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份例 康熙帝下葬後,四爺暫時還不能登基。在李薇的想像中嘎崩一下死了,嘎崩一下葬了,嘎崩一下繼位了,一兩天裡就能全部完成的事,原來這麼複雜。 欽天監算出最近的吉日是在半個月後。而這半個月又給了四爺喘息的時間。 她親眼看到四爺拿着欽天監送上的奏折長出一口氣,歎道:“……還有半個月。”眉眼間頓時放松不少。 可能登基這事對他來說也是期待與恐懼并重。 四爺睡覺時更不安穩了,翻來翻去的。讓睡在旁邊的她也不敢睡踏實了。 這夜,帳子裡兩人并頭而卧。她聽到一旁的四爺又是一聲又長又沉的歎息,忍不住扭頭看他。 他還閉着眼睛,過一會兒可能是感覺到她的目光,也扭過頭,對她笑着歎了聲:“吵醒你了?” 李薇搖搖頭,往他那邊靠了靠,他伸開手臂把她摟過去,又是一聲歎,歎得她都想跟着歎了。他拍拍她的後背:“睡吧。” “白天睡多了,這會兒不困。”她道,輕輕從上到下撫摸他的胸口。 他又歎了一聲,握住她的手說:“今天你去看額爾赫了?那邊住得習慣嗎?就她們三個。” “有好多嬷嬷陪着呢,再說那裡又沒外人。”就她們姐妹三個,現在這宮裡還有誰敢給她們臉色瞧? 以前西六宮還住着先帝的妃嫔,如今都騰空了,就是他們一家的地界了,額爾赫三個出去就是平趟,到哪兒都有人争先恐後的捧着。 四爺笑了下,他就喜歡素素嘴裡這句‘外人’。好像天下的人在她眼裡就兩種:内人和外人。 “白天沒事,你也可以多去看看她們。以前不敢放你出去走動,現在不妨事了。”他也覺得現在這紫禁城才算是他的家了。 雖然還隻是西六宮,等過個幾年,東六宮那些不相幹的人都送出去後,他才能真正放心。 李薇見他起了談興,還是拿額爾赫三人說話,笑道:“您還不知道,額爾赫她們去逛禦花園,回來說還沒咱家園子好看呢。” 見過圓明園的風光後,她還真對禦花園沒興趣了。 四爺道:“圓子要修一修,等修好了再帶你們去住。” 他還真是,對自己的東西都要讓它做到最好。剛繼位就迫不及待的想修圓明園了。 “咱們什麼時候能去園子裡住一住?”她問。住到這裡真沒住在園子裡輕松自在。 “這三年是不行的……”四爺又歎了聲。 李薇馬上換話題:“南三所比我想得要寬敞多了,紮喇芬晚上都不敢一個人住在院子裡,我就叫她兩個姐姐帶着她。”數百年的屋子,到底還是有幾分曆史沉積的厚重感的。 換句話說,陰森。 反正就是她們一家人住,她就叫三格格晚上想跟哪個姐姐一起都行,嬷嬷們也不敢說話。她那個院子也就放放東西,白天進去玩玩。 四爺嗯了聲,說了件吓死人的事:“朕打算把誠郡王府的二格格,五弟府上的大格格,七弟府上的大格格,還有老九府上的大格格領進宮來養。” 李薇頓時就愣住了,他輕聲說:“多了幾個姐妹,額爾赫她們也有人陪。” 說完他拍拍她,仿佛是安慰。 之後她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睡着的了。 第二天想起來,他的話叫她心裡一半是慶幸,一半是透骨的悲涼。 當年先帝嫁完宮裡的公主後,開始嫁直王的女兒。十三的兩個妹妹的事到現在叫她想起來還記得,當時十三爺的走投無路,四爺的千方百計,都無法扭轉兩個公主的命運,隻能盡他們的心讓兩個公主走得不那麼凄涼。 四爺早在府上的三個女孩都還小的時候就為她們打算,那時他的慈父之心叫李薇動容,同時她也在暗地裡怨恨過先帝的冷酷無情。 但現在風水輪流轉。四爺繼位後,對蒙古的政策還是不會變,一面嫁公主,一面許以高爵厚祿。 自家的女兒舍不得,就拿兄弟的女兒充數。 撫育宮中這看着是榮寵,隻怕得到消息的府裡都要哭着接旨了。 可她更慶幸登基的是四爺,如果是别的阿哥上位,估計還是一樣,但那被當成公主替罪羊的就可能是她的額爾赫了。 聯想到這裡,李薇突然很想趕快看到女兒好好的。 “玉瓶。”她叫道。 玉瓶連忙過來:“主子要什麼?” 李薇起身:“随我去南三所。” 玉瓶道:“主子慢一步,可要換件衣服?” 她擺擺手,早就等不及的先走一步了。玉瓶隻好叫上人匆匆跟上,再讓人先去南三所通知一聲,好讓南三所那邊能及時準備迎駕。 在南三所消磨了一個上午,李薇總算在額爾赫的笑臉中放輕松了。她是個聰明的孩子,等堂姐妹們進宮後肯定能猜出來。對李薇都能造成沖擊的事,額爾赫要接受肯定也要花上一些功夫的。 不過,不管四爺怎麼做,出發點都是因為愛她們。 他對别人越殘忍,對她們就越疼愛。 李薇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到時開解她的女兒了,到那時她會細細的告訴她,四爺為了她們曾經花費了多少心力。就連現在承擔的罵名,也有一半是為了她們的幸福和安康。 從南三所回來後,吃過午膳。四爺傳話說中午不回來了,她一時也無所事事。之前因為他回來午睡補覺,她的作息就被影響了。現在中午睡不着,她就叫玉瓶過來報一報看有什麼活兒能打發時間。 就像四爺能忙得連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沒有,處在這個位置上,隻有活兒找人,沒有人找活兒。 隻要想幹活,就不可能閑得下來。 玉瓶馬上就能給她找出兩三個。 首先西六宮的修葺已經接近尾聲,雖然總管這事的太監和趙全保都驗過一遍了,但主子您是不是也想去看一看? 其次,長春宮已經開始鋪宮了,翊坤宮裡也堆滿了從府裡和圓明園裡擡來的您的行李。您要去瞧瞧嗎? 最後,德妃娘娘最近正在忙着往甯壽宮搬家,手上的事顧不住了。這一季宮裡的份例發放,顯然就是您的活兒了,您什麼時候看看賬本賬冊? 李薇顯然被這些‘大事’給驚到了,忙問:“娘娘什麼時候說的這個?”她怎麼沒印象? 玉瓶苦笑道:“奴婢随您去南三所了,回來趙全保說是永和宮的丁太監親自來傳話,還直接把對牌給送來了。趙全保想說等您回來再說,那丁太監連聲說不用,東西擱下就走了。” 然後李薇用午膳,玉瓶就沒找着機會給她彙報。 “……”李薇按住額頭,隻覺得頭在抽抽的疼。她深吸口氣,一件件來吧。 頭一件就是驗看修葺過的西六宮。貴人和答應的屋子的窗紗一看就是新糊的,有些還沒幹透。屋裡十分狹小,兩人一個套間,共同一個堂屋。各自的卧室裡隻夠挨着牆角擺下一張床,幾個衣箱子,窗下是梳妝台。 因為窗戶太小,所以室内十分昏暗。 這樣的屋子,李薇都沒住過。她進阿哥所時,大概四爺當時僅有唯二的兩個格格,所以她的屋子跟這個比還算寬敞,至少她是獨自占着兩室一廳,玉瓶他們也有個角房。 貴人的好一些,夠二室一廳的标準。 長春宮裡一應都是新的,鋪宮的大件已經都擡進來的,散發着新漆的味道。唯一叫李薇有些小驚訝的是長春宮殿前的紅漆立柱,全都從上到下用藍布裹了,連欄杆都一模一樣。 窗棱雖然沒裹藍布,但也用白綿紙給糊住了。 這是因為先帝新喪,宮裡不許見喜色。 養心殿好像也是這樣,不過她一直沒注意。隻記得燈籠現在都是用白的。 屋裡的幾面大屏風也選的是黑檀白絹蘭草花樣的。 她四處轉過一圈,長春宮的太監管事和姑姑一直跟在她身邊,她看哪個,他們就解釋下這東西從哪裡來,他們又是花了多大的心思功夫。 “辛苦你們了,做得很好。娘娘一定也會十分高興的。”李薇臨走前贊了一句,那太監和姑姑就一個勁的道謝。 其實她贊了頂什麼用?說不定她贊過後,福晉……皇後反而會更不開心呢。 翊坤宮裡,四爺都說了隻是暫時叫她住一住,所以沒有大動。跟長春宮比起來,沒有換瓦,隻是重新上漆,換了一遍家具門窗。 殿間的紅漆立柱也包上了藍布,那紅漆大門也不知道是誰的主意,拿草編了一個超大的席子給挂在門上當門簾了。李薇一見就笑了。 翊坤宮的太監管事和姑姑也跟在旁邊,一看她笑,那太監管事搶在姑姑前頭上前一步,賠笑道:“奴才想着這門不好包,拿這草席遮一遮也挺好的。” 李薇點點頭:“這樣做很聰明嘛。” 太監總管高興的臉都紅了,輕聲道:“不敢當主子的誇獎,奴才這都是實心辦差。” 這太監總管在這裡奉承,趙全保挺淡定的站一旁看着,一點都不着急。玉瓶悄悄給他使了個眼色,小聲笑着說:“你這會兒是改了性子了?” 趙全保輕蔑的看了眼那翊坤宮的總管,也小聲對她說:“就他?主子不過賞他兩個好臉罷了。” 他再看玉瓶也不往主子跟前湊,就叫翊坤宮的姑姑扶着主子進去,也對她笑道:“你不也是?” 玉瓶白了他一眼:“我才不跟你似的呢。”說罷越過他進去了。 趙全保翻了個白眼:“神氣什麼啊?”當他不知道?主子剛進宮立足不穩,隻用身邊的人可不行,這時不管是什麼人靠上來,說不定都對主子有用。他們兩個撒開條口子,多幾個人沖主子磕頭有什麼不好? 反正他們心裡有數,主子念舊,才不會放着他們不用,去用這些生人呢。 翊坤宮的庫房裡堆滿了李薇的家當,她看到時都吓了一跳。一旁的太監總管說:“娘娘的東西都是好東西,奴才們怕磕碰着,都小心得很呢。” 然後領她轉了十個屋子,說:“原先隻有六間庫房,這又新開了四間,特意重新換了門和鎖。” 翊坤宮以前除了宜妃還住着其他小妃嫔,如今隻住李主子一個,自然地方寬敞多了,庫房也能放更多東西了。 李薇是沒想到她的東西有這麼多。主要是她也沒什麼時候去看自己的庫房,現在回憶倒是記起來了,每隔一年,玉瓶捧來的庫房賬冊都要多那麼一兩本。近兩年更是半年都能多出兩三本來。 以前是隻有四爺給她東西。後來她收的禮就比四爺給的還多了。 等到晚上見了四爺,他笑道:“這才哪兒到哪兒?等你封了貴妃,内務府還有東西要給你呢。” 李薇的心多少抖了一下,筷子都有些握不穩了。 四爺看出來了,放下筷子安撫的輕拍她的手,柔聲道:“朕今天看了貴妃的吉服,做得還可以,有一些不妥的叫他們拿回去改了。明天讓他們拿來給你看看。” 她這會兒才勉強回神,放下筷子起身就要往下跪,嘴裡虛弱的說:“……妾身謝萬歲恩典。” 被四爺笑着一把拉住不叫她跪,他按她坐回去,笑道:“坐着,坐着說。你這麼一說話朕都要不習慣了。” 他挾了個龍眼小包子放在她的碟子裡,笑道:“好了,天天跟弘?S說都是自已人時不許多禮,跟額爾赫她們也是說都是自己人不用忌諱,難不成日後素素要跟朕當外人了?” “怎麼會?”李薇的心狠狠顫了一下,馬上喊。 “那就跟以前一樣。”他輕輕對她說,看着她的眼神裡滿是溫柔。 他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朕跟素素是一家人,别人如何都不要去管,别跟朕生分了。” 她感到他用力握了下她的手,然後就自自然然的繼續用膳了。 她也盡量鎮定的挾起那個龍眼包子咬了一口,感覺一觸舌,包子的外皮已經有些涼意,可一咬開,裡面還燙口的肉汁溢出來,舌尖一碰都要往回縮。 吃完這個包子,她就鎮定多了,還好奇的跟四爺說起那貴妃的吉服是什麼樣的。 四爺也輕松下來了,仔細想了想跟她說:“給你用的是金黃的面,頭冠東珠鑲十二顆。”李薇還是倒抽了一口冷氣。 不過他的意思是在對她好,所以吉服用金黃色,東珠鑲了十二顆。 所以她就難掩忐忑的受着了。 第二天,貴妃的吉服确實送來給她看了。四件粗看一模一樣,細看仿佛都各有不同的。 蘇培盛特意陪着内務府的人進來,關于這個吉服他們自然有很多話要說,有很多功要表。昨天見過萬歲後,萬歲挑出來一堆毛病,吓得他們回去生怕脖子上腦袋不保,今天見娘娘也是提着心的,特意走通了蘇公公的門路,盼着他能在娘娘面前替他們美言幾句。 他們真的非常用心了,娘娘您明鑒啊。 李薇剛開始是看稀罕,後來見這些人神情實在太吓人,看她就像在看炸藥包綁架犯,就學德妃那樣面上帶笑,看着他們不停點頭。 雖然基本沒聽進去多少,但好歹一盞茶後,來人看着是放松些了。 其中一個道:“娘娘要不要靠近瞧瞧?” 她從善如流的向前傾身,那人趕緊叫人把吉服拿近。 吉服是平放在一塊木闆上的,大概可以叫展闆?剛才進來時是由兩個小太監扶着立起來給她看,這會兒拿近就是平舉着遞到她眼前。 吉服被小心翼翼的挂在上面,李薇伸手去摸,隻覺得這衣服實在做的是精妙絕倫。旁邊的那人說是找了一百幾十個最好的江南繡娘連着忙了二十多天才做出來的。 李薇絕對相信這個。因為四爺也說昨天送來給他過目的是十件,他從裡頭挑了四件‘還算能看得過去’的,叫他們再加緊修飾一番,不能誤了封貴妃的吉日。 至于被淘汰下來的,回去就立刻銷毀了。 一件貴妃的吉服就如此折騰人,萬歲的龍袍隻怕會比這更麻煩。 李薇最後對做吉服的人說:“做得很好,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然後叫玉瓶賞他們。 出來後,那人抹了把汗,對蘇培盛說:“得虧您跟着來了,娘娘才這麼好說話。” 蘇培盛親熱道:“客氣什麼?咱哥倆誰跟誰啊?” 那人心道沒那一萬兩銀子,您這聲哥們兒跟誰喊都不會沖我喊。 貴妃吉服的事了解了,李薇卻有三四天都回不了神,直到玉瓶提醒她那後宮的份例……她才險些驚跳起來!趕緊叫人把賬冊拿進來看,旁邊還有四爺的批語和内務府的回條。 比如住在延禧宮的庶妃石氏就需要重點對待,她的份例跟宜妃幾人是一樣的。十五和十六阿哥的生母庶妃王氏的份例也是妃的,除此之外,佟貴妃的份例照舊,但規制要高一等。 就像那給人送月餅的,給自己家的用油紙一包,十塊錢兩斤。給領導的花五十塊買一高檔禮盒,月餅往裡一裝,給領導說這是二千買來的高級月餅,感受自然不同了。 佟貴妃這個就是用皇貴妃的規制給貴妃的份例。 隻圖一個面上好看。 其他就全都照舊。 李薇畢竟在四爺的後宮裡混了十年,這份例發下去,估計最不好受的應該是宜妃、惠妃和榮妃。 真正的受寵妃嫔都不靠份例過日子。就像李薇,她什麼時候也沒把每月的月銀放在心上(她的月銀到底多少來着?),她也不靠那個過日子。攢下來的除了拿去捐了的,都分給孩子們賭骰子玩去了。 那是因為她吃喝穿用都是四爺的小竈。 宜妃等也是一樣啊。 現在叫李薇一個月就指着那三五十兩銀子,要吃要喝要打賞,給孩子們開小竈,還要再走關系應酬親戚朋友,最好還能再存下點私房……這可能嗎? 她會馬上覺得這日子沒法過了。 李薇歎氣搖頭,有種她們的今日就是我的明天的感歎。然後把趙全保叫來,讓他去東六宮發份例銀子。 倒不是說讓他擡着銀箱挨宮發錢,而是他去說一聲這個月的份例已經核出來了,你們可以去領了。 就跟會計通知一聲錢發了,可以查工資了。大家再紛紛上銀行看餘額。 趙全保臨走前,她想了想還是交待了他兩句:“過去後姿态擺得低一些,就是聽到幾句不好聽的也不許跟人家争辯。” 從雲端落到地上,十個人裡總有那麼一兩個适應不良。人家不敢對着德妃、四爺和她撒氣,總要允許人家沖趙全保他們這些下人發發火。 “你們在外頭受了委屈,回來我給你們補上。别跟他們計較。”她溫言道。 趙全保笑着說:“主子放心吧,這道理咱們都懂,絕不會給主子丢臉的。”這會兒頭低得越狠,回頭萬歲就會更心疼主子,這筆買賣誰不會做? 他還巴不得能被人指着鼻子罵兩句呢,就看有沒有不長眼的撞上來了。 先帝殡天,新皇繼位的頭一次份例發放,那必須是引人矚目的。李薇從趙全保走了以後就忐忑不安,她的意思是最好每個宮去一趟,既然要擺低姿态,不如就低到底。隻去佟貴妃、宜妃等人處自然不行,延禧宮的庶妃處也走一遭,她記得還有四個生了公主但都沒養大的庶妃,都别落下。 盡量周到點。銀子少了人家心情本來就不好,禮數足的話說不定怨氣能少點。四爺現在忙得焦頭爛額,她也是希望能少給他找點事。 退一萬步說,對後宮這群先帝妃嫔,四爺的意思大概就是圈起來養。不說錦衣玉食讓她們像以前一樣享受,但也是衣食無憂的能在宮裡養老。 就怕她們一時适應不良,再冒出什麼話來。 從早上一直到晚上,趙全保生生在東六宮耗了一天。等四爺都忙完了,他才剛剛回來。彼時她正陪着四爺用晚膳,蘇培盛這混蛋就這麼直接進來恭敬道:“李主子,趙全保回來複命了。” 你就不能晚點說嗎? 李薇看玉瓶站在門口乍着手。這姑娘肯定是想悄悄禀報給她,等她私下問過趙全保後再相機給四爺彙報。 顧不上去瞪蘇培盛,四爺那邊已經移過目光,詢問的看着她了。 她笑道:“我叫趙全保去東六宮放份例了。”說着給他舀了一勺玉子豆腐(就是日本豆腐),這個的自制方法還是她在網上學的,簡單來說就是蒸雞蛋羹,一開始她用豆漿做,後來沒豆漿用清水,感覺也差不多。 劉寶泉已經提前進宮了(他終于來了),四爺最近是一根蠟燭兩頭燒,還堅持去哭靈,還要吃齋,她就想盡辦法給他補一補。幸好不吃肉,蛋和奶倒是沒關系。 問題是吃了一段時間的煮蛋、炒蛋、散蛋、鹵蛋後,四爺拒絕吃蛋了。 奶制品也一樣。現在每天上午的一杯熱牛奶他都跟喝藥似的。 李薇終于想起了雞蛋十八吃裡的玉子豆腐。 蒸成小碗雞蛋羹時,他嫌這是弘?S等人的菜,一直不肯多吃,吃幾口都是看她的面子,每次吃都一臉‘你看,我吃了’的表功神情。 這個先蒸成塊,涼了以後小心的跟其他青菜滑炒一下,或者單獨做成或甜或鹹或香辣的菜都可以,還能炖湯。 四爺果然對這個比較捧場,每次吃的時候臉上的神情都舒緩了。 用廣告上的煽情話來說:有種幸福的味道。 你幸福了,快把我愁死了你造嗎? 先拿一勺玉子豆腐堵住四爺,她再直接對蘇培盛說:“這會兒萬歲正用膳,叫他先下去歇着,我明天問他。”一杆子就給支到明天了哦耶,她真是聰明機靈。 四爺沖她笑,一面笑一邊吃着小碗裡的玉子豆腐。 一夜無話。 早上,他四點就醒了。看一旁的素素還在睡,就放輕手腳慢慢起來。 前一段他熬得太厲害了,素素一直盯着他,天天在屋裡坐着卻瘦了一圈。他才發覺她擔心成這樣。先帝已經入陵,他這個月就放松了點,早上多睡了一個小時。 外屋已經點起了燈,蘇培盛等人悄無聲息的侍候他洗漱更衣。 用過早膳後,四爺一邊漱口,一邊淡淡道:“讓趙全保過來回話。” 蘇培盛趕緊去了。 趙全保很快來了,跪下後四爺就沒叫起,坐在上首問他:“說吧。” 素素想瞞着他,不讓他操心的心意他都明白。隻是蘇培盛敢在他用膳時過來打岔,就說明趙全保肯定是遇上事了,而且是需要告訴他的事。 份例放下去,東六宮那群‘妃母’們隻怕無法安枕了。 四爺冷笑。她們都是在宮裡住了一輩子的人精子,什麼不明白?份例裡已經有他的意思在裡頭了。 會升位的,份例已經往上提了。不會升位的,就還是原樣未變。 宜、惠、榮三位妃母……此時大概都氣炸了吧…… 都風光半輩子了,也該叫她們知道,這頭頂的天,早就變了。 趙全保其實并沒有受到怎麼樣的冷遇。隻是在宜妃住的景仁宮吃了閉門羹而已。在别的地方都叫他進去說話了,還有大太監坐陪。就在景仁宮那邊是隻叫個小太監出來說了兩句話,道知道了就讓他走了,連門都沒進。 他深知主子的意思,說得越發的輕描淡寫。但不管他怎麼掩飾‘奴才去的急,事先沒言語一聲,那邊恐是沒有準備’,‘奴才還要去别的宮裡走,沒敢多留,于是隻在門口說了說’。 四爺還是聽得臉色漸漸不好看了。 趙全保跪在地上冷汗簌簌,還不敢擦。 四爺聽完起身去前殿,臨走前交待道:“到了你主子跟前就不必多說了,省得她操心。” “奴才遵命。”趙全保立刻應道。 早上,李薇起來後用膳時想起來了,就叫玉瓶把趙全保喊來。 “你昨天去遇上事了?”她問。 “哪兒有事?”趙全保笑得極得意,“奴才過去不知道多風光呢。” 李薇松了口氣,果然是蘇培盛混蛋了一把。 “你沒仗勢欺人吧?”她故意這麼問。 “奴才哪裡敢呢?”趙全保笑着說,“奴才還去看了看您特意提的那幾位庶妃娘娘呢,都說您好呢。” “我倒不盼着她們說我好。”李薇苦笑,“能少罵兩句就行了。” 趙全保趕緊給玉瓶使眼色,玉瓶上前輕聲道:“主子您想多了,在您這個位子上,罵得總是比贊的要多,就是德妃娘娘,不也不少人說她的是非嗎?” 她心知最近主子對德妃極為推崇,幹脆大膽拿她做比。 李薇還真被安慰到了,想想也是。德妃過得比人家好就行了,說說不疼不癢的。 她道:“也是,嘴長在别人身上,我也管不着。” 想着她該起來了,奉命回來看一眼的蘇培盛剛好聽到這一句,進來笑着問好:“給李主子請安,萬歲叫奴才來瞧您起來了沒?” “起來了,謝萬歲掂記着。”李薇猶豫了下,還是沒有問蘇培盛昨天的事。他畢竟是四爺的奴才,就算他起壞心眼,她最好也别越過四爺教訓他。 隻是為這個特意跟四爺告狀也不合适,那就隻能這麼忍了。 蘇培盛察覺到李主子那一點點的不快,不過也沒往心上放。李主子盯着萬歲的身體安康,他也是在為萬歲盡忠。萬歲都沒意見,李主子的小小不快又算得了什麼? 不過他回去還是把李主子那句話學了。 四爺笑着複述:“‘嘴長在别人身上,我也管不着’?”有意思,素素她是打不過就不打了,比不過就不比了,這管不着,她也懶得再管。 這份自在疏闊實在叫人羨慕啊。
306、登基瑣事 阿哥所裡,弘晖正在書房裡臨字帖。他的太監悄悄進來,給在旁邊侍候的太監一個眼色,那人沖他擠眉弄眼搖搖頭,他趕緊放輕腳步繞開弘晖往裡走。 侍候在書桌邊的見弘晖好像沒發現,不由得松了口氣。 五十張大字寫完,弘晖站直身緩緩吐出一口氣,然後十分認真的洗筆、挂筆,收拾桌上練字的東西。 ――書桌上的一切活兒都應該自己來做,不能交給太監或丫頭。 這是阿瑪從小教他的。當時他剛剛跟着阿瑪一起讀書,每天還回額娘那邊去睡覺。雖然在額娘那裡奶娘和嬷嬷都會替他收拾書桌,但他一直記得阿瑪的教導。在額娘那裡的事他都悄悄的瞞下來了,在阿瑪那裡時他就會自己做。 等他進宮後才發現堂兄弟全都是自己做的,三伯家的弘晟連紙都是自己挑、自己裁的,見他們都讓伴讀去做還笑話他們。 “你自己寫的字,能用什麼樣的紙隻有自己知道,讓他們做還有什麼趣兒啊!”弘晟鄙視他們道。 想起以前,弘晖不由得輕輕笑了下。 一邊侍候的太監見他心情仿佛很好,馬上過來侍候:“大阿哥,寫了這麼久的字累不累啊?要不要上點茶和點心?” “不急,讓莊同路過來,我有話要問他。”他道。 剛才躲過去的莊同路出來,侍候在屋裡的太監同情的看了他一眼,莊同路不免提起了心。他小心翼翼的站到弘晖面前,打了個千兒:“爺。” 弘晖平靜的問他:“你不是去領銀子了嗎?領回來了嗎?” “領回來了,領回來了。”莊同路忙道,轉身就去把支取份例的對牌雙手捧上來。 憑這對牌就能支領未來一年内弘晖所有的吃穿用度。 對牌五寸長,一寸寬,金混銅制成,托在手裡沉甸甸,黃澄澄。 弘晖接過來看了看就放下了,繼續問莊同路:“你去了人家給交待了什麼?” 莊同路道:“說明天會來給主子量身裁衣。” 弘晖聽完隻是嗯了一聲,莊同路不安的等了半天,聽上頭的阿哥說了句:“下去吧,我靜一靜。” 旁邊侍候的那個就趕緊拉着莊同路下去了。 兩人避到一邊的角房裡,莊同路才一屁|股坐下,提起旁邊的茶壺倒了一碗冷茶,一口氣喝下去,長出一口氣道:“我的娘啊,可把我吓壞了。” 那個太監又給他倒了一杯,看他喝完第二杯,好奇的湊上去問:“哥哥,你出去碰沒碰到二阿哥的人?” 莊同路白了他一眼,也湊過去小聲說:“沒碰到。估計人家直接從自己額娘手裡拿了。” 那個太監拍了他一巴掌:“怎麼說話呢?你怎麼着也要稱呼一聲永壽宮娘娘。” 莊同路沒好氣的打開他的手:“你怎麼不叫我喊她翊坤宮娘娘,東五間娘娘,養心殿娘娘啊?幹脆叫她三宮娘娘好了。” 那個太監噴的就笑了,兩個太監頭碰頭痛快笑了一場,完了齊齊歎了口氣。 屋裡安靜下來。半天,莊同路才歎道:“這日子可怎麼過喲……” 那個太監小聲說:“等咱們娘娘進來……就該好點了吧?” 莊同路搖搖頭,他以前也這麼想來着,可這幾天看得事,越看越覺得不是這麼回事啊。 “難說啊……”他沖東邊比了一下,“那位,如今可是就差把鳳印揣懷裡了。人家現在幹的不就是……啊,不就是咱們娘娘的活兒嗎?” 那個太監不是很有底氣的反駁:“那不是……咱們娘娘不一樣,那要那什麼,哦,那要從乾清門擡進來。萬歲還沒登基,不發旨就能叫進來的那都是小的,你見過大的不上花轎就去夫家家裡幫着管家的?” 莊同路緊緊皺着眉說:“……你說的有點道理。” 那個太監頓時神情放松了:“是吧?” “可要是人家不跟你講道理呢?”莊同路挺高明的反将道。 那太監,頓時就卡殼了。 養心殿,東五間裡,李薇正在驗看嫔、貴人的吉服,還有弘晖等幾個阿哥的,額爾赫三個女孩的。 以及将要領進宮來的皇後養女。 嫔和貴人的她匆匆看過點了頭就行了。弘晖他們的,她先問萬歲看過沒?說他看過了,她這邊也直接點頭用印了。 她現在用的不是鳳印,也不是貴妃印,而是四爺的小印。 禦玺沒登基不能用,雍親王印現在用着不合适,四爺就給了她一枚他的私印,上面花裡胡哨刻的很美但看不懂。 最近不管是修葺西六宮還是發份例,行印用的都是這個。 額爾赫幾個女孩的她倒是都仔細看了看,不過她們三人的吉服反倒不能跟将要進宮的養女們比。因為四爺給她們準備的全都是和碩公主吉服。 “先把她們給封了,也能安安人心。”他道。 她的理解就是朕把你們的女兒要進宮來養,放心絕不虧待她們,這就把公主封了雲雲。 不過,她想這種做法也不會讓誠郡王他們多感激。 先帝停靈的那二十七天是真難熬,好像過得永無盡頭。可四爺登基前的這半個月卻快得離譜,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四爺登基的前一天去奉先殿了,一直跪到了禮部尚書、李光地、隆科多領率百官和宗室一起去奉先殿跪請皇上登基。 李薇就算隻聽轉述都覺得那場面一定非常感人…… 雖說四爺這苦肉計有邀名的嫌疑,但他是實實在在的去跪了一天一夜的。而且去之前特意焚香沐浴不吃飯,她聽他說要去奉先殿,她還想就是去磕個頭念一個時辰的經神馬的,結果,他在那裡餓着肚子跪了一天一夜。 這絕對是下了血本的。要是個其他人,估計還能趁沒人注意的時候起來活動活動,或者偷偷喝兩口水,但四爺,那絕對就是實實在在的,一點花活兒都不會玩。 你說,這人這麼自虐是圖什麼?這已經不是一般的精神潔癖了,他是在拿聖人的标準要求自己。 李薇倒不覺得感動,就覺得他這麼做傻過頭了。 她能理解,他是雖然我要名聲,但我的所做所為是配得上的。我在嚴格要求你們的同時,我更加嚴格的要求自己。所以你們應該向我看齊。 但更多的是肯定不會理解他這麼曲折的表達的。 李光地和隆科多他們肯配合他去演這一場戲,就是因為他們認為哈哈哈我們都看穿了,放心大家全配合的。 如果四爺這時再說我是認真的,他們都會說哈哈哈别開玩笑了,我們都看出來了。 四爺發怒你們怎麼不向我看齊!他們會繼續哈哈哈。 等他們發現四爺是認真的,會用看豆B的眼神看他:你是在逗我? 四爺覺得他們不能理解他的苦心,他們也覺得四爺拿錯劇本瞎認真。 李薇挺替四爺難過的,她覺得他是特别入戲的一個人。現在他就打算做一個特别好的皇帝,然後他全身心的投入後,認為他也可得到一群特别好的臣子。 明明以前先帝在時還會妥協,現在沒先帝了,他也不打算再跟任何人妥協了。 這段時間他準備好的恩旨,等着一登基就宣布的。可她卻辦法不替他擔心,總覺得那些恩旨一宣出去,引來的争議絕不是一點兩點的。 可他卻正躊躇滿志的打算大幹一場!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然後登基登了一天。 李薇沒資格去前頭看,不過他叫王朝卿帶着幾個小太監來回傳話,大概是以為她也很期待這一刻,不能去太可惜,所以叫人學給她聽。 于是,她知道他什麼時候到的太和殿,進了乾清宮,祭了太廟,衆臣三跪九叩,他發表就職演講(講了一天)。完。 然後就是批量的發旨。 她就知道這傳旨的太監是不停的往外跑,一些重要的旨還不能叫太監去,要有禮部官員和大學士去宣讀。 第一批(咱論批)是太後晉太皇太後,德妃晉皇太後,孝懿皇後累加谥孝懿仁。 李薇聽王朝卿說的時候,也聽到東六宮那邊敲鑼打鼓的熱鬧勁。 餘下,佟貴妃尊皇考皇貴妃,成嫔戴佳氏尊皇考成妃,庶妃博爾濟奇特氏尊宣妃,庶妃王氏尊皇考密妃,庶妃石氏尊皇考靜妃,敏妃章佳氏追尊敬敏皇貴妃。餘下略。 第二批,福晉烏拉那拉氏封皇後。李薇封貴妃。餘下略。 四爺的所有兒子都沒封,養女裡,誠郡王大格格封和碩端惠公主,五爺二格格封和碩端靜公主,七爺大格格封和碩端儀公主,九爺大格格封和碩端恪公主。 然後公主們三天内就必須進宮了。 再往下四爺的兄弟中,李薇覺得尴尬的隻有兩個,一是追封皇六弟胤祚為純親王,十三爺封怡親王。二是十四爺封了個貝子…… 這打臉打得太厲害了…… 當時四爺正拿着一封折子問她哪個字好,她問清楚是給早夭的六阿哥胤祚的,就指着‘純’說這個好。 他就圈了這個,正好說起來了,她就順口問了句十三爺和十四爺怎麼封? 他很平淡的說:“十三這些年吃苦了,封個親王安撫一二。十四的性子還不定,朕本想這次不封他,可想未免叫他太沒臉了,就封了個貝子。” 李薇:“……”您這封了還不如不封呢。她都能想到十四爺跳着罵‘你打發要飯的呢!’。 可看四爺堅定認真的神情,就知道他是真的打算磨一磨十四爺的性子。 以前十四爺沖他哥跳腳還好說,哥哥不好跟弟弟認真。可四爺現在是皇帝了。 ……她默默給十四爺點了根蠟。 禮部漢尚書張伯行親自來給養心殿後給這位名聲在外的‘李娘娘’宣完旨,李娘娘謝恩起身後,十分客氣的沖他一福身:“有勞大人。” 張伯行忙避開她的禮:“不敢當,不敢當。”然後就恭敬告退了。 接了旨其實還不算完,因為接旨後還有個冊封在等着她呢。就跟四爺接了遺诏後花了一個多月才真正登基,她這最多算是已經預約了貴妃的席位。而且要等皇後入宮後,才是她的冊封禮。 不過正名後,至少她算是能光明正大的出去了。 把旨捧回去供在香案前,打聽到四爺還在乾清宮跟百官繼續開會。 玉瓶難掩激動的過來說:“主子,您要不要……要不要去看看二格格?” 李薇猜她原來肯定不是想說這個,不過今天這個樣子可以理解。但她還真不能去看兒子女兒,雖然真的很想。 她輕輕歎口氣,叫玉瓶她們進來給她換衣服重新梳頭。 “主子這是……”玉瓶雖然不解,但幹起活來手腳還是很利落的。 李薇坐在梳妝台前說:“我去給太後請安。” 應酬嘛,就是這麼回事。她得封貴妃,不能這會兒就去給四爺謝恩,但也不能繼續躲在養心殿了。 她該出去讓人看看了。 德妃……太後那裡現在肯定很多人。 她要繼續躲着,反而顯得心虛了。四爺都替她把架子搭起來了,她上去唱一折又有什麼難的?憑她自己的個性,是什麼時候都不會這麼高調的。偏偏四爺就愛讓她高調點兒。 以前在府裡時她這寵妾的名聲就是叫他給她嚷嚷起來的。 她也嘗過高調的好處,有很多事正因為她高調了,人家腦補多了,她就不用費事都被人貼上了‘不好惹’的标簽,然後退避三舍了。 這次雖然她還看不太明白,不過想着應該是沖着皇後去的? 那她配合不就行了? 甯壽宮裡,烏雅氏正在小屋裡重新梳妝,侍候她的方姑姑都發愁了,看着她腫成核桃的兩隻眼睛:“太後,您這樣幹脆别出去了吧。” 烏雅氏努力睜大眼睛,淡淡道:“我必須去。不去她們怎麼笑話我?” 老四能記得追封胤祚,她實在是沒想到。聽到的那一刻整個人都怔住了,直到聽到給孝懿的追尊後才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當時宜妃那幾個明裡勸她不要再為先帝傷心了,先帝看到她這樣也不好受,暗裡就說老四真是好兒子,不但記得她這個生母,養母也沒忘呢。 方姑姑眼睜睜看她換好衣服又出去了,心道娘娘這個脾氣算是改不了了。人家要往她的痛處紮,她就要笑着叫人家紮,讓那紮的人都懷疑是不是紮錯地方了。回來再怎麼痛都要背着人慢慢捂,當着人是一句疼都不肯喊的。 她正要跟進去,外面一個宮女沖她招手。 “李貴妃要來?”方姑姑怔了下。 宮女問:“姑姑,怎麼辦?要不要給太後回一聲?” 方姑姑連忙說:“不用,就說太後這邊方便。”說完就匆匆去前頭了。 留下後面的宮女不解的想,前面宜妃、惠妃都在,這怎麼能叫方便?但這事不歸她做主,既然方姑姑說方便,那就方便。一轉頭就出去遞話了。 等坐在殿上的烏雅氏聽到通報說李貴妃到的時候,看了眼方姑姑就笑道:“喲,我媳婦來了,看你們還敢欺負我。” 宜妃笑道:“看看,欺負了我們一輩子不算,還要叫你媳婦接着欺負我們!” 說歸說,下面幾個陪坐的小妃嫔都起身了。 成妃也想起身,被烏雅氏輕輕按了一把:“不要緊,都是自家孩子。” 宜妃聽到了就笑着說:“既然這樣,那我也托大不起來了。” 