……”李薇飛快的看了他一眼,低頭把剩下的說完:“……說不定她會成為宮裡小佟佳氏的強敵呢。” 說完她的心就跳得快失控了。簡直比當年去面試更緊張。 四爺滿意的笑了,湊到她耳邊道:“爺的小醋壇子還挺精明的。”一邊說一邊揉着她的肩,“快松松,隻是一兩句被子裡的閑話,爺還能為這個定你的罪不成?沒事,沒事啊。” 李薇發現他不像她害怕的震驚臉‘你居然有如此深的城府?’,也沒有警惕她‘沒想到你一直隐藏得很深啊!’。 但是跟她想像中蘇完智慧後,四爺也沒有雙眼放光的‘原來這個女子不尋常!’。 ……感覺更像弘?S文章寫得好,四爺誇獎他? 李薇頓時很失望。難道她看穿皇上待佟佳一族是既寵又壓不難得嗎?她那個二弟妹一旦進宮,皇上肯定會寵愛。現在宮裡的小佟佳氏是孝懿皇後的妹妹,皇上寵她也好,寵她二弟妹也好,外人看都是佟佳氏。 可承恩公府肯定不會這麼想。 皇上要是對承恩公府不滿了,隻要舍掉孝懿皇後的妹妹,換她二弟妹寵寵看,承恩公府那是有苦也說不出。而且二弟妹六親全無,連給承恩公府拿捏其親族施恩施壓的機會都沒有。 這麼複雜的事,一頭牽着承恩公府,一頭是皇上待佟佳氏的态度。她都覺得自己能反應過來必須點贊!四爺你腫麼不吃驚呢? 李薇沮喪得埋在四爺懷裡。聰慧作戰失敗,嘤嘤嘤!沒蘇好! 四爺還在哄她:“爺在你眼裡就這麼小心眼?連句實話都不許人說了?”貼着她的耳朵小聲說,“你都要把爺的心傷透了。你以為爺分不出來?要不是你待爺親近,這些話你也不會對爺說。” 他歎道:“爺身邊就你最親了。”雙手不由得收緊,“爺知道素素是什麼樣的人。這話是跟爺好,才敢說給爺聽,爺心裡明白着呢。” 李薇這時仿佛摸着一點邊,四爺……領會錯她的本意了? 這就跟想在老闆跟前表現,花幾天幾夜寫了份提案将上去,滿心以為老闆會提拔他,重用他,結果老闆感動:你小子太好了! 然後把這份提案據為已有了。 你不好去跟老闆說:老闆你表錯情了,這東西還是記在我名下吧。 隻好苦笑着認了狗腿之名。 李薇現在也不好打斷四爺的感動啊。他好像不認為這是她在自薦,而是認為她就是在閑聊,然後口大無心說脫了。 所以:你把爺當自己人才這麼不防備,爺知道。 而她:爺你看我能幹不?咱倆交流點你的工作啊心事啊生活啊都沒問題哦,我能理解明白還能給你出出主意哦。 她蘇的方向沒錯,隻是錯判了四爺的腦回路及這個世界土著(注:皇家阿哥們)的陰謀指數。所以她以為好高深好高深的話,四爺聽了大概就是五、六歲小孩子的水準。參照對比弘?S。 李薇發現自己還有好長的路走,就不急在一晚上刷智慧了。她翻身睡去,四爺卻陷入沉思。 素素剛才說的是他沒有想過一個方向。 如果宮中真有兩個佟佳氏,一個是承恩公府嫡出,一個是旁支。皇上肯定會一捧一抑玩平衡的。無他,隻是為了更好的用人。 就如他對待鑲紅旗與鑲白旗,也是近鑲白旗,遠鑲紅旗。現在鑲白旗怕被鑲紅旗擠下去,待他更加忠心。鑲紅旗想越過穰白旗,也要玩命對他效忠。 就像拿一隻桃子對兩個勇士說,誰更勇武就賞誰? 四爺望着帳子頂笑了,心道:二桃殺三士,無非如此而已。 若是他效忠太子,忠心無二。皇上會不會捧他來壓制太子呢? 會。 這樣太子不會再信任他,正好能離間他與太子。而他隻要忠心就行。效忠太子就是效忠正統,皇上不會因此猜忌他。 做太子的忠心手下,會比做太子的敵人離那個位子更近。 第二天,蘇培盛給李薇送來兩盒茶葉。 “主子爺說這兩樣茶讓李主子喝着玩。”蘇培盛的心在滴血,放外頭一兩茶一兩金啊,還沒地方買去。給李主子玩那什麼烏梅甘草茶? 他回去說給劉寶泉聽去,讓這老小子吐血去。 蘇培盛心裡舒服多了。他前腳走,後面就聽到李主子興沖沖的說:“都煮來看看!” 玉瓶那死丫頭也興沖沖的:“主子,放什麼啊?” “放點烏梅山楂,再加點冰糖。” 蘇培盛捂住心口加快腳步。剛回到前院就見劉太監正坐在屋檐下拿着他的小茶壺乘涼呢,他嘿嘿一笑,慢悠悠踱過去:“歇着呢?” 劉太監躺在躺椅上渾身肉都往外散,整個人都大了一圈。結果這老小子一眼看到他就哎喲一聲跳起來:“這不是蘇大總管嗎?” 蘇培盛被他這一嗓子甜得都惡心了,老不死的,拿了三把鑰匙還不足,還想沾器庫的食器,美得你! 他笑得比劉太監還甜,跟親孫子見親爺爺似的,腰彎得特低的伸手虛扶了劉太監一把:“您可坐穩喽。您要是摔喽,這院裡沒七八個人扶不起來您呐!”還是沒忍住刺了他一下。 劉太監臉皮是練過的,笑呵呵道:“蘇總管這眼真是準啊!”