烏雅氏含笑白了她一眼:“誰叫你起來了?可别冤枉我。”跟着像開玩笑一樣對坐在宜妃身邊的小妃嫔們說:“都過來幫我按着她,省得她自己起來了再來罵我。” 宜妃鳳眼一掃,到底威勢仍在,幾個小妃嫔雖然都在笑,卻沒一個敢伸手去碰她一下。 烏雅氏迎向宜妃得意含笑,還帶着點怨恨的神情,不懼不怒,心道你這邊敢欺負他的心尖子一下,看我家老四不活剝了你。 李薇進來前還真沒想到烏雅氏這裡這麼多人。 而且就像摩西分開紅海一樣,她一走進來就像身上自帶狀态,面前的人全紛紛向後退,最後除了上座的太後,還有坐在太後身邊的幾個外,其他的妃嫔全都起身了。 其中還有一個大肚子的。 甯壽宮的全是先帝的妃嫔,這個大肚子的就是新上任的靜妃石氏了。 怎麼說她都是小輩,李薇就趕緊上前給太後行禮,不等她拜下去,烏雅氏就趕緊道:“快扶着。” 博爾濟奇特氏,新任宣妃趕緊上來扶住她,不讓她往下拜。 李薇沒想到她會在這裡,淺淺一福。 宣妃的漢文說得相當不錯,語調輕緩溫柔,她道:“太皇太後嫌太吵鬧就叫我過來看看太後。”一邊說一邊把她往烏雅氏身邊引。 李薇就想這眼色也不是蓋的啊。就那麼對了個眼神,她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了。 成妃起身讓座,親熱的拉着她往繡凳上按:“快挨着你婆婆坐,好好奉承奉承她,省得她這惡婆婆折騰你。” 殿中頓時一片笑聲。 烏雅氏笑得前仰後合:“哎喲,那我可要做做惡婆婆了。媳婦,快給我端茶來。” 方姑姑正好端着茶送上來,李薇就端正起身,接過茶遞上去。 烏雅氏也端正的接過來,一本正經的抿了幾口,放下又笑了,對方姑姑說:“快把我的體已匣子拿上來,給她挑!” 近看烏雅氏眼中還帶紅血絲,眼泡腫得像睡前喝了一升水。 李薇就知道她這是哭過了。哭得還不輕。 可這會兒卻一點都看不出來了,她都懷疑烏雅氏這是喝水喝多了,眼是砂子迷的。 方姑姑真的抱上來一個長匣子,才要在李薇跟前打開,成妃一把合上,拿過來塞到李薇懷裡說:“快拿着,都是你婆婆給你的。” 宜妃也跟着湊趣道:“就是,都拿着,叫她心疼。” 李薇看烏雅氏,她笑得臉通紅,直叫方姑姑來給她揉胸口:“你們就是想叫我破财呢!” 一趟甯壽宮走下來,她賺了一匣子寶貝。回來一看是個極漂亮古樸的白玉如意,長約一尺三寸有餘,通體無暇。 就算已經見過不少寶貝的她看到都怔了好幾十秒,連話都忘了說。 玉瓶連手都不敢往上放了。 李薇合上匣子,這匣子看着毫不起眼,沒想到裡面裝着這麼個寶貝。但剛才細看這玉如意已經有些黯淡了,估計在德妃那裡也是收在盒子裡,沒有拿出來過的。 她叫來王朝卿,問:“萬歲現在在哪裡?” 王朝卿答:“萬歲在太和殿賜宴。” 她一看時間,确實快六點了。想想今天實在是過得太混亂,好像一直很緊張,忙得腳不沾地,但現在回憶卻什麼也沒做。 玉瓶看主子臉色不好看,想着萬歲一時半刻回不來,阿哥們好像也都在前頭席上,就上前輕聲說:“主子,不如叫二格格過來跟您一道用膳?” 李薇猶豫了下,搖頭:“讓她們三個女孩一起吃吧。” 叫來額爾赫,難免把她孤立在大格格和三格格之中了。要是她這會兒已經搬出養心殿了,把三個女孩都叫過來也無妨,這裡卻是不方便的。 聽王朝卿說現在外面傳旨的天使還有呢,因為有的恩旨要接旨的人不在京城,不往京裡宣就要出京宣旨了。 她沒滋沒味的吃着晚膳,蘇培盛卻匆匆而來,一本正經的站在屋當中道:“賞貴妃,一品鍋一道,燕菜一品鍋一道,紅扒熊掌一道,九層雞塔一道。” 李薇都沒顧得上擺香案下跪接旨,蘇培盛唱完名,後頭人把賞的禦菜端上來,他才笑着說:“娘娘别見怪,是萬歲說的叫您不必下跪接旨。奴才還要去複命,奴才告退。” 他就這麼跑了,李薇隻好叫人把禦菜放到近處,四道大菜看着就喜人,她這心情一下子就變好了,心道熊掌倒是吃得少啊,第一筷子就去挾這個,見下頭還有紅簽:禦膳房劉寶泉晉。 原來是劉太監做的,那肯定不錯。 吃了幾口,蘇培盛又來了,身後又是跟了一串人。 “賞貴妃,鹿筋扒海參一道,芙蓉幹貝一道,蟹黃魚肚一道,拔絲山藥一道。” 這一次再把菜端上來,玉瓶不得不撤掉了其中幾個盤子。 李薇先嘗了一口鹿筋。 一刻鐘後,蘇培盛再次來了。 “賞貴妃,鳳尾蝦一道,溜蟹肉一道,四喜丸子一道,紅燒三絲魚翅一道。” …… 李薇不得不叫人把菜都換到八仙桌上,炕桌上放不下了。 晚上,四爺臉膛微紅的進來,她趕緊起身侍候他更衣洗漱,他一邊換衣服一邊問她:“菜好吃嗎?” “好吃,就是太多了,我沒吃完,分給額爾赫她們了一些。”她道。 “她們那邊我也賞了。”他道,“今天有禦宴,想着你們這邊該吃不好了。”原來如此,所以他才一口氣賞下這麼多菜啊。 不過,四爺就是這麼周到的人啊。 洗漱後,兩人坐下說話。其實更多的是她聽他說。他說兄弟們都很高興,十三給他磕頭時都哭了。 李薇特别想問十四爺是個什麼表情? 她趁機道:“我去見額娘,額娘也哭了呢。” 四爺臉上的笑收了一些,她以為這話說錯了,跟着就看到他眼眶泛紅,跟着就有水光,跟着,兩行淚就這麼滑下來了! 李薇:=口= 她直接不知道此時該怎麼辦了。 四爺搖搖頭,歎道:“六弟……六弟要是還在就好了……”說着歎了口氣,她趕緊把手帕給他。 他胡亂擦了把臉,她卻再也不敢多說什麼了。 聽他繼續說有多少人給他磕頭,不過往下就都是招他煩的人了。都說看到敵人倒黴就可以笑了,他今天算是看了個夠。 呵呵,八爺是皇上抹的光頭阿哥,他怎麼可以違背先帝呢? 呵呵,八、九、十,一個都沒封。 呵呵呵呵~ 聽他這意思是要把八爺壓到天荒地老了? 他把玩着她的手說:“朕也不會一直壓着他們,等過一段日子,叫朕看看他們的表現再說。” 留校觀察? 他現在這麼高興,李薇就叫人把太後賞的那柄如意捧出來。她自覺跟太後沒這麼好,太後賞這麼貴重的如意,更多的還是看他的面子。既然這樣,不叫他知道就不好了。 匣子一打開,四爺騰的一下就坐起來了。 他把如意捧在手裡,打量了幾次後肯定道:“這是先帝的東西。朕在乾清宮見過。” 那就是先帝賞給太後的? 不得了啊。先帝想必也有十分喜歡太後的時候吧? 從四爺給她不少東西來看,李薇這麼猜,不由得坐直身去看那柄如意。 四爺捧着看了一會兒,放回匣子裡,說:“放回去吧。” 然後他臉上的笑就不見了。 李薇趕緊叫人把匣子捧走,知道自己肯定猜錯了。太後這柄如意沒讓四爺高興,反而叫他生氣了。 太後……你真是坑我坑上瘾了啊…… 李薇忍不住在心底罵太後沒安好心眼。然後就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練字,念經,再回來睡覺。 躺到床上後,他才把她拉到懷裡,摸着她的背說:“朕不是生你的氣。” 他悠悠歎了聲:“……朕記得在乾清宮的賞賜賬冊上看到過,那柄如意是賞給承乾宮貴妃了。” 承乾宮貴妃? 李薇一時以為是現在東六宮的佟皇貴妃,但馬上反應過來是孝懿仁皇後。 孝懿仁得的如意怎麼會在太後那裡? 如果是賞賜,有賬冊可查,四爺都能記得乾清宮的,沒理由不記得承乾宮的。 私下賞的? 她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一場發生在兩個後宮女子之間的糾葛。 甯壽宮東配殿,烏雅氏躺在床上。 她想起當她剛剛從宮女子成為侍候先帝的貴人,住在承乾宮的佟貴妃叫人賞了她這柄如意。 當時那個坐擁皇寵、高位,又是先帝母族的女子,就這麼輕飄飄的用一柄如意來示意她。 烏雅氏望着床帳頂。 ……你當時那麼風光,想得那麼美,可你怎麼沒有熬過我呢? 就像聽到孝懿仁的死訊的那天一樣,她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
307、公主 好像剛剛才睡着,四爺就起來了。 睡在他身邊的李薇也是感覺到燈光才睜開眼睛,坐起來時他還說:“你睡吧。” 她邊打哈欠邊說:“你這麼早起來……”桌上的表說現在才三點四十,“有事?” 四爺此時已經洗漱完畢在穿衣服編辮子了,他道:“先帝在暢春園時積下了不少奏折,這段日子朕也沒顧上。” 哦,她懂了。等于最近還要繼續加班。 她下來簡單洗漱後坐下陪他用了頓早膳,送他去前殿了。 這會兒一看才四點十分,外面的天還是黑的咧。 可她能在東小院回床上補眠,能在圓明園繼續回去睡,可在養心殿……總覺得不能這麼頹廢。所以當玉瓶問她要不要再睡個回籠覺時,她搖頭說不用,她們就去把床鋪給收拾起來了。 起來太早沒事做,弘?還在睡,她去角屋看過後就回來坐着發呆。 她讓玉瓶把翊坤宮的賬冊抱來,很快炕桌上就堆滿了。倒不是說她沒事做數錢玩,而是當了貴妃後,她也需要像四爺施恩大肆封賞一樣,給所有認識不認識,至少有點關系和不能忽略的人賞東西。 這樣,她就必須對庫房裡的東西大概有個數。 她不像四爺那麼累,給梁九功、魏珠的東西都要自己親自斟酌。大部分的一些沒見過的諸如宗室裡裕親王福晉,七爺福晉,九爺福晉的禮單她都交給傅鼐的夫人馬佳氏去處理了。 馬佳氏這個嬷嬷更近似于顧問或女官,跟玉瓶她們照顧她飲食起居的下人有不同的分工。 四爺剛開始提的時候她還覺得她未必需要馬佳氏這麼一個人,還打過把她供起來的主意。但當她真的來了之後,她才發現這麼一個私人秘書還真不能少。 她親自處理的都是不能怠慢的。比如隆科多的如夫人李四兒…… 雖然她沒資格進宮磕頭,但聽四爺的意思,貌似隆科多還暗示過李四兒希望能進宮給她請安,幸好從四爺那裡就把這條路掐死了。 她發現沒有限制的欲|望真的會越來越膨脹。 想到李四兒,她就覺得她應該以她為鏡,不能最後變成她這樣的人。 隆科多一點都不限制她,而四爺好像也從來沒有限制過她。男人是不是都這樣?他們從心底小瞧女人,認為她們不管做什麼事都是小兒科?都是他們可以擡擡手就輕易能解決的? 李薇想不透,四爺告訴她給李四兒賞些東西就行了,她就挑了一個鑲東珠的頂針。要讨她的喜歡是很容易的事。李四兒這輩子唯一不可能得到的就是名位和身份,所以給她的最好的就是不合她身份的東西。 比如東珠。 隆科多可以私下拿東珠給她打彈弓玩,她都不可能明明白白的得到這樣的賞賜。 幸好,四爺的意思是跟隆科多‘舅舅’的關系是隻論私情,不論公事。那她賞這東珠也是隻論親戚情面的。 馬佳氏看到抄錄時有些遲疑,但也沒有多話。 她很滿意,要是她忠言直谏說不該給李四兒有東珠的首飾,她要怎麼解釋? 說她跟李四兒要好? 别開玩笑,誰會願意跟一個喜歡踩你、貶低你來刷滿足感的朋友? ……說她懷疑四爺跟隆科多有私交,所以才示意她優容他的家眷? 所以,在宮裡有時要心甘情願的當瞎子、聾子、啞巴。 馬佳氏不問,她就覺得她懂事又貼心。中午用膳時還特意賞了她兩道菜。 在宮裡給親信的人賞菜是一種提升對方地位的好辦法。四爺在昨晚的禦宴上連賞了她十二道菜,今天早上玉瓶就說趙全保去前頭順當多了。 有時這種感覺是說不出來的。以前可能覺得養心殿就是規矩森嚴,今天突然就像倒了一瓶的潤滑油一樣,到處都暢通無阻。 她本以為四爺讓她進養心殿,已經夠榮寵了。可是,愛寵與愛重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概念吧? 這讓她也愛上了賞菜這一手,不但賞了剛來沒幾天,可能還站不穩腳跟的馬佳氏,還賞了遠在南三所的額爾赫她們。 雖然住得還算近,她幾乎每天都去看她們一次。但宮裡的環境還是跟府裡不一樣的,奴大欺主在這裡簡直就是常态。 上午看過賬冊,下午她帶着人去了翊坤宮。 她需要讓人把她圈好的要送人的禮物都一樣樣找出來親自過目。這個是因為她以前聽田氏說過一個笑話,這說的是三爺。 據說,三爺曾經有一次想找一塊好墨出來送人。這墨還是先帝賞他的,拿回來後一直沒舍得用就收在庫房裡。然後等看庫房的太監把這墨送來後,三爺掂在手上半天,總覺得這重量不大對。 可看來看去好像都沒問題? 他就先把這墨放在身邊,暫時沒送人。 後來是他的伴讀陳夢雷拿着賞的時候看出來了,說裡面已經叫人掏空了。把墨錠放在白面裡滾,找到一條縫,沿縫把墨錠切開,發現裡面被掏了花生那麼大的一個洞。 田氏說得都快笑死了,說完恨道:“天天稀罕他的那筆墨硯台,十幾年前摸過的一塊墨,再上手都能知道輕了,我天天在他眼前,他都不知道我輕了重了!” 後續就是三爺把看庫房的太監從上到下都打了一頓,不了了之。 李薇聽了之後跟四爺學了,她也是被這些要錢不要命的太監給吓住了。試想先帝賞給三爺的東西,還不是三爺不待見的,那是喜歡得舍不得用的,他們都敢搗鬼,那還有什麼是他們不敢的? 她可不想照賬冊送人一根金钗,送到人家手裡是根銅钗? 還是先看一遍保險。 正在這時,趙全保身後跟着陳福匆匆過來,她擡頭一看就叫人先把東西收起來。 趙全保道:“主子,萬歲有口谕。” 他退下,陳福上前把事情說了。李薇聽愣了。 昨天四爺登基後封了四個養女公主,雖然說是要她們三天内進宮,但四爺跟她私底下說隻要今年頒金節前進宮就可以了。 “畢竟是至親骨肉,他們要是想在家多留幾日,朕也是能寬容的。”他歎道。 隻要兄弟們上來求個情,他也沒那麼着急。 但陳福說今天誠郡王就來了,他卻是來送女入宮的。 不是求情讓四爺寬限幾日,讓女兒在家多住幾天,而是今天就送進來了。 四爺說一會兒端惠公主來翊坤宮磕頭。 皇後不在宮裡,确實是隻有她了。 李薇應了,對陳福道:“讓萬歲放心,一會兒我會把額爾赫她們叫來,讓她們姐妹們親近親近。” 陳福走後,她讓人先把賬冊什麼的都搬走,趕緊準備給端惠公主的禮物。 玉瓶她們忙忙碌碌的,馬佳氏建議道:“主子,公主剛進宮,想必什麼都不太熟悉,咱們越是自自然然的,隻怕她才能好受些。” 李薇暗暗歎了口氣,點頭說:“是啊。”然後就叫人去喊額爾赫她們。 這些公主說是養女,可誰不清楚她們進宮來就是替真正的‘公主’們去和親的?在宮裡住個三五年就要嫁出去了,日後生死福禍難料。 這種情況下叫人家跟他們做一家人?這也太過分了。 她隻希望大家能和平友好的相處完這幾年就行了。既然害了人家姑娘一輩子,她能盡力補償,但如果她們怨恨他們,那她的補償大概也隻能停留在表面了。 李薇确實考慮過撫蒙公主的事。 就在十三爺的兩個妹妹相繼去世後,當時四爺能否登基還是個未知數,連她也不知道九龍奪嫡到底奪了幾年,電視上萬一演得不準呢? 現在看是不準,年妃還沒進府呢,四爺這邊已經當皇帝了。 當時她想起乾隆時,好像是公主和驸馬在京設府邸,她就想哪怕真有那一天,額爾赫不幸被撫蒙了,她就想辦法說動四爺,讓額爾赫和驸馬在京設府。 大清把公主嫁到蒙古,目的就是拉攏和控制蒙古。既然這樣,讓公主和驸馬住到京裡,蒙古那邊派官員代管。 先帝肯定樂意。就是運作此事可能需要時間,蒙古畢竟不是傻子,把自己的族長或世子送到京城,再把部族交給皇上派來的人? 然後,突然之間四爺就登基了,她想這下肯定沒人能逼額爾赫去撫蒙了,就把這件事放下了。 今天端惠公主進宮,她就又想起了此事。 等有空就跟四爺提一提吧。萬一能成,也算是積了一些功德,大清日後再嫁公主也不必再心驚膽戰,撫蒙像送死一樣了。 過了一會兒,蘇培盛親自送着端惠公主進來了。 李薇早就聽人提過養女們的事,端惠公主是康熙四十年生人,今年隻有十一歲。當蘇培盛彎着腰扶着她跨過門檻進屋時,李薇真覺得自己像個惡人。 端惠公主穿着和碩公主吉服,頭戴朝冠,繁重的華服下是個幼小的女孩。 她面容嚴肅,進來後沖她下跪磕頭,口呼‘妃母’。 這一闆一眼的,叫看到小女孩就不自覺的拿出慈母态的李薇有些尴尬,不過想想她這個年紀已經不能當小孩子看了,額爾赫在她這麼大已經開始察覺到府裡的緊張氣氛,把福晉當成假想敵了。 端惠一定知道受封公主是什麼意思,以及她将來要面對的命運。 而阿瑪這麼快就送她進宮,如果李薇都覺得這太過分了,她的感受隻會比她更深刻。 李薇想了下,還是握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身邊坐下,輕聲問她這一路進宮累不累?穿這麼多熱不熱? 端惠嚴肅又冷淡的說:“謝妃母關心,端惠不累,也不熱。” 她坐在那裡腰背挺得筆直。 李薇知道這種坐姿,她在非常緊張的時候也是這麼做的。像在福晉那裡時,去永和宮和現在的甯壽宮時,她都是坐得非常直的。 她摸了幾下她的背,果然手下的肌肉都緊繃得像石頭一樣。 她輕聲問:“先把把衣服換下來吧,這裡以後就是你的家了。在家裡不用這麼緊張。” 端惠不為所動,李薇還是叫玉瓶把她帶下去換衣服了。 衣服是剛才去南三所拿的。四爺要封養女公主,她們的東西早就準備好都放在南三所了。端惠進去換衣服的時候,額爾赫三人到了。 因為她事先提醒要她們都自然點兒,所以三人都是穿着平常衣服過來的。 三人每個都給端惠帶了小禮物,自己繡的手帕、香扇和裝了香丸的荷包。李薇看過後說很好,然後囑咐她們:“端惠今年才十一歲,是你們中間最小的一個。你們要做大姐姐,好好照顧她好嗎?” 三個女孩都點頭,最小的紮喇芬說:“李額娘放心,我會陪她的。” 就連最小的紮喇芬都清楚,曾經她們的命運都一樣,現在端惠的到來就是代替她們的。 所以她們對端惠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 李薇讓人上茶上點心,等了約有一刻鐘,玉瓶才領着端惠出來。四個女孩彼此見過禮,李薇就放她們自己去熟悉了。想去禦花園也可以,想在屋裡玩也行。 四人說了一會兒話後,大格格宜爾哈就說她們想帶端惠去看看她的屋子。 李薇答應後,讓她們晚上過來翊坤宮用晚膳。今天端惠剛來,于情于理都應該招待她一下。不過四爺不可能為她再開個小宴會,頂多等四個養女都到齊了再開一個。 所以隻能先這麼着了。 等女孩們都走了以後,玉瓶才跟她說,剛才端惠在裡屋時有半天不肯換衣服,這才出來的遲了。 “那後來呢?”李薇以為她是哭了,因為換好衣服出來後,端惠明顯是洗過臉了,因為她不喜歡小女孩用粉,額爾赫現在都沒養成用粉的習慣,所以玉瓶沒給端惠撲粉,那雙紅腫的眼睛就遮不住了。 “後來我們就給她把衣服換了,脫下來的時候她一直在掉淚。不過換好後她就不哭了,也不肯再看公主吉服和朝冠。”玉瓶當時還很着急,生怕端惠公主在翊坤宮哭的事給主子惹麻煩。 李薇歎了口氣,讓玉瓶把端惠換下來的吉服等收拾好給她送去。 “不用給她,交給她的嬷嬷吧。”她道。 養女們進宮是可以帶他們府裡的人的,不過宮裡也一早就給她們配齊了人手,到時看公主用着哪邊習慣再行删減。 下午,李薇一邊在翊坤宮裡繼續看庫房裡的東西,一面不由自主的一直想着南三所裡的女孩們。她頻頻走神,想端惠和額爾赫她們相處得好嗎?會吵架嗎? 這樣下去,不到五點她就迫不及待的把她們喊來了。 看她們進來時的神情,仿佛相處得還不錯。端惠一直跟在宜爾哈身邊,連坐都跟她坐到一起。紮喇芬就跟額爾赫坐一塊了。 李薇叫人上了茶和點心,問她們都玩了什麼? 四個女孩互相看了看,端惠起身恭敬道:“回李額娘的話,姐姐們在幫兒臣整理行李呢。” 李薇讓她坐下,笑道:“有什麼缺的少的,就去找你姐姐們。” 讓端惠來找她,那就是句空話。四個女孩都住在一起,正好能互相幫助。這一下午端惠看着就好多了,可見孩子們之間還是比較單純的。 李薇留她們用過晚膳才叫人送她們回去,臨走前囑咐三個女孩,讓她們多照顧點端惠。如果端惠有時沖她們發脾氣也不要介意。 三個女孩都沉默了,然後全都默默點了點頭。 再怎麼友好親切,也掩蓋不了下面的醜陋與現實。 對三個女孩,她是教她們對端惠更寬容。而對三個女孩的嬷嬷們,她說的就是:“要小心照顧格格們,不管是吃的用的,都要當心。不管何時何地,你們都要跟在格格身邊,不能放她們單獨在一起。” 嬷嬷們均肯定道:“娘娘放心,奴婢們都清楚。” 交待完這些,李薇不免深深歎了口氣。她一面可憐端惠,一面希望她能不要心懷怨恨,一面卻知道這不可能,所以她還要提防端惠會傷害額爾赫她們。 夜色漸深,玉瓶悄悄提醒她該回養心殿了。 從翊坤宮回養心殿的一路上,她都想一定要把撫蒙公主在京開府的事給四爺說,這不止是為了安撫她的良心,更多的還是為了遏制撫蒙公主的婚姻悲劇。 一回到東五間,玉盞就立刻迎上來小聲說:“萬歲已經回來了,正在更衣。” 她趕緊進去,他站在屋當中伸直手臂讓人脫衣服,一邊還有人捧着漱口水和洗臉的銅盆。 “回來了?”他剛才一直閉着眼睛,這會兒睜開沖她笑了下,“端惠怎麼樣?住得習慣嗎?” “習慣,她們姐妹挺好的,一下子就玩到一起了。”她上前接過熱手巾給他擦臉。 他道:“朕自己來,你也去換衣服吧。” 李薇看他現在才換衣服,問他:“萬歲用過晚膳了嗎?” 四爺道:“跟張廷玉他們一起用過了。”說完看看她,突然又加了一句:“不如一會兒再用碗牛肉湯吧。” 肯定跟大臣們一起用的很敷衍潦草。 她拿他沒辦法,幹起活兒來嫌吃飯浪費時間。 她出去喊人準備牛肉湯,等她換好衣服出來,他已經喝上了,一手端碗,一手拿饽饽。可見也不是不餓,隻是想不起來吃。 兩碗湯一個饽饽下肚,他的神情都顯得慵懶了不少。靠在榻上讓人給他捶腿捏腳,問她見着端惠覺得怎麼樣? 一個小女孩而已。 李薇想了想,道:“就是看她那麼小,十分可憐……”說到這個,她就想起誠郡王幹嘛這麼着急把女兒送進來啊? 她這麼一問,四爺冷笑:“他?他是心虛害怕了。當年他說直郡王咒魇廢太子,你還記得吧?這會兒是怕朕秋後算賬了。” “确實是他誣告?”她好奇道。 “誣告不誣告,不好說。現在也不會查這個。”他枕着手臂歎道,“他是怕朕拿這個理由來再把他的爵位降下來。” 這些政治上的事她不懂,她就覺得:“因為這個,他就把端惠這麼早送進來了?” 這人還是人嗎? 四爺坐起一點,把她拉得近一點,笑着說:“你生什麼氣?這事也不是他一個人決定的。是他媳婦勸的。” 三福晉? 李薇仔細一回憶,道:“不對啊,端惠是她生的啊。”親生的女兒,不是側福晉或妾生的。 而且,端惠前頭還有個大格格死得早,可以說這是三福晉失去一個女兒後,生的第二個女兒。 “她不但有女兒,還有兒子。”四爺平淡的說,喊:“蘇培盛,去把桌上第三排第二本折子拿進來。” 折子從蘇培盛手裡到她手裡,四爺示意她翻開。 “……”李薇看着手裡的折子,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誠郡王要請封世子?” “是啊。他忠心不貳,兒子說進宮就進宮了,女兒也第一個送進宮來。這麼忠心的好哥哥,好臣子,朕怎麼忍心不允了他這道折子呢?”四爺冷笑道,把折子拿過來扔到桌上。 李薇隻覺得這整件事像一口惡心的痰,叫人看到就堵心。她仍能清晰的用理智來分辯清楚,三福晉的意思就是:為了讓她的兒子弘晟能盡快封為世子,就犧牲了女兒。 可能在她看來,這也不是犧牲。畢竟端惠已經封了公主,早進宮或晚進宮,不過是幾天的時間而已。她既然束手無策,不如早早的把女兒送進來,好給兒子争取一些好處。 但這仍然讓她不舒服。她也是劊子手之一,是造成端惠的悲劇的推手之一。她沒有資格來責備三福晉和誠郡王,但她還是覺得他們惡心到了極點。 等她回神時,四爺正輕輕撫摸着她的背,他微笑着對她說:“瞧你氣的,為了旁人的事,不值得。” 她的背硬得像塊鐵闆。 她慢慢放松下來,伏在他懷裡把公主和驸馬在京設府,族裡由皇上派人管理的主意說了。 四爺慢慢嗯了聲:“是個好主意。”就是太異想天開了。十年八年裡是不必想了,要先把蒙古的兵都給拆得七七八八,把蒙古的王公們都給打服了,或者讓他們徹底失去戰意,不再像個戰士一樣思考,那才有可能。 不然,他這邊敢下這種聖旨,那邊他們就敢聯合起來變成第二個葛爾丹。 他在她的額頭上輕輕親了下:“這是你想的主意?” 李薇點點頭,說:“當時我想額爾赫要是被指婚去蒙古了,咱們就這麼做。” 他輕輕的拍着她,說:“放心,咱們的額爾赫不會撫蒙了。” 是啊,取而代之的是别人家的女兒。 更可悲的是,那些父母還有更多的考慮,也都一至決定犧牲他們的孩子。 屋裡一時安靜了下來。 四爺笑道:“給你說件好事吧。” 李薇支起身,他道:“朕追封五妹妹為固倫公主了。” 五妹妹是和碩溫憲公主,在宮裡養到二十歲,嫁到佟家後兩年就死了。 李薇覺得最不可思議的是,宮裡養公主都會養得平平安安的,嫁出去時年紀也都大了。像她十三歲嫁四爺時還擔心懷孩子難産的問題,公主們出嫁是十八、九,二十的不在少數。 卻偏偏沒幾個長壽的。 這科學嗎? 追封溫憲,這确實是好事。 李薇道:“太後娘娘一定會高興的,明天我就去給娘娘請安。” “嗯。”他道,“額驸也一并追封為固倫公主額驸了,朕會重用他。” 李薇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她還在懷疑五公主的死因,這邊四爺已經在表示會重用五公主的額驸。 他的意思是讓她明天去告訴太後。 她不知道這是說明她太陰暗,還是四爺太天真(?)。 最重要的是,四爺您确定太後知道這個會高興? ……他不是故意想氣太後吧? 李薇總覺得,昨天那柄如意是太後在氣四爺。 人家登基當皇帝多高興啊,你這兜頭不說澆一桶冷水吧,至少也是個不和諧音符。 所以今天這是一報還一報? 追封公主,太後肯定會高興的。但五公主早夭,額驸又是佟家的人。所以四爺這恩施到最後還是落到佟家頭上了。 …… 她要是太後,估計在高興之前會想先把這熊孩子給打一頓出出氣。
308、聖恩 翊坤宮裡正忙成一團,大半夜卻也燈火通明。 趙全保和玉瓶兩人都在,盯着衆人把翊坤宮布置成主子習慣的模樣。 “都小心點,可不能摔了。”趙全保看着他們打開箱子,把裡頭的一件件萬歲特意給主子燒出來的瓷器取出來。 他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個圓如西瓜的花瓶歎道:“真是漂亮!” “别捧着看了,趕緊擺好,一會兒還要再擦一遍呢。”玉瓶過來催他。 趙全保輕輕擺在一個配套的淺盤子裡,歎道:“瞧咱主子……”後半截話被玉瓶給踹回去了。“你這人,嘴上怎麼不把門?”玉瓶白了他一眼。 扔下趙全保不理,她去書房看布置的怎麼樣了。主子的觀音蓮盆景年年都要拿去重植,觀音蓮長大了就不合适了,要重新換成小的。還有四爺賞的碗蓮和金魚,素馨花等等。 還有主子的戲本子,整整擺了一個書架都是。 看着醜時快過了,趙全保匆匆進來喊她:“今天先到這裡吧,咱該回去了。” 兩人這才趕回養心殿。 回去後,守在屋裡的玉盞出來對他們擺擺手,兩人知道萬歲和主子都還沒起來才松了口氣。 早上,李薇用過早膳後看玉瓶的眼袋都是青的,攆她回去睡覺:“昨晚上又熬夜了?說過多少次了不用這麼着急。等我白天去翊坤宮時你們再整理不是也一樣嗎?” “怎麼能一樣?一開箱子到處都是土。”玉瓶道,說着還打了個哈欠。 玉盞推着她出去:“行了,趕緊回去睡吧,這一會兒你都打了十幾個哈欠了。” 李薇讓人不要喊她,由着她睡到自然醒。 弘?吃過奶換過尿布後正是有精神的時候,李薇抱着他由着他在腿上跳,跳得她胳膊都酸了,他還沒跳累。 她喊來奶娘把這小子給她們,“這小子可真有精神。” 弘?沖她歡樂的吐起了口水泡泡。 “臭小子。”她笑道,昨天四爺抱他,他都把口水泡泡吐到‘萬歲’的鼻子上了,還是噴上去的。噴完屋裡奶娘太監宮女跪了一地,他還咯咯咯的笑。 四爺哭笑不得,她忍笑拿着手帕掂起腳尖去給他擦,他把弘?抱得遠點,道:“小五真是比他幾個哥哥都皮。” 她把弘?接過來,交給戰戰兢兢的奶娘。四爺這臉沾了口水,怎麼着都要洗洗的。何況弘?的口水還帶着奶腥味。四爺雖然不嫌兒子,但叫他臉上挂着這個味兒,他也肯定不樂意。 蘇培盛連三趕四的從地上爬起來去備水,送來後四爺挽起袖子,她在旁邊侍候着他。洗完他卻不急着擦幹,濕着兩隻手往弘?那邊去。 ……他不會是想彈兒子吧? 李薇一個箭步上去拿手巾強迫的把他兩隻手都擦幹了。 四爺笑道:“你以為我想幹嘛?” 她輕輕白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想幹嘛?我就知道你最近玩心特别重。跟整個人都變年輕了十歲一樣。 難得今天晚上他沒有再去前殿加班,用過晚膳洗漱過後就在床上逗弘?,拿個金鈴在他頭頂上搖來搖去的,金鈴叮當叮當的響,逗着弘?伸手夠,翻身夠,就是不給他。 平時這種‘你要金鈴我不給’的遊戲都是她跟兒子玩,今天他倒挺有興緻。 李薇坐在另一邊打着絡子,看這老子逗兒子。 結果他還真把弘?給逗到眼皮打架瞌睡了,交給奶娘抱走後才意猶未盡的過來:“你在幹什麼?” 鬧夠兒子又來鬧她了嗎? 她把打好的幾串銅錢絡子給他看。昨天他給她拿了一匣子雍正新錢,全都是黃澄澄的新銅錢,說是京城寶源局新制出來的。 四爺挺得意,特意拿給她看,說這錢銅五鉛五,字是他挑的,模子都由他看過才能用,務必要‘盡善盡美’。 新銅錢确實很漂亮,像後世的一元硬币大小,外圓内方,一面是雍正通寶,另一面是滿文。 李薇就拿十枚一串,用四根紅絲繩串起結成長絡,頭尾都打上如意結,尾部結兩條穗子。為了好玩,她還串了二十枚的和三十枚的,還想串個一百枚的超大的挂在屋裡。 四爺看到一邊的籮筐時她已經編了不少了,高興的拿起來看,笑道:“你編這麼多幹什麼?” “過年的時候跟孩子們玩骰子時用嘛。”她道。玩金豆子是夠豪了,可她還是覺得銅錢更像錢,更有感覺。 “你喜歡,朕就叫人給你擡一箱過來!”四爺這麼說。 第二天他就帶了幾串走,說要拿去賞人。 其實她能理解他是想找小夥伴顯擺的心情。給她看過後,還想給傅敏啊,顧俨啊,戴铎啊,十三爺、十四爺啊等等。 讓奶娘把弘?放到床上,讓他在床裡盡情的滾,奶娘們在一邊看着。她則繼續準備賞賜的事。 玉盞幫她和馬佳氏找庫房賬冊和曆年來給她送禮的禮單原件,馬佳氏負責核實名單,她來根據名單和送禮的禮單,确定這次應該給對方多重的禮物。 有時定下了還要推翻,因為常常發生确定下來了,再發現跟這位夫人同品級的另一個人的禮物輕了幾分或重了幾分,那兩人就必須一樣,不能厚此薄彼。 要麼,她就要回憶起這人跟四爺或她有什麼特别的交情在裡頭。那就要翻她曾經收過的禮單名細了。 在她忙得焦頭爛額的時候,從心底裡理解為什麼四爺會因為賞賜的事加了二十七天的班。就現在他好像還沒理清,登基後還時不時的有恩旨頒出。 忙了一早上,到中午時她揉着脖子說:“都去歇歇吧,下午接着幹。” 馬佳氏笑道:“奴婢不累,那這些奴婢再去看看。”說着就自己的抱着一摞子,叫兩個宮女幫她抱着兩摞出去了。 李薇真是服氣了,對玉盞說:“交待他們别讓馬嬷嬷幹了,讓她歇一會兒。” 玉瓶剛好起來了,進來聽到就說:“我這就去。”不等李薇喊她就扭頭出去了。 玉盞笑道:“那奴婢去前頭看看萬歲回不回來用膳吧?” 李薇點點頭,叫上人去屋裡洗漱更衣。一上午下來,手上袖子上都有墨點濺上了,她還怕臉上也有,對着銅鏡看不清就叫宮女們幫她看,都說沒有才放了心。 玉盞回來小聲說:“萬歲這會兒正跟十三爺和十四爺一起說話呢,說不定就要留膳。” 李薇哦了聲,想了下幹脆去翊坤宮叫女孩們跟她一起吃。 用過膳後,她跟端惠說一會兒下午要帶她去給太皇太後和太後請安。 “你進宮來也要叫太皇太後和太後看看,不用緊張,她們都是十分和氣的人。”她道。 端惠看着還是很緊張。 李薇再三安慰都無效,隻好先叫她跟額爾赫她們回去。 她想着是不是能請榮太妃也去甯壽宮?有親奶奶在場,端惠應該就不會這麼緊張了。 叫玉瓶進來,她讓她現在就跑一趟甯壽宮,問問看可不可行?就她所知,太後隻與宜太妃不合得厲害,跟惠太妃和榮太妃倒都還算普通。 玉瓶遲疑,問她:“要不要先問問萬歲?” 李薇總覺得要是四爺,估計并不會樂見榮太妃去給端惠壯膽。昨天他忙了一天回來,他都記得叫蘇培盛去問問端惠是不是住得慣。 這份關心的代價就是他表現出了父親的關心,自然不希望端惠還掂記以前的父母親族。 不過玉瓶說了,她也猶豫,就同意去問養心殿問四爺。 趙全保跑了一趟,回來說沒問成,四爺留了十三爺和十四爺用膳後還在繼續說話。 “他們來是有正事?”她問。 趙全保打聽過了,搖頭說:“怡親王和十四貝子是來送謝恩折子的。” 哦,她明白了。四爺登基當日封了兄弟們後,十三和十四是當場謝恩了,但回去仍然需要寫一個謝恩折。 問不成四爺,玉瓶和趙全保都看她。 “還是去問一聲太後吧。”她道。 要是太後不願意在甯壽宮請榮太妃,她打算今晚回來問問四爺,能不能私底下帶端惠去見榮太妃。人心不是簡單的加減乘除。端惠一看就早熟,再不早熟經過這段時間的事,也會被逼得早熟了。一味要她感恩,不得思念舊親是不可能的。堵不如疏,跟榮太妃見一面應該會好一些。 玉瓶隻好去了一趟甯壽宮,很快回來說太後說先見見端惠。 “若是合适再請榮太妃過來說話。”玉瓶道,學完話她擔心的說:“太後娘娘這是什麼意思?” 李薇猜,這是先看端惠的心性? 午時過半,猜着太後應該已經午睡起身念過經了,她就帶着端惠過去了。 端惠看着還是緊張,肩背繃直,走路時像腰裡别了根鐵棍子。 甯壽宮一行還算順利。太後――烏雅氏待端惠十分親熱和藹,一見面就摟到懷裡,還喂她吃糖。 她喂了端惠一塊花生糖,一塊千層酥後就叫宮女帶她下去玩了,這邊叫熱水來洗手。 李薇上前侍候。 烏雅氏一邊洗手一邊笑道:“不用擔心,宮裡的孩子都懂事懂得早。端惠人看着小,卻是個明白事理的。你想的周到,隻是我看見不見榮太妃都無所謂。” 李薇也沒想到端惠那麼緊張,見了烏雅氏就放松了。她笑道:“是我想左了,還讓人來問娘娘。” “無妨。”烏雅氏洗過後拿綿羊油來擦手,散發着桂花的香氣。 “在宮裡做事是甯可事先想到周到些,也不能少想一步再來後悔。”她道,突然贊了她一句:“你這性子倒是不錯。就是太多情了。” 李薇臉上的笑就僵了下。 多情? 烏雅氏被她逗笑了,擺手說:“罷了,罷了,你能活這麼大,又何必我這老太婆來教你呢?說不定老四就是看重你這個。”說完她輕輕歎了聲。 随份從時固然好,體貼周到也很好。是深思熟慮後這麼做,還是憑從本心這樣做粗看似乎并無差别,但有人就是圖這份心意。 至少她家的老四就是喜歡本心,不愛有人按規矩、身份對他好。這種好他不稀罕。 烏雅氏陷入了沉思,回神時就見他家老四的貴妃尴尬的坐在那裡,轉念一想就知道是溫憲的事。 溫憲…… 這是她唯一養大的女兒。從小養在太後那裡,這個女兒從小就聰明,一舉一動都恰恰好,對她好,對老四也好。在老六沒了以後,她就指着溫憲過了。 老四……當時還是孝懿的兒子。 先帝把她嫁到佟家,一面是佟家那個舜安顔十分合适,另一面就是以為這是為她和孝懿好。他把她的兒子給孝懿養,又把她的女兒嫁到孝懿家,既免了溫憲撫蒙,又能讓她與孝懿更加和睦。 沒想到……她這嫁到京裡的孩子也沒有活太久。 想起以前,烏雅氏的神情就顯得十分嚴肅沉重,這讓李薇更不敢接話了。 她看烏雅氏仿佛累極的靠在榻上,一手支額,旁邊的方姑姑趕緊上前給她輕輕揉太陽穴。 李薇感覺到方姑姑給她的暗示,起身告退了。 果然烏雅氏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她就趁機出來了,叫上在隔壁屋裡跟宮女玩的端惠一起出了甯壽宮。 在宮門口恰好遇上十四爺。 兩面走一對臉,十四爺隻好過來給端惠請安(……),再沖她行禮。 李薇還未行冊封大典,就側身避開他的禮,又還了半禮,道:“十四叔是來給太後娘娘請安的嗎?” 十四的臉色很不好看,跟剛才殿中的太後仿佛如出一轍。 他點頭,李薇又福了一下道:“那我們就先走了,十四叔留步。” 十四送了兩步,目送他們出去,這邊方姑姑接到消息匆匆出來,不等十四說話,方姑姑就說:“娘娘說這會兒不想見人,十四爺,您先回去吧。” 十四怔了下,臉色就更不好看了。 方姑姑不為所動,他站了一會兒,隻好道:“那我先回去了,勞煩姑姑替我給額娘請個安。”然後退後三步,跪下磕了個頭,起身離開了。 過了月華門,李薇叫人先把端惠送回去,她回了養心殿。 剛才在甯壽宮見着十四爺,她猜四爺是不是回後面休息了。果然一進屋就看到他正在聽陳福說話,看到她回來就沖她微笑了下。 她淺淺福了下,回屋去換衣服,聽到陳福話尾說:“……沒進去,徑直從神武門出宮了。” 換好衣服出來四爺已經又回前殿去了。 她隻好問别人,玉盞說四爺兩刻鐘前就回來了,用過膳後還換了身衣服洗漱了一番。 這是她回來晚了。 李薇頓覺十分沮喪。 馬佳氏聽說主子回來了,趕緊帶着賬冊、禮單進來,卻在看到主子的神色後叫人先把東西都放下,再給玉瓶使眼色。 玉瓶過來輕聲說:“主子要不要出去散一散?這些日子一直忙,也沒好好輕松輕松了。” 李薇也覺得好像是有很長時間沒放松過了。 聽玉瓶這麼一說,她來了興緻道:“那就去禦花園轉轉吧。” 這次回宮後,她還沒去逛過禦花園呢。 玉瓶馬上道:“是,奴婢這就去準備。” 禦花園跟甯壽宮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她平常出門隻會去甯壽宮,真的從來沒往這邊走過。 從隆福門出來走了不遠,過了體和殿,她看到了一個……怎麼說呢?特别懷念的地方。 儲秀宮。 李薇一下子就站住腳了,玉瓶等人也都跟着停下來,看她站在那裡沖着儲秀宮看。玉瓶說:“主子是想進去看看?” 李薇愣了下,搖了搖頭。不過她還是往那邊走了兩步。儲秀宮隻開了半扇門,從門口往裡看也看不到一個人。 但她的記憶複蘇了。她沿着儲秀宮這條路往前走,漸漸想起了當年那個宮女姐姐帶着散步時走的路。 對了,宮女姐姐還帶她從翊坤宮和長春宮的後面走過,還告訴她那就是娘娘的宮殿。 她一直沒想起來。 繞到儲秀宮的後面,她又看到了當年她從神武門進來後,被小太監們帶到的第一個地方。在那裡她遇見了很多秀女和嬷嬷。 當時她連頭都不敢擡。 她站在殿前看上頭的殿名‘崇敬殿’。這後面就是她之前住的地方,後來才換到儲秀宮裡頭的。 “這是哪兒啊?”她問玉瓶。當時她可不敢問,從進來到出去一直都是稀裡糊塗的。還想着出宮後一定要問問她的教引嬷嬷。 結果進了阿哥所後就忘了。 玉瓶道:“這是乾西二所。” “乾西二所……”她在嘴裡念道。 從儲秀宮後面繞出去就能看到禦花園了。然後她想起來了,當年她就是沿着這條路去了阿哥所。她一面回憶着當年跟着嬷嬷走的路,這麼多年好像也有些不一樣了。但當她看到阿哥所的圍牆時,當年的感覺又回來了。 晚上,四爺問她:“你今天去阿哥所了?” 哪能過門不入?所以她趁機去看了看兒子們。她點點頭,侍候他洗漱更衣。 不過她原本不是去幹這個的。 四爺隻覺得素素今天怪怪的,他洗臉時,她站在旁邊遞毛巾,一個勁的打量他的臉。給他更衣時,她又盯着他的胸膛和個頭看,好像才發現他長得多高一樣。 李薇乍舌的想,沒想到四爺比當年的他至少要高出一個頭。 她記得她剛進阿哥所時就比他低半頭,現在兩人之間差一個半頭。考慮到她也在長高,所以還是他長得快? 她比劃了下,最後趁他去屏風後方便,靠牆站着讓玉瓶拿眉筆在牆上畫了一道,然後拿皮尺來量。 古代是論尺,要換算成厘米,她記得一尺大概就是三十厘米左右。 量下來玉瓶道:“五尺……五尺一分。” 李薇算了下,一米五六、五五的樣子。 等四爺從屏風後出來,也被她拉過去靠牆一比,然後再量。 四爺身高才六尺二分? 古說七尺男兒,可她不覺得四爺矮啊。 四爺這才搞清她在幹什麼,看她還在扳着手指算,讓人把皮尺收起來笑道:“量朕有什麼意思?明天把弘?S他們叫回來給你量。” 李薇此時也算出來了,她就說四爺不低,換成厘米有一米八八呢。快一米九了。 第二天,弘?S他們從上書房下課過來請安後,就被趕到後面來給她量身了。 弘?S最高,一米八二。弘昀一米七八,弘時也有一米七五。 除了弘?S外,弘昀和弘時都還是一張幼稚的小孩臉,卻都長得高過了頭。李薇隻慶幸兒子們的身高沒被她給拖垮。 下午,在翊坤宮裡,她又給四個女孩都量了一遍。 大格格宜爾哈一米六一,額爾赫一米五九(……),紮喇芬一米五零。但額爾赫按年齡算已經十八了,她可能就是這個身高了。 平常她都覺得女兒比她高一點點,宜爾哈是大姐比她高很正常,所以也沒覺得有哪裡不對。現在看,可能女兒遺傳了她的身高,剩下那一點是四爺給她拔高的。 端惠雖然年紀最小,身高卻并不輸給姐姐們多少,她也是一米五零。 不是她高,而是紮喇芬太低,她都十四了。 不過女孩們隻要穿上花盆底就看不出來了,花盆底最高有三寸的根呢。 李薇穿上花盆底後,瞬間覺得海拔不一樣了,好像整個人的氣勢也不同了。 等晚上再見到四爺,她特意穿着花盆底到他面前溜了一圈,挺胸擡頭跟他一比,感覺好像身高更相配了。 他扶着她的腰說:“好好的,幹嘛突然穿起了花盆底?” “大家都穿。”她道。現在她理解為什麼宮裡的娘娘們都愛穿花盆底了,當跟别人走一個對面的時候,身高通常能造成一種氣勢。 她決定以後在宮裡盡量都穿花盆底了。 現在就在屋裡多練練。 四爺看着她在屋裡來回轉,穿着花盆底嗒嗒嗒的走,走起來十分輕快的感覺。他放下筆,上前将在屋裡走得正歡的她打橫抱起來,放到榻上說:“給你們主子把花盆底換下來。” 玉瓶趕緊跪下給她脫鞋,玉盞則立刻送上一雙軟底繡鞋。 換上繡鞋後,腳上頓時輕松極了,好像重新踩在平穩的大地上了一樣。 她不自覺松了口氣,四爺在一旁說:“也不怕崴了腳脖子,朕在一邊看着都替你擔心。” 晚上,兩人在帳子裡,他握着她的腳挨個揉過來,道:“穿花盆底走路,腳丫子不疼?”腳趾都紅了。 他揉得她腳心癢癢,一面往後縮一面說穿花盆底是嫌身高太低,想高一點。 他壓過來笑着說:“想高點還不容易?出門就叫肩輿,從在上頭看誰能比你高。” “等等等等!”他雙手亂摸,吓得她壓低聲音,“不行,不行!” “行。”他親了親她的臉,“朕用手……讓朕親親……” …… 之後,她看他用桌上的茶水洗了手,洗手水都倒到了馬桶裡。 等他上來後,兩人一時還睡不着,她說起了當年在儲秀宮的事,還有她選秀的崇敬殿,住過的乾西二所,還說從禦花園穿過時她還想是從這條路出宮。 四爺笑了,說:“你真以為過了禦花園可以出宮?” 她當時真是那麼想。一是選秀那幾個月都是被圈在屋子裡和院子裡,出門就有宮女姐姐陪着,而且來回的路還都不太一樣,房子宮殿看着卻大同小異,另外小胡同特别多,拐角也多。 然後,像大一點的公園或大學都有好幾個門,所以她就以為來的時候進一道門,出宮是另一道門。 直到被交到大嬷嬷手裡時才明白事情有變。 那時也輪不到她後悔什麼的了。 四爺歎了一聲,摟着她拍了拍,聽她說當時還以為能回家,就說:“等過一會兒時間,你想叫家人進來見見也可以。” 進宮比進府還複雜,她搖搖頭。等她看請宮裡的形勢再說吧。貿然輕率可能會給李家招禍。 她在宮裡跋扈就行了,李家不能跟着跋扈。她給李家挑的路線就是悶聲發大财,越低調越好。 所以目前,李家除了一個在外面當官的李文璧,也隻有拜了傅敏為師的李檀。其他的什麼也沒有。她的弟弟們聯姻都是找普通旗人,親家裡一個當官的都沒有,連最小的弟弟成親時,四爺已經被賞了圓明園了,娶的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旗人姑娘。 四爺看她搖頭,知道她謹慎也沒有堅持。 當年的素素是什麼樣? ……他已經想不起來了。 當時他想的是可能很快就能出宮了,怎麼跟太子學習辦差,怎麼讓皇阿瑪知道他已經長大了,可以把差事交給他了。 他在回憶裡翻撿,發現印象中最早的素素是剛生下額爾赫時,隔着屏風哭得鼻頭泛紅。他以為她有什麼不好趕緊進去,卻發現不過是虛驚一場。 當時她是因為什麼哭? 他也想不起來了。 就記得她抱着被子靠在床頭,額上還包着紅巾,讓她給哭歪了挂在耳邊。梳好的發髻也滑到一側肩頭,水亮的眼睛看着他,裡面滿滿的都是委屈。 看到他以後就哭得更厲害了,好像見到額娘的小娃娃。知道有人撐腰,有人心疼,就拼命撒嬌。 當時他哭笑不得,抱着哄啊哄的,不知怎麼哄的就把她哄住了。 心想這麼嬌的一個女孩子就給他生孩子了,她自己還沒長大呢。 現在躺在他身邊睡得正香的女人就是當年的女孩,其實她跟當年沒什麼不同。臉上的笑變少了,心裡裝的事多了。可還是會因為某一件小事就高興起來,也不會因為什麼事煩惱太久。 ……怎麼就過了這麼多年呢? 好像才一眨眼。 他側身看着她,看着她睡得一點心事都沒有。 他輕輕舒了口氣,閉上眼。 心裡想着明天起來後急着要辦的事,漸漸的也睡着了。 …… 淩晨兩點,毓慶宮悄悄打開了門,一行人在侍衛的護送下匆匆出宮。 宮門外,隆科多打着哈欠盯着來路,終于看到人了,趕緊讓他們都上車。跟走在中間的胤?i撞上後,隆科多先打量他幾眼,退後半步恭敬道:“理親王,您請。” 胤?i沖他客氣的點點頭,上了停在路邊的青布騾車。
309、皇後進宮 養心殿裡,四爺正在看欽天監送來的讓他圈選的吉日。 畢竟要趕在頒金節前讓皇後進宮,到時一家人一起出來亮相才好看。想到這個,他又記下一筆,還沒進宮的三位養女公主都要催一催了。 可眼下這幾個吉日都不大好。他提着筆猶豫半晌,先圈了後面那個,注上小字‘貴妃宜’。 素素宜土,大禮上要少那麼幾分,挑個好日子也算是補償了。 然後再在前頭的日子裡圈了一下,注‘皇後宜’。 他合上折子,喊張廷玉:“送去給張伯行。” 張廷玉恭敬接過,往禮部去了。 數日後,雍親王府門前熱熱鬧鬧的,幾輛挂着宮牌的騾車一長溜停在府門外。前後都靜街了,閑人哪怕站在遠處看看熱鬧都會被驅趕。 郭絡羅氏的馬車都到路口了,卻進不去。随從去前頭望了一眼,回來道:“主子,那邊的路封了。步軍統領衙門的人在那兒呢。” 郭絡羅氏掀開車簾看了一眼,果然那邊路口站着兩排步軍統領衙門的兵。 ……八爺還在家等着她的消息呢。 她咬咬牙,八爺往宮裡遞了兩回請安折了,皇上都不叫進。她隻好來找四嫂想想辦法。八爺也沒别的意思,現在皇上繼位,他這個做臣子的想為皇上盡忠,總要把意思遞到禦前,至少容他去磕個頭。 “你去瞧瞧,看是怎麼回事?”她道。 随從小跑着過去,對着路口的步軍統領衙門的人打拱作揖,掏銀子塞好處,才能朝裡頭看了幾眼。郭絡羅氏一直等到他回來,忙問:“什麼事啊?”要是不要緊,她就在這裡等一等。 随從抹汗道:“隻怕是不成的,主子。那邊停着好幾輛宮裡的車呢。” “宮裡的車?”郭絡羅氏怔道。 “是,正在搬行李。怕是……怕是一時半刻完不了。”随從說。 回程的路上郭絡羅氏還在想,這是四嫂要進宮了?是今天? 雍親王府裡,武氏回頭看着她這住了多年的屋子,長長的出了口氣。一邊的玉露和玉指都喜上眉梢,小心翼翼扶着她往外走:“娘娘快些,外頭車都等着呢。” 路過鈕钴祿氏的屋子時,她特意站了站腳。 原本躲在屋裡的鈕钴祿氏隻好在丫頭們的簇擁下出來,對着武氏深深的一禮:“恭喜娘娘,賀喜娘娘。” 她以為武氏今天肯定不會放過她的,誰料到武氏卻親自把她扶起來,沖她笑道:“妹妹何必這麼客氣?日後咱們還是一家的好姐妹。你我一個屋檐下的情份,我是到哪兒都不會忘了的。” 鈕钴祿氏臉紅似火,全身的寒毛都乍起來了,再福道:“妾身以往不懂事,給娘娘添了許多煩惱,妾身有罪。” 武氏大度一笑:“談何有罪?我與你也沒什麼不同。你在這空屋子裡住了多久,我隻比你住得更久。” 鈕钴祿氏咬着唇。 武氏不再跟她多說,道了句我先走了,就帶着人出去了。 看鈕钴祿氏站着不動,橋香扶她道:“貴人,咱們進去吧。” 大家都是獨守空房的,她卻成了嫔,她隻是個貴人。 鈕钴祿氏頭一次覺得心都灰了。好像她這時才看清楚,不說貴妃娘娘,在萬歲眼裡,她連武氏都比不過。 武氏出了小院遲疑了下,還是先往正院去。果不其然在門口就叫丫頭給攔下了。 她道:“妾身是來給皇後娘娘磕頭的。” 莊嬷嬷匆匆出來,對她一福道:“奴婢見過甯嫔娘娘,皇後娘娘正在念經,這會兒怕是……” 武氏忙道:“不敢打擾皇後娘娘,妾身在這裡給娘娘磕頭就行了。”說罷不等莊嬷嬷喊人去把墊子拿來,就在光秃秃的地上大禮參拜。 莊嬷嬷送走武氏,回到屋裡。 元英正跪在佛前專心緻志的念經。莊嬷嬷站了一會兒就退下去了。 元英喃喃道:“……南無大悲觀世音……” ……願我早得越苦海…… 紫禁城,翊坤宮裡,李薇正等着今天進宮的武氏等人。冊封的吉日已經選定了,宮裡現在正在忙這件事。因為四爺說要趕在頒金節前一切都要弄好,一下子時間就緊張起來了。 她看着坐在她旁邊的宜爾哈和紮喇芬:“要是坐累了就先出去散散,一會兒再進來就行。” 宜爾哈就起身把還有些緊張的紮喇芬給帶出去了。 自從昨天聽說宋氏她們要進宮了,額爾赫說紮喇芬就好像老是特意避開宜爾哈,有什麼話想對她說。她悄悄問過後,原來是紮喇芬想見宋氏。而宜爾哈一直不希望她們再跟宋氏扯上關系。 “大姐姐說,偶爾不經意的碰上可以。但她們絕不能主動跟人提說想見恪嫔娘娘。”額爾赫這麼說。 李薇就在今天把她們給叫來了。 這就算是撞上見見了。她擡擡手的事,對紮喇芬和宋氏來說卻不亞于登天之難。有時她就想,她這麼一點小事,一點小事的積德,于人方便,說不定老天爺真的會看在她做好事的份上,給她一些福報呢? 世路多艱,人力有限,隻能禱告上天庇佑了。 宋氏等人是一齊進宮的,李薇也是一齊叫進來見的。本來還想留個膳,說到一半張起麟匆匆而來,隻在殿外一躬腰,她這邊就趕緊端茶道:“你們一路辛苦了。” 宋氏和武氏都趕緊起身告退,速速退了出去。 出門時,張起麟就在殿外躬半身送行。等她們都走了,他才進來,不等李薇問就說:“萬歲說今天事情少,想跟貴主兒一道用午膳呢。” 李薇見着他就知道是四爺那邊的事,起身道:“我這邊也都好了,這就跟你回去。” 張起麟忙說:“萬歲那邊還早呢,貴主兒不用急。” 回到養心殿,剛巧跟四爺碰個正着。他牽着她的手進去,笑道:“聽說是你去見宋氏她們了?”“是,她們剛進來忙亂的很,我就叫她們先回去收拾了。”她跟着他進去侍候他換衣服,“萬歲要不要也見見?” “朕哪有工夫?你見了就行了。”他笑着瞥了她一眼。 意思是:别裝了。 李薇心道她真沒裝,主要是論理應該過來給您磕個頭的。 四爺真的很會聯想,遇上她說個什麼事,他都能拐到她吃醋上頭去。她沒那麼多醋好吃好嗎? 等兩人從裡屋出來,午膳已經擺上了。雖然現在剛剛十一點。但他說要用午膳,那就是午膳。而且他現在的作息完全是亂的。有時下午四點吃晚膳,晚上十點再加一頓。她都不知道他這麼吃會不會有問題。 用過膳看他要躺下休息,一時半刻不打算走的樣子。她小聲道:“萬歲,叫太醫來請個脈吧?” 四爺下意識的睜眼想了想,道:“朕最近沒熬夜,飯也都是按頓吃的啊。” 蘇培盛在下頭聽着,上面貴主兒又輕聲勸:“就是看看,不是說三天請一回平安脈?” 萬歲讨價還價道:“三天……用不着,十天請一回就行了。” “這就差不多十天了。”貴主兒道。 萬歲認真扳手指算,說:“剛七天。” “四舍五入嘛。” 蘇培盛偷眼瞧,見貴主兒拿手指去勾萬歲的袖子了,勾着勾着就滑到萬歲的袖子裡頭。萬歲手一動,握住了貴主兒的手。 萬歲笑道:“行了,行了,都依你。”說罷坐起來。 蘇培盛趕緊上去扶萬歲,果然就聽萬歲道:“蘇培盛,去把黃升叫來吧。”他領命而去,聽萬歲逗貴主兒,“這下可如意了?” 李薇哄孩子一樣哄他願意看大夫了,聽他表功趕緊上去又是捏肩又是捶背。他就笑,拉着她的手要她坐下,說:“不用你來幹這個,陪朕坐一會兒。” 太醫很快來了,切了脈背了一通醫書,說四爺呢最近熬夜,又因為先帝是在盛夏崩的,四爺頂着暑熱幹活兒,有‘暑濕’,然後至膽胃郁熱。再問四爺最近早起時有沒有口苦?是不是到了飯點都不餓?過後也不想吃。 李薇馬上想起他最近起床時漱口總會多漱一會兒,還有,不是她提用膳,他回來了也很少說要什麼東西吃。 四爺聽了确實有道理,又見旁邊素素的眼睛瞪得銅鈴一樣大,清了清喉嚨,悄悄拍了拍她的手讓她别生氣。 “朕是有些口苦……黃太醫開方子吧。”他道。 等黃升去外頭開方了,他轉頭對李薇笑:“不生氣啊,朕沒感覺有什麼,一點都不難受。這不是開方子了嗎?吃兩劑藥就好了。” 能對他發火嗎?能說你怎麼能這麼不愛惜身體嗎? 不能。李薇默念柔能克剛一百遍,深呼吸溫柔道:“萬爺……胤?G,我知道你忙,這千頭萬緒的,你的脾氣還是要做就做到最好,凡事都要盡善盡美。” 四爺就點頭,這話說到他心坎裡了。他就是想做得特别好,好到叫所有人一看就沒了話。 “要不這麼着,咱們每天都來列個表。叫行事曆。詳細到每一刻鐘,然後按輕重緩急排個序。”李薇給他學,反正現代電視裡總裁秘書都會特牛x的來一句:對不起您沒有預約。然後主角再更牛x上前打臉:叫你們總裁親自出來跟我說! 重要的是,有行事曆,她就先把什麼時辰吃飯給他定好,到點就叫太監去提醒。 可别小看這太監。進了養心殿她才知道,在府裡是他一人獨大,進宮後規矩可就多了。額爾赫和弘?S都說太監和嬷嬷都能管得着他們,特别是進宮後内務府新派來的嬷嬷和太監,個頂個的牛氣,挂嘴邊的就是‘格格阿哥,您應該如何如何’,孩子們不應,他們會繼續叨叨。 弘時被管得最多,李薇聽了後覺得還算有道理。比如不能隻吃肉,不能隻盯着一道菜吃等等。有效遏制了他的挑食。 總之,他們就是有這個底氣去管主子。 四爺現在是太興奮在抽瘋,等他緩過勁來就會好了。而且隻要養成習慣,他就會不自覺的去遵守。 李薇繼續給他說這行事曆多好多方便,比如要開一個會,先定好議題,規定好開多長時間,比如半個時辰。參加會議的人有某幾人需要發言,每人發言五分鐘,兩分鐘說下他的論點,兩分鐘解釋他是怎麼想的,證實他的論點是有根據的,剩下一分鐘由大家提問挑刺。 四爺聽着聽着眼睛就發亮了! 他就喜歡這麼清楚明白的方法! “好,好。”他一個勁的贊道。 “好吧?”李薇然後說,“咱們再把時間都算清楚,你什麼時候吃飯啊,什麼時候休息啊,什麼時辰睡覺啊,等等。” 四爺啞然,跟着就笑了,道:“你繞這麼一大圈,還是為了這個啊。” 不為這個我為什麼啊? 反正這主意好,簡直就是為他量身定做的。她就不信他能憋得住。而且不但他用,他還會讓身邊的人也用。 黃太醫開過方子,四爺看過後點了頭,就照方抓藥去了。他也不歇午覺了,起來就叫蘇培盛拿紙筆,在炕桌上開始列行事曆。 李薇想說這行事曆都是秘書安排的,不過想他現在正在興頭上,讓他玩吧。 四爺排過行事曆(寫了兩張紙),然後就迫不及待的去前殿了。到六點他在前頭用膳,還叫蘇培盛回來跟她說‘朕在前頭用了,照行事曆上的時辰用的。你也用吧。’。 李薇問過黃太醫,叫蘇培盛帶過去一罐皮蛋瘦肉粥。皮蛋是堿性的,豬瘦肉增胃汁,正合他現在用。 雖然這位一慣不喜歡在大米粥裡亂放東西。每年的臘八粥都是隻肯吃一口的。 她本來想等他回來用,她陪他一塊吃。現在隻好叫蘇培盛帶過去了,發愁要是今天不吃,明天給他做皮蛋拌面,來個清炒瘦肉絲?黃瓜炒肉絲?芹菜炒肉絲?肉絲面? 蘇培盛出去一趟回來還帶回一罐粥,四爺放下筷子道:“盛上來一碗。”他知道這一定是素素給的。想必是以為他會回去吃。 蘇培盛看過是什麼粥,盛的時候就刻意隻盛了一碗七分滿。 結果四爺接過去,雖然皺眉還是喝完了。喝完道:“再盛一碗。” 他連喝三碗,跟喝藥似的,喝完才繼續拿起筷子吃飯。隻是碗再小,三碗粥還是極占地方的。他又是習慣養身隻吃七、八分飽的。等他放下筷子,殿内一起用膳的顧俨等人也都趕緊放筷子了。 四爺笑道:“倒叫你們也跟着吃不好了,下回讓你們下去吃,自在點。” 顧俨等人都呵呵,戴铎剛才是看見那罐子是蘇培盛從後面提進來的。後面住的是貴主兒,這東西是誰送的就不言而喻了。最讓他想不到的是,萬歲明顯不大喜歡碗裡的湯羹,但還是堅持連用三碗。 這份愛重真是叫他瞠目結舌啊。 三碗粥一泡尿就沒了,酉時過半用的晚膳,不到亥時,四爺這肚子就有些餓了。 他這段日子都是忙起來不知饑飽的,有時過了飯點很長時間都沒感覺。難得肚子餓一回,他也感歎是黃升的藥方開得好,還是素素那碗粥? 肚子餓起來是有些折磨人的,四爺一時這思緒就接不上了,不得不放下筆道:“都出去散散吧,也忙了差不多有兩個時辰了。” 戴铎等人都是他不停,沒人敢停。萬歲都沒說累呢,你能說累?一聽這話紛紛起身,戴铎剛才用膳時吃得菜多,有點鹹,下來就喝了不少水,肚子裡正憋着一泡尿呢,于是頭一個跑出去。 四爺一怔,笑道:“真是……難不成朕連方便都不叫你們方便了?” 顧俨打圓場:“适才看到仲益用了好幾碗茶,怕是茶催的。” 幾人一通笑,四爺擺手:“都去,都去,一會兒再回來。”衆人這才告退。 四爺也起身,蘇培盛看他往後面走,趕緊跟上。 東五間裡,李薇還沒睡,正在編雍正錢。聽到外面的腳步聲,剛要起來四爺就進來了。 他看她坐在榻上,身邊一大串黃燦燦的雍正錢,一邊說:“不用起來了。”一邊過來看她在幹什麼。 銅錢皆用紅絲繩串起,五枚一個結,像麥穗一樣中間結成一股,再一穗穗的編成一大股。 四爺笑道:“你這是真要編一串一百枚的?” “好看吧?”她道,“回頭挂牆上。” 四爺搖頭笑不說話,一百枚錢串起來挂牆上,什麼釘子挂得住?難道往房梁上挂? 隻好他來給她想辦法了,不然她巴巴的編出來了,挂不起來不是掃興嗎? “你這會兒回來是忙完了?”李薇很驚訝啊,看看表才十點,以前都是不到十二點看不到他的人的。 四爺道:“就是回來看看你。”他坐下後,就着擺在炕桌上的點心吃了兩塊。 李薇看着他,以前點心很少有主動吃的。她這裡的花哨多,他不喜歡。 她讓人把新煮好的奶茶倒一杯來,看他一會兒就吃了幾塊了,道:“要不給你下碗拌面?” 四爺搖搖頭,幾塊點心就掂着了,道:“才用過膳,點心就夠了。” 點心有六種,他挑的是甜鹹餡的花生酥和山楂烏梅餡的糯米糕。李薇看他隻吃這兩種,心道還是點心的品種不夠豐富。主要是這位爺一般也不拿點心當回事,他是喜歡吃什麼,能一口氣喜歡好幾年的。 在府裡有蘇培盛照顧,養心殿那裡大概不太方便? 她以後要不要往那邊送些點心? 第二天,李薇閑了特意讓趙全保去找劉寶泉,說‘想嘗嘗養心殿那邊的點心’。然後送來的點心就叫她完全明白了。 荷花酥、菊花酥、千層酥…… 為了最大的保持形狀和口感,這些點心都是油炸的。四爺雖然不是一定不吃油炸,但擺出來一水的油炸,他就肯定沒胃口了。 像她愛吃的那種軟綿綿的糯米糕就因為形狀不好保持,禦膳房的人怕送上去哪哪兒形狀不美被問罪,所以是從來不送滴。 那就她送吧。從她這邊送,四爺總不會問她個點心形狀不完整的欺君之罪。 隔不幾日,李薇就接到一份禦制行事曆。上書皇後某年月日,某日某刻由神武門進宮,她需要在某刻到某處接駕。 問弘?S和額爾赫等人,也都拿到一份行事曆,通知他們幾時到什麼地方等着迎接皇後。 這東西是挺好的。李薇看着行事曆上标注的時間,她到了以後大概等不了一刻鐘就能見着皇後鳳駕了。這樣也省得她在那邊站太久。 但沒等她準備好,四爺又緊接着下了道口谕,道皇後一路辛苦,他這邊正事忙得抽不開身,就不在宮門外玩什麼花哨了,讓她直接進宮,貴妃等在長春宮拜見。 這下連等的功夫都不用了。 李薇直接在翊坤宮等着,聽完禮炮聲響過,又等了兩刻鐘才等到長春宮傳過來話:皇後安頓好了,爾等可以前來拜見。 拜見過程比她想得還要迅速:因為皇後還要去拜見萬歲。所以沒時間跟她們說太多。 李薇到場後帶着人進殿,拜完出來總共也沒用完一刻鐘。 她前腳離開長春宮,後腳就看到皇後帶着人匆匆去養心殿了。 李薇回翊坤宮換衣服,想回養心殿又怕跟皇後走一個對臉。她讓趙全保去看看,皇後拜完四爺沒有。 趙全保回來道:“皇後沒進養心殿,就在外面大禮參拜後就回長春宮了。”餘下的他也打聽不出來了,不過他也不是白在養心殿混了這段日子的,湊近小聲說:“奴才聽說,是萬歲太忙,顧不上見皇後。” 忙是真忙,估計養心殿裡現在還有一堆人呢。 李薇想想他登基前都沒停工一天,登基後第二天淩晨三點就去上班,這麼說……不見皇後也不算特别出奇。 就是想想她住在東五間,這樣一來隻怕皇後未必會相信這番話啊。 李薇猶豫要不要這會兒先别回養心殿? 正想着,張起麟過來道:“萬歲叫奴才來瞧瞧,想着您是不是被什麼事絆住了。” 她突然就有種被四爺看穿的感覺。 不過張起麟都來請了,她也隻好現在就随他回養心殿去。 養心殿前殿,張起麟回來複命,見萬歲正跟人說話就站在一旁。 四爺忙完手裡的事,讓他們這就去頒旨,回身正準備再拿一本折子,蘇培盛悄悄過來說:“萬歲爺,到用午膳的點兒了。” 行事曆上寫着呢。 四爺恍然,這才看了眼時間,放下手裡的折子道:“這麼快啊。” 他起身離座伸了個懶腰,隻覺得腰背肩臂都是僵的。殿上衆人也都紛紛放下筆。 他道:“都去用膳吧。”跟着搖頭笑着說,“這行事曆還真有意思。” 說完讓蘇培盛把行事曆拿過來看,今天上午事情辦得極順,午膳就多出一刻鐘來。 陪素素用吧,也看看弘?。 他這麼想着就往後殿去。 東五間裡,李薇正在看着人收拾東西。皇後回長春宮後好像是立刻就把給各人的賞賜送來了,她是貴妃排在第一位。讓她沒想到的是,賞賜沒送去翊坤宮,而是送到這裡來了。 四爺進來就看個正着,烏木的盒子上還有皇後長春宮的表記。 他怔了下:“皇後賞的?” 李薇以為他要看,就讓人衆人慢一步,結果他擺擺手說:“都收起來吧,說來接下來就是你的大事了,到那天要不要讓你娘家人進來一趟?” “不用,讓他們進來幹什麼?”進來磕頭玩嗎? 四爺隻是順口一提,她沒這意思就算了。主要是今天烏拉那拉家的人想進來,特意遞了折子,他就準了。想着她要是也想,就一道準了。 兩人坐下用膳,他就看膳桌上有黃瓜炒肉絲,韭黃炒肉絲,木耳炒肉片。一連三盤都是炒豬瘦肉。 “你啊……”四爺笑着去挾菜,道:“真是個急性子。什麼事都是恨不能一下子就做好。”聽太醫說豬瘦肉好,就巴不得他吃的每一口都有豬瘦肉,最近膳桌上隻怕都是各種菜配炒豬瘦肉。 再看湯,冬瓜瘦肉湯。 四爺吃兩口想用湯就看到擺得特别顯眼的這一盆。 李薇看他拿湯碗正準備叫人,就看到他放下碗和筷子笑起來。 剛才那句話也是沒頭沒尾的。 冬瓜湯有什麼好笑的? 那要麼下一頓改成山藥瘦肉湯?蓮藕瘦肉湯?他不喝甜湯,不然雪梨瘦肉湯也不錯。