說着跟說悄悄話似的湊近他,道:“您猜怎麼着?上回給豬過秤,我也上去秤了秤。” 蘇培盛還真聽進去了,瞪大眼睛等着他的下文。 “我啊,比那半扇豬還多二兩肉呢!哈哈哈哈!”劉太監肥滋滋的大手狠狠的拍在蘇培盛的肩上,拍得他肩背那塊一片炸疼。 蘇培盛晚了一步,趕緊避開還是讓連打了三四下。一邊偷偷倒抽氣一邊想,肯定紅了! 一會兒非饞死你不可! 他裝模作樣的歎了口氣,道:“您是不知道啊,剛才我去東小院了,剛好看到咱們李主子在喝茶。” 這回輪到劉太監認真聽了。 蘇培盛道:“咱們李主子一慣愛個新鮮,拿什麼果脯啊花瓣啊山楂啊就往茶裡擱。” 劉太監點頭,贊成道:“老喝一個味的膩不是?咱們李主子這不叫新鮮,這叫會喝!”他腆着肚子笑,一邊喝了口茶潤潤嘴。跟這混蛋說半天嘴都幹了。 拍!拍不死你! 蘇培盛嘿嘿一笑,道:“要不怎麼您是前輩呢?我就看不懂這個。要說李主子那兒可都是好茶啊,那一兩茶一兩金的大紅袍、鐵羅漢那是随便放随便煮啊。” 劉太監噗一口把嘴裡的茶全噴出來了。 晚上,四爺在李薇這裡用膳,見沒有他要的那道劉太監的拿手菜幹鍋八寶雞,旁邊弘?S可饞了好幾天了。這種菜他一個人吃不完,住前院時都沒得吃,隻有回來住的時候才能解解饞。 他皺眉放下筷子:“膳房這是不想侍候了?” 蘇培盛心裡美得都冒泡了,上前悲痛道:“膳房太監劉寶泉上了年紀,近來天熱,他中午在竈房忙時熱暈過去了,這會兒正喝着下火的藥呢。” 李薇一聽就很同情,大夏天鑽廚房簡直就是蒸桑拿,聽說這劉太監年紀也不小了,人還胖,肯定各種肥胖病都有啊,忙說好話道:“既然這樣,就讓他先歇歇吧。也是辛苦他了。” 弘?S再想吃這道菜,也沒有讓人帶病起床給他做的心,立刻表示不吃沒關系,他也不是那麼想吃。 四爺讓妻兒說得沒了脾氣,道:“那就讓他先歇幾天,賞些藥過去吧。” 蘇培盛失望了,沒趁機把這老混蛋給趕下去,主子還想要他侍候呢。面上卻感動道:“奴才一定把主子的話帶到!” 轉眼到了夏末,皇上在外有三個月了。四爺聽到一個消息,又有地方遭災了。他倒不是操心赈災的事,而是朝中大臣把消息都瞞住了,報災的折子已經八百裡加急的送到禦前了。 皇上,快該回來了。 四爺正憋着改換形象,做太子的忠心好弟弟。沒太子他演個P啊。同時跟鑲白旗和鑲紅旗也慢慢疏遠了。 他要是敢帶着兩個旗跑去當太子的忠臣,皇上肯定先把他削成光棍。 所以隻好由他先來,自己主動總比皇上使勁強。 再說疏遠後也正好可以看看這兩旗投效他的心真不真。要是他這邊撒手,他們就轉頭去找别的主子,這樣的奴才他也不稀罕。 說起這個想起戴铎的信,聽說他剛到江南就病得起不來床,還喝着藥呢就掙紮着給他寫信。信中溢美之辭雖多,意思卻明白。他說一奴哪有二主?他這輩子都是他門下的奴才。雖然他把他趕走了,他還是會一心效忠他,他的子孫後代都是四爺的奴才。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這才是忠心的奴才。 四爺看了信很感動。要是像戴铎這樣的人多一些,他不愁登不上大位。 江南,禦船上。 十三爺正在給福晉寫信,交待了不許人打擾。 他邊寫邊扔,桌上地上扔了一堆紙團子。 他害怕了。出京前還以為這是一趟美差,現在他才明白。原來皇上在防備太子。從出京後就叫太子的車船緊緊跟在禦駕後,他摸不到邊還以為皇上寵愛太子,把他忘到腦後了。 可慢慢的他覺出味兒來了。 他又不傻,太子這一路連跟他說話都有皇上的太監在一邊看着,他還能看不出來? 太子也不陰不陽的說皇上信任他才派給他重任。 什麼重任?十三之前還想是不是回京後皇上會把他派到六部去,皇上要給他差事了?後來才反應過來,太子的意思是皇上要他來就是壓制太子的! 這才是他的‘重任’。 十三知道,這一趟回到京裡後,太子肯定會把他當成眼中釘的。皇上卻難說會不會管他。 可他的額娘已死,上無兄長,下無兄弟。隻有兩個妹妹能頂什麼事? 他在心裡快速的盤算着依附到哪個哥哥身後能暫時度過這個難關。 直郡王不行,跟着他就是更給太子添堵。 五哥是宜妃的兒子,八妹妹剛好養在翊坤宮,這個關系不是不能拉,隻是五貝勒一向不管事,在太子面前也都是當好弟弟。十三拿不準他會不會願意護着自己。 七哥腿腳不好,根本不行。 餘下隻有三哥和四哥。 十三決定兩個都試試。 93、(番外)四阿哥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