310、夜話 長春宮裡,大姑姑和太監總管曹得意正在給皇後磕頭。 兩人都是眼色靈活的人,萬歲在皇後進宮後毫無表示,皇後去養心殿請安卻連宣進去見一面都不肯,自然都知道皇後此時的心情必定不會太好。 所以兩人都沒有廢話,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表忠心。他們既然身家性命都挂在了長春宮裡,那皇後就是他們的主子。天長日久的,皇後早晚會知道他們的好處。 曹得意口齒靈便的把現在宮裡的情勢說了一遍。比如宜太妃和榮太妃是幾時從西六宮搬到東六宮的?萬歲每天幾時從養心殿去甯壽宮給太後請安?西三所裡的端惠公主幾時進的宮?養心殿貴妃自端惠公主進宮後是怎麼照顧的? 這些都是元英不在宮裡時發生的事,事後她也很難再打聽出來。 曹得意說的這麼清楚明白,仿佛這對他來說都是每日吃幾頓飯這樣的小事。 元英很難不對曹得意印象深刻了,她特意看了這個年約四旬的太監總管一眼,記下他的名字:“曹得意,你很好。” 曹得意輕聲道:“替主子辦差是奴才的本分。” 然後就退下了。 大姑姑剛才刻意退了一射之地,倒不是她畏懼曹得意,而是顧忌着立在皇後身邊的莊嬷嬷。那副姿态一看就是宮裡打熬出來的,想必是内務府出身。皇後是選秀出來的,又随萬歲在宮外當了二十年的王府福晉,身邊卻沒有一個親信,倒叫莊嬷嬷這個内務府嬷嬷拔了頭籌。 大姑姑不願直面其鋒,她跟曹得意好歹也有這同掌一宮幾十天的情份在,何況現在養心殿貴妃才是皇後的心腹大患。那簡直就是萬歲走到哪兒都要帶身邊的人物。聽了些零星之語,萬歲離了貴妃連飯都吃不香了。 大姑姑刻意退避,輪到她出來說話也隻是簡單把西六宮的情形說一遍。像恪嫔和甯嫔住在長春宮的東西配殿,耿貴人等人都住在鹹福宮和建福宮兩宮中的小角房裡。 她說得簡單,又沒有驚人之語。元英聽過就點了點頭,叫莊嬷嬷給賞。 殿中一時就靜了下來。莊嬷嬷是習慣了,曹得意和大姑姑自然也不會在此時出聲,站樁是打進宮起就練的基本功,随便從宮裡拉出來一個小宮女小太監,能紋絲不動站上一天都不會僵的。不會站,怎麼侍候主子? 從府裡搬來的落地大鐘正一下下的走着,鐘擺沉重的聲音在殿中回響。 此時,外面溜門進來個宮女,習慣性的想往大姑姑這邊來。大姑姑一個眼神,這宮女機靈的不動聲色就拐了個彎,轉到莊嬷嬷身後去了,小聲伏耳幾句,莊嬷嬷對元英說:“主子,萬歲賜宴了。” 曹得意和大姑姑立刻就去看皇後。 元英坐直身道:“容我換身衣服,擺香案吧。” 長春宮霎時就是一通忙亂。陳福就等在殿前,他來得突然,皇後一時沒準備也不奇怪。通常都應該是他們這邊來之前先通知,等到的時候香案等都該準備齊了,人也應該出來跪好了。 主要是萬歲今天用午膳早了點,等用到一半才想起來要給皇後賜宴,這才傳話去禦膳房。幸好菜什麼的都是現成的,放上簽子就能提走。 等裡頭收拾好了,曹得意出來請陳福進去,連連哈腰道:“陳爺爺,您請。” 陳福拱拱手,擡腿進去。曹得意緊緊跟在後頭,對陳福算是服到家了。先帝那會兒身邊就一個梁爺爺,後來魏珠這小子費了老鼻子勁才擠上去一條腿。結果就是太子回來就被鎖進毓慶宮那回,禦前跟出去的人都死了多少啊,陳福居然就這麼跳出來了! 他之前跟哪兒窩着呢?愣是沒人知道啊! 等先帝駕崩,新君繼位。好家夥,陳福居然還在禦前侍候! 這句‘爺爺’曹得意算是叫得服氣極了。陳爺爺要再不是爺爺,那就沒人能當爺爺了。好家夥,整個紫禁城,他是這個!(拇指) 陳福進去就見皇後不知是還沒換下衣服,還是又穿好了出來,吉服朝冠一整套。 他把菜名唱完,身後兩隊人把菜也都給擺上了。 陳福告退,皇後謝恩後對他道了句辛苦,讓曹得意送送他。 出來後,陳福笑着對曹得意說:“你倒是個能幹的,這麼快就在主子跟前紮下了?” 曹得意笑呵呵的:“奴才的本分嘛。”說着眼珠子一轉,仿佛是送陳福出去,兩人就這麼慢騰騰的走一路說了一路。 曹得意打聽出來萬歲都賞了幾個人,當然他沒這麼問,他問的是跟陳福一塊辦這趟差的都有哪幾位哥哥? 不能探聽禦前的事不過是句空話,換個問法什麼問不出來呢? 何況這位陳爺爺尤其好說話,先帝那會兒都知道,陳爺爺耳根軟,多求求他就行了,少有不應的。 曹得意送走陳福回來,一面侍候皇後用膳,一面十分平常的說:“萬歲就賞了您一整副席面,旁的隻有西三所的端惠公主得了六道菜,恪嫔和甯嫔都是四道,幾位貴人那裡是兩道。” 元英面無表情的用膳,聽了隻是簡單嗯了聲。 曹得意也仿佛沒想邀功,侍候完主子見沒什麼吩咐就退下了。 到了下午又是接連兩道恩旨。一道是追封皇後其父為一等承恩公,一道是追封其母為多羅格格。 皇後再次去養心殿謝恩,又是在外頭磕的頭。 第二天,四爺起來後去甯壽宮給太後請安的路上,蘇培盛道:“萬歲爺,後頭有人上來了。” “去看看是誰?”他道,不過心裡已經想到了。 他腳下未停,蘇培盛叫去瞧的人已經回來了,蘇培盛過來說:“回萬歲爺,是皇後。”他回完等了一會兒,想看看萬歲叫不叫皇後上來,或者他們站住等等? “嗯。”四爺應了聲,還是一樣往前走。 後頭一直在攆,前面又沒加快速度跟着跑,就在日精門前兩撥人終于勝利會師了。 “萬歲金安。”元英拜下,身後的人嘩啦一下全都跪倒了。 頭上的天還是黑的,隻是天邊隐隐泛起魚肚皮。 四爺淡淡點頭,蘇培盛上前一步,長聲喝道:“起!” 元英起身後,這對大清朝最高貴的夫婦終于走到了一起。 其餘人都慢慢跟在後面。 四爺問:“昨天你家裡人來了?見着了?” 元英道:“謝萬歲恩典,烏拉那拉家上下都感念萬歲的恩德。” “嗯。”四爺仿佛帶了點笑模樣,道:“對了,你家那個一等公,回頭叫五格上道折子吧,這個一等公就讓他襲了。” 元英腳下一頓,不知是想開口推辭,還是想跪下謝恩,她隻頓了這一下就馬上跟上,輕輕說:“謝萬歲。” 之後這對夫妻再也沒有說話,一直進了甯壽宮。 等元英從甯壽宮回到長春宮沒多久,大姑姑就匆匆進來道:“貴妃來給您請安了。” 元英正在換衣服,聞言一怔。 莊嬷嬷馬上說:“貴妃是來……” 大姑姑看了眼皇後,垂頭道:“奴婢不知。” 莊嬷嬷再對皇後:“主子,您看……” “請她進來吧。”元英在甯壽宮并沒有坐多久,四爺給太後請過安就走了,她也是頂多坐了一刻就回來了。她卻覺得十分累,本來是想讀兩卷經,休息一下。 結果沒想到李氏就來了。 她也好奇她的來意。 李薇來是送目前在她手裡的宮中份例賬冊的。上回發過一次後,她深深的覺得這是一個得罪人的差事。果然沒有金剛鑽就别攬瓷器活。 送過賬冊後她就閃人了,至于皇後接下來會怎麼做她就不管了。 回到翊坤宮後,她就老能聽到長春宮那邊的動靜。不是她耳朵太尖,而是長春宮太熱鬧。 “怎麼回事?”聽這個動靜從上午聽到下午,她實在是不知道哪兒來的這麼多人。 趙全保還是一直盯着的,道:“東六宮的人來看皇後。”當然不是本人來,都是叫身邊的心腹太監或宮女走這一趟。 他說完,看了眼周圍,玉瓶就帶着人都下去了。 他這才上前悄悄說:“今天早上,皇後跟萬歲一塊去甯壽宮給太後請安了。” “一塊?”李薇不是吃醋,她隻是不記得四爺通知皇後了。兩人一直在一起呢,何況這事他又不會故意瞞着她。 最重要的是,感覺四爺不會特意想着叫皇後一道去請安給太後看,以表現他們夫妻和睦感情好。 而且,太後也不是管閑事的人啊。 趙全保這個消息是從他幹爹那裡得來的,至于路上是個什麼情形不知道,反正萬歲是和皇後一道進的甯壽宮。 他也納悶呢,早上明明是看着萬歲一個人走的啊。那隻能是路上遇上的,這也太巧了。 李薇倒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她想起一件跟甯壽宮和東六宮都有關系的事。 “靜太妃快生了吧?”她道。 趙全保掐指一算,還真差不多了。 而且很不巧的是快到頒金節了。宮裡的人忙這新帝登基頭一個大節都忙不過來,再說隻要她肚子裡這個平安落地就行。 下午,長春宮就遞過來兩件事。一是頒金節,宮裡要怎麼辦?她寫了個節略,比如去甯壽宮給太後磕頭啊(李薇記起來了!她以前每年都要去跪去磕頭!),比如宮裡如何慶祝啊。 先帝那會兒是各府的爺們進後宮找額娘,頭上又沒皇後,在太後那裡表過孝心就能回自己宮裡過節了。 今年,第一,有皇後了。所以去過甯壽宮後,理論上所有的宗室女眷都該由她來招待了。等于前頭四爺開宴會,她在後頭也要開宴會。 第二,太妃們以前每年都在見見媳婦孫子孫女,今年是不是也該讓見見? 不管四爺是個什麼意思,皇後是已經先求了情了,說天倫母子,萬歲天恩,允諸親王、郡王、貝勒、貝子等可以進宮給太妃們磕頭。 另一件事就是這個靜太妃石氏生孩子的事,她替靜太妃求賜下太醫。 李薇是怎麼知道這兩件事的?是因為長春宮遞到養心殿,四爺沒空看就先轉到她這裡來了。 李薇?宓奈抟願醇印! ∷?大概明白四爺的意思,就類似總裁沒空看文件,叫秘書看一遍,然後口頭彙報。 果然,四爺中午回來用過膳後,一邊喝茶一邊叫她‘把皇後折子上說的事說說吧’。 她就一面?遄乓幻嫠盜恕! ∷囊?很快有了決定,靜太妃那個這就賜下太醫,馬上就讓蘇培盛去傳話。至于頒金節怎麼安排,其實皇後的折子裡想說的是長春宮不夠大啊,要是想招待所有宗室女眷,那就隻能在後宮裡找個大地方了。 後宮裡哪裡夠大?要能放下所有的宗室女眷? 坤甯宮。 李薇頗有種高手過招,無聲無息的意思。看似平常的折子裡,說的卻是坤甯宮的事。 這個還是要從先帝那時說起。自從先帝的孝誠仁皇後在康熙十三年沒了以後,那個宮就空下來了。雖然後面還有過兩位皇後,但都沒住過坤甯宮。 所以,四爺給皇後選長春宮,而不讓她住坤甯宮并不是沒有緣故的。 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這是李薇自己猜的。 四爺已經表示不會住乾清宮了,作為對先帝的尊敬。所以,這種情況下他怎麼可能會讓皇後去住坤甯宮? 他是标準的我沒有,你們也要跟着我沒有的人。 皇後劍指坤甯,可以理解。就是…… 李薇想跟她說别想了,四爺不會答應的…… 第二件事,四爺有決定了。他說當天先去甯壽宮拜太皇太後和太後,然後‘皇後與貴妃可在宮中設小宴,款待一二親近之人’。 就是沒有大宴,還是各宮小宴。至于太妃的事,對不起他忘了。 他忘了,就是不必再提。 他在皇後的折子上批了幾句,讓蘇培盛把折子送回長春宮了。然後對她道:“下回再有這種折子,送來後你能批的都給批了吧。用你的那個印。” 李薇幾乎以為他說錯了,試探道:“這……長春宮的折子……” 讓她來批?! 四爺笑得極之平常,好像在說‘小事一樁嘛’。 “朕那邊可沒時間天天來看這種折子,你放心,長春宮也沒那麼多折子要遞,隻是事情隻怕是少不了。” 他這麼說。李薇初時還不信,結果第二天他的話就應驗了。 長春宮來問,說想接端儀、端靜、端恪三位公主回宮。 端惠被誠郡王送進宮後,剩下三家一起裝起了傻。四爺也沒立刻就讓人進來。隻是這兩天他也在她面前提了兩次,說想頒金節時一家人整整齊齊的見人。 這個一家人裡肯定有四位公主在。 皇後使人來請示,李薇想起離頒金節隻剩下十多天了,就在張起麟過來問她時點頭道:“可以。” 話傳回去,長春宮中午就把公主們都接回來了。後來端惠也被叫去了,下了上書房的弘晖等人也都去見了新妹妹們。 晚上,四爺回來時也聽說了,不過已經八點多了,他就隻叫蘇培盛去幾位公主那裡問一下,也是表示下他這個皇阿瑪對她們的關心。 他讓李薇準備些禮物給公主們送去。 “女孩子們,還是喜歡首飾和新衣服的多一些。隻是現在還是國喪,不能太隆重。你看着賞幾件玩物下去吧。” 其實下午李薇就準備好了,打算明天送過去。聽他這麼說就把禮單拿來給他看。 四爺果然把大半禮單都給改了,她早有心理準備,他一邊說她一邊重新抄錄。抄完新的再給他看,他大概是出于補償心理(到底從何而來啊?),給她和額爾赫也挑了幾件,還說都從他的私庫拿。 順便說一句,先帝的私庫全歸他了。 理親王出宮前,四爺特意從先帝的日常用品中選了一些賜給了他。 不過剩下的還是十分可觀的。 四爺當即就叫蘇培盛把的賬冊拿來了,丙字頭的幾本。從中極為豪爽的給四位公主一人選了一件,再給她和額爾赫也各挑了一件。 最後,大概是她好奇的湊過去看賬冊(想看看皇帝都攢了什麼好東西),他把賬冊往她那邊讓讓,指着一行字道:“這個也給你吧,反正你睡覺喜歡抱東西。” 她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個三尺長的竹夫人,夏天抱着取涼意用的。 不過是碧玉的。 一整塊碧玉雕的三尺長的竹夫人。 以前想買一塊好點的吊墜都被懂行的損友說兩萬以下的不用看,不值得一買。 把她打擊的不輕……她不就是看了幾本賭石的小說想碰碰運氣嘛,萬一撞上一個神器有超能力後發家了呢?被損友捶床狂笑,并用這個笑話笑了她半學期。 看着這個竹夫人(雖然隻是幾行字而已),她突然有種姐現在爽了的感覺。 這才叫低調奢華吧?這就不是切手指肚的一塊挂在脖子上的,這就是一整塊磨磨刻刻當東西用的。 唯一可惜的是現在沒法兒用,隻能等到明年夏天了。到時她一定要抱着睡睡試試! 四爺翻着賬冊,突然提起太後賞她的那柄如意,道:“回頭拿過來放到一起吧。”她還不明白,他把賬冊移過來給她看,見上面果然有‘長約一尺三寸白壁無暇玉如意一對,左為靈芝,右為蓮花’。 原來是一對的。 那柄如意她也是放在庫房裡的,四爺都明擺着不喜歡了,她當然也不會拿出來擺。 叫人把如意的匣子拿出來給蘇培盛直接跟賬冊一起帶回去,四爺卻好像比上次見到如意的心情要好,跟着她回憶起了當年在承乾宮的事。 “當年……朕自記事起就懷疑承乾宮不是朕的母妃……”四爺現在提起這個已經毫無顧忌了,這些話他放在心裡很久了,卻誰都不能說。太後對他的刺探,十四的冷眼和怨憤,佟家的理所當然,這一切都叫他不快。 李薇知道他隻是想找個人說說,不需要她發表意見,所以她隻是靠在他的懷裡,聽他用極為平靜的語調娓娓講來。 “你知道嗎?那是因為她待我,就跟太皇太後,太後見我時一樣。”太相似了,原本他也不該起疑,直到他看到平妃遇上廢太子。 那時平妃就像看到了……一座金山。 這個形容他還曾學給皇阿瑪聽過,皇阿瑪頓時就笑壞了,拍着他的頭說不該領他去宮外茶館聽書的。 之後他當然知道那不是看金山,而是混合着諸多的感情和期待的眼神。 平妃畢竟是孝誠仁皇後的妹妹,小時候還曾經在宮裡住過。赫舍裡一族打的什麼主意不難想像,隻是平妃到死都沒有得寵,這個妃位也隻是看在孝誠仁皇後的面子上。不然身為平妃,卻一生都不曾握過鳳印掌過宮。 她明明與宜妃等是一輩的人,而唯一一次生子卻是在康熙三十年時。先帝給她這個孩子,很明顯是給她的安慰,讓她日後能有個依靠。所以在胤仉去後,不到五年人就沒了。 胤?G從小就是個喜歡藏心思的孩子。他從平妃身上發現了後宮女子對阿哥們的期待之情,雖然廢太子從來沒有見過平妃,就算偶爾碰上也從來沒有與她說過話。但平妃對廢太子的重視是不可諱言的。 然後,還有康熙對廢太子,惠妃對當時的大阿哥。 對比出來後,他自然就懷疑見了他先抱着親熱,然後體貼詢問,再放他去吃點心這一整套跟慈甯宮一模一樣的待遇下面的秘密。 隻是德妃當時還隻是個嫔,從來不出現在承乾宮的視線内,當然四爺也無從得知。 “親生與抱養,到底不同。”他搖頭道,長長的歎了口氣。 李薇靠在他身邊,被他的大手抓住使勁揉了幾把,她隻感覺……肩要被抓壞了,腰上别使勁抓,好癢! 她不自覺的扭了下腰,被他拉到兩腿之間抱着。 頂着龍根,生怕再打擾他談心的興緻和氣氛,她不得不挺起腰免得壓到他的龍根上。 他繼續說(談興還沒過嗎?):“說來承乾宮待朕是十分周到體貼的,每逢皇阿瑪去,她都會把朕叫去。”不管用意如何,小時候他确實比其他兄弟多了幾分機會見到先帝。 “就憑這個,朕承她的情。” 睡覺時,四爺的談興撒完了,卻留她在那邊想。對四爺來說,承乾宮對他的好就是給他制造了很多見皇上的機會。不過她卻無比的理解。如果此時她能給别的女人制造見四爺的機會,估計能立刻收獲一堆忠心不二的手下。 但是,這個差别還是很大的。承乾宮能給四爺制造機會,卻不見得願意提攜同處後宮的姐妹們。 總之,在宮裡皇上就像唐僧肉,誰都想撲上來咬一口,哪怕是聞聞香兒都争先恐後。 想到這個,她悄悄鑽到了四爺的懷裡。 難得今天他睡着了,她還醒着。 屋裡留了一盞夜燈,透過床帳灑進光來,讓她能看到四爺沉睡的模樣。 她湊過去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見他沒醒,放大膽子親了好幾口。可能有點癢癢,他翻了個身。她幹脆坐起來,從後面探頭過去親他的耳朵根。 他哼了一聲揮手撓耳朵,好像眼睛還睜開了一條縫。 她趕緊避開,速度輕輕躺好裝睡,過一會兒發現他沒醒才松了口氣。 …… 早上,李薇起來時,四爺已經去前殿了。 她發現自己居然是躺在外面的榻上的。而寝室那裡玉瓶他們正在忙,看着是把被子、褥子都抱出來了。 她還聞到了藏香的味兒。 洗漱後用早膳時,玉瓶才說:“萬歲早上起來後就把您抱到外頭來了,說是床上的被褥沒曬,長蟲子了。” 李薇:“……” 養心殿前殿,四爺突然想起一個片斷,昨晚好像醒過一次,貌似……素素在鬧他?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耳朵根。
311、養心殿貴妃 四爺中午回來用膳時就盯着李薇看個沒完,看得她心虛無比。 “萬歲,我給您更衣?”她谄媚道。 四爺緩緩點頭,先往屏風後走。她趕緊跟上,玉瓶幾人就把要換的衣服放在屏風後的條案上,然後都退出去了。 她就站在他身前給他解腰帶,脫衣服,讓他坐在榻上脫靴子,再站起來解腰帶脫褲子。脫完準備要穿新的時候,他突然把她摟住壓到榻上,吓得她一聲尖叫含在嘴裡不敢喊出來。 他還豎起手指擋在嘴邊:“噓。” 噓毛!你吓人還噓! 不過孝期還未過,她也知道四爺的意思是兩人做點什麼不好讓太監宮女們知道。所以她反應過來不是沒叫嗎? 她點點頭,表示明白。 他就一邊笑,一邊解開她的領扣,在她的脖子根……嘬起來。 嘬得很癢癢啊。再說他一邊嘬還一邊噴氣,那呼吸的熱氣撲到脖子那裡,他還壓着她。 李薇渾身都不對勁了。 然後他嘬完了,再含笑幫她把領扣扣上,直起身自己穿衣服去了。 李薇從榻上坐起來摸不着頭腦啊,她摸着脖子想他這是什麼意思呢? ……不會是為了昨天晚上的事報複吧? 四爺有那麼幼稚嗎? 他穿好衣服把她從榻上拉起來,兩人一邊出去,他一邊說:“皇後也進宮了,下面就該你的大事了,貴妃的吉服和朝冠下午叫他們擡來給你看看,朕看過了,做得不錯。” 他說不錯,那就一定不錯。 等他用過午膳回前殿去,玉瓶給她更衣時露出‘主子好幸福’的眼神時,她才想起他中午那頓抽風。 “很多嗎?”她摸着脖子根問玉瓶,這個部位她看不到,也不知道他啃了幾口,咬出幾個印子。就覺得現在刺癢刺癢的,領子老磨那裡,越磨越癢。 玉瓶搖搖頭,聽她說癢馬上體貼道:“那奴婢在領子裡頭貼塊細綿布吧?那個軟呼,襯着就不磨了。” 她答應後,玉瓶趕緊裁了兩塊大小合适的細棉布,襯到她的領子裡了。 趁她不在屋裡,李薇對着銅鏡看了看,脖子根那裡一片紅暈,全是他嘬出來的。 這人真壞啊,壞得都流水了。 下午,内務府就把貴妃的一整套披挂都送養心殿來了,一共四套,分春裝和秋裝,一式兩套。簡直就是精緻到飛起的程度。 不過,衣服越精緻,意味着它越厚。哪怕是春裝(意味着它是薄款的),也是有裡有面的。有人該穿單衣的時候穿夾衣,這肯定不會覺得幸福。 李薇隻盼着夏天沒有需要用到吉服的時候。 “做得好,賞。”她笑道。 玉瓶拿上荷包塞給送吉服的嬷嬷,再讓趙全保送這些人出去。 嬷嬷等人被一路送出養心殿,等過了隆福門才松了口氣。個個都喜笑顔開的。回到他們的院子裡,年輕的都被攆回屋了,幾個年紀大些的跟着嬷嬷走了。 嬷嬷把荷包拿出來,倒出來一看,不過是六枚金花生豆。并不算是很重的賞賜。 “來,一人拿一個,别用了,當吉利東西收着吧。養心殿貴主兒賞的呢。”嬷嬷笑道,給他們分了。 還剩下一人,其他人都說:“這個當是嬷嬷的。” “就是,不是嬷嬷,咱們也沒能耐見着貴主兒。” 嬷嬷笑道:“那我可不客氣了。”說着把這金花生豆仔細的收在貼身的荷包裡。 一個人說:“帶着養心殿貴妃賞的金豆子,說不定嬷嬷今年還能遇上點好事呢。” “承你吉言了。”嬷嬷笑起來,屋裡頓時是一片笑聲。 關于典禮的行事曆也很快送到了李薇這裡,那一筆字一看就是四爺親自制定并撰寫的。他寫得極之詳細,一共寫了四頁! 總結起來跟皇後當時進宮受封時差不多。 早上(沐浴更衣梳頭)這些全都要由女官來做,四爺他特意從前殿侍候的姑姑裡派來了一個,跟馬佳氏一直侍候她。要鄭重再鄭重。 然後禮部官員過來宣讀冊封的诏書,誇獎一番她有着怎麼樣的美德才能夠得到貴妃之位。 再然後她去翊坤宮升座。 跟着去長春宮拜見皇後。 再回翊坤宮接受宋氏等人的拜見。 四爺賞賜。她再去謝恩,表示聖恩浩蕩,她資質粗陋,必将更加精心的侍候皇上皇後,不敢懈怠。 ――他連謝恩詞都給她寫好了。 當天晚上,他回來後還一本正經的教她彩排,就在東五間裡,弘?在榻上歡樂的喊‘額額’給額娘捧場。馬佳氏扶着她,蘇培盛充做唱禮,跪叩起一類的,四爺則扮成禮官,抑揚頓挫的念诏書,還不忘指點她: “這時你應該半伏身,以示感激。”他道。 跪得上半身挺直的李薇被他手把手教什麼叫半伏身,就是雙手撐地,似叩非叩的樣子。 折騰一夜後,她想就當哄孩子了。 結果第二天晚上他還來!連續彩排三天後,她無比的期待正式典禮的到來!這種位高權重的中年中二熊孩子太難侍候了! 典禮當天沒什麼問題,一大早就豔陽高照的。一切都很順利,她穿着全副披挂從翊坤宮到長春宮再回翊坤宮再去養心殿,這一路上也不覺得多累人。 值得高興的是,四爺特意叫弘?S等幾個孩子上午早些從上書房出來,去翊坤宮拜她。 說是拜,不過是給她一個見兒子的機會。 她算是知道這宮裡的規矩有多變态了!弘?S他們平時住在阿哥所,上課是去上書房,跟後宮完全不搭界!特别是西六宮。 平時叫他們過來吧,養心殿又太敏感。她都想搬到翊坤宮了,可四爺很殘酷的告訴她翊坤宮是後宮,弘?S、弘昀都算是長大的阿哥了,所以不能常去後宮。 “那到底隔幾天算‘經常’啊?”當時兩人在帳子裡,她說想見兒子,四爺說這個問題很難辦,再說朕不是讓你們每天都見了一面了嗎? 說十分鐘的話叫見啊? 她就翻身騎到他腰上,騎馬一樣在他的腰上動來動去。 四爺對這個威脅十分緊張,肌肉都繃緊了,一面扶着她的腰一面說:“那就每天下午騎射後讓他們去翊坤宮?” 她表示滿意,四爺笑:“高興了?那就下來吧,叫人看了要笑話的。” 她下來了,他翻過來把她就地正法了。 “叫人看了要笑話的。”她說。 “這會兒就朕看,朕不笑話你。”他這麼說。 從他帶笑的神情看,她才發現剛才的動作又讓他誤會了。其實隻是普通戀人也會這樣摟摟抱抱的親密一下吧?他的思想為什麼總是從B直接到C?她就不能隻是想B一下嗎? 翊坤宮裡,弘?S兄弟三人剛進來,她就說:“免禮。趕緊都過來,額娘可好久沒見你們了!” 弘時馬上躲到弘昀身後,推着他三哥往前走:“額娘,你想三哥就行了。” 李薇瞪他:“沒良心,額娘也想你!”伸手把他從弘昀背後揪出來,“讓額娘抱抱。” “抱小四,您抱小四不就行了嗎?”正值青春期的弘時是最不喜歡被額娘抱的時候,掙紮也不敢使勁掙紮,隻好喊他三哥:“三哥,三哥救命啊!” 李薇伸手把弘昀也拉到身邊坐下,他現在處在弘?S和弘時的中間,正學着像弘?S一樣懂事,但也像弘時一樣還有點小害羞。 這會兒他的臉就是紅的,規規矩矩的坐到她對面:“額娘。” “寶貝兒真可愛!”李薇放走弘時,把弘昀拉過來在他的臉上啵了一口。 弘?S有點緊張,清了清喉嚨。李薇一手一個把弘昀和弘時都拉過來挨着她坐,隻有弘時最聰明坐得似近實遠:他搬了個繡凳坐在她對面。 對這個大兒子,李薇會顧忌下他在兄弟之間的面子,不會像對弘時和弘昀那樣想摟就摟,想親就親。 “最近過得怎麼樣?阿哥所那邊還住得習慣嗎?”她問。 四爺一句話把各府的男孩都拉進宮來了,阿哥所裡現在不說群雄争霸,至少是絕不會平靜的。 “挺好的,額娘隻管放心,現在還有誰敢給我們兄弟臉色呢?”弘?S輕松一笑,話裡卻十分霸氣。 被額娘拉到身邊坐得十分不安分的弘時說:“可不是?額娘想想,我們兄弟幾個站出去,誰敢跟我們呲呲牙?” 李薇瞪着他說:“所以你就跟别人呲牙了是嗎?”這小子太聰明了,他最清楚誰能欺負,誰不能欺負。像弘昀就是被他從小欺負到大,弘?S他就不敢。 弘時立刻縮頭,給他三哥使眼色。 弘昀就笑道:“額娘放心,弘時懂事得很,不會欺負人的。” “有我呢,額娘。”弘?S這一背書,李薇就放心了。弘?S一直很有大局觀,有他在這兩個弟弟應該是既不會被人欺負,也不會去欺負人到無法收場的地步。 三個兄弟你一言,我一語,既是想安她的心,也是想顯擺下他們的聰明勁,把阿哥所的事給大緻跟她說了下。 理親王悄沒聲的出了宮,事先都沒人聽到消息。好像提起來時人已經不在毓慶宮了。 弘晰和弘晉兩兄弟卻沒有同進同出,弘晰專心讀書,跟誰都不來往。弘晉待衆人的态度還是跟以前一樣。 “有人欺負他們嗎?”李薇問,落架鳳凰不如雞,牆倒衆人推。十三爺和直郡王都曾經曆過被人争相踩上一腳的時期,當時隻是個旁觀者的她都看得心驚膽戰。現在弘晰和弘晉都是這種情形。 “沒有。”弘?S道,“一是沒有敢在宮裡找事。”畢竟新君的脾氣還沒摸準。 “皇阿瑪常賞他們東西,每到用膳時都賞菜,一天還叫人來看他們好幾回。”弘時笑着說,“這份隆寵,誰敢欺負他們啊?”連他們兄弟都未必能天天得皇阿瑪的賞菜呢。 弘?S點點頭:“其次就是弘時說的了,皇阿瑪十分着緊弘晰和弘晉。” 李薇想問問弘晖,但還是把這個給咽回去了。 弘昀突然說:“對了,額娘,阿哥所裡的膳房裡有個叫許照山的,是不是以前在您身邊侍候?” “他去找你們了?”李薇一聽心裡就不大痛快。許照山送過那份點心後,因為她的反應,趙全保就再也沒有提過他了。 這是在她這邊走不通,想從弘昀等人身邊走通門路? 就算以前有兩分香火情,她自己都不打算當他的通天梯了,要是他敢把主意打到弘昀等人身上…… 那是不想活了。 弘昀看額娘生氣了,忙說:“沒有。就是他挺照顧我們兄弟的,我叫人去打聽,才知道原來是侍候過額娘的人。” 平白無故的過來獻殷勤,他們當然要知道原因才行。 沒想到查出來還有些淵源。如果真是信得過的,這當然是件好事。 李薇也不瞞孩子們,把許照山的事說了一遍,她對這個人的印象并不多,當年的幾許善意,十幾年過去也早不知道還剩下幾分了。 她道:“畢竟時間久了,人心多變。你們要想用他,還是看清楚的好些。” 弘?S等人都點頭,她把四爺曾經教給她的話再教給他們:“如今你們在這個位置上,所需要做的隻是分辯人心,而不是發愁人夠不夠用。想向你們效忠的人隻會越來越多,不用着急,等他們自己跳出來。” “是。”弘?S正色道。 跟孩子們一說起話來就忘了時間了,眼見黃昏已至,送走弘?S等人後,玉瓶才匆匆進來說:“萬歲已經叫人來問過兩次了,聽說您還跟阿哥們說話就叫不要催您。” 李薇趕緊回養心殿。 四爺就在屋裡等着她,弘?被他的長腿擋在榻裡頭,想跨過阿瑪的長腿吧,太難,因為阿瑪的長腿會動啊。她進去時就看到弘?騎在他阿瑪的長腿上,因為最近正在長牙,所以口水流了他阿瑪一腿,乍一看跟四爺尿褲了似的。 李薇過去把弘?抱起來,四爺笑道:“可算回來了,再不回來朕的褲子都要毀完了。” 弘?是在找額娘,額娘又不見了一天。 她隻好帶着這小子去裡頭換衣服,隔着屏風,他喊一句額額,她就要應一聲。 用膳時,弘?也要在一旁看着,一抱走就不高興。 四爺就說:“讓他在這裡待着吧。咱們說正事。” 正事很多,她的典禮完了之後,緊接着就是弘時的生日。今年隻能簡單辦一辦了,四爺的意思是那天放一天假不上課,然後讓上書房的男孩們都去西山跑一跑。 李薇說:“挺好的,那我趕緊給他做一副手套吧。” 四爺也說:“朕送他一匹馬,再把那個牛角扳指給他。” 弘時生日後就是弘?的周歲。 四爺的意思是這個要大辦。 李薇發愁說:“辦他的周歲……應該是應該,可辦完兩天後就是頒金節……這個……” 事太多忙不過來啊。 四爺認為這不是問題,他抱着弘?颠了颠:“朕的阿哥,理當如此。” 弘?捧場的親了他阿瑪一下,口水沾在他阿瑪臉上還拖絲。 行。李薇咬牙。反正是自己的兒子,怎麼累都心甘情願。她本意其實還是想低調點,可四爺顯然不配合。他要高調,那就要高調。 行事曆很快制定好了。李薇也給自己訂了個行事曆,這段時間事情太多,正式成為貴妃後,求見的牌子多不勝數,要是每天隻接見客人就見不完了。不說還有其它的事。 她把身邊的事分輕重緩急列了個表,比如每月初十才見人,隻見一上午。親戚朋友當然不在此列,但也隻能找時間。最近她就沒時間見人,一點時間都沒有。 她花了兩天時間,先是給弘時做了一副羊皮手套,當生日禮物給了。再給弘?做件衣服,終于趕在他周歲那天讓他穿在身上,抱到甯壽宮去了。 弘?的周歲是在甯壽宮過的,還玩笑般玩了個抓周。 說是玩笑,是因為四爺在之前當着衆人的面說‘民間孩子抓周,不過是讨個好彩頭,像咱們這種人家的孩子抓周,也就讨個吉利,當不得真’雲雲。 李薇總覺得他這話意有所指,就是一直聽不懂他指的是誰。 不過再玩笑,這天甯壽宮還是擠滿了人。各位太妃能來的都來了,不能來的隻有宜妃,聽說是夜裡着涼凍着了。 四爺聽了冷笑:“這是在說朕虧着她了。” 長春宮來人說要給宜太妃請太醫,請萬歲示下。話傳到她這裡,她就給準了。回來跟他一說,他說宜太妃不止是想請太醫,還想見見五福晉或九福晉。 “不然,甯壽宮就能給她請太醫,有什麼必要還從長春宮繞一圈?”他道。 李薇真心覺得太累。其實她也想過長春宮請個太醫又不難,幹嘛還要把話遞到養心殿來?原來又是隻說半截話,剩下的讓人猜。 四爺的脾氣就是這樣,你越想讓他幹什麼,他就非要給你擰着幹。 宜太妃如果不說,他大概會在頒金節時叫五福晉或九福晉進宮看看。這麼來回一折騰,他肯定不願意了。 他的意思是你鬧一鬧,朕就應了你,脾氣不是越慣越大? 他那天就堵着氣,她哄了一晚上才算是好點了。今天沒在甯壽宮見着宜太妃,李薇就看蘇培盛過來傳旨時還特意掃了一圈,等他回去一學,四爺肯定氣大了。 一群作死作不夠的。 李薇決心就當不知道。 “喲,小乖乖,快到郭羅瑪姆這裡來。”太後烏雅氏在上頭笑着說,剛才弘?一手官印一手書,抓完殿裡的人都在使勁的誇他。 他被誇得高興了,就把官印扔了(被奶娘接住),還想撕書(被奶娘巧妙的借抱他的功夫把書給拿走了)。 烏雅氏高興的一直笑,把弘?抱過來後就拿一塊甜鍋巴給他磨牙玩。因為他長牙後牙龈癢,喜歡咬手咬腳咬玩具,還咬過四爺的臉。李薇就想起後世的磨牙餅幹,讓人多做幾種口味的鍋巴,他咬不動隻能含着舔味,正好也不怕像糕餅那樣軟綿的,他咬一大口吞下去出問題。 弘?正是對各種豐富的味道有興趣的時候,最近正在給他添輔食,對于口味多種多樣的鍋巴愛不釋手,給他一塊能自己捧着吃半天都不膩。 在這種很多人的時候最合适了,李薇既不放心别人逗弘?,也不能把他一直藏在屋裡,這樣最好。 榮太妃、惠太妃,連成太妃湊上去,弘?都不搭理。 烏雅氏抱一會兒就讓奶娘把弘?抱下去了:“小孩子覺多,看這眼睛都快合上了。”她笑道。 弘?一眼睛黑又亮的看着她。 周圍一堆人湊趣說:“就是,孩子這是累了。” “困了,快讓奶娘抱下去吧。” …… 李薇道了聲失陪,告罪後也跟着出去了。她讓人先把弘?送回養心殿。現在外人說弘?是養心殿阿哥,說她是養心殿貴妃。 “寶貝,乖乖的,額娘一會兒就回去陪你。”她哄道。 弘?發現額娘又~要丢下他了,兩隻小手使出吃奶的勁拉她,她讓人把鍋巴拿出來都沒用,讓奶娘把胸襟解開也不行,隻好跟他在講道理。 道理都說了一車了,人家就是堅持不撒手。 李薇幹脆打算自己走一趟,讓玉瓶去給方姑姑說一聲,她這邊帶着弘?先回一趟養心殿。 “這回高興了吧?”她抱着他坐上肩輿,“你個小磨人精!” 弘?咧開嘴笑,流了一下巴的口水。她拿細綿布給他擦着,就見外頭匆匆有兩個太監侍候着一個太醫過景運門。 兩邊撞上了,太醫過來磕頭請安。 李薇:“問他是什麼事?”弘?抓周,要是東六宮有人生病,可不能讓人以弘?的名義給耽誤了。 玉瓶讓太醫近前回話。 “回貴妃,是延禧宮靜太妃要請脈。”太醫道。 “去吧。”靜太妃石氏,李薇在心裡記下,回去要記得問一問。石氏的肚子裡還有先帝的遺腹子呢。 回到養心殿,弘?發現是熟悉的地方終于肯放開她了。奶娘趁機把他抱走,她也順便換身衣服,這件前襟上都是弘?的口水。 她正換着衣服,玉盞過來說:“主子,張起麟來了。” 張起麟是來說萬歲聽說貴主兒回來了,叫他過來看看。 “萬歲那邊這會兒還忙着呢?”她問。 張起麟道:“行事曆上,上午的事已經了了” 那就是該休息了。 李薇直接也不必再回甯壽宮了,叫人再去那邊傳個話,說她就不過去了。 過一會兒,四爺就進來了。 “朕還想着要去甯壽宮看看你和弘?。”他笑道,這時去那邊肯定會遇上太妃們,他可不樂意跟她們應酬。這樣他隻要晚上去一趟甯壽宮跟太後道謝就行了。 他去屋裡逗兒子,撞上兒子正在換尿布,他就‘吃掉你的牛牛啦’,‘牛牛不見啦’這樣玩了一會兒。 玩完心滿意足的出來,再被她推到屏風後去換衣服:“又被弘?尿上了。” 她拉着他的衣襟說,這人總愛在弘?換尿布時逗他,孩子一興奮就再給他尿點,上次還差點尿到他臉上。 他呵呵笑,不當一回事:“童子尿解百毒呢。” 換完衣服出來,蘇培盛等在那裡,一看就是有事。 四爺道:“什麼事?” 蘇培盛躬身道:“延禧宮靜太妃要生了,皇後恰好在甯壽宮就讓人過去看着了,特意來給您說一聲。” 四爺嗯了聲,道:“皇後辛苦,就說交給皇後,朕放心。”
312、被迫兄控 景仁宮裡,宜太妃接過藥碗一仰而盡,把碗遞回去時忍不住拿手帕掩住嘴,免得把藥給嘔出來。 “主子,您這是何苦呢?”嬷嬷接過藥碗給宮女拿下去,輕輕幫宜太妃順胸口:“那位……可不是個心胸寬大的。” 宜太妃撲哧一下笑了:“我有什麼不知道的?我跟永和宮打了一輩子的交道了,也叫她噎了一輩子。她是專會給人找不自在!”她恨恨道,“她的兒子都跟她一個德性!站着大義就讓人不痛快!” “那您……”嬷嬷不解了。 “……不趁這會兒跟皇上要些好處,等過了這一段就更不行了。”宜太妃輕歎,“這頭一年,朝野内處都盯着皇上呢。現在他最好說話,也最不敢跟朝臣們頂着來。” “奴婢瞧着可不像。”嬷嬷乍舌,“這位萬歲可跟先帝不同,剛進養心殿就把貴妃給接進來了,頭一次進宮用的就是金黃的輿轎。”她啧啧兩聲,小聲道:“我雖沒見過早年孝獻皇後,但瞧這位,仿佛就像看到了似的。” 宜太妃有一瞬間的怅然,回神後就失去了談笑的興緻,往後一靠:“說這些都沒什麼意思。貴妃再如何,我也靠不上她。” 嬷嬷見她如此也不敢再說,侍候她躺下就出去了。到外面恰好見一個宮女神色古怪的匆匆進來,她悄悄做了個手勢,兩人到外屋說話。 “景仁宮不比翊坤宮,到處都是人。下回有什麼事别太着急了,現在還能有什麼大事呢?”嬷嬷教訓宮女。 宮女一福身:“嬷嬷,都是我不懂事。您别生氣。” 嬷嬷問她什麼事這麼着急?宮女小聲道:“嬷嬷,延禧宮西配殿那位生了個阿哥呢。” 甯壽宮裡,剛剛送走客人的烏雅氏靠在迎枕上,下面宮女正在給她捶腿,捶得她昏昏欲睡。聽到宮女來報說靜太妃生下了先帝的二十三阿哥也隻是輕輕嗯了聲。 下頭的宮女見太後沒吩咐,連賞都沒說,就小心翼翼的看在太後身邊侍候的方姑姑。 方姑姑擺擺手,讓宮女下去,再把周圍的閑人都遣下去,隻留下跪在榻下給太後捶腿的宮女。 烏雅氏在靜谧的室内出了一口長氣,眼也不睜的說:“……記得賞她,賞二十三阿哥。”她睜眼想了想,“……就照老四家弘時那時的例吧。” 方姑姑應了聲是,退下翻出當時的禮單給二十三阿哥備禮。 養心殿,消息送來時才不過下午五點多。 不過這會兒四爺正在忙正事,叫蘇培盛傳話給李薇‘萬歲讓貴主兒看着賞’。 她隻好去翻四爺放在她這裡的皇上私庫賬冊,從中挑出一件不過不失的老銀龜擺件,讓人拿過來看看,巴掌大小挺合适,就用印賞下去了。 四爺要賞,隻能賞二十三阿哥。而靜太妃頂多就是勉勵太醫好生照顧雲雲。 玉瓶問她:“主子,咱們呢?” 李薇當然也是要送的:“咱們看長春宮是如何行事,到時再說。” 轉眼到了九點多,四爺回來了。 他洗漱完換了衣服陪弘?玩了一會兒後,才突然想起來:“對了,二十三弟的事……”說着就匆匆起身,李薇不明白他這是要幹什麼,讓奶娘看住弘?跟到裡屋,看他正在換外出的衣服。 “這都這麼晚,你還有事?”她上前幫他系上腰帶。 四爺說:“朕要去奉先殿,給先帝上柱香。” 原來如此。 他換好衣服就帶着人匆匆走了,李薇隻來得及把鬥篷交給蘇培盛帶上。當天晚上他就沒回來,叫蘇培盛回來說了一聲讓她先睡。 李薇歎氣,囑咐蘇培盛:“别叫萬歲太累了。”她猜他大概又是想在奉先殿跪一夜。 二十三阿哥第二天就有了名字,自然是四爺取的,叫胤祁。 長春宮的反應也很迅速,給甯壽宮請過安後就順路去了趟延禧宮。胤祁剛落地還不能見人,皇後隻是隔窗問候了下靜太妃,再交待奶娘嬷嬷們好好照顧靜太妃和胤祁。 她這麼做過之後,西六宮就把目光集中在李薇身上了。 玉瓶也不安了:“主子,要不我再去一趟?” 李薇的禮物是已經讓人送去延禧宮了,就是玉瓶擔心自己當時是不是做得不夠好?應該表現得更親熱一點?讓人感受到貴妃對靜太妃和胤祁的關心? “用不着。”李薇想要是皇後怎麼做,她也要跟她比着做,那不成打擂台了嗎? 晚上,四爺回來時拿了一本折子,用過晚膳就在那裡看。李薇讓人把弘?抱走,免得他撲上去把他阿瑪的折子撕了就毀了。 其實四爺拿回來的折子就不會是太重要的,要緊的事他不辦完是不可能離開前殿的,今天回來的這麼早(九點四十)就說明他的心情不錯,朝中沒有找事的,說不定還有好事。 考慮到他昨天在奉先殿跪了一夜,今天中午又沒有回來補覺。所以在他泡腳的時候,她就故意把地點選在寝室的床上,等泡完腳上床裹着被子,一會兒就該有睡意了吧? 他靠在迎枕上拿着毛筆在折子上猶豫的點來點去,墨汁滴到被子上星星點點的。她一看就知道等會兒睡覺時肯定要再換一床被子。 “你覺得這個字怎麼樣?”二十分鐘後,他把折子遞給她看。上面是大概一百來個字,折子下面有欽天監和翰林院的官員署名,表示這是他們遞上來的。 四爺圈的是個‘允’字。 “好。”李薇在沒有想清楚之前就先誇。 幸好四爺也沒有在意,點頭道:“朕也覺得好。” 他把折子放下才發現被子上滴了墨,眉頭頓時就皺起來了。于是兩人下床換到榻上,喊人來再抱一床被子。 四爺道:“十三上了道折子,請旨改諸兄弟的胤字。”說這個的時候,他顯得有點高興和得意。 李薇順毛道:“十三爺真是忠心,這事也就他想在前頭了。” 四爺欣慰的歎了口氣,點頭笑道:“不愧朕封他為怡親王,兄弟中間确實應該拔出一個領頭的。有十三帶着,朕隻盼其他的兄弟們都能早些懂事吧。” 讓十三爺當領頭的?他的年紀能服衆嗎? 李薇總覺得不可能太順利,但顯然四爺已經決定由十三來領頭,那就會排除萬難的達到這一目标。他不會退步再先第二個,十三也不可能往後縮。他可是好不容易才從谷底爬起來的。 易名之事在頒金節前就達成了,送到翊坤宮的禮物上配的禮單具名就都是五貝勒允祺,七貝勒允佑了。 頒金節終于到了。 半夜三點,李薇就不得不起來了。翊坤宮裡也是亂糟糟的,她昨天晚上是特意搬回來住,就是希望早上能輕松點。 可這裡到底不是東小院或圓明園了。 “去看看弘?S他們走了沒有?”梳好頭也不忙着穿吉服,她先捧着一碗還有點燙的清炖牛肉吃,玉瓶在一旁看她吃完一塊就給她的小碗裡再添一塊,免得太燙吃不及。 趙全保在阿哥所等着弘?S他們都走了之後才回來,聽他說完她松了口氣。 “再去西三所看看。”她道,一邊放下碗,漱口過後站直了讓玉瓶等人侍候她換上吉服。 玉盞從西三所回來後,她才算是沒心事了,換上吉服到外面乘上肩輿,準備往甯壽宮去。結果剛剛坐上肩輿,張起麟匆匆過來,李薇坐在上頭看到他就要下來,他跑過來擺手道:“貴主兒坐着就好。萬歲隻是叫奴才來看貴主兒走了沒。奴才還要回去複命,奴才告退。” 他氣都沒喘均就又回去了,李薇才聽到‘升輿,起駕’的聲音,玉瓶湊過來小聲說:“主子,汪貴人在後頭呢。” 李薇驚訝的一扭頭,果然看到汪氏就跟在肩輿後不遠處,見她看過來還欣喜的蹲了個深福。 輿駕此時已經在緩緩向前走了,李薇沒辦法的悄悄跟跟在輿轎旁的玉瓶:“這是怎麼回事?她什麼時候來的?” 玉瓶也覺得這是她的失職,忙說:“一早就來了,說要給您請安,侍候您,叫玉盞給攔了,說不必。玉盞是看着她走了的,大概是沒走遠,一直在等着呢。” 李薇也拿汪氏這種執着勁沒辦法:“算了,今天早上你們也忙,顧不上也不奇怪。” 頂着星星月亮趕到甯壽宮,太皇太後和太後都還沒出來。甯壽宮外已經停着不少人了。玉瓶早就讓人看過了,此時跟她道:“皇後早您一刻到的,已經進甯壽宮了。” 李薇也趕緊下轎進去,汪氏此時過來福道:“娘娘金安。” 她隻好對她點點頭,汪氏趁機就想往她身邊擠,替玉瓶扶着她。玉瓶往後一使眼色,就有個宮女拉了汪氏一下,李薇此時已經走遠了。 玉瓶小聲道:“奴婢看她是想随您一起進甯壽宮呢。” 李薇噓了聲,汪氏再不濟也是貴人。她可不希望玉瓶幾個仗着她的勢,連皇上的貴人都敢不放在眼裡。 甯壽宮裡不止皇後一個人,還有最讓李薇意外的十三福晉兆佳氏和十四福晉完顔氏。 烏雅氏已經準備好了,正在跟皇後說話,看到她進來就笑道:“快過來,坐在這兒。”說着拍拍她右手邊的位置。 兆佳氏和完顔氏在她進來時就起身站到一旁。 李薇先給烏雅氏行了個大禮,又給皇後一福身,這才坐下來。兆佳氏和完顔氏過來行禮,不等她們彎下腰去,她就道:“免禮,快起來吧。” 烏雅氏笑道:“有你們陪着我說說話就好多了。” 皇後道:“皇額娘若喜歡,咱們天天都來陪您說話。”說着笑看了李薇一眼,好像示意她附和。 李薇沒應,隻是保持微笑看太後,這事還是要聽太後的。皇後想拿太後當BOSS天天刷一回,好掉落‘孝順’挂在身上,萬一太後不樂意讓人當BOSS刷呢? 烏雅氏笑道:“那怎麼行?你們隻要好好照顧老四,比天天來陪我說話還叫我高興!”說着一邊一個拉住她和皇後的手,含笑道:“你們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李薇含羞垂首,聽皇後說:“咱們都聽皇額娘的。” 之後,坤甯宮那邊來人傳話說準備好了,太後才讓她們都退出去,她去請太皇太後。 李薇等人就趕緊退出殿來。稍後,太後奉太皇太後出來了,她們跪迎,等太皇太後和太後都坐上肩說,她們也才跟上轎,這時她看到兆佳跟在她的轎旁了。她趕緊悄悄對她說:“快去跟着皇額娘。” 兆佳氏擺手小聲說:“這是萬歲的意思。” 看來是四爺給十三爺說了,然後兆佳氏才來陪着她。 一路到了坤甯宮,沒進殿就聞到了飄到外面的藏香和香燭燈油的氣味。就算是天沒亮的時候,也能看到殿中飄出的袅袅青煙直沖雲霄。 可見裡面點了多少香。 兆佳氏扶着她排在了太後的身後,然後才退出殿外。 李薇這才發現殿中的排位順序是這樣一個金字塔型。太皇太後在最前,往下是太後,之後是她和皇後。排在她們身後的才是宜太妃等人。 餘下的人都沒有資格進殿,兆佳氏身為怡親王妃還跪在殿外。 看到宜太妃要跪在她的後面,李薇感覺這也是表示先帝妃嫔沒有當令的妃嫔貴重的原因吧? 她從眼角看到宜太妃、榮太妃、惠太妃跪在她這個當年甚至沒有面見她們資格的小輩身後,心中多少有些感慨。 後宮女子的一身榮辱,果然全都系在皇上一人身上。 先帝一去,不管當年再怎麼受寵的妃子都成了明日黃花,再也不複當年的風光了。 ――如果她也有那一天,那就請讓她走在四爺前頭吧。 李薇跪拜時這麼想。 她到今天才發現,原來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女人。沒有雄心大志,最重要的人不是父母兄弟,子孫後代,而是四爺。 或許四爺走後,她也能生活得很好。弘?S他們一定會很孝順的。 可孩子們也有他們自己的人生。她能跟四爺相依為命一輩子,卻不能跟孩子們相依為命。 響過鐘後,祭祀就結束了。 李薇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一件大事,有種塵埃落定的平靜感。 或許她曾經還想過要回現代,期待着再見到現代的父母家人。但她在這個世界的牽絆已經越來越多了。不管是孩子們還是四爺,她都不能再割舍下去了。 這裡将會成為她的埋骨之地。 從坤甯宮回到甯壽宮,她們隻來得及給太後磕過頭後就要趕回西六宮。 李薇坐在肩輿上,玉瓶跟着一路小跑,不停的催促:“快點,穩當點。”李薇隻覺得當年她還覺得太後在永和宮時多麼自在,她們在宮門前等得多麼焦急,她現在知道不是這麼回事了。隻要想到宮裡還有客人等着她去招待,她就根本不可能放松下來。 關于這次頒金節的宴客名單,說實話真的叫她十分發愁。 先帝那時宮裡的妃主子們多,客人們隻有不夠分的,絕不會有坐不下的問題。 但擺在李薇面前的問題就是客人會坐不下。 四爺希望這個頒金節能成為新年的排練,事先試試看他的這個後宮能不能做到接待好那麼多的客人,要有足夠的節日氣氛,要能讓大家都感受到皇?恩?浩?蕩。 在他的這個指導思想下,由不得李薇不緊張。 她還真沒經曆過這樣的大事,也不認為自己頭一次就一定能做得完美無缺。所以她是希望自己這裡的客人能越少,越好。 幸好,皇後十分體貼,主動把大半的客人都給接過去了。 像端惠等幾位養女公主的生母就都被請到長春宮去了,端惠等人自然也要到長春宮緻賀。其實李薇按說也應該去長春宮的,但四爺說兩宮分别設小宴,就省了她的事了。 翊坤宮的客人比較重要的有兆佳氏,十福晉和平郡王福晉曹佳氏。 兆佳氏是來給她擡轎子的,十福晉是博爾濟奇特氏,雖然出身蒙古,但滿語和漢語都不錯,幾乎聽不出口音來。就是為人比較沉默。 唯一一個奇怪的就是平郡王福晉。李薇以前沒跟她打過交道,但曹佳氏卻從頭到尾趨奉她。倒把兆佳氏的活搶了一半過去。而兆佳氏的肚子裡正揣着她的第三個孩子,所以李薇後面幹脆叫她去後面歇着了。 晚上,四爺聽她說了之後:“曹佳氏?曹寅的女兒。大概是為了曹家的事吧?連十三那裡也被他們給求了。” “曹家,”他笑了下,“不過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罷了。” 您這話說得也太吓人了吧? 李薇呵呵,繼續給他通頭也不接話。 他卻來了談興,跟她說起了曹家的事。聽說曹家不但曾經給前廢太子送銀子,還給十三爺送過。聽他的意思是曹家腐蝕了前廢太子,還想把十三爺也給拉下水。 李薇默,想說沒您這麼颠倒黑白的。不過她還是繼續通頭不說話。 “十三也是心軟,不過收了他們六十萬兩銀子就想給他們說好話。”他歎道。 李薇手上的梳子一下子吓停了,以為聽錯了:“……多少銀子?” 他怔了下,哦了聲解釋道:“當年曹家還銀,裡面有假銀,險些害了十三。後來他們找上十三把銀子給換過來了。十三就承了他們的情。其實還不是曹家自己作孽?” 李薇這才松了口氣,她還真以為這些阿哥們收授賄賂已經這麼誇張了,一口氣就是幾十萬兩銀子。 四爺說到最後做了個結尾,說要是曹佳氏或兆佳氏來給曹家說情,讓她既不要一口回絕,也不要答應她們。 那就是讓她吊着他們啊。 李薇答應下來,對裡面的原因也不感興趣。 結果他接着往下解釋道:“朕正在找人查曹家,先吊吊他們,免得他們悄悄把家産給轉移到别處去。” 她點頭,跟着他又開始教她怎麼跟曹佳氏周旋,總結起來他教的辦法就是:盡量擺主子架子,送禮就收着,就是不答應給他們辦事。 她心道:幹收錢不辦事好像很招罵啊? 至于對兆佳氏,四爺大概是顧忌十三爺,就讓她雖然不必說得太明白,但是可以暗示兆佳氏。 其實就是從她這邊給十三爺遞話,曹家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他自己不肯直接跟十三爺明示或暗示,非要拐上兩個彎,美其名曰:“讓他自己想明白。” 李薇:您這心思真是太……深奧了。 總之,四爺就是這麼别扭的人。 不但是十三爺和曹家,其他人他也要求人家要能夠領會他那複雜難言的心思,不但要跟他想的一樣,還要能妥貼的照他想的去做。如果能夠不用他暗示或明示,那人就能理解,那就是他的知已。 ……那她是怎麼跟四爺這麼合拍的? 李薇突然發現了這個問題。因為她好像從來沒……沒猜對過四爺的意思?都是他說了,她照做。可是這麼多年下來了,她好像也沒有被他這麼複雜拐彎的暗示過? 要麼就是暗示過?但她沒發現? 她正給他通着頭呢,手上停了,四爺自然就感覺到了,他輕輕拍拍她的大腿示意她。 “想什麼呢?”他道。 李薇小聲問:“爺,您有沒有覺得有時……我有點遲鈍,沒領會您的意思?”時間太久了,她也想不起來是不是曾經被他暗示過,而她沒察覺。 不過以他的性格,發現暗示不行肯定會生氣的。但在她的印象裡,他好像沒對她生過氣? 所以他們果然十分合拍? 李薇不覺得她是那麼扭曲的人啊!四爺這麼複雜的心思她都能在沒發覺的時候配合上嗎? 四爺聽她這話一下子愣了,跟着就笑了,坐起來回頭看她:“你才知道?朕平時跟你說話說那麼多,就是怕你不明白。” “……有嗎?”她是以為他話唠啊!天生話多愛解釋。 四爺深深覺得她終于領會他的苦心了,把她拉到懷裡細細的跟她說他曾經有多擔心她。 她都不知道,原來自從額爾赫出生前,她在他眼裡就是個‘話都說不通’的人了。可她不記得他跟她說過什麼難以理解的話啊? 她覺得她理解得挺順的。 而且,四爺那副‘好蠢,拿你沒辦法’的寵溺神情是怎麼回事?好像還很得意? “……當時啊,朕連出個門都不能放心,你身邊的人又未必頂用,隻好交待旁人看着你。”回憶往昔,他隻覺得當年他怎麼就對她這麼有耐心? 現在想着都覺得不可理解,當時真是多少正事不去辦,反倒把心思都用在後宅。還拿烏拉那拉氏那種人沒辦法。他要是早早的能看透她,不在她身上浪費那麼多時間就好了。 當時還是太年輕了,總想着宮裡的事就罷了,自己的府裡還是要盡量人人都是好的。 李薇這會兒有點印象了,是大嬷嬷吧?四爺繼位後,大嬷嬷就被送回家養老了,四爺還賞了她诰命。 “真是個糊塗蛋,當時聽到你說的那些話,朕連氣都懶得氣。”他突然來這麼一句,可把她給吓得不輕,回神過來就忙問:“您還生過我的氣?”什麼時候的事? 四爺突然笑起來,摟着她倒在榻上,笑過一場後,他笑歎道:“罷了,朕早知道你的性子了。” 他點點她的鼻子,很殘忍的說了句:“遲鈍成這樣,朕别說生氣,就是有人當面罵你,你都未必能反應過來。” 這不可能的好吧! 她直起身想跟他說理,被殘酷鎮壓。再起身,再次被鎮壓,以下重複數次未果。 …… “!!!!!”她捂着嘴,瞠目結舌的看着他埋下頭去。 這也太刺激了……
313、哭窮 今天,李薇一直覺得嘴裡怪怪的。 她不自覺的捂住嘴,一邊的玉瓶話說到一半不得不停下來問她:“主子?” 她放下手,清了清喉嚨,總覺得喉嚨裡好像還含着什麼東西似的。“你說。”她道。 玉瓶給她換了碗茶,想她大概是口渴,說:“奴婢是說武英殿和禦書處已經把新書送來了,趙全保領着人給送到翊坤宮去了。” 李薇這才哦了一聲。 先帝是個極愛讀書的人,四爺也養了一個手不釋卷的習慣,連帶着弘?S兄弟們也都學會了,隻要坐在屋裡,不寫字不吃飯,手上必要拿一卷書。有時讀不讀倒在其次,就像不拿書,手裡就少點東西不自在一樣。 所以,内務府裡就有兩個由先帝設定的制定新書的機構。一個是武英殿,一個就是禦書處。除此之外像翰林院,文淵閣,乃至景山官學和長房官學,都會定期出一些新書,以呈禦覽。 李薇都想說這叫想面聖,先寫書。 以前四爺是常常往府裡拿新書,也會把神怪志異等以為她會喜歡的拿給她看。她以為這就是禦書的全部了,因為先帝很喜歡給兒子們賜書,都是一批一批的來的。 但當她看到翊坤宮裡所謂的呈給新帝的第一批新書時還是吓哭了。 “……一共多少?”她問趙全保。 趙全保手裡拿着一本冊子,這是送書的書目。他念道:“武英殿呈上一千三百六十六冊,禦書處呈上一千一百二十冊,翰林院呈上七百四十一冊,文淵閣……”balabala。 李薇虛弱的點點頭,也不用再看,讓翊坤宮的太監接着整理,看來哪怕是從書箱中取出來,分門别類放到書架上都是一個大工程。 玉瓶嫌這裡灰多,扶着她道:“主子,咱們去别處坐着等吧。” 轉到正殿的屋裡坐下,她接過趙全保手中的目錄看,不由得問:“怎麼會這麼多?” 她是後宮啊,看這目錄上的名字不少都不是該給後宮女子看的,什麼是‘地丁入畝’? 趙全保多少知道一點兒,上前半步小聲說:“主子,這些人都一門心思想讓萬歲看到他們的書,一口氣全往養心殿送哪有送到您這裡好?” 李薇頓時明白了,她還真打算跟四爺說說她這裡送了很多她根本不看的書。 她搖搖頭,暗自發笑。心想這人精子真是哪裡都不缺。 目錄再翻過一頁,上面抄錄的書名頓時就讓她的眼睛瞪大了。 《佛說法滅盡經》、《佛說戒香經》、《佛說九橫經》、《佛說屍迦羅越六方禮經》…… 兩頁全是經書! 她隻看後面的計數,共記一千一百餘部的經書! 她剛想再問趙全保怎麼會送這麼多的經書來,轉念就想到,這其實才是後宮女子該看的書。 ……突然覺得人生毫無樂趣了。 從翊坤宮回到養心殿的一路上,趙全保和玉瓶面面相觑。他們搞不清怎麼主子說要到翊坤宮來看新書時還興緻勃勃的,這會兒卻又垂頭喪氣了? 中午用膳時,她以為四爺又是在前面跟大臣們一起用,誰知他卻回來了。 不等她開心一下下,他就拿着幾本書說要給她看。 《金丹大要》!《無上秘要》! 四爺攤開一本《大宗師》跟她說他今天讀了這本書十分的有感觸! 李薇=口=了一刻鐘,連飯都忘了吃,他也忘吃了,洗漱後換過衣服坐上飯桌就開始闡述他的感觸:“有情、有信,無為、無形;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 他悠悠一聲長歎,一臉得道的高深頓悟:“朕時常覺得很多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說出來就失了味道與意義。與世間人交往是如此,體味世間真意更是如此。” 李薇眨着眼睛,不确定此時該不該接話。 不過顯然四爺是不需要人接話的,他隻是看書看high了過來找人唠唠。唠完就回去了,然後把書留下給她,顯然是想給她賣安利。 李薇自覺應該跟上級保持一緻,用過午膳沒事做就拿起他拿過來的那幾本來讀。等四爺晚上回來,看她窩在榻上看得津津有味,奇道:“沒想到你還真喜歡讀?”這種書跟素素平時愛看的戲本子可是完全不同。 他中午給她拿過來時以為就是放在書架上落灰的命了。 不過書是好書,她能讀上一讀,得到一些啟示,對她來說也是好事。 他洗漱後上榻來看她讀的是那一本,見是《洞天福地嶽渎名山記》,笑道:“你喜歡這種的?” 李薇不好跟他說,她讀一下午全靠腦補,但沒想到古代人的想像力也十分豐富,而且連她也搞不清書中所寫的幾處神仙洞府是真是假了。 畢竟修仙文那标準的就是yy文,看就看個爽。可這些古人寫的全都是真正的地名,寫得也仿佛很真實,好像親身經曆。 她跟四爺說:“要是真有這種書上所寫的神仙洞府就好了。” 四爺好笑的問她:“真有神仙洞府,你想求什麼?長生不老的仙丹?” 她心道要是真有神仙洞府,一夢幾百年過去了,她就帶着四爺和孩子們在洞府裡鑽一晚上,第二天出來不就回現代了嗎? “真長生不老的話,仙丹要多求幾顆,隻有自己一個人長生有什麼意思?”她道,真能長生活個幾百年也可以啊,那也能活到建國了。 “你還想要幾顆?”四爺樂道,神仙哪裡是有求必應的?要真是大造化能得一顆仙丹已經是僥天之幸了。 李薇還算認真的扳着手指數她一顆四爺一顆,幾個孩子一人一顆,李家人都來一顆,再問四爺還想帶上誰不? 四爺狂笑,她都不知道能有這麼好笑,一面給他拍背順氣,一面繼續問:“您先别笑,您想帶上誰?十三爺?蘇培盛?” 四爺笑得歇氣,拉着她道:“你怎麼不問問朕帶不帶皇後?”話音剛落就見素素的臉刷的就拉下來了,也不給他拍背了,背過頭去生氣。 他哄道:“開玩笑呢,就帶素素,就跟你,沒别人,一個人都沒有,乖乖啊?” 兩人鬧了一場,摟在一起,他輕歎道:“真遇上神仙賜仙丹,你也不能太貪心了。若是朕遇上,必定給你求一顆,若是你遇上,隻給朕求一顆就行了。” 李薇這才發現,他居然是認真的。 她一時卡了殼,四爺半是惆怅,半是慶幸的說:“隻盼朕的一片誠心,哪怕不能求得仙丹,能得一二好丹藥也罷了。” 說罷他開始很有興緻的讀那本《金丹大要》,一直讀到十點多還不想睡覺,一邊讀還一邊摘錄。她湊上去一看,多數是某仙草長于深山,然後在那山名下劃個道道。 ……他大概是想派人去找吧? 還有人參、靈芝、朱砂、白術等等。 他這果然是來真的? 李薇有點感覺不大對頭了。 在修仙的小說中也有欲成仙,必磕藥的流派,不管是餓肚子還是受重傷,一顆藥下去通常都能有奇效。 可那是yy啊。 四爺明顯是當真了。他是真要煉藥。 别玩了親…… 她看他寫了半天,認真的樣子好吓人,忍了再忍還是上去輕輕趴到他背上:“爺,睡覺吧。” 四爺放下書,反手拍拍她屁|股:“乖,你先去睡,朕再看一會兒。” 看到眼裡都撥不出來了。 她一抹臉,伏到他肩頭去舔他的耳朵。 他呵呵的笑,笑到最後把書和筆一放,抱起她走到裡屋放在床上:“行,睡覺。” 哎呀娘啊,總算把你拉過來了。 四爺慢條斯理的解衣脫褲,上來後哄她:“都是朕的不是,回來了卻把素素給忘了。” 不對,節奏不對啊。 這時再解釋說她真的是想讓他早點睡覺還來得及嗎? 她指着桌上的鐘說:“爺,都十一點了。”您明早又是三四點起來,真的該睡覺了。 “嗯。”他道,伏下來:“先親親。” 親完呢? …… 親完後當然就是睡覺了。第二天,他果然起晚了。既然晚了,四爺也不着急了,坐着用早膳時讓蘇培盛出去傳了好幾次話,把蘇大公公的腿都溜細了。 李薇坐在他對面,聽他把十三爺、隆科多、八爺,還有佟家那個舜家顔都喊來了。 “聖壽……”四爺拿着饅頭夾着鹹鴨蛋黃,搖頭道:“聖壽今年就不辦了。” 李薇怔住道:“不辦聖壽?”頒金節後就是四爺的生日,登基以來第一個生日,不知多少人憋着趁這個機會對着四爺大拍龍p呢,不辦……可是會引起衆怒的啊。 就像現在,隻要她去翊坤宮,就不能阻止汪貴人、耿貴人等過去給她請安。後宮裡因為長年沒有皇後,所以也沒請安的規矩。各人要請不請全憑自覺,最多同住一宮的會走得勤快點。結果現在雖然有皇後了,但規矩也留下來了。汪貴人等都是一早先去長春宮,等她去翊坤宮了,她們再趕過去。 搞得她現在也不怎麼去翊坤宮了。 “一則國庫空虛,停一個月還有新年。最近也熱鬧過好幾次了,聖壽了就省了吧。二則先帝才走,還是國喪。”他歎道。 李薇明白了,四爺這是打算‘哭窮’。 他沒用過早膳,十三爺就到了。他就趕着把剩下兩口饅頭全塞嘴裡,用湯一順就全咽了。 等他走後,玉瓶過來請示她今天是不是還要去翊坤宮,李薇想了想說不了。 雖然聖壽不辦了,但禮肯定還是要走的。他們往宮裡送,她這邊也不會少收。就跟那新書一樣,她在四爺身邊,外人看來那也是一道通天梯。 “寫帖子吧。”她道,讓玉瓶等人裁紙來寫帖子,一個擡頭,兩句吉祥話,再一個落款就行了。先把擡頭給空下來,到時照送來的禮單往上抄名字。 馬佳氏也被叫來幫忙想吉祥話。這個也無需多出奇,比如家中有老人的,就是五代同堂,五福臨門。家中有新成親的,那就是早生貴子。馬佳氏幫她大概歸出幾大類,她照着寫就行了。 一上午下來手腕都寫酸了,也不過寫出了一百多副而已。今後幾天裡估計都是這樣了,算下從今天到聖壽,也不過半個月而已,時間還是很緊的。 在府裡時她交際的對象隻局限在跟四爺交好,甚至隻是跟她交好的一部分人中。但現在她面對的是整個大清國的權貴們。有時她這張帖子給不給,對他們來說就是個面子,意味着貴妃心裡有他們這号人。她若忘了哪個,可能在她這裡就是一個單純的忘了,但在外面引發的連鎖反應卻會很吓人。 就是李薇也不願意因為疏忽再惹來一場麻煩。 此時她就覺得隻是馬佳氏一個人估計不夠用了,把查缺補漏的事全放在她身上太不保險。在沒有電腦的時代裡,人力才是第一生産力。 她決心再招幾個人進來。隻是人選難挑,要像馬佳氏這樣熟知京中情勢,至少能做到提起個人名心中有數,那就必須有資格出入一些府邸,至少是個官太太才行。 這樣的身份,還必須是四爺的死忠,進宮後侍候她這個貴妃才不至于有怨言。 下午隻寫了四十份就累得不行了,等四爺晚上回來時就看到她的手腕上敷着藥帶。白藥的味道一聞就知道,他過來托起她的手腕看了看,“今天寫了很多字?” 他的目光在室内一掃,不必她開口,玉瓶就趕緊上來說她今天做了什麼,寫了多少張帖子。 他解開她手腕上的藥帶,按了下她發酸到有點不敢使勁的手腕,見她不自覺的往後縮手,就道:“何必自己寫?馬佳氏呢?” 他給她重新換了條藥帶,托着她的手說:“明天還不好就叫黃升來看看。” 手腕用勁過度而已,不用太醫的。 不過她還是點點頭,給他解釋:“我是想親自寫的才鄭重。” 四爺歎了口氣,他多少明白這是因為聖壽不辦了,素素才要親自寫。 “朕讓十三去江南了,親自問曹寅欠銀的事。”他道。 快要過年了,您讓十三爺出差? 那過年時,十三爺恐怕是回不來了。 第二天,四爺把弘?S、弘昀和弘時派過來幫她寫帖子了。李薇也發現她把這幾個孩子忘了,她把額爾赫也叫來,熱熱鬧鬧的寫了一天。 晚上,四爺剛從前殿出來就聽到後殿裡孩子們的說笑聲,讓他也不自禁的笑起來。 蘇培盛看他高興,湊趣道:“萬歲,奴才聽着像是四阿哥的聲音呢。” 屋裡弘時正指着一張帖子說:“這明明是我寫的。”弘?S和弘昀都坐在一旁,看四弟彩衣娛親。 李薇怎麼看都是弘?S的字,但弘?S不吭聲,弘時又太肯定,再加上她有日子沒看弘時的功課了,一時就遲疑了。 這時從後面伸出一隻手來把帖子拿走,她轉頭一看是四爺,孩子們也都紛紛起身。 四爺隻掃了一眼就道:“弘?S的,弘時的字還要再練幾年才能寫成這樣。” 弘?S笑道:“是,四弟這是逗着玩的。” 弘時也小聲說:“我們逗額娘的。” 李薇一下子哭笑不得,要不是弘?S從不跟弘時似的愛開玩笑,她剛才也不會拿不準。 “這群孩子。”她跟着他進裡屋換衣服時,不免小聲抱怨了句。 四爺笑:“還不是你小時候愛逗他們?他們也是有樣學樣。” “以前他們也沒這麼皮,還是弘時給帶的。”弘時真是跟弘?S和弘昀太不一樣了。 四爺出來後考起了男孩們的功課,李薇看時間太晚,就讓人先把額爾赫送回去了。“額娘,那我明天還來?”額爾赫問。 “還來,額娘這裡有好多活等着你幹呢。”她道。 額爾赫高興的走了,讓她的心裡有些發酸。宮裡真的不像府裡,這幾日住下來,她跟孩子們都遠了。不然今天弘?S不會配合弘時搞怪,額爾赫也不會連進一進養心殿都這麼激動。 她在外面站了會兒,直到玉瓶小聲催她:“主子,咱們該進去了。” 屋裡還熱鬧着,四爺考完功課又讓他們寫字來看,弘時挨訓了,四爺讓他每天寫一百張大字送到養心殿來。 等孩子們都走了,李薇靠到四爺身上輕輕說:“爺,我搬到翊坤宮去吧?” 四爺猶豫了下,是不是養心殿住着不舒服了?這裡地方是小,又不能讓她随意走動,每次她都隻能在幾個屋子裡轉轉。 她道:“我想讓額爾赫也搬到翊坤宮去。” 她想女兒了。 四爺笑了,摟着她輕聲說:“你喜歡就讓孩子搬吧,這裡就是咱們的家,想怎麼住就怎麼住。你要願意,弘時也可以先搬回來。” “弘時就免了。”李薇苦笑,不過現在的阿哥所是太遠了。主要是弘?S他們現在住的阿哥所位于東六宮。 “爺,要不把西五所給修一修,讓孩子們搬過來?”這個她早就在想了。 四爺是一口氣把兄弟們的孩子都給拉進來了,說實話他之前并沒有想得太多,等下了旨才發現有些住不開。最近他正在想,弘晰、弘晉、弘昱、弘晟等人挪到南三所去,這樣阿哥所就不至于那麼擠了。 不過素素說的重修西五所,把孩子們挪出阿哥所也不錯。一直把他們放在東六宮,他也覺得不大好。 李薇一看他心動了,馬上說:“爺,我寫了個折子,你要不要看看?” 四爺笑了:“你還寫了個折子?拿過來吧。” 李薇立刻親自去把折子拿過來,她還畫了個簡易的西六宮的圖,就是大方框疊小方框,這麼一畫更顯得紫禁城就是方框套方框,住得太密太窄了。 四爺也沒想到還有圖示,他認真的看下來,發現素素想的确實不少。 領進宮的四位養女公主跟額爾赫三姐妹一起擠西三所明顯是擠不下,所以接進來後一直都是暫時住在長春宮左近。李薇倒不是想跟皇後打擂台,隻是她原本就想四位公主進來了要怎麼住。 她設想的是兩處地方,一處是雨花閣和延慶殿,每處住兩位公主。另一處就是春禧殿和鹹安宮。主殿不能用,所以公主們都住配殿。 兩處的差别是,鹹安宮離得遠,但宮室幾近完好,稍加修葺就能入住。雨花閣和延慶殿的問題就基本需要大修。 她正在猶豫,長春宮就把公主給接來了。這封折子也沒顧得上給四爺遞。 現在她想把額爾赫接到翊坤宮住,雖然是一時沖動,但細想起來卻覺得挺合适的。折子也拿出來,希望能從四爺這裡賺幾分印象分。 四爺确實覺得好,拿着她的折子推敲一番後,道:“先讓端惠她們挪進春禧殿,翻過年再修延慶殿,修好再讓她們挪過來。” 第二天還把她的這封折子拿走了,到了下午口谕就發到後宮了。貴妃督修春禧、鹹安兩處宮室,隻修配殿。新年前要完工并且讓端惠、端儀、端靜、端恪四位公主住進去。 第二道口谕下給了長春宮,督修以崇敬殿為首的西五所,以備挪用。 然後口谕剛下了不到一個時辰,長春宮的反饋就過來了。李薇聽着張起麟的複述就頭疼。 長春宮的大意如下:崇敬殿常年來多用于秀女閱看,改成阿哥居所後,秀女閱看放在哪裡呢?那不是誤了皇上的大事嗎? 雖然皇上此舉是為了阿哥們着想,但阿哥們也不會為了自己想住得舒服點就讓皇上委屈自己,長春宮也是認為皇上的事是最重要的事,所以崇敬殿還是繼續放着看秀女吧,不用給阿哥住了,請皇上理解大家為皇上好的一片苦心,收回成命雲雲。 張起麟面無表情的說完,小聲的道:“萬歲說……沒空管這種閑事,貴妃定奪即可。” 李薇有種無力到跪的感覺:“……跟長春宮回話,就說修。” 張起麟等了會兒才明白貴妃就回了一個字:修。 得了,雖然簡單,但想必長春宮也不會再有話了。 轉頭他就把這話傳回長春宮。 長春宮裡,曹得意去送張起麟了。元英坐在屋裡,品着萬歲傳回來的話,就一個字:修。 她不由得深深歎了口氣。 莊嬷嬷也聽到了,皇上這是生氣了啊。 她勸道:“主子,您這是何必呢?” 元英道:“這話我不說,誰來說?崇敬殿本來就是秀女初閱的地方,多少年了都是這麼過來的,突然說要改成阿哥所給弘晖他們住。我不說,等到下一輪選秀時,這就是我的罪過。” 莊嬷嬷也卡了殼。 元英愁得按着額頭想,等選秀時麻煩就更多了,那群秀女往哪裡放?
315、不舍 官道上,一行人快馬離開京城。 …… “老十三這就出京了?”九爺府上,九爺聽完貼身太監丁義的話,詫異道。 “奴才在城門口瞧見怡親王帶着人出去的,都穿的是便服,一行二十七個人,除了怡親王之外好像全是練家子。” “好家夥。”九爺籲了聲,“老十三這是打算去幹什麼啊?” 下午,八爺府上。 “宮裡賞了嬷嬷去怡親王府?”八爺正跟何倬下棋,郭絡羅氏派人過來說了這個,讓這兩人連棋都顧不上下了。 八爺對何倬道:“怠慢先生了。” 何倬忙說:“八爺請自便,學生這就要回去了。” 看八爺匆匆離開,何倬心裡多少有些憂心。前日皇上宣八爺進宮,竟是打算還讓八爺管戶部欠銀的事。隻是八爺隻管收賬,入庫的事要交給戶部官員打理。 當今實在是會用人,這一下就險些要把八爺給将死了。 何倬看着棋盤上毫無生氣的黑棋,棋勢固然如此,八爺仍然一步步的在往下走。 郭絡羅氏見到八爺立刻就把事情給說了。 “宮裡賞了個嬷嬷來照顧兆佳氏和她肚子裡的孩子,我剛好就在那裡,看了個正着。是個姓柳的嬷嬷,人長得矮墩墩的,看着倒是個精明能幹的人。” 新帝登基,八爺受了冷落,郭絡羅氏就四處走動想請人給皇上遞個話,看能不能說說情。雖然八爺說讓她不必着急,可看他一天比一天消沉下去,郭絡羅氏怎麼都坐不住,她不怕遇冷臉,不怕去看别人的臉色,隻要是為了他,她什麼都敢做。 兆佳氏那邊的臉還不算太難看,就是新任的怡親王深受皇恩,兆佳氏就一直拿話搪塞,郭絡羅氏倒不急于一時,去的多了總能留下一二香火情面。 結果今天就遇上宮裡賞嬷嬷給兆佳氏。 “誰賞的?”八爺問。 郭絡羅氏撇撇嘴:“養心殿貴妃。” 養心殿裡,趙全保過來對李薇道:“主子,都準備好了。” 李薇輕輕舒了口氣,一手牽着額爾赫,一邊看看被奶娘抱着的弘?。“走吧,咱們娘仨搬家了。” 從東五間裡出來,多少還有些不舍和不習慣。 不過她也确實不能常住養心殿。跟四爺說過後,她就很快着手搬家的事。大件的行李進宮時就搬進了翊坤宮,養心殿這裡隻有她随身的東西。不過住了這幾個月裡,四爺賞下的七七八八的東西,攢起來也是好幾大箱。 她看到的時候都驚呆了。有種大掃險發現好幾件不知什麼時候買的衣服和書的感覺。 額爾赫最高興,額娘說不但讓她住翊坤宮,永壽宮也把東配殿留給她。到哪兒都帶着她。 她拉着李薇的手,跑去逗弘?,一刻都閑不下來。 “好了,好了,好好走。”李薇好笑的拉住她,真是很久沒看到她這麼活潑的樣子了。 翊坤宮裡早就什麼都準備好了。額爾赫剛剛走進去,百福和造化就跑出來迎接了。這兩個小家夥之前都被放在養心殿的角房裡,白天時也隻能讓小喜子帶出跑一圈,平時隻能窩在屋裡。真是早就憋壞了。 小喜子跟出來,笑着打了個千兒,喊百福和造化回來,見喊不回來就道:“百福和造化也開心呢,今天一領過來就在院子裡轉圈,都不肯回它們的窩裡去了。” 百福和造化應景的叫了兩聲,跑到李薇腳下拼命搖着它們的小尾巴。 “高興就讓它們在外面多跑跑。”李薇蹲下來摸摸它們。 這兩個小家夥跟着進去,撒歡一樣在院子裡邊跑邊叫。 坐在翊坤宮裡,李薇看了一圈屋裡,多少有些怅然的味道。但看着下頭玉瓶和趙全保俱是一臉等她誇獎的神情,她笑道:“辦得很好,今天一人賞兩道菜,就當是賀這喬遷之喜了。” 話音剛落,程先自外頭進來,道:“主子,汪貴人、耿貴人來給您請安。” 李薇都想歎氣了,她們難不成是天天盯着翊坤宮的嗎?額爾赫也切了聲,轉頭對弘?說:“讨厭的人來了。” 弘?跟姐姐學:“讨厭!” 李薇輕輕拍了下額爾赫:“不許教壞弟弟。” 玉瓶看上頭主子們的神色,道:“奴婢就說您現在正忙着,先不見她們?” 李薇搖頭:“我去西配殿見他們。”現在說忙着不見,到下午她們肯定還要來。那更煩。 汪貴人聽說請她們去西配殿,頓時是一臉的喜色。耿貴人跟着她過來就是怕她再惹出什麼事來,兩人在府裡時就住在一個院子裡,現在進了宮又被分到一起了。讓她想撇開她都不行。 見她這樣,耿貴人忍不住道:“咱們坐坐就走,今天貴主兒剛搬過來,想必有不少事要辦,咱們就别給貴主兒添亂了。” 汪貴人來了多少回了,好不容易有一次被請進去,哪肯馬上就走? “要走你走。我陪貴主兒坐着說說話,有什麼差事貴主兒也能吩咐我去做。”汪貴人想得很好。 耿貴人都拿她沒辦法了,貴主兒自己的人都用不完,會用你來給她收拾翊坤宮?汪貴人想的就是能搬到翊坤宮來住,她想跟貴主兒一個宮。 她怎麼不想想,貴主兒留你一起住圖什麼?圖有人天天給她添堵嗎? 兩人在西配殿裡等了約有一刻,李薇才姗姗來遲。她一進來,汪貴人和耿貴人都連忙起身。 “都坐,都坐。”李薇換了身簡單點的衣服,等送走她們就能輕松點了。 玉盞領着人上茶來。 “難得你們來看看我。”李薇讓過茶,笑道,“在宮裡住得可習慣?” 汪氏忙道:“習慣,習慣,宮裡好,這都是貴主兒待咱們的恩德。”她進來後特意打聽的,原來她們的屋子就是貴妃給挑的。 李薇呵呵了下,不明白這份恩德是從何說起,不過汪貴人說完了,她就轉向耿貴人:“這茶喝得慣嗎?” 耿貴人道:“是好茶,妾身不會品茶,隻是覺得顔色清,香味又濃又遠,品着也好。” 汪貴人不甘的看着耿貴人,也跟着說:“妾身喝着也覺得特别好。” 李薇笑:“你們覺得好就好。”然後就喊玉瓶,“去把我這的鐵觀音給汪貴人和耿貴人分了,讓她們帶回去。” 汪貴人忙道:“不敢拿貴主兒的茶,妾身們怎麼配喝這麼好的東西。” 耿氏在旁邊都覺得要臊死了,汪貴人這話連她也捎上了,她想奉承貴妃隻管自己去奉承,這種話都說得出來,也不嫌丢人! “大家都是侍候萬歲的姐妹,汪貴人這話可過了。”李薇臉上的笑冷了點,她沒這麼跋扈吧?連茶都不許人喝了? 等玉瓶把茶拿過來,李薇端茶道:“我這裡事情正多,就不多留你們了。” 汪貴人見貴妃把話都說得這麼明白了,隻好不甘不願的走了。 兩人出了翊坤宮,耿貴人徑直走到前頭,理都不理後面的汪貴人。她真是從來沒這麼丢臉過! “神氣什麼?”汪貴人嘀咕了句,她還要生氣呢。耿氏一直都嫌棄她愛拍貴妃的馬屁,可當着貴妃的面,她也沒少拍!有什麼資格說她? 翊坤宮裡,額爾赫帶着弘?在屋裡玩,看到李薇進來,她抱着弘?說:“看,額娘回來了。” 弘?就額額的叫,李薇過來逗逗他,道:“什麼時候才能叫全啊,總是額額。” 額爾赫好奇的問:“額娘,我當時用了多久才會叫額娘?” 李薇坐下回憶起來:“你啊,你大概是一歲零一個月的時候,突然就會叫額娘了,叫得又清楚又好。弘?S是一歲整,弘昀是一歲零兩個月,弘時也是一歲零一個月。” 額爾赫就說:“那弘?也快了,他也一歲了。” 等弘?玩夠想睡覺了,李薇帶額爾赫去了東配殿。 “這裡你自己收拾吧,想怎麼擺就怎麼擺。”李薇道。東配殿裡大概都擺設齊了,桌上的字帖和文房四寶,牆上挂的四爺的墨寶,角落裡擺的君子蘭等等。跟額爾赫當年在東小院裡的屋裡沒什麼兩樣。 “現在這樣就好。”額爾赫在屋裡轉了一圈,抱着個布老虎坐到她身邊。 李薇看到布老虎想起來了,奇怪道:“這還是你小時候我給你做的呢,怎麼又翻出來了?” 額爾赫是搬出東小院時整理行李才把這個布老虎找出來的,她是早就不記得了,聽嬷嬷說是額娘在她小時候給她做的,不過她沒用過幾次。後來額娘就放到西側間書房的榻上。不過到底跟屋子的擺設不搭調就給收起來了。 她一點印象都沒有了,看着這布老虎想着額娘,叫人再填上新棉花,就這麼用到了現在。現在布都快糟了,也不敢洗,用得小心翼翼。 李薇看她珍惜的樣子,雖然感動但也哭笑不得:“那我回頭再給你做一個不就行了?” 額爾赫抱着布老虎:“額娘給我做新的好,這個我也不會扔的。”她是搬出東小院後才知道額娘對她有多好,為了不讓額娘擔心,她才努力當個懂事的好孩子。看着宜爾哈和紮喇芬,她都更加為自己能有額娘護着而慶幸不已。 女兒實在很可愛,李薇回去就讓人把她那套象牙的梳妝台給額爾赫送去了。 這套東西額爾赫小時候還說喜歡想要,大了卻再也沒提過了。孩子們越來越懂事,父母反倒越來越心酸。有時都恨不得她永遠都是個小孩子,每天隻要開心的玩就行了。 她輕輕歎了口氣,玉瓶擔心的問:“主子是有什麼為難的事?”一邊想是主子這邊的事還是二格格的事?要麼就是剛才汪貴人和耿貴人惹的? 李薇一面叫人去拿做布老虎的布,一面說:“沒事。我就是忘了跟額爾赫說,你現在去問她想不想請宜爾哈和紮喇芬過來玩?想的話就給她安排。” 東配殿裡,額爾赫聽了玉瓶的傳話就猶豫起來。她是想請宜爾哈和紮喇芬來玩,但是她自己搬過來跟額娘一起住,她們會不會覺得……她把她們給丢下了? 自從她們三個住到一起後,從來都是同進同出的,好像她們三個成了一家人,做什麼事都要互相商量着來。 這次她就沒跟她們商量就搬進了翊坤宮。額爾赫有點心虛了。 可是,進宮後的一切變化得太快,讓她措手不及。跟額娘明明住得并不算遠,感覺上卻好像比額娘進宮,他們在圓明園還要遠。 所以額娘一說,她就馬上答應了。 玉瓶看二格格聽了以後并沒有多高興,反而顯得很為難,就說:“二格格,您不用急着決定。主子說都由您,您想什麼時候請就什麼時候請。再說,您請大格格和三格格來是看在你們的情份上,她們也隻有高興的。” 玉瓶這話算是解了額爾赫一半的擔憂。反正再擔心也已經這樣了,要是她們真生氣了,那她再好好賠不是吧。 “玉瓶姐姐,那我就明天請她們過來玩,麻煩你了。”額爾赫道。 玉瓶福了下,笑着說:“格格别客氣,奴婢記下了,明天一定安排得好好的。” 養心殿裡,四爺忙過一陣看了下表,再看行事曆,已經連後天的事都辦好了。他心滿意足的起身伸了個懶腰,顧俨等人早在他停下時都跟着停了筆。 “都回去歇吧,今天放你們半天假。”四爺笑道。 殿上幾人一聽都渾身輕松,顧俨難得诙諧道:“真是偷得浮生半日閑啊。” 戴铎正色說:“正是,奴才與周公相約多日,今日終于可以不必失約了。” 衆人紛紛笑起來,連四爺都笑了,說:“朕不但與周公有約,連五髒廟都多日未曾誠心的上柱香了。” 張廷玉拱手道:“萬歲辛勞,臣等不如。” 戴铎在心裡暗罵你個馬屁精,面上也跟着一道誠懇道:“萬歲之辛勞,奴才等不及萬一啊。” 剩下幾人也都跟着說萬歲您太辛苦了雲雲,奴才等好生愧疚。 就算明知是馬屁,四爺也被拍得渾身舒泰,歎道:“先帝把這副擔子交到朕手上,朕一直戰戰兢兢,隻能夙夜為公,不敢懈怠。” 衆人趕緊再拍一回,終于拍爽了,四爺含笑道:“好了,好了,有仲卿,衡臣等助朕,也是朕的幸事。” 于是,戴铎等人也爽了,皆大歡喜。 臣子們都退下了,四爺從前殿出來,拐到後殿。蘇培盛隻看萬歲腳下輕快的徑直往東五間去了,不由得着急起來。 四爺一進東五間,被這滿室的空曠弄得腳下一頓,這才想起素素已經搬到翊坤宮了。 蘇培盛跟在後面越發把頭往下垂。 “朕都忘了……”四爺歎了口氣,搖搖頭,隻覺得這裡也沒什麼意思,索性又轉回前殿去。本來今天難得歇得早,他還想多陪陪素素說說話,兩人用過午膳再小憩一會兒。 前殿也是一般空曠。 蘇培盛看四爺面色沉郁的坐下來,鋪紙磨墨,上前小聲道:“萬歲,要不要奴才再去把諸位大人都叫回來?” 四爺搖頭,淡道:“都說了讓他們休息半天,出爾反爾豈是明君所為?” 蘇培盛不敢說了,就看着萬歲爺自己沉默的接着幹活兒。殿中的氣氛也跟着直線下降,侍候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喘。 一直到外面天都暗下來了,殿中點上了燈。 蘇培盛看着行事曆上寫着‘酉時初刻晚膳’,斟酌再三還是上前提醒道:“萬歲……” 四爺橫過來一眼,險些把蘇公公的膽子唬破了,他頓時往下矮了半截,但還是壯着膽子小聲說:“萬歲,該用晚膳了。” 四爺把行事曆拿過來看,對着殿中的座鐘,确實是到了晚膳時間了。 他實在不想浪費時間去用膳,可行事曆上寫得清清楚楚,這還是他自己定下來的。而且,素素出這個行事曆的主意,就是想讓他好好用膳,按時休息。 掙紮了數息,四爺放下行事曆,起身離座。這一站起來,他才發現肩背僵疼,活動了好一會兒才緩解過來。 蘇培盛趕緊扶着他:“萬歲,您是去後頭用,還是……” 在這裡用也不能專心,四爺道:“去後面用。” 到了東五間,雖然已經點上了燈,但這裡還是冷清的讓他心煩。 他從頭到尾黑着臉,東五間裡的宮女太監也都擔驚受怕的,出來進去都小心翼翼,輕手輕腳。 等膳擺上來,熱騰騰的冒着香氣,四爺卻覺得統統不合口味,勉強用了半碗粥,隻覺得不及往日香滑,沒滋沒味的。連膳房特意送上的牛肉松也隻是吃着鹹,沒有絲毫香氣。 蘇培盛一直心驚膽戰的看着萬歲用膳,見他的筷子在桌上轉半天什麼也沒挾,拿牛肉松拌粥也隻喝了幾口。 四爺放下筷子,蘇培盛心裡叫苦,這才吃半碗啊。 “……去翊坤宮瞧瞧,請貴妃過來。”四爺道。 蘇培盛如奉綸音,立刻笑着說:“奴才這就去,萬歲,說不定貴主兒也沒用呢,您看是不是重新上一桌?” 四爺也笑起來,道:“這個時候貴主兒怎麼會沒用?”他看了眼被他挾過幾筷子的牛肉松,雖然其他的菜都沒動過,但也失了熱呼氣了,就點點頭:“重新再上一桌吧。” 張起麟剛才聽到吩咐就想去翊坤宮,偏蘇倍盛說他去,那他就站了站。蘇培盛走出來時沖他揚了揚下巴:“去,把膳桌撤了,趕緊再備一桌新的。” 張起麟十分乖覺,倒沒跟他争這個先,應了聲是就要去。 蘇培盛也知道四爺正在重用張起麟,倒不想得罪他,就把他的秘訣悄悄跟他說:“一會兒你去膳房,找劉寶泉,跟他要貴主兒晚上用的膳單子,照那個重來一桌就八、九不離十了。” 張起麟忙道:“多謝蘇爺爺教我。” 蘇培盛腳上像踩了風火輪趕到了翊坤宮。 李薇正跟額爾赫吃着呢,一旁的弘?帶着小圍嘴,吃得滿臉都是。李薇今天讓膳房給他做的是南瓜粥,結果糊了一臉的南瓜糊糊。 蘇培盛進來時,李薇正拿着毛巾給弘?擦臉:“瞧你吃的這是……” 玉瓶沒聽到通報,直接見他進來了,忙對李薇說:“主子,蘇公公來了。” 李薇啊了一聲擡頭,看蘇培盛還有點喘,他臉上帶着有點可憐的笑,一見到她就特别利索痛快的行了個大禮,單膝都點地了。 “蘇公公快起!”李薇都愣了,這在蘇公公來可真是大大的禮遇了。忙道:“您這麼急是怎麼了?”不會是四爺出事了吧?那這奴才也不應該笑啊? 蘇培盛顧不上解釋,隻催道:“奴才沒事。貴主兒,萬歲爺請您過去呢,咱這就走吧。” 李薇手上和袖子上還有弘?的南瓜粥呢,何況晚上是跟孩子們一起吃飯,所以她沒化妝,粉和胭脂都沒用,連眼線都沒畫。聽他這麼說就起身往後面去,道:“那我換個衣服。” 蘇培盛幾乎要跺腳,上前擋住她連連作揖:“貴主兒,不用了,咱們這就直接走吧。” 李薇被他弄得沒辦法,隻好交待額爾赫和弘?好好待着,匆匆披上玉瓶拿來的鬥篷就出了翊坤宮。 在路上,蘇培盛還給她賠不是:“都是奴才想得不周全,沒顧得上給您傳肩輿。” 蘇公公您今天可是太客氣了。 李薇道:“不妨事。”就是十月深秋穿單面緞鞋走在路上有點冷。 很快到了養心殿,她剛剛進屋,四爺就起身笑着過來:“怎麼來得這麼慢?快過來坐下。” 她解了鬥篷,蘇培盛特别有眼色的接過去。 四爺握着她的手:“凍着了?外面的風大不大?”他是在蘇培盛走的時候才想起來了,不該把素素喊過來,他直接去翊坤宮不就行了? “外面沒風,不冷。”她笑道,一眼就看到膳桌上擺的南瓜粥,“你這裡也喝這個啊?我是讓他們做給弘?吃的。”她拉起袖子給他看,“你看,都吃到我袖子上來了。” 衣有污漬面君,應該是不敬之罪。 四爺是不會在意的,但難保這世上沒小人,打聽了之後拿這個來做怪。 她索性先說出來。果然四爺看到她袖子上的桔色污漬,笑道:“弘?吃飯還是這麼不老實,不要緊,這裡還有你的衣服沒?去換一件。” 這裡是沒有,但玉瓶跟在後面早就帶來了,她跟兩個宮女慢了一步跟上來了,一人提着個大包袱。 得了四爺的話,她就去裡面換衣服。出來後自然是全都武裝上了。 剛才離那麼近,四爺好像也沒發現她既沒塗粉,也沒塗胭脂,還沒畫眼線。他就沒覺得她剛才的眼睛比較沒有神彩嗎? 坐下時,四爺道:“你在翊坤宮大概吃過了吧,要不就叫他們撤了吧?” 李薇看了眼蘇培盛,見他苦着臉就猜到剛才四爺估計是沒用多少,這是新上的一桌,就說:“我也沒吃多少,光顧着弘?了。正好再掂點兒。” 四爺這下高興了,親手給她挾了個面包卷:“這是照你說的,裡面夾上肉松卷的。試試?” 肉松面包卷配大米粥,好搭配,就是這是早餐的搭配。 不過晚上吃也行啦。 她吃這個,見四爺先盛了一碗弘?的南瓜粥喝了,說:“這個好,透點甜頭兒。” 然後就着南瓜粥,他吃了兩個肉松面包卷。 這一頓吃完已經将近七點半了,李薇今晚是肯定不會走了,她隻好奇怎麼四爺用完了膳不說回前頭去了? 她問:“爺,你前頭忙完了?” “忙完了。”四爺還有點小驕傲的跟她說,“朕都把行事曆裡後天的活兒都幹完了。” “爺您真厲害!”李薇趕緊使勁誇他,“那今天晚上可以好好歇一歇。” 四爺點點頭,帶點委屈勁的說:“本來下午都忙完了,想過來找你,結果進了屋才想起來你回翊坤宮了。”說完他歎了口氣,這個下午真是過得太讓他不快了。 李薇聽他這麼說,也覺得下午好可惜。早知道她就明天再搬了。 不過現在還是先哄四爺,要承認錯誤。她道:“主要是沒有貴妃一直住在養心殿的道理……”不然她何必搬呢?有三分是想趁機把額爾赫搬出來,剩下七分就是怕引人注目了。 再住下去,她是沒事,四爺隻怕就要被人扣上孝期不瑾的帽子了。正守孝呢,你後殿放一貴妃。怎麼說都不好聽啊。 四爺也知道,隻是他也實在是不習慣。 他握着她的手半天不吭聲,委屈勁都快突破天際了。 “不然就這樣,等朕快忙完了,給你送個信兒,你再過來。等朕去忙了,你再回翊坤宮。”他道。 她趕緊點頭:“挺好的,這樣就好了。” 四爺舒了口氣,隻覺得萬事順心。然後就拉着她說說話,顯擺:今天他辦了好多事,顧俨等人走後,他自己一個人幹了好多活兒,李薇問怎麼不把人叫回來呢? 他道:“怎麼能叫回來呢?朕都說了要放他們的假了。” 他摟着她挺自豪的說:“所以朕就自己幹了,雖然麻煩點,但把他們再叫回來,朕也實在是不忍心。” 他的心思就是如果顧俨等人知道了,明天一定要感激才行。看看,萬歲是如此的貼心,你們怎麼能不感動? 李薇對顧俨等人不擔心,他們跟着四爺久了,都摸準他的脾氣了,明天肯定能表現得讓四爺滿意。 再拉着她去寫字:抄經。抄完要供到奉先殿去。他一卷,她一卷。 抄完他把她的拿起來細看,品評了一番,給她圈出了幾十個寫得好的字,再挑出幾個某幾筆寫得不到的,手把手帶着她寫了幾遍,再問會了嗎?她就說會了,并表示再也不會忘了,明天就再練練,一定能寫得跟四爺一樣好。 “那朕就高興了,教出了一個好徒弟。”他笑着說。 抄完經就已經晚了,兩人洗漱後上床。拉上帳子後,他拉開被子把她也給裹進來,對她又親又揉又摸又抱。把她渾身都揉軟了,然後他掖好被角,親親她說:“睡吧。” 然後先她一步閉上眼睛。 李薇躺在他懷裡,感受到他濃濃的深情與愛意。 順便領會了一個真理。 小别勝新婚。
316、風水輪流轉 四爺第二天神清氣爽的上班去了。玉瓶在李薇起來後問她:“主子,您是在這裡用早膳,還是回翊坤宮用?” 她還愣了下,在哪裡用早膳?反應過來才說:“……在這兒用吧。回去給額爾赫他們說一下,讓他們不用等我了。” 今天站在東五間侍候的就變成玉瓶帶着兩個翊坤宮的宮女,張起麟在外屋侍候。屋裡大半的人也都換成了太監,全都是養心殿的原配置了。 原來跟在她身邊侍候的宮女們都跟她去翊坤宮了。 李薇有種自己好像是被宣召來侍寝的感覺。 用過早膳走出養心殿,初冬的太陽帶着一股冬天特有的溫暖灑在路上,給人的感受都不一樣了。 李薇不禁放慢腳步,像散步一樣慢慢悠悠的走回翊坤宮。 翊坤宮的院子裡,弘?正坐着學步車在院子裡撒歡亂跑,百福和造化跟在他身前身後,他咯咯笑着去追它們,有時他腳下絆了下慢了,百福和造化還會趕緊跑回來,聞聞他,舔舔他的手和臉。 額爾赫在一邊跳繩,李薇過去時讓她不用停,繼續跳。 “九九,一百……”額爾赫跳完一百還不停,李薇好奇的問她:“你一口氣能跳多少下?” 額爾赫得意的揚了揚下巴,示意她的貼身大宮女清河來說。 清河微笑着道:“格格上次一口氣跳了四百九十七下呢。”下一秒就絆着了,可把她們格格懊惱得不輕。 李薇道:“等我去換了靴子過來跟你一塊跳。” 她回屋換上羊皮短靴,靴底還加了千裡路的底。再把零零碎碎的耳墜子和步搖等都取下來,換身沒那麼長的袍子,出來拿上羊皮繩跟額爾赫比賽。 兩人比着跳,旁邊玉瓶給她計數,清河給額爾赫計數,漸漸就把翊坤宮的宮女和太監們都引出來了。個個都不幹活了,在一旁圍觀叫好。 蘇培盛奉命過來看一眼貴妃回翊坤宮了沒,見到這一幕回去給四爺學了。 “貴主兒和二格格比着跳呢,奴才都看見了,貴主兒跳得又輕又好,二格格跳得快,一眨眼的功夫都能跳七八個,奴才是數都數不及。” 四爺饒有興緻的聽着,聽完笑道:“素素真是個孩子脾氣,翊坤宮地方還是不夠大。”想想歎了聲,宮裡到底不比圓明園,等明年搬回去就能住得開心點了。 翊坤宮這邊,李薇止步于六百六十一下,額爾赫這次是在五百二十四下的時候絆着了。等她們比完了,宮裡沒事幹的宮女太監都找了繩子也在空地跳。 李薇覺得宮裡熱鬧點好,就不讓趙全保和玉瓶管他們,随便他們去玩。 都跳了一身汗,各自回屋換衣服去。出來後,李薇忙過一陣,看下時間已經到十點了,就揉着脖子站起來活動活動,再讓人把點心端上來。 玉瓶送過來時,她問:“給養心殿送了嗎?” “送了,趙全保帶着人送過去的。”玉瓶笑道。送到翊坤宮的點心都是一式兩份,一份她接過來了,另一份隻是開蓋驗看後就直接讓趙全保領着人送到養心殿了。 李薇聽到這個就沒心情用點心了,不時的看看殿門口,想早點知道這點心四爺喜歡不喜歡。 四爺不愛在工作的時候用膳,當然也不喜歡用點心。不單單是嫌浪費時間,更重要的還是吃點心一般要用手拿,不管是沾到油皮還是酥皮往下掉渣、掉粉,他都嫌麻煩。以前在府裡時他還沒這麼講究,不過現在他批的都是奏折,事後還要發還給臣子們。 要是發給臣子的折子上不但有朱批,還有油手印、點心油漬? 以四爺的性子,他怎麼可能會接受這種事的發生? 所以,幹脆餓着肚子不吃。正餐不定時,餓了又不肯吃點心。李薇想起他這個毛病都頭痛。她想啊想,想啊想,還真想出來了。 以前看漫畫時常有主角一行人坐在山間野店裡,人手一串像糖葫蘆一樣的團子。李薇沒吃過,光憑想像那怎麼樣的一種美食。但據去過日本的人回來說一點都不好吃,就是面團子。 當然,李薇不會給四爺吃面團子,她就是覺得拿根棍串着這種吃法很幹淨,絕對不會弄髒手。 于是今天送到翊坤宮和養心殿的就是她跟劉太監說過的,串串點心。 有各種肉串,鹌鹑蛋串,雞蛋串,豆腐串,素菜串目前還發明不出來,但也有面團子串。劉太監聽了她形容的把糯米團成團子,用細竹簽串起來蒸熟的吃法後,舉一反三,用黃米做出了黃米串串,紅豆、綠豆、黑芝麻磨着粉和到面裡,做出的五色串。 有甜的有鹹的,各種口味應有盡有。 養心殿裡,蘇培盛笑呵呵的輕快的過來跟四爺說:“萬歲,該用點心了。” 行事曆上寫着呢,這會兒有一刻鐘的空閑時間。 四爺埋頭工作ing,道:“不用。”繼續寫,頭也不擡的對傅敏等人擺擺手,“想出去散散就去吧。” 傅敏等人哪敢真的撒歡跑了?特别是昨天他們走了之後,萬歲自己又幹到晚上。吓死人了好嗎? 于是除了真的喝多水需要去方便的,都繼續坐着幹活。 蘇培盛沒說就這麼退下了,他轉頭捧過來一個盤子,上面擺着漂亮可愛的五色串。黃色的是黃米飯,紅色的是紅豆糯米,綠色是綠豆糯米,黑灰色是糯米。 四爺先是聞到了蒸糯米糕那種甜香味,他都說過不用了,蘇培盛真是越來越不會侍候了。帶怒扭頭一看,就笑了:“這是貴妃送來的?” 說着就伸手拿起一串黃米飯團,一串五個團子,都團得如元宵般大小。 蘇培盛笑道:“貴主兒說這麼着用不費事,不會弄髒手。” 殿上的人都紛紛在下頭互相使眼色,見蘇公公不知道送了什麼東西上去,皇上好像就改主意了。 四爺半是因為這是素素的心意,半是點心這麼吃确實有趣,再說工作隻要一停下來,渾身的僵疼就都泛上來了。他起來伸個懶腰,招呼其他人:“都歇歇吧,用些點心。” 傅敏等人都謝恩退下,去别的屋裡用。 四爺裡坐到一邊的矮榻上,洗過手後才讓蘇培盛把這種串串點心拿上來。 蘇培盛貼心道:“貴主兒還備了鹹口的,萬歲要不要看看?” 四爺倒無所謂甜鹹,他就是吃個稀罕有趣,吃個心意。于是點頭讓都送上來。鹵味是帶着籠屜和爐子一塊送上來的,現吃現拿。四爺就看到豆腐串,鹌鹑蛋,牛肉丸子等。 他帶着笑意,嘗了豆腐串和鹌鹑蛋,然後喝兩口奶茶潤潤口,再吃各種糯米團子。糯米團子都放了糖,吃起來透點甜。這一頓點心用了快有兩刻鐘了,但吃完後他卻一點都沒因為浪費時間而生氣,一直到下午都保持着好心情。 看着快到六點了,手上的活也差不多了。四爺對蘇培盛道:“去跟貴妃說,朕這邊要忙完了。” 翊坤宮裡,李薇正教額爾赫看賬本。 雖說在府裡和園子裡時,額爾赫也沒少摸賬本,但宮裡的賬本格外不同。 就拿修宮這件事來說,在府裡自然是哪裡壞了修哪裡,額爾赫還說難道宮裡不是? 還真不是,宮裡修葺分兩種,小修和大修。小修就是補漆,換門檻窗戶,換家具。動磚動瓦動房梁叫大修。 所以四爺一說要大修,内務府報上來的明細裡就先把這幾樣給列出來了。 額爾赫隻覺得單換瓦一項就太貴了,一片瓦就要七個錢,兩處宮殿純換瓦就要花三四百兩銀子。 “這裡頭肯定有水份。”額爾赫生氣的說,在府裡都沒人敢這麼糊弄她,這是在宮裡,皇阿瑪下旨,額娘負責,内務府的人都敢這麼明目張膽? 李薇很欣慰,年輕人就是這樣,世界是很現實滴,你們要明白。 她點頭:“是有水份,可這個水分已經很厚道了。”言下之意,内務府已經很客氣少算了,沒有賺太多。 她這種感激下頭人沒虧太多的口氣讓額爾赫的三觀都要裂了。 李薇就很樂呵的看着自家姑娘一臉‘你一定在開玩笑,我額娘不會說這種話’。正好蘇培盛進來了,她就把賬本留給額爾赫,道:“你再細看看,等明天我回來咱們再說。” 到了養心殿,見着了四爺,他見她臉上憋不住的笑,就也笑着問她:“樂什麼呢?”一面把手伸給她。 她握住走過去,挨着他坐下說:“你姑娘正在那裡看賬本呢。” 四爺一想就明白了,他的孩子都像他,有那麼一副不認輸的勁頭。想必是内務府呈上來的賬冊讓額爾赫看不過去了。 “連沒出過門的小孩子都能看出來。”四爺冷笑,“他們這是把朕當傻子哄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慢慢給你們算。都是秋後的螞蚱,蹦不了幾天了。”李薇豪爽的一揮手。 四爺噴笑,握着她的小手說:“還是朕的素素會說話,過一陣子咱們就吃炸螞蚱。” 轉眼就是聖壽。四爺真的沒有大辦,于是各種請安折子如雪片般飛來,除此之外,李薇接各種牌子接到手軟。 這些牌子都是請見的。李薇苦中作樂的想,就跟皇上翻綠頭牌一樣,她這邊也是要翻牌見人的。 由于四爺打算‘哭窮’,他又不想出面。李薇作為被人打探禦前内幕消息的源頭之一,自然應該把這個消息不動聲色的透露出去。 所以從十月末到十一月末,她每天都要見一撥人。那些話翻來覆去的說,到最後完全是條件反射。 “聖躬安。” “宮裡一切都好,太後慈愛,太妃娘娘們常常去陪太後打牌說話兒呢。呵呵。” “唉,先帝驟然離世,萬歲登基後仍然常常思念先帝,根本無心慶祝聖壽。” “萬歲剛剛登基,不欲大肆慶祝。” …… 最叫李薇說不出來的就是像三福晉或七福晉一類的,都是去過長春宮,然後還一定要再來翊坤宮走一趟。這叫重複勞動好吧?你們去過長春宮,就不用來翊坤宮了。 四爺不辦聖壽的事是有口谕的,理由也都說得清清楚楚。這些人有的是不死心,一定要再看看皇上這邊還有沒有空子可鑽。 而三福晉和七福晉她們的目的就是想問問太妃了。 畢竟自從四爺登基後,他們就沒有見過太妃了。七福晉雖然幹巴巴的,但也把意思表達清楚了。就是皇上不是說他們可以把太妃接回府裡奉養嗎?怎麼接?有沒有什麼章程? 皇上您先劃下道來,兄弟們好照辦啊。 三福晉除了問榮太妃的事,更多的是想試探下冊封世子。李薇推說這都是國事,她是後宮女眷不便插嘴。三福晉又說要見端惠公主,李薇就讓人把端惠請過來,讓她們母子出去說話。 等三福晉告退後,第二天侍候端惠的嬷嬷悄悄過來跟李薇說,端惠回去後悄悄哭了一場。 “早上起來被子角有點潮氣,眼睛倒是沒紅沒腫的,精神也不壞。”嬷嬷道。 李薇讓嬷嬷小心侍候着,别掉以輕心。 相比較起來,七福晉就對立不立世子的事沒什麼興趣。 李薇跟四爺學過後,也好奇的問他關于太妃們,他是怎麼打算的? 四爺的打算就是第一,郡王才能夠奉養太妃。不到郡王的兄弟們努力向郡王沖鋒吧,朕這裡好多差事沒人幹呢,都來跟朕要差事吧。 說到這個時四爺得意極了,翹着二郎腿笑着說:“朕等着他們給朕上折子。” 李薇明白了,這群兄弟按說都要封的,一年不封,兩年不封,三年不封,最後嘛這個名聲就不好聽了。但他又不願意封得太輕松,讓他們什麼都不幹就一個個郡王親王的幹上了? 太妃加郡王,就是吊在兄弟前頭的誘餌,讓他們拼命向前奔。看你們為了親額娘和郡王的爵位,還不肯努力報效皇上? 第二個就是雖然太妃出宮奉養了,但四爺還是會給太妃們發份例,等于還是宮裡出銀子養着太妃。太妃出宮奉養更多的是為了天理人倫之情雲雲。 四爺這是怕有人說為了省銀子,才不想養太妃們的嗎? 李薇多少有點能感覺到。但說實話養太妃們并不花錢。四爺核定的太妃的份例還跟她們做妃子時一樣,一年三百兩。 三百兩,夠幹什麼呢? 東六宮除了甯壽宮外,其他幾宮的太妃加起來一年也花不到五千兩。這算錢嗎? 不是李薇太豪,就是賬冊看多了,各種大數字從眼前滑過,給太妃的三百兩真的不算多啊。所以也不怪宜太妃現在還常常告病,甯壽宮也時不時的派人過去看看,讓她安心養病。 ……李薇覺得太後現在一定挺樂呵的。 四爺的生日之後,很快就變冷了。幾乎是一夜之間,外面就滴水成冰。 李薇聽到他起來的動靜,也爬了起來。他回頭說:“你接着睡,還早呢。” 她披上羊皮袍子下了床,拉着他看外面屋檐下挂着的一排冰溜子,在黑夜和燈籠的光的映照下,這一排冰溜子都跟水晶一樣漂亮! “真好看啊。”她說。 四爺看了一眼,哄她進屋:“你喜歡就等起來了再看,外面都結冰了,褲子也不穿就跑出來。” 李薇隻好先回去穿衣服,這一起來也不困了。主要是最近兩人晚上睡一個被窩,暖和的連腳丫子都是暖的,睡得特别踏實。睡眠質量高了,起得早也不困了。 四爺看她進屋,對蘇培盛說:“去讓人把冰燈擡幾個來,就擺在廊下。翊坤宮也送一些過去。” 蘇培盛記下了,問:“萬歲,甯壽宮和長春宮用不用也送幾盞?”這個嘴他必須多,萬歲想不到的,他提醒一句是應該的。 四爺想了下,還不到看冰燈的時候,送去甯壽宮也讨不了好,就搖了搖頭,蘇培盛就明白了。他還長了個心眼,送冰燈去翊坤宮時,特意叫人在冰燈外罩了一層藍布,悄悄送過去也沒人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李薇穿好衣服從裡屋出來,陪着四爺用了一碗牛肉湯,送他去了前殿,她就可以準備回翊坤宮了。 結果剛出門就看到廊下擺着一盞盞到膝蓋高的冰燈,有百獸,八仙,十二生肖等等。一個個在她的腳邊發着淡淡的光。 蘇培盛已經走了,特意留下了他的徒弟張德勝在一旁侍候着。 李薇不由得放慢腳步沿着廊下來回走了幾遍賞燈,他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貴妃您瞧,這是八仙過海,這是張果老倒騎驢,這是蘭采荷。” 他也是能說會逗的,一張嘴舌燦蓮花般,還能不重樣子的說個不停。 李薇從黎明賞到天亮,他就跟着說了半個時辰。 這份毅力真是叫人服氣。李薇賞完讓人先把冰燈搬回冰庫去,再叫玉瓶賞張德勝,好歹也是在府裡處過幾年,有些香火情。 四爺一當皇帝,身邊的人肯定就來了個大調整。現在王朝卿和王以誠兄弟兩個都在禦前侍候了,張德勝還是跟在蘇培盛身後跑腿。也怪不得他着急。 李薇是不可能幫他在四爺跟前說話的,賞些銀子算是謝他陪了這麼長時間,還說了這麼多話。 玉瓶把荷包塞給張德勝,道:“張哥哥辛苦了,主子賞給你喝茶。” 張德勝立刻就要再把荷包塞回給玉瓶,道:“好妹子,銀子哥哥有,給你花吧。” 玉瓶不肯要,推了他要走,張德勝又說:“那等哥哥買了胭脂給你拿過去啊。” “我真不用。”玉瓶是既有些可憐他,也有點煩,看主子都走遠了,道:“不說了,我先走了。銀子張哥哥自己留着吧。” 她跑了,張德勝要追不敢,隻好盤算着托人從宮外帶些胭脂水粉頭钗什麼的,回頭給貴妃身邊的幾個丫頭都送點兒。 “張哥哥。”趙全保在剛才就看到了,等玉瓶走了才過來。 “趙哥哥!”張德勝連連哈腰作揖,“趙哥哥,進屋喝茶!我那裡有好茶!是我師傅的!”說着就要把趙全保往屋裡拉。 趙全保讓開他的手,笑着說:“改日吧,貴主兒那邊還有差事呢。張哥哥請了。” 張德勝不敢拉玉瓶,更不敢拉他了,隻好也作揖道:“趙哥哥貴人事忙,小的就不耽誤您了。” 趙全保對着他潦草的拱了拱手,轉身走了。 張德勝站在後頭,看着他走遠的背影,心裡真是各種滋味都有啊。 十年風水輪流轉。如今人家,才是正正經經的哥哥了。
317、胭脂虎
天冷了之後,甯壽宮的份例單子裡多出來了幾件冬裝。 這顯然是太後在用自己的份例給太妃們做的。四爺卻很不高興,讓人把一個月前的冬季份例找出來,核查是不是虧待了東六宮的太妃們。 其實并沒有虧待,其實就是可着份例做的,一分都沒多。 李薇看到賬單明細都有些愣,因為感覺上并不佩宜太妃、榮太妃、惠太妃這些‘娘娘們’。拿她來說,每年送來的份例裡,各種布料絕不會隻有一匹。不管是織金、閃緞、妝緞、花緞等,通常都是一色一匹,或一個花樣一匹。有時花樣好了還會多給幾匹。 總之,絕對不會不夠用,倒是她每年都在發愁新衣服做太多,穿不過來怎麼辦?去年、前年沒上過身的還有,送人都送過好幾輪了。 但照着宮中的份例,妃一級确實是這個份例。一年大概五十匹布,别看多,不能上身的粗布、藍布等就有三十匹。餘下能做成衣服上身的,還要分成夏天的,冬天的,春秋天的,做裡衣的等等。 能做冬衣的衣料總共隻有五六匹。 一位娘娘,做一冬的衣服,怎麼着裡外要有三五身換洗的吧?過年那時天天都要見人,不說一天換幾身,每天換一身要有吧? 所以,四爺雖然沒有克扣太妃們,但太妃們确實連這個新年都過不下去了。 甯壽宮這才出手,不管是看着往日情份,還是替四爺補漏,反正太後要做衣服,内務府不會不長眼的說您的份例用完了。 但四爺犟起來了,跟那關到圈裡驢似的在屋裡來回轉圈。 “朕沒有虧待她們!宮裡多少人都能過,就她們不能過?”四爺越說越生氣,氣呼呼的坐下:“朕現在連修個宮都要估量着修,這邊鋪了瓦,另一邊就想辦法省錢,不敢再換家具。結果她們就為了幾件衣服就去甯壽宮哭?這是什麼道理!!” 李薇在他生氣時一慣都是閉嘴的,她隻奇怪現在四爺不生悶氣了,有火就痛痛快快的撒出來了。 可是她在一邊看着還不行,四爺對她道:“明天你去給太後說,不能慣得她們的臭毛病!衣服不給她們做!” 李薇:這任務太艱巨了,臣妾做不到啊。 再說萬歲您忘了嗎?甯壽宮這事傳到您耳朵裡的時候,衣服已經做好了。難道還能叫内務府再收回去拆了?還是叫太後不用送出去了? 四爺的氣還沒撒完,還拿她說:“素素都知道節省,每年的衣服穿不完還發愁,還知道可惜衣服,連朕那邊的衣服不要了,你還要拿回來穿。” 李薇被誇得臉紅了。 他坐下歎道:“一個貝勒側福晉都知道的道理,這群享慣了福的太妃們反倒不知道了?朕就不相信,她們往年的衣服都不能穿了?這第一年就給朕找麻煩!” 李薇也反應過來了,四爺這話沒錯。太妃們不可能往年一件沒上過身的衣服都沒有了,也不可能往年得的布料全都做成衣服了,一匹好的都沒攢下來。 四爺登基後的第一個新年,她們這樣找事好像真的沒安好心啊。 晚上,她給他順了一晚上的毛,第二天回到翊坤宮後,就讓趙全保去甯壽宮遞話,看太後有沒有時間見她。 趙全保在甯壽宮認了個幹爹的事她是知道的,此時就說:“我那裡有往年給萬歲做的兩件皮坎肩,你拿去給你幹爹吧。” 趙全保受寵若驚道:“怎麼能叫主子破費?些許小事,奴才平常也沒少孝敬他……”他覺得可惜了。 李薇笑:“那就一件給你,一件給你幹爹,你先挑。玉瓶,帶你趙哥哥下去。” 果然這回趙全保跪下磕頭,千恩萬謝的去了。 皮坎肩确實是給四爺做的,不過他不喜歡。都襯的羊羔皮的裡子,一件青緞面滾藍色邊,一件暗藍面滾銀色邊。他嫌這顔色看着髒,不肯穿,從拿過來就壓箱底了。後來她整理東西翻出來,可惜了,可是給弘?S他們穿太老氣,隻好就這麼一直放着。 本來是打算給李文璧帶去的,但想着還不如給李家送衣料讓他們自己可着身材做,四爺跟李文璧不一樣高,穿着也未必合身。 何況,一說是給四爺做的,那簡直就鑲上了一層金邊!那就是金字招牌。就跟她當年去逛舊貨街,看到一個二手的驢牌手袋,那人要價四百(現在想應該是假貨),但摸着像真皮的,她差一點掏錢買了。就是想就算是二手,也是個名牌啊。 四爺就像是名牌,他的東西哪怕是穿過的,舊的,不要的,那都是好東西。 她讓趙全保去送禮,也是想側面打聽一下太後的意思。這個,四爺的要求實在太難辦了。不過他是皇上,萬歲爺,他想幹什麼,再不進道理也要照辦的。 而且,她覺得太妃們也沒有那麼無辜。 趙全保很快回來了,打聽得還算清楚。 就在氣溫驟降的某天,一直病來病去的宜太妃,真病了。大概是夜裡蓋得被子太薄,過冬的炭還沒送來,結果夜裡宮女發現屋裡太冷沒辦法點火盆,隻好臨時找厚被子給宜太妃換上。不知道是不是換被子的事,反正宜太妃是真的病了。 早上,太後用早膳時,景仁宮就急火火的跑來說要請太醫。太後讓人去看,回來說宜太妃正在發燒。 既然是真病,那也沒什麼話好說的。請來太醫,開藥治病。 不過真病當然沒有假病輕松,宜太妃用過藥後病勢依然沉重。低燒幾天後開始咳嗽,吐濃痰,高燒不退。 太後一面讓人給宜太妃治病,一面給東六宮的幾位姐妹都來了次體檢。幸好生病的隻有宜太妃一個,但傳回來的話就是多數人都說今年的冬衣不夠穿…… 冬衣從上身起,很少有人在冬天洗它,都是穿過一冬後,在春天再拆洗。 所以冬衣不夠穿顯然很奇怪,太後叫人細查,才發現冬衣做的吧,普遍缺今短兩。棉衣裡襯得棉花都有些略少。皮毛鬥篷和坎肩等,也都有毛稀,毛寡,掉毛等種種問題,一看就知道這是積壓多年,保存不好的舊皮做的衣服,雖然看着鮮亮,但不能上身。 内務府的這些招數,太後是心知肚明的。先帝妃嫔中受寵的本來就是少數,像那些太嫔,太貴人等,竟十有八、九全都吃了暗虧了。 太後先讓人從她的舊衣裡找出一些給她們送去,但過年也不能讓人家穿舊衣,所以才從自己的份例裡出,給她們做幾件新衣服。 這前因,後果都有了。太後實在是為皇上煞費苦心。趙全保能把事情打聽得這麼清楚,全賴太後那邊也是要借此把事情說清楚,免得四爺誤會。 ……可惜四爺已經誤會了。 李薇隻想歎氣。不過還是去甯壽宮了一趟,全當去看望太後了。 等晚上四爺回來,他也是在等她的解釋。她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重點在這回不是宜太妃等鬧事,而是太後發現太嫔、太貴人等受了委屈。 “太後娘娘也是不想讓您煩惱,才動用了自己的份例。”李薇努力把話說的緩和些,實在是昨天他的火太大了。 是過年事情太多?還是外面又有人給他找事了? 四爺沉着臉問:“都有哪些人冬衣做得不好?” “布太貴人,袁太貴人……”李薇挨個數,都是先帝後宮裡長年無寵,但也都熬到現在,還都被追封的。至于那些連追封都沒混上的,她們的冬衣如何就無人關心了。 就說太後的善心也不是無差别潑灑的,她能記得關心下那些太嫔和太貴就已經不錯了。 四爺聽着數了至少二十幾個人名,幾乎是東六宮裡大半的人都給點名了。等于除了宜太妃那幾個外,剩下的一個沒拉下。 他的臉頓時就黑得無以倫比。 但叫李薇慶幸的是這回他沒再發火,而是把氣憋回去了。 太好了。 當四爺憋氣的時候,會更接近當年在府裡時的四爺。這天晚上,他就十分平靜的寫字,上床。連睡覺前讀書時都跟以前一般無二,看到有趣處時還指給她看。 李薇忙湊過去看,見他指的一段是:圓三五,寸一分,口四八,兩寸唇…… 這有什麼好看的?好像是在說什麼東西的大小長相? 她的目光往右側移,此章節名為:鼎器妙用章。 李薇的腦補瞬間歪到十萬八千裡外。 原來四爺的睡前讀物是《金丹大要》,修仙的書哦。爐鼎神馬的,雖然這一段可能真的在說煉丹的爐子,但是……修仙有沒有采補一說? 她就拿這個去問四爺了,至少四爺目前學的都是正統修仙(?),不是YY小說。 “采補?”四爺合上書看着她,“采陰補陽?” 她點點頭,期待的看他。 “你怎麼會想起來問這個?”他好奇的問。 大冬天的,兩人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多麼合适來聊點這種話題啊。 四爺想了想,十分正經嚴肅的給她解釋起采補來,還很貼心的用了她能聽懂的例子:《西遊記》。 他說采補不止是以陰補陽,還有以陽補陰。比如西遊記裡唐僧幹嘛那麼多女妖怪纏着他要吃他,要跟他成親呢?就是因為唐長老乃是一個絕佳的純陽之體,西天佛子降世,正、清二字都占完了,女妖怪跟他春風一度,頂過去外頭睡上千兒八百的。 李薇聽他侃唐禦弟跟女妖怪不得不說的故事,聽得津津有味。最後直接侃睡過去了。 第二天早上起來,四爺已經去前殿了。 她回了翊坤宮,下午就聽說四爺一大早把八爺叫來臭罵了一通。 李薇才知道他這邪火沖誰去了。 不過她也想通了一件事。以前四爺把火憋着,隻對着蘇培盛他們撒,那是因為那都是他的奴才。 現在全天下皆他奴才了。 所以他想罵誰就罵誰。罵八爺,也是因為在四爺登基前,也就八爺管過内務府幾年。 等他罵完八爺,就趕在新年前把内務府的總管抹下去兩個,換上了兩個自己人。其中一個是李薇的熟人,就是馬佳氏的丈夫,傅鼐。 她也是聽馬佳氏說起的,她說的時候簡直整個人都在冒幸福泡泡,渾身上下都洋溢着‘萬歲隆恩浩蕩,她要全身心的為萬歲服務’的氣氛。以前馬佳氏也是真心在服侍她的,但從來沒有今天的感覺這麼明顯。 等下午弘?S過來請安時,也悄悄跟她說傅馳這幾天都高興壞了。 在過年前能有這個喜事,對傅家來說絕對是最好的新年大禮了。李薇也趁機賞了馬佳氏不少東西,讓她回家放假。過年時就不用過來了。 結果馬佳氏回一趟家,把東西都送回去後又回來了,十分嚴肅正經的說主子這裡離不開人,她不能隻顧自己。李薇怎麼說都沒用,她就是堅持要繼續留在宮裡‘替主子效力’。 其實,離了馬佳氏也真是不行。 過年是宮裡最忙的時候,四爺也忙翻天了。他這幾天一點空閑時間都沒有,從前殿回來後,在東五間裡繼續寫福字。 弘?S等人也都被布置了寫福字的任務,李薇想說她也能幫着寫,四爺用‘乖去一邊玩吧’的語氣說:“好,你寫了賞出去也不錯。” 李薇就覺得很?澹?不過說了要寫也不能不寫,隻好每天他在這張桌子上寫,她在旁邊的桌子上陪着寫。 這時她才知道,以前先帝每年寫的福字有不少都是讓兒子們幫着寫的。可惜的是四爺的兒子太少了,不夠分的。這個福字,他還堅持要自己寫,再不濟也要有愛新覺羅家的血統,怕以顧俨等人都沒被布置寫字任務。 十三爺遠在江南,于是十四爺就被抓了壯丁,還有五爺和七爺。十五,十六兩個也被要求寫福字。 三爺想寫來着,特意趁着四爺寫福字的時候來求見,然後讨了這個差事,興高采烈的走了。 李薇見四爺寫得好好的出去一趟,回來後心情還不錯。她明明記得剛才出去聽說是三爺求見,他還黑了下臉,怎麼這一會兒工夫心情就好了? 誠郡王什麼時候這麼有辦法了? 等兩人寫完字洗手喝茶時,四爺才用十分滿足的語氣把三爺特意來求着寫福字的事說給她聽,頗有‘朕心滿意足了’的味道。 除了這幾人外,餘下的再沒有兄弟被四爺‘恩典’能寫福字了。 李薇這才明白,原來在她看來像是繁重的工作,也是四爺召示親近的一種方式。被他選出來寫福字的都是他喜歡的人。 等到除夕那天,福字終于發下去了。 李薇還以為最後兩天要熬夜呢,結果聽弘?S說原來搬到南三所的弘晰等人也被要求寫福字了,比起他們在外面的阿瑪們,這些皇室第三代倒是都很好運氣的沒有被四爺另案對待,全都一視同仁了。 寫完福字後,除弘晰外,弘晟等人也沒有回府。四爺的意思是回府後還不是日日天不亮就要進宮?何必讓孩子們回去來回折騰?所以幹脆留到宮裡,十五之後再放假。 而且,過年上書房不休息。 師傅們都休息了也沒事,朕來給當你們的先生。給你們布置功課。 ……真想為小阿哥們掬一把同情之淚。 轉眼間,雍正朝的第一個新年到了。從今天起,就是雍正元年了。 老天爺很給面子的是個大晴天,萬裡無雲。 前幾日下了一日夜的的好雪,整個紫禁城都被雪給蓋住了。 李薇還是天不亮就要去甯壽宮,然後奉太皇太後和太後等人去坤甯宮祭祀,然後再回各宮獨自慶祝。 雖然新帝有皇後,但以前留下來的習慣還是沒那麼容易打破的。 雍正朝仍然是長跪了之後,各宮獨自開宴。 翊坤宮裡熱鬧得快翻了天,李薇也是沒想到居然會來這麼多人。最重要的是兆佳氏扛着那麼大的肚子還是進宮來了! 李薇看到她進來時眼都瞪大了,忙叫人扶去一邊的屋裡,再叫人太醫院請個小太醫過來。免得她大着肚子再跪出個好歹來! “不是說了讓你不必進來了嗎?”李薇道。 兆佳氏身邊還站着柳嬷嬷,李薇想說柳嬷嬷兩句,可也知道她隻怕勸不住兆佳氏。 “不怪嬷嬷,是我堅持要過來的。”兆佳氏馬上說。 李薇輕輕歎了口氣:“我也是擔心你。十三弟不在京裡,你一個人在家可不能出了事。” 兆佳氏扶着肚子說:“皇恩浩蕩,允祥能一口氣就越過衆兄弟封親王,這都是萬歲待我們的好。我們怎麼還能再恃寵生嬌?仗着萬歲待我們好就不知分寸了呢?” 這話還真是。兆佳氏來,比她聽話留在府裡養胎要好得多。至少在四爺那裡的印象分肯定高。 隻是……這樣難免生分了些。 李薇隻覺得現在四爺越來越像當初的先帝的。下頭的人也是一步也不敢走錯,一句也不敢說錯。明明是至親,卻像隔着一道天塹。 兆佳氏拉着李薇的手說:“何況娘娘也賞了我嬷嬷,我想着無論如何也要來謝謝娘娘的。” 李薇道:“隻要你和孩子都好好的,就是謝我了。” 晚上,李薇跟四爺說了兆佳氏的事,道:“我看她那個肚子吓人的很,就讓她明天不要來了。” 四爺歎了聲:“怡王妃一向膽小,這樣不是顯得朕不近人情了嗎?” 李薇沒想到他是這麼想的,想替兆佳氏再說兩句話,他卻讓王朝卿取來筆墨,寫起了信。 她隻好在一邊給他磨墨鋪紙,看他擡頭就寫:親親吾弟允祥…… 李薇:== 往下看,四爺就是寫你在外頭辛苦了,四哥知道你的辛苦都是為了差事,朕都記在心裡了,等你回來好好賞你。這個好年咱們兄弟雖然不在一起過,但是共賞這一輪明月,你我的心就這樣連在了一起。 李薇:== 四爺繼續寫,你的家小不用擔心,朕讓貴妃照顧着呢。你的王妃懷着孩子,大小都好,貴妃賞了嬷嬷下去,這個嬷嬷是一直侍候貴妃生孩子的,朕的額爾赫、弘?S、弘昀、弘時、弘?都長得又健康又好,所以你的兒子也會平平安安的落地的。 李薇覺得這一段寫得還算寫實。 四爺往下繼續:等你回來,朕給你的孩子起名,讓他從小就跟朕的孩子們一起讀書,日後他的前程朕也包了,等他落地男的封鋪國将軍,女孩就封縣主。 李薇略皺眉,這個恩賞會不會太大了? 結果四爺發散起來沒完了。他的結尾是:這個江山是愛新覺羅家的,也是朕與你兄弟兩人的,朕能有你這個好兄弟,這江山一定能越變越美。皇阿瑪在九泉之下看到了,也會為你欣慰的。 大概他自覺寫得十分感人,所以寫完封好就讓人四百裡加急給十三爺送過去了。 隻是李薇覺得吧,十三爺接到後說不定會吓死…… 果然沒過幾日,十三爺同樣用四百裡加急回信了,先是叩謝皇恩,說他在外面也感受到了皇上的恩德,九千裡河山都在為能被四爺這樣的明君統治而欣喜若狂,他所經過的地方的所有百姓都在歡呼,喜極而泣。 李薇:你們兄弟倆一樣誇張。 然後十三爺就說江山是四爺的,是先帝親自選出的新君。他是個不中用的阿哥,先帝一直都不喜歡他,他沒用,他愚蠢,他蠢得冒泡,蠢出了水平。 李薇:== 十三爺表示,是皇上萬歲給了他新生,告訴了他以前有多蠢,皇上四哥一直在照顧他,沒有四哥的指引,他隻怕早就不知道變成什麼樣的廢物了。四哥是他的指路明燈,人生導師,偉大到無以複加的人物,他站在四爺身邊,就如螢火之光與月亮,簡直沒有可比性。 所以萬歲您的話實在叫奴才不勝惶恐。 最後十三爺說了超多的問題問他四哥,好像離了四哥他連怎麼跟人說話都忘了。把他跟曹家、李家等每一個人說的話都寫出來,還寫了他是怎麼說的,然後必要綴上一句‘臣弟驽鈍,不知這麼說可不可以,求皇兄指正’。 四爺回他的問題也回得不亦樂乎,十三爺送來的信有好厚一摞,四爺回了更厚一摞給他。 整個新年裡,四爺都在想方設法的給十三爺送去指導,哪怕是回信還沒來,他回來後也要抱着江南那邊的各種奏疏寫節略,然後推測曹家和李家會有什麼反應,十三爺可能會遇上什麼難題? 他還來問李薇。 李薇能說什麼?她就看過幾集康熙微服私訪記,裡面好像也有這方面的内容? 她就說往錢塘江裡灑金葉子啊(好多年她還想去那裡撈河泥,說不定能撈到金子),從當官的手裡買字啊(這好像是李衛當官?),剩下就是權色交易了。找一個小尼姑庵,在裡頭放一個身世凄楚的絕色小尼姑。 四爺聽得哈哈大笑,道:“你這都是從哪個戲本子裡看到的?還落難千金?” 李薇心道本來就是為了博你一笑啊。 然後他居然就把這一段當開玩笑給十三爺寫過去了!!還道,朕之貴妃十分憂心,你會在那裡遇一紅顔知己,回來後将兆佳氏抛諸後。不過她也時常這般憂心朕,常至茶飯不思,困坐泣淚的地步,朕真不知女子是不是都會如此,歎也。 歎個P!!! 沒看出來她是在開玩笑嗎?! 然後她把這一頁給奪過來了!強令他不許這麼寫! 四爺舉着筆瞠目結舌的看着她,求饒道:“朕不寫,朕不寫。”然後搖頭歎氣,“真是家有胭脂虎啊。” 318、春耕
正月十五,宮中在禦花園懸燈數百,萬歲親奉太後同往賞燈。 李薇裹着銀狐皮的大鬥篷夾在人群裡,前頭四爺扶着太後,皇後跟在後面,再有十四福晉完顔氏,成太妃、榮太妃等人皆被自家兒媳婦摻扶着,端得是一派天家親情圖。 她隻覺得好想回屋裡烤火啊…… 不是她跟大家過不去,也不是她體會不到這濃濃的親情,更加不是雞肚皇後跟在那後面! 實在是因為天太冷了。 今年難得下了好幾場的大雪,都是一下一整夜,到早上出太陽就停了。所以之前李薇出門時,隻需要贊歎‘好美的雪景~’就行了。 結果四爺非要賞元宵燈。然後她就一邊布置燈一邊盼着今晚千萬别下雪,千萬别! 不過現實嘛總是樂于給人一巴掌的。 她輕輕呼了口氣,隻覺得臉都凍硬了。 一邊的玉瓶給她撐着傘,小聲說:“主子,手爐還熱嗎?” 她點點頭,見四爺已經領着太後逛完東邊往西邊去了。他不會真打算帶着太後逛完整個禦花園的燈吧?就算禦花園小的很寒酸,那它也是個皇家花園啊。 您小心再把太後凍病喽。 不過,顯然太後娘娘不是那麼傻二傻二的人。四爺遊興正足,太後娘娘回頭沖站在角落的李薇一招手,笑意盈盈的說:“瞧這傻孩子,自己一個人站在那裡有什麼趣兒?快過來。” 不幸被點名的李薇隻好上前。 四爺轉頭看到她,也是不自覺的一笑――特别有内涵。 她走過去先對他屈膝,再對太後屈膝,再對皇後屈膝,然後是剩下的人都對她屈膝。 至少這膝蓋數上是她賺了。 太後含笑把她的手交到四爺手上,一本正經的笑着說:“我不逛了,你們陪萬歲逛吧。”說完人家就光明正大的轉身走了! 娘娘,有你這麼坑人的嗎? 皇後上前扶着太後,笑道:“兒臣陪您回去。” 太後沖她笑笑,兩人就這麼走了。太妃等人也帶着兒媳婦們跟着走了。 然後,原本跟在四爺身後的尾巴們,此時不知道領會了什麼精神,也都紛紛告退了。 李薇:== 不用你們一副‘萬歲和貴妃涼涼要獨處’的樣子! 這邊,四爺用力握握她的手,把她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後,邁步往一盞懸在梅樹上的花燈走去。她隻好被他牽着過去。 站在花樹下,枯瘦的梅枝上白梅與落在枝頭上的雪合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周圍的人都站遠了,四爺賞着梅花,低聲道:“剛才又醋了?怪不得半天沒看到你。” 那是因為太冷! 她動動手,他握着不放,還捂到手心裡說:“怎麼又凍得跟冰一樣?明日起跟朕一起喝牛肉湯。” 哼。稀罕。 他對她笑,“真是個磨人精。”然後趁她未注意,把一枝小指長短的梅花插在了她的頭上。 都說梅花乃是幽香,可她此時卻不覺得。反覺這梅花香濃烈得很,灌得她滿鼻滿口都是這種香味。 然後她就不知不覺陪他在這裡罰站賞燈,他還賦詩來着,誦了好幾首,她聽了隻覺得唇齒留香這句話太對了,聽着好美,真是享受。 最後還是他摸了下她的臉,說:“你這臉都凍僵了,怎麼不說呢?” 那當然是後來也不覺得冷了啊。 他就拉着她一路從禦花園往回走,路過翊坤宮時她看看他,他也猶豫了下,還是把她拉到養心殿了。 一進屋就是一股讓人憋悶的熱浪。等脫下鬥篷後,她開始覺得臉上癢癢的,心道壞了,不會臉上凍壞了吧? 四爺扭頭看她小心翼翼的摸自己的臉,走過來拿下她的手,他捧着她的臉看,輕輕摸了摸問她:“凍着了?” “不知道,有點癢癢。”她道。 他讓人把燈移近,細看,不像有事,但也怕有萬一,就喊蘇培盛:“取玉紅膏來。” 取來後,他親手給她塗了一層,中間她想說她自己來都被他給拒了,他說‘這事你不行,你又看不到’。 她就隻好乖乖仰着臉給他塗了。 他塗藥認真細緻,嚴肅至極,叫她一邊想不用這麼鄭重吧,一邊忐忑,不會真有事吧?最多是今天的天氣太冷,臉讓疵着了。 黃豆大的一小粒藥膏,他硬是塗了快有半盞茶。等他終于塗完,讓人把藥膏拿下去,叫水來洗手時才道:“朕看并不嚴重,不能用太多藥,隻撿幾處塗上就可以了。明早再看。” 等第二天早上起來,她還迷糊着呢,他就叫人舉燈過來看她的臉了,她半眯着眼睛仰臉繼續讓他看,過一會兒他看完輕輕松了口氣:“看來是沒事了。” 結果用早膳時,玉瓶就給她端上來一碗藥湯。 她看四爺,他也看她,道:“你一到冬天就手足冰冷,這是氣血不足。這人參養榮湯,以後你每天用一劑,吃個幾天再看。” 李薇表示她隻知道人參養榮丸,這養榮湯跟那是一個方子的東西嗎? 她問,四爺還跟她解釋說這人參養榮湯專職調補氣血,溫通血脈。裡面除了一味黨參外,其它都是很平常的溫補藥材,像大棗、姜片、茯苓、當歸等。 至于養榮丸嘛,不及湯藥好用。 “熬這藥也不費事,就讓他們給你日日熬一副。”他這麼說。 李薇還能怎麼說?謝主隆恩。她天天讓他吃這個喝那個的,這回他讓她喝藥,她就喝吧。 索性這藥也一點都不苦,聞着一股參味。喝完後渾身都暖洋洋的。 親眼看着她喝完藥後,四爺滿意的去上班了。 是的,過完十五元宵後,雍正家的朝廷就要正式上班了。 上班好,上班妙,上班呱呱叫。全天下沒有比上班更幸糊的事了。所以大家都十分的歡欣鼓舞哦。 李薇也同樣感受到了養心殿裡衆人濃濃的欣喜之情,到了十點就讓人送點心進去了。 ……好歹能歇個一盞茶的功夫吧。 以前先帝那會兒,十五過後四爺至少能在家裡再歇上三四五六七八天,想必京中其他人也是一樣。而且,先帝通常過完年就該忙出巡的事了,好幾回都是二月份就離京了。所以大家過年後最多再加一陣的班,把大老闆送出京後就撒歡了。 可四爺顯然沒有出京的意思,人家就是正式上班了。 前朝如此,後宮裡卻還帶着年味。穿梭往來的宮女太監都還面帶笑意,各宮主位們沒事幹的還會東西六宮裡串串門。 李薇這裡就接到了好幾個來自東六宮的小帖子。 不得不說,宮中女子都有一手好字。榮太妃和宜太妃寫來的小帖子端得是風流無匹,兩行小詩那麼诹,讓李薇都不免心生向往之情。 小帖子多數都是請喝茶,請聊天,請賞花,請賞畫等。 過年宮裡除了放煙花,一場宮戲都沒叫。四爺都吩咐了,宮戲裡年紀大的都可以給銀子遣出宮了,他大爺打算未來三年裡不看戲。宮戲不開張,白養着那麼些人沒必要。等後年再重新采買新人就是。 所以太妃們的小帖子請的都是靜坐聊天的小節目。 李薇一開始是視而不見的。但顯然太妃們的小帖子不止發往了翊坤宮,長春宮也接到了。皇後本人雖然無法前往,但宜爾哈、紮喇芬,乃至端惠等幾位公主都去過東六宮了。 額爾赫身在翊坤宮沒有被拉過去,她悄悄跟李薇說,宜爾哈特意‘奉命’過來邀請她一起去。 “不過大姐姐跟我說,去了也沒什麼意思,就是坐着陪太妃娘娘們說話,而且還插不進去嘴。說她要是我就不去。”額爾赫心裡很感激宜爾哈的提醒。 “額娘,我看大姐姐她們也不想去,你能不能想想辦法啊?”她道。 李薇……有些猶豫。 長春宮這樣做明顯是有用意的,雖然她猜不出來。而且,她覺得四爺未必知道這件事。畢竟他的眼睛盯着前朝就盯不完了,不可能後腦勺上還長隻眼睛專盯後宮。 她猶豫的是,要不要這麼大公無私的為了四爺和宜爾哈等女孩,來跟長春宮對上。 ……說實話有些聖母,多事,外加沒事找事。 可是,她又很清楚四爺敢對後宮的事這麼大撒手,不就是信任她嗎?她能感覺到,四爺對她是有很大的期待的。 所以她真的獨善其身了,首先對不起的就是四爺。 讓他在顧着前朝的同時還要盯着後宮的是是非非。她不想讓他失望……讓他覺得,是他高看她了,原來素素做不到啊,她就是個隻适合養在屋裡的小女人,什麼正事都不應該交給她去辦。 ……她沒這麼無能。 她不是個天生的米蟲。 她在現代時一畢業就找到了工作,還想幹兼職,還想攢上幾年錢湊個首付,新婚姻法一出台,她就打定主意自己買房了,就算日後找男朋友結婚了,大家一人一套房,都是婚前,誰都别圖誰。 她也曾心懷大志,不說頂天立地,也是個新時代的獨立女青年。 不就是管管宮裡的事嗎?不就是要跟皇後對着幹嗎?她都跟她對着幹快一輩子了,連兒子們都快對着幹了,她怕什麼啊? 以前是情勢所逼,她不得不招架。現在卻到了臨陣擊鼓的時刻了。 她不打算抽身退步。此時高舉免戰旗已經沒有意義了。 李薇想了想,先把宜爾哈叫來,給她派了個活兒。 翊坤宮裡,宜爾哈、額爾赫和紮喇芬都在座,李薇讓人抱來好幾匹普通的素布發給她們,笑道:“農桑曆來是萬歲最重視的事了,馬上就要春耕了,宮裡不能拿真的蠶桑給你們來紡線織布,你們就先拿這些布練練手,做幾件針線吧。” 四爺以前在府裡和圓明園裡都玩過種地,幾個孩子們都知道。 所以宜爾哈她們拿着布都沒意見,更是立刻就讨論起要做什麼來。這個也沒什麼好說的,除了給她們阿瑪和兄弟們做,還能是給誰做? 拿上布回去後的宜爾哈和紮喇芬算是被困在屋裡了。端惠等幾位公主那裡都有些麻煩,李薇先把侍候她們的嬷嬷悄悄請來,問清楚關于去東六宮,幾位公主是高興?期待? 畢竟東六宮裡都是她們的親人,萬一人家樂意去,她就不能用做針線這種借口把人留在屋裡,她想的是要不要給他們請幾個先生,比如教一教蒙語啊,了解一些蒙古的習俗啊之類的。 公主們進宮是為了四爺的大事,他封她們不是白封的。她跟四爺站在一起,自然要為他的大事打算。公主們去東六宮是跟親戚聯絡感情,還是另有目的,這都無所謂。 她隻需要先把這些小的都給隔開,把枝節先給劈掉,留下主幹再來追查原由,才能清楚明白。 四爺很快就發覺她讓人從内務府打探熟知蒙古習俗,擅長蒙語的嬷嬷,然後他就什麼都知道了。他問起來時,她原來也沒打算瞞着他,不過還是沒說得太詳細,隻說是想讓公主們早早的準備起來。 “不能臨上戰場現磨槍。雖說撫蒙是件苦差事,但正因為苦,才要讓孩子們準備得更好。這樣把她們送出去時我們才能不擔心。”她道。 “嗯。”四爺緩緩點頭。 他倚在榻上,她坐在他身後給他捶肩。有一搭沒一搭的一邊捶一邊說話,大概是這麼捶着太磨人了,他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前來:“不用忙了,陪朕坐一會兒。” 她挨着他坐下,兩人半晌無言。過了一會兒,四爺長長的歎了口氣,埋首在她的腰腹間。 她抱着他的腦袋,摸着他的光腦殼,隻覺得觸手毛刺刺的。 先帝逝世不滿百日,還不能剃頭。最近宮裡不管是太監還是弘?S他們,個個都是一頭青毛茬。她還聽到小太監們摸着毛茬高興的說:好像胡茬子。 她一邊走神,一邊兩隻手來回的在他的腦袋上胡噜。胡噜來,胡噜去。胡噜得不亦樂乎,然後四爺把她的兩隻手都抓下來攥在手裡。 她一低頭,他在她的大腿上輕輕的瞪她,無奈道:“這是又把朕當成弘時了?” 他坐起來,不敢再枕在她的大腿上了,然後不自覺的也呼噜了一把自己的半拉腦殼,剛才心中的憋悶倒是散去不少。素素的做法倒是給他出了個主意。 過不幾日,四爺讓人在西苑圈了一處園子,然後天天帶着宮裡的阿哥們一起去那邊:種地。 這次就沒李薇的事了,她聽弘時說那處園子名為豐澤園。 “皇阿瑪讓人圈了好大一塊地,都隻是粗粗開墾,剩下的什麼都沒幹!”弘時這話的意思就是,他們要從松土,犁地,撿石子開始。要把地裡深紮的草根全都挖出來,淺表的草也要全都切碎,地裡大塊的土疙瘩也要全都劈開,等等等等。 幹過幾年農活的三兄弟無不知道這是怎麼樣的一件大工程,而與他們同去的其他堂兄弟們卻都跟出宮放風一般。 弘時冷笑,等幾天你們就知道厲害了。 宜爾哈她們的針線活很快就派上用場了。因為幾個女孩最先練手的就是粗布手套和套袖,這個東西也是李薇蘇出來的。 其實四爺他們并不需要袖套,他們又不是換不起衣服?下地弄髒了換一身不就行了?但李薇實在是看不下去他們下一次地就毀一套衣服,所以不但蘇出了套袖,還有大圍裙。 大圍裙是半包圍結構,能很好的護住前半身。下地的穿上它真是幹淨又方便,等下完地一脫,粗布做的圍裙嫌髒的拿去當抹布或撕成條做拖把,不嫌髒就下回接着穿,連洗都不用洗了。 後來府裡幹粗活的都做了幾件大圍裙備着,他們每年的衣服都是有數的,能省一點是一點,舊衣服改成大圍裙,新衣服不就能少洗幾回,多穿幾次了嗎? 套袖、手套和大圍裙一送到弘?S等人手裡,很快就在西五所和南三所刮起一陣時尚旋風。 四爺跟她說,弘晰還說他特意讓人做了,給理親王也送去了呢。 他歎道:“弘晰這是想回去看看了。” 今年新年,人人都來了,隻有直郡王和理親王沒有來,甚至連府門都沒出。四爺是親筆寫了福字賞下去,還有大批的宮中賞賜,連新年大宴都賞了一桌菜,讓這兩個哥哥與天同慶。 李薇隻是覺得這種賞菜吃下去,直郡王和理親王别拉肚子才好。 她這裡面色古怪,四爺聽她說完後也很古怪,道:“……朕早想到了,你以前不是說過先帝賞到永和宮的菜都結了一層白色的豬油花。”把他給惡心壞了。 “賞給直郡王和理親王的禦菜都是底下帶着爐子的。”他還交待路上爐子裡的火絕不能熄,菜端下去時必須是熱的。 就連賞給宮外大臣們的菜也都是帶爐子的。他可不願意賞菜賞的讓人吃冷菜,這恩還不如不施。 四爺您真周到。 李薇馬上誇他,換着花樣使勁誇。四爺就笑,道:“也有素素的功勞呢,朕也是聽你說了才想到的。” 他在宮裡吃過的賞菜還真沒有吃到涼的,若是在席上,先帝那邊桌上的菜直接端下來,那肯定就是熱的。而他還住在阿哥所時也有賞菜,不過那都是先帝說‘給四阿哥添一道紅炖羊肉’,膳房這邊得了話做出來直接給他送去。 宮中妃嫔吃的冷菜,他不曾遇上過,也就從來沒想過。 要不是素素當時提起,他也不會想到這菜賞下去的入口問題。 想想素素雖然專會注意這些小節,但有些時候小節才是緻命的。 四爺天天帶着宮裡的阿哥去西苑下地,每天下午的騎射就停了。幾日後京裡大半的府邸都知道了。四爺說的是春耕的事,現在先練練手,等親耕當天,他會帶着阿哥們一起舉行這項典禮。 京裡大半人家有那心思靈活的也開始在自家莊子上開辟塊地出來,讓自家孩子練練。親耕當天,皇上耕過後,他們也有一試身手的機會,到時也能露露臉啊。 弘?S說傅馳放假回家也添了一門種地課。 “傅家還給他準備了耕牛,讓他試着犁地。”弘?S像個孩子那樣笑着說,“結果牛一下子跑了,差點把他帶得摔在地裡。” 弘時很捧場的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 弘昀在一旁也笑得坐不住了。 結果這群小子笑完,晚上李薇跟四爺學了,四爺就道:“傅家這麼做好,朕都忘了。” 第二天下午他們就在西苑見到耕牛了。四爺還跟他們說這耕牛十分值錢,一般人家買不趕快牲口幫着幹農活,就讓家中的一人在前頭拉犁,一人在後扶犁。然後叫阿哥們兩人一組玩模拟。 等模拟後東倒西歪扶肩哀叫的阿哥們再看到耕牛時,個個都十分體貼親切了,待牛如待好友。 為了讓牛兒們乖乖犁地,少有人使鞭子的,就算有人想打牛,看一眼一旁的四爺都要收斂起來了。 弘?S歎道:“當時大家都傻眼了,還是弘時聰明,讓人把他馬背上的鍊搭中的糖取來,侍衛們也把喂馬的黑豆拿過來,再找來新鮮的草料在前頭引牛去吃,好讓它邁邁步子。” 弘昀道:“皇阿瑪大概也是聽人說了外頭的人,這才想起來也給咱們用耕牛。” 弘時恨道:“我看就是傅鼐說的!” 李薇:“……呵呵。” 不小心坑了兒子一把的額娘在他們臨走前給他們塞了不少的糖和點心。 四爺帶着阿哥們耕地帶來的影響不止于此,太後就曾經把她叫到甯壽宮,說有好東西給她。在賞了她兩塊先帝當年賜給她的衣料後,就讓十四福晉完顔氏去陪她說話了。 宮裡人說話大概都喜歡九轉十八彎,不拐彎都不會說話了。 完顔氏來是十四爺的意思,他也想去西苑種地。就跟寫福字一樣,這是臉面,能去代表皇上喜歡你。 他跟他媳婦說,他媳婦來說太後說,太後跟四爺不好直說,就把李薇扯來當傳聲筒了。 白賺兩塊料子的李薇一點都不介意,要說當年先帝的品味也是相當高的,太後拿出來賞她當賄賂的當然是好料子。等四爺回來時還被東五間裡耀眼的金光給閃了下。 兩塊全是織金花緞,全是百蝶穿花。一塊是素底的白牡丹,暗銀灰的底色上,大朵大朵的白牡丹花在濃綠色的葉子的襯托下,寶藍、銀紅、杏黃等各色蝴蝶在花朵間穿梭。 一塊幾乎就是黑色底,上面同樣是大朵的牡丹花,但卻是接近正紅的品紅。乍一看真的很像正紅牡丹花。 李薇看到這兩塊料子,才感到先帝待太後,絕對是有幾分真心的。 不過,也怪不得這兩塊料子不曾見過天日。太後大概也隻是偶爾拿出來欣賞一番,做成衣服大搖大擺的穿出去是肯定不敢的。 這衣料的紀念意義大于實際意見。 李薇回來打開後就不打算拿它們做衣服了,她也是想把它們好好保存起來的。 四爺一進來就看呆了,過來摸了把說:“這是江南貢緞。” 他托起兩塊料子細觀,李薇刻意避到一旁。她挑在他回來前打開就是想讓他也看看的。 四爺一下子看入了神,連蘇培盛都帶着人閃遠了。 等四爺看完,道:“收起來吧。”才有人上去小心翼翼的把料子重新卷起,拿紙裹好抱走。李薇交待:“找個好箱子單獨收起來,别忘了放些香囊進去。” 王以誠這時才把茶送上來。 四爺端着茶,半天才問她:“今天去甯壽宮,這是娘娘給你的?” 不知怎麼回事,他很少在私底下稱呼太後為皇額娘,仍然跟以前一樣喚為娘娘。 李薇當然是跟他看齊的,不會在此時說皇額娘如何,也是說:“娘娘說這是她年輕時得的料子,一直沒舍得用,現在也不合适了,幹脆就給了我。” 四爺歎:“收起來吧。日後朕再給你好的。” 她點點頭,本來也不缺這兩匹料子做衣服。 隻是,她一直以來都以為太後對先帝,是敬和畏占上風。但看這樣幾乎是逾制的料子,以先帝的行事來說,肯定是在情到濃時才能賜下來的。而隻憑敬畏,太後不可能在先帝心中留下如此深的印記。 李薇不免對太後與先帝之間的舊事産生了許多的聯想,那裡面不乏虐戀情深的套路。她在這邊腦補,四爺在另一邊也不知道腦補些什麼。兩人一時都忙于腦補無暇說話。 下面的蘇培盛看着上頭兩位主子都眼神放空,但萬歲攬着貴妃的肩,不自覺的在輕輕揉弄。貴妃倚在萬歲身上,一手不識閑的在萬歲的手心上撓。 他想了想,還是悄悄帶着人下去了。 過了會兒,四爺方才回神,然後才想起問她甯壽宮找她去說話是幹什麼。 她剛把完顔氏三個字說出來,四爺就是一臉的了然。 他笑着十分得意,嘴裡卻肯定道:“朕這次不會如了他們的意的。” 原來來四爺這裡求一起種地的不止十四爺,三爺也是多次試探,還有隆科多等宗室,也都表示了對種地的向往之情。種地,是他們的人生追求。以前沒種過真是白活了,不趁現在種一種簡直人生就沒有希望了。 四爺還給她背了一段折子上的話,某位宗親在請安折上叩請能跟着皇上一起種地,這是他和他家人的最大期望。 “這些人的話,朕一個字都不信。”他冷笑道,“隻會用嘴說算什麼本事?親耕過後,朕這裡的事還多着呢,到那時再看他們是個什麼嘴臉吧。” 李薇大概能猜到,可能……是戶部欠銀吧。 早在四爺還是個貝勒的時候,就對戶部欠銀深惡痛絕。後來交給八爺,好像八爺想了個糊弄人的招數,把四爺給氣得腰圍都細了二寸。 李薇對那段時間四爺吃什麼都不香的事記得太清楚了,為了哄他吃飯,她的腰圍粗了三寸! 往事實在不堪回首。現在她都記得看到皮尺時的心情:這不是真的!皮尺壞了! 現在四爺能揚眉吐氣,實實在在的把銀子都收回來了。 她真心的替他高興。 當然這事不會太輕松,但做為封建皇朝的統治者,四爺手握生殺大權。脖子能硬過鍘刀的估計沒幾個。 心情大好的四爺在春耕到來之前都是好好吃飯,然後每天飯後盯着她喝養榮湯,她喝完後,他就誇她:“如今這氣色比以前好多了。” 銅鏡能照的有限,她被他這麼天天誇着,真的覺得自己的氣色變好了。 呵呵。 然後皮尺告訴她,腰圍……添了三寸。 她抖着手把皮尺圍到四爺腰上。 四爺正讀書呢,起身張開手讓她量,一邊好聲好氣的對她說:“朕最近都是按時吃飯,湯也都喝了。” 她盯着皮尺上二尺一寸的地方,平靜道:“可能是下地累着了,您這腰圍又細了哦。” 四爺有些發愁的對她解釋:“朕不容易長肉,打小就是這樣,吃再多都不容易胖起來,嬷嬷都說朕這是動得多了。但朕就是天天坐着都一樣。” 李薇深吸一口氣,也想這不科學啊,哪有天天坐着不動還不長肉的? 吸收不好! 她堅持喊黃太醫來再給四爺切個脈。 四爺拗不過她,喊來黃太醫。 她說皇上這幾日沒怎麼動(?),吃得多了卻又瘦了,太醫,皇上是不是腸胃吸收不太好? 黃太醫仔細給四爺來了個全身檢查,再查問過他近一個月來的飲食和作息,肯定的說四爺十分健康,健康極了,腸胃沒有一點問題。 四爺也一本正經的說這原因何在呢? 黃太醫分析如下:萬歲每餐隻吃七分飽(她是三餐加點心都是痛快吃到爽),萬歲每天晚睡早起(她睡到自然醒),萬歲每天用功,批奏折,操心國家大事,耗費心血(她天天閑着),萬歲最近還天天下地(她不下地)。所以萬歲瘦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她胖也是正常的)。 黃太醫退下後,李薇隻覺得自己剛才膝蓋上中了一萬支箭,連話都不想說了。 四爺反倒摟着她說素素待朕好,素素關心朕,素素最好,素素哪哪都好,素素一點都不胖。 她擡頭:“……” 四爺柔聲說:“素素,咱不減肥啊” 她:“……”你妨礙進步!QA意的四爺 天還黑着,四爺已經起來了。 李薇背對着他躺着,聽着他慢慢的把被子掀開,坐起下床,把床帳拉開一條縫出去再趕 上,然後穿上鞋,拿起搭在熏籠上的衣服披着出去了。 四爺不想讓她也跟着早起,早起時就跟幹地下工作似的。 她有一次是想吓吓他就故意裝睡,後來就是想感受他的愛(好酸)。 不過這時她真的感覺很滿足,好像他這樣小心的想讓她多睡一會兒,不打擾她的舉動,讓她比收到他的賞賜還高興。 等聽到他在外屋洗漱的聲音時,她才起來穿上衣服出去。 四爺吐了漱口水,擡頭就看到素素披着頭發出來了,道:“又把你吵醒了?”看看外面的天色,他道:“再回去接着睡吧,還早呢。” “我不困了。”她過去替他把辮子解開,通過後再編起來。四爺的頭發很好,到現在還沒用假發(……)。 假發在大清朝裡屬于相當普遍的東西,男女都要用。尤其以男人用的最多。 李薇記得隻有男人才有地中海的基因,女人就算身帶這種基因,也不是顯性的(如果她生兒子,那兒子可能就該倒黴了)。所以一眼望去,英國那邊連王子都秃頭,女王卻有一頭濃密的白發。 清朝又比較坑男人,本來頭發就不多了,還必須要剃掉一半,所以不少人腦袋後面的辮子編起來時都跟老鼠尾巴似的很細一條。 愛美是人類的天性,而毛發黑亮濃密才是欣賞标準。 頭發太少太稀怎麼辦?假發拯救你。 一般來說有兩種辦法,要麼直接帶個假辮子,一般栓在帽子後面。但這樣就不能脫帽了。另一種隻适用于還有頭發的人,那就是用假發把辮子編得粗一點。 在四爺這個年紀的男人,頭發還不需要用假發絕對表示他還十分青春貌美。 所以,李薇給他編完辮子後,欣賞的摸了下他的長辮子說:“爺的頭發好黑亮!辮子好粗!” 四爺回頭,露出半拉腦殼的青頭皮。 李薇多少卡了下殼。百天不剃頭就意味着三個月,一般來說她的頭發三個月,流海都能紮眼睛了。但在四爺這裡,大概是剃幹淨的長起來慢?三個月下來也就是一般寸頭的水準。然後會有一些微微的打卷。 四爺還是很注重外表的,剃頭修面多數都在前院書房裡,她還從來沒見過他剃頭修面這個事。都是一回來,頭皮就刮幹淨了。 所以她見過的也就幾次,像是敏妃去世,裕親王福全去世等。 用過早膳,他就要去前頭了,盯着她喝完養榮湯,他起身道:“今天沒什麼事,朕會早點回來,翊坤宮要是沒事,你就不用回去了。” 說完,他戴着帽子就出去了。 等他走後,李薇還是回翊坤宮看了一眼。額爾赫和弘?兩個人在翊坤宮裡,她還是有些不放心的。不過,額爾赫把她自己和弘?照顧得很不錯。李薇發現額爾赫自從搬回她身邊後,反而顯得更有自信了。 可能是知道身後有額娘,她就有底氣了。 弘?一看到她進來就在榻上伸手喊:“額娘!”他現在終于能流利的喊額娘了,剛學會這個新詞讓他特别喜歡顯擺,見了她就喊個不停。 李薇先脫了鬥篷,再摸摸手和臉冷不冷,暖過來後才去抱弘?。 昨天晚上的元宵燈孩子們都沒去,大半的原因是有不少外人進宮,而且禦花園裡太冷,她也不知道這賞燈要賞到幾點,就讓人在翊坤宮裡挂了燈,讓額爾赫和弘?在宮裡玩别出去。 額爾赫把宜爾哈、紮喇芬,還有端惠幾個都叫來了。 李薇坐下後先問她:“你們昨天玩得開心嗎?”她跟四爺回來時太晚了,經過翊坤宮時就沒進來。而且,當時翊坤宮裡的燈已經滅了,估計額爾赫他們已經睡了。 “開心,我讓人切了很多饅頭片來烤着吃,還讓人拿了紅薯和栗子。”額爾赫說,她之前還擔心搬出西三所時宜爾哈和紮喇芬生氣,結果兩人都悄悄安慰她。宜爾哈讓她别介意:“你能輕松點有什麼不好的?我們也能多個地方走動。” 紮喇芬則是十分羨慕的說:“二姐姐,能跟李額娘住幾天就住幾天,這種事求都求不來呢。” 李薇聽她這麼說,問:“紮喇芬想認恪嫔?” 這話說的,好像紮喇芬不能認似的。但事實上她從懂事起就沒見過恪嫔,當她開始對額娘起了向往之情時,才開始悄悄打聽恪嫔的。但後來孩子們都跟着搬到了圓明園,恪嫔卻還住在府裡。 等進了宮,兩邊離得還是太遠。走動各種不便,李薇都被逼得把額爾赫給搬到翊坤宮,就是圖個見面方便。可見紮喇芬現在想見恪嫔隻會比以前更難。 額爾赫點點頭,小聲說:“紮喇芬跟我說過。她說以前是恪嫔身份不夠,所以才不能養她們。現在她和姐姐有身份了,想拉恪嫔一把。” 這個拉一把不是指要幫恪嫔争寵,而是之前是子以母貴,現在紮喇芬想讓恪嫔母以子貴。 “紮喇芬和大姐姐商量過了,大姐姐雖然沒支持,但也沒反對。紮喇芬就跟我說了。”額爾赫也想着,如果可以,是不是應該幫紮喇芬和恪嫔一把?她不圖别的,隻圖額娘在這宮裡能有個幫手。 恪嫔雖然不起眼,但有時就是少這麼一兩個能說話的人。從身份上說恪嫔不夠,但從輩份上說,她就比額爾赫有用。額爾赫說話那是小孩子插嘴大人的事,恪嫔說話就不一樣了。 大姐姐和紮喇芬兩人都有可能會是和碩公主,有兩個和碩公主的女兒,日後再都嫁在京裡,恪嫔後半輩子沒兒子也不差了。 李薇聽出額爾赫的意思了,但沒接話。這不是一拍腦袋就能決定的事,她要想一想。恪嫔,也就是宋氏當初突然被四爺冷落,不是這些小孩子想的那麼簡單的。當時紮喇芬剛落地沒多久,宋氏就被挪出皇後的正院,兩個女兒也都歸給皇後養了。 這種幾乎等于切斷宋氏後路的做法,可見當初四爺是相當厭惡她的。 額爾赫也沒再提,額娘雖然什麼都沒說,但這個意思就是不看好的。她再想讓恪嫔幫額娘的忙,現在也隻是想想而已。何況額娘想用人,西六宮裡的除了皇後拉不來,誰不願意抱翊坤宮的大腿呢?汪貴人坐了多長時間的冷闆凳了,還是天天都來報道,哪怕隻是讓人留下喝杯茶,她也願意。 額娘不去拉幫結派,肯定有額娘自己的考慮。 額爾赫把這個念頭放下,下回紮喇芬再試探她,就把這個話給岔過去,紮喇芬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李薇帶了一肚子心事回到養心殿,沒想到四爺還沒回來。讓趙全保去前殿那裡看看四爺忙完了沒,他去了回來臉都白了,屏退左右小聲回禀她:“主子,萬歲在前頭罵人呢。”他就站在殿口那裡都聽到前殿裡萬歲的聲音在殿中回響。 吓得他不敢多待,一轉頭就溜回來了。 李薇讓他下去壓驚,再讓後殿的人都警醒些,别去前頭礙萬歲的眼。另外她也有點好奇,四爺早上走的時候說今天沒事,就表示今天這事是個意外。 誰呢? 不出兩刻鐘,她就知道了。 因為四爺像陣旋風般刮進來,李薇就見屋裡侍候的太監和宮女幾乎一瞬間都矮了半截。 不過,他沒有遷怒她的習慣,所以她也隻是平靜的上前侍候他換衣服。 換過衣服坐下來,他順手就拿起擺在炕桌上的一卷書,這還是他之前讀了一半的。她看他的意思是想繼續平心靜氣的讀書,結果捧着書眼神直勾勾的瞪着書,一看就知道還在想着剛才的事。 啪的一聲! 他把書給摔出去了。 線裝書其實是很結實的,但摔出去一路貼地滑到屋外,書頁全飛散了。小風一刮,幾頁書輕飄飄的飛了。蘇培盛這人剛才根本就沒進來,現在就叫小太監們輕手輕腳趕緊去追書,要把飛散的書頁都拾回來。 他這樣其實已經算很失态了。 李薇自問這十幾年從來沒見過他摔東西。 摔完書,他的怒火卻好像沉澱下來了。但她清楚,他這是氣到極緻,反倒開始忍耐了。 他能發火,說明這事還算不大,但一開始忍耐沉默裝沒事人,她就想給惹着他的人點蠟。以前被四爺記恨的人怎麼樣了她不知道,但現在他是皇帝了。 被皇帝記恨的人會有好下場嗎? 四爺坐了一會兒,仿佛渾身都放松了,可是他的背卻挺得筆直。 “拿紙筆來。”他道。 王朝卿立刻用極迅速利落,但也輕巧得不可思議的步子上來,送上筆墨後再退下。 李薇想上前幫他磨墨,他卻擺擺手,自己用硯滴加水,拿起墨錠徐徐研磨,仿佛正在思考着什麼。 四爺磨墨的姿勢是很好看的,帶着一股太極拳般雖然緩慢,卻殺氣騰騰的味道。好像一出拳,雖慢也是雷霆萬鈞,一擊必殺。 他墨完後,鋪紙取筆,伏案一氣呵成。 她隻看他好像寫得極快,卻長長的寫了三頁紙。寫完放在一面晾着,喊蘇培盛:“去傳鄂爾泰,張廷玉,隆科多。” 人來了之後他也不見,隻把寫下來的東西封起來讓蘇培盛拿出去。辦完後,他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呵呵我等着看天涼王破’的氣勢。 簡直就像是看到了敵人的死期。 幾日後,八爺府,八爺與何倬相坐無言。何倬苦笑道:“……當真想不到,今上竟有如此手段。” 戶部欠銀都是大官,過年前大家還是一團和氣,都以為新君不會這麼快就不給先帝老臣們面子。而且法不責衆嘛,大家都欠着銀子呢,曹家那邊才是大頭,他們着個什麼急? 誰知剛過完新年,皇上就開始大刀闊斧的清理積欠了。八爺想裝死,他之前打的白條還不知道怎麼收場呢。佟家那位舜安顔誰知道他是誰啊?佟家人多,顯得出來他嗎?溫憲公主額驸又如何?溫憲公主都死了幾年了。 舜安顔也是敷衍塞責。他并不傻,隆恩來得太大太快,太讓人沒人準備。他怕被人填坑。 兩個主管都有氣無力的,手握戶部欠條的皇上這清剿欠銀就顯得不那麼順利。 然後,皇上發了道旨意,讓人直接去那人家裡清剿。不是都是官嗎?到那裡後先把人給停職,什麼時候把銀子還上再說。你說這官衙不能沒人?放心,皇上讓候補官員随行。 所以,皇上這下根本不用擔心派下去的欽差們再被收買了,候補官巴不得這些人都死硬着别還銀子呢。這樣這官位不就是他們的了? 他們悄悄進村,直撲官衙,找到欠銀的官後根本不管你喊冤要面聖要說話要還銀子(還什麼銀啊),就地免職後,候補裡找個同級的穿上官袍就可以升堂了。 人生不能更幸福。 養心殿裡,四爺的好心情持續了很多天。美得冒泡泡,他帶阿哥們去西苑種地更有精神了,最近宮裡最流行的書就是怎麼種地的書。 禦書處剛送來的新書裡,也緊跟皇上的腳步。李薇就看到了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蒲松齡著《農桑經》。 李薇特意看了看,确實是本人沒錯。這本《農桑經》貌似隻是初稿,因為目前禦書處還沒打算把它刊行天下,隻是先送來給皇上過目。 禦書處送書也是有選擇的,就像投稿的人很多,但出版社會根據市場來挑選稿件。禦書處每年,或者每天都有很多的書送到他們那裡去,他們自己圈養的寫手也在不停的出産。 他們的讀者不止皇上一個,但他們需要打動的隻有皇上一個。 自從四爺喜歡道教這個愛好暴露後,聽他說一開始是他要求禦書處多找些道教的書進上來的,但現在不用他說了,連送到翊坤宮的書裡都有不少修仙的書了。 這種能圈一個出版社專出他愛看的書的土豪感真是太讓人雞肚了。 現在四爺愛上了種田,禦書處就開始專攻這一類書了。 四爺回來時,李薇正捧着蒲松齡的書看。她看這個主要是圖作者,就像大神寫什麼都願意看一看一樣。蒲松齡寫的,就算是農業書也是值得看看的。 “在看什麼?”他換了衣服過來道。 她把書遞給他,湊過去說:“我覺得還挺有道理的。” 《農桑經》中提到了用砒霜煮谷來除害蟲。這不就是農藥嗎?農藥就是劇毒。 但四爺看到這一點時卻搖頭:“不行,萬一人吃了中毒了呢?” 李薇說:“可以試試。” 四爺還是搖頭:“你不知道,鄉野之地,如果地上有一捧谷子,不止是田鼠或麻雀來吃,還有餓肚子的小孩子也會來撿了吃的。” “那不如試試直接往地裡灑砒霜水。”她道,“不除别的,能殺死田裡的啃莊稼蟲子就行。” 四爺沒說話,隻是把這本書放下了。 李薇怕自己犯了想當然的毛病,也沒有堅持。 隻是,她認為這是一個方向。一味的認為不可行而放棄,倒不如經過實踐後再來說它能不能用。就算最後發現确實不能用,那用某位偉人的話說(是誰忘記了):至少我們知道這東西沒用,可以把它排除了。(大概意思是這樣)。 反正,任何努力都不會是無用功。哪怕走到了相反的路上,也能知道這條路會越走越遠(可以用來坑人)。 總之,事情是有很多方面滴。 所以她悄悄的把書放到了他一擡頭就能看到的地方。來回幾次後,等到第二天他去前殿時,那本《農桑經》不見了。 她就認為她的努力是有效果的。 前殿,四爺手裡拿着那本書,一進前殿就放到了書架上。蘇培盛好奇,心道放在那一格,萬歲是不打算看了? 忙過一早上後,四爺起來活動活動,喝口茶休息一下。然後随手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一看正是那本《農桑經》。他早上拿了它是免得素素再為它着急。百姓們以毒殺蟲是自古的習俗,鄉野裡常會買砒霜毒老鼠。 他也是拿素素沒辦法。 四爺笑了下,拿着《農桑經》坐下,翻開看起來。 說來素素都是在為他考慮着急。以她的性子,能把這種書看進去,可算是廢了不少的功夫吧?這些日子也是委屈她了。 他心道,雖然一時半刻不能讓人唱戲給她聽,但是也可以先讓人寫些戲本子過來。這樣她也能解解悶,不用每天悶得厲害。 想到這裡,他起身取了張紙,邊寫邊想,素素喜歡的戲本子多是才子佳人,就讓他們多寫一些這種的。還有太後那邊,不知道愛看什麼,也添上去。另外,宮中常有宴會,宮戲也不能少,這些都是有慣例的,倒是不難。 想着想寫,他就寫了一整張紙。 寫完,喊來蘇培盛:“送到升平署去吧。” 蘇培盛掃了一眼,見‘以年輕男女,花園訂情,才子佳人為宜’,又見後面标着‘從速’。 再看後面的就正常多了,《升平寶筏》,《忠義璇圖》等。 他再看寫在最前的也明白了。 這擺明是貴妃拿來打發時間的嘛。
320、春蠶
這天,四爺回來時拿了本折子給李薇看。 “什麼東西啊?”她放下手裡正在打的雍正錢串子,接過來看。折子是禮部遞的,上面很恭敬又有點小忐忑的問:萬歲爺,今年應由皇後主祭的先蠶禮舉辦不? 皇上有親耕,皇後自然就有先蠶。男耕女織嘛。 李薇看了當然不可能說不好(……),但四爺把這個給她看是什麼意思? 四爺猶豫道:“朕先讓他們拟個折子來看吧。” 過了幾天後,工部和禮部都拟了一道折子上來。禮部是把先蠶禮給從漢代的沿革給論述了一遍,工部是建議蓋個專門用于舉行先蠶禮的祭祀場所? 四爺把工部這本先給放到一邊,用他的話說‘又是來想方設法從朕這裡掏銀子,中飽私囊!’。他重點要看的是禮部的折子。 先帝也是十分重視農桑的,四爺在豐澤園開的那一畝三分地的旁邊,就有先帝專門設立的蠶舍,内務府還有個織染局,負責把自家養的蠶吐的絲做成成品給先帝看。 所以先蠶禮并不是突然跳出來的。 禮部之所以有些底氣不足,是因為先帝的皇後之位一直空缺。所以先蠶禮并不是每年都有,也并非一定由皇後主祭。 李薇這就明白了,先帝的皇後一般都是榮譽稱号,在赫舍裡之後,鈕钴祿隻當了半年,再往後的佟佳氏隻當了一天。所以都沒趕上先蠶禮。 禮部列了個單子,先帝的親耕禮也不是每年的都有的。逢到先帝打算出巡,親耕禮就浮雲了。今年也是因為四爺仿佛大張旗鼓的弄親耕禮,禮部才把先蠶禮也給找出來了,想着萬歲如今有皇後了,親耕跟先蠶就像一對筷子,條件具備自然還是全辦了的好。 李薇還是繼續說好,然後就等四爺說說他是什麼意思。 還有,四爺給她看是怎麼回事? 她怎麼覺得有點不安呢? 果然,四爺問她:“到時讓你跟皇後一起祭吧?” 李薇隻覺得眼前一黑,就像遠遠看到一個大餅落在了她的頭上。把她給砸成了腦震蕩。 但看四爺卻是一副‘朕覺得這個提議相當不錯,快受寵若驚吧!’的神情,讓她猶豫再三也說不出‘臣妾做不到啊’。 不過她也是長進了的。 李薇狀若思考後誠懇的提議:“您看,不如讓太後來主祭?” 主祭先蠶禮的必須是皇後或貴妃,太後在先帝的後宮裡還真沒撈着這種差事。雖然她現在受封太後了,日後下葬也會是個皇後銜,但怎麼說呢?就差那麼一分不到頂,讓人想起來都遺憾。 李薇這麼說,半是想‘禍水東引’,半是想轉移下四爺放在她身上的注意力。 她已經發現了,四爺是對誰好就恨不能用榮寵把人給溺死的節奏。比如她剛進宮時就讓她乘貴妃的轎子,比如說要給十三爺沒出生的孩子爵位等等。 不是不好,但就是太好了,讓她想讓他悠着點,别沖太快。 太後本人應該是會挺樂意的吧?大概會推辭一兩次,但心底裡是高興的。這對母子太像了,從四爺身上看太後,總能猜出個十之八、九。 可四爺聽了她的話後,卻緩緩搖起了頭。他沒說話,不像拒絕,但意思也是他不看好。 不過他沒再提讓她跟皇後一塊祭的話了。 李薇多少松了口氣。 之後,四爺明旨禮部,主持先蠶禮。親耕禮定在二月末,先蠶禮在三月初。由欽天監選出吉日後舉行。 祭祀地點被選在了坤甯宮,太常寺和内務府都開始忙碌起來。 但由誰主祭,四爺卻沒說。 後宮裡當然騷動了起來。李薇的翊坤宮開始被各種人或真或假的試探,她一律表示‘臣妾不知道’。 長春宮裡,元英跪在佛前,機械的誦念着佛經。佛堂裡青煙缭繞,宮女、嬷嬷和守門的太監們全都面容肅穆。 可她的心卻亂成了一團麻。 萬歲下令今年祭先蠶禮,前朝後宮都得到消息了。而她卻是從别人嘴裡聽到的。 人人都說,這是因為現在後宮裡有了皇後,所以萬歲才舉行先蠶禮。 但隻有她日夜惶恐不安。 因為,萬歲沒有讓人來告訴她先蠶禮的事。 萬歲不但沒有傳她去親自告訴她,甚至沒有派個人來跟她說一聲。 這就好像,這個先蠶禮跟她沒有關系。 夜裡,她好幾次從惡夢中醒來。夢裡都是她坐在長春宮裡,聽着坤甯宮那裡的禮炮聲,整個宮裡都在說:貴妃主持的先蠶禮。 然後她就像渾身流的不是血,而是冰。 她當時就恨不能讓自己整個消失,從這個宮裡消失,這樣所有人都看不到她了。 醒來後這個感覺仍然萦繞在心頭。 萬歲真的連先蠶禮都不讓她主持嗎?她這個皇後還有什麼意義?隻是個擺設嗎?後宮裡,人人都知道養心殿有個貴妃,還有人記得長春宮裡的皇後嗎? 她每天在這個後宮裡,隻覺得整個人都是空的。穿着皇後的吉服,戴着朝冠,她心虛極了。一點底氣都沒有。 在西六宮裡,沒有一個人不知道她在府裡時被貴妃死死的壓在下面。她們每一個人都明白,萬歲與貴妃一步不離,卻能把她丢在角落裡半年、一年都想不起來。 有時,她看着恪嫔、甯嫔她們都在想,這些人是不是也會嘲笑她?她們當面對着她的時候恭敬順從,在私底下是不是也認為她隻能在她們面前擺皇後的架子? 萬歲登基,她這個皇後是先帝賜的,不得不封。貴妃卻是他的心頭好,餘下的人都沒有被他看在眼裡。恪嫔有兩個長大的女兒,卻仍然隻封為嫔。他還記得當年她窺伺東小院的事。 那她呢? 是不是他也記得?她卻不記得自己做過多少會惹怒他的事了。有時想起來好像有很多,讓她連數都數不過來。可有時她又想不起來,她覺得她什麼錯也沒犯,為什麼就會招來他這麼深的厭惡? 元英看着蓮花座上的觀世音,菩薩撚花而笑。可她卻覺得菩薩的臉上充滿了冷漠,她雖然在微笑,卻并不打算去保佑、超渡這世間的苦難人。 靜谧的室内,仍然隻有她低喃的誦經聲在回響。 一直到二月末,内務府送來了皇後先蠶禮的禮服給她試穿,然後養心殿也送來了祭禮的行事曆,上面寫着她需要在先蠶禮前先行排演,每日都會有禮官前來指導。還要在事先齋戒三日,等等。 曹得意站在下面,看到張起麟在下面說着萬歲的意思,上首的皇後露出了一個溫柔至極的微笑。 翊坤宮裡,李薇也拿到了行事曆,她不由得松了口氣。 主祭人一欄,四爺寫了一整頁的人名。有太皇太後,太後,皇後,她,還有在京宗室和大臣的女眷們。 他這是打算把先蠶禮給大辦啊。 與此同時,親耕禮也是大辦的。隻隔了一天,四爺就在豐澤園舉辦了親耕禮,并親自扶着犁耕了整整一畝半! 陪着他一起犁地的,除了宮裡的阿哥們以外,前朝的人中也點了一二十個。聽弘時回來說,‘耕的地長出來的糧食都能收好幾袋了’。 她算了下人數,四爺加阿哥們再加二十幾個宗親大臣,一人一畝,那也有四十多畝了。還真不少。 耕完地回來,四爺特意把耕地用的犁都賞給大家了,一人一把。耕牛則全都牽下去賞給京郊的貧家農戶。 額爾赫挺好奇他們耕地的犁長什麼樣,弘時就讓人把犁給擡過來了。李薇一看就笑了,大概是為了免得磨傷了這群龍子鳳孫的手心,犁的把手和提手都是用牛皮包裹起來了,通體上漆、雕花,制作的可以當裝飾品擺在屋裡。 回到養心殿,她還看到了皇犁,皇犁一看就跟弘時的不同,比較一下,皇犁身姿更加挺拔,上方的犁把高高揚起,仿佛仰首的龍頭,弘時那個就有點伏首的意思了。還有,皇犁用的是金絲楠木,弘時用的是黃花梨。 李薇特意試了試皇犁,發現她使這犁太費勁:最上方的犁把直沖她的下巴,一不留神就容易磕掉牙。 但要是四爺,那也是直抵着胸口啊。反倒不如弘時那個,彎腰使勁方便得多。 四爺用這種犁耕了一畝半的地,一定累壞了。 等晚上四爺回來,李薇特地找了個會按摩的大力太監過來給他按摩,從手到胳膊到肩背。四爺被按得很舒服,坐着按趴着按,歎道:“朕這一天坐得背都是疼的。” 是昨天耕地累着了吧?她心道,一邊給他揉肩。那犁簡直就是形象工程,隻圖好看,實用性太差了。 四爺渾身舒泰,按到最後不知不覺的睡着了。第二天一睜眼,酸痛幹澀的身體各處都像塗了油一樣舒服多了。 他回頭看看還睡得很香的素素,忍不住替她掖了掖被子,摸摸她睡得暖呼呼的臉蛋,拿起衣服輕手輕腳的出去了。 到了養心殿,他拿起擺在桌案上的行事曆,看到記在前頭的就是數日後的先蠶禮。 先蠶禮的事這些天都已經商量過了,行事曆也已經發下去了。他現在卻對上面的齋戒三日有些不放心。不過這種舉國大事,齋式三日也是應該的。 一整天裡,他都在不停的猶豫。但每次想到最後,都認為這是素素必須走下去的一步。他希望她能承擔更多的責任。 後宮關乎前朝,皇後的立場不明,在很多地方都有她自己的小心思。不論是為了弘晖還是她自己,她都不可能十成十的照他說的去做。 以前隻是在府裡,她就小動作不斷。現在搬進了紫禁城,他再三冷落警告,她仍然不知悔改,這樣下去總有一天,他會忍不住把她給架起來,讓她再也休想對他指手劃腳! 這個皇後,封得他不甘不願…… 四爺輕輕歎了口氣。素素此時必須站起來了,她必須成為他在後宮的一隻手,替他看着皇後,壓着皇後,盯着皇後的一舉一動。 這也不單單是因為皇後。他顧忌的從來不是皇後,而是弘晖。 弘晖已經不單單是他的兒子了,他更是整個大清都在矚目的嫡長子。更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太子人選。 皇後的所做所為,她的蠢蠢欲動,如果影響了弘晖,那更是關乎大清國祚的大事。 所以他一定要把皇後給死死的壓下去!絕不能讓她把弘晖給毀了! 這麼想着,他提起筆,在行事曆上添了一筆:行先蠶禮時,貴妃位前移三步,居于皇後左側。寫完後,他喊來蘇培盛:“把這個拿到太常寺,讓他們照這個來準備。” 太常寺裡,一人拿着有皇上禦筆朱批的折子對一位須發皆白的老大人道:“王公,您看這……” 王顼齡淡然道:“照辦就是。”說完就不理這個人了,轉頭跟旁人談了起來。 這人拿着折子還想再說兩句,畢竟是舉國大禮,又是新帝登基頭一回,貴妃站的離皇後近的就差半步了,這真的合适? 後頭有個人佯裝道:“老何,快過來,這個寫得是什麼啊?”說着就把他給扯開了。 這個姓何的人道:“我也是怕出差錯。” 拉他走的人小聲說:“你較這個真幹什麼?”他左右瞧瞧,伏到這位何大人的耳邊說:“說白了,都是咱們萬歲屋子裡的女人,他要擡舉哪個,你操心得着嘛。” 何大人還道:“畢竟是皇後……” 那人道:“得了,得了。這皇後不皇後的,不過是個位份,在萬歲心裡是個什麼意思,你說了不算。”說着往天上指了指,“……這個說了,才算。” 何大人一時被吓得舌頭都短了三寸。 那人見何大人不說了,以為他明白了,拍拍他的肩走了。 何大人舉着折子站在屋當中,竟然有些傻了。 翊坤宮裡,孩子們正圍着一個一尺見方的盒子看。盒子裡趴着兩條大白蠶,正卧在桑葉上不停的啃桑葉。 先蠶禮選出來的蠶母,也送到宮裡讓宮裡的主子們看一看。李薇就趁機要了幾條打算給孩子們養着玩,她記得她小時候也養過蠶,賣蠶的人天天就堵在小學的校門口呢。 養蠶并不費事,拿個鞋盒子就行,再買上一把桑葉放在鞋盒子裡,不用管它。李薇記得有一次她把蠶給忘了,等想起來時拿出來,發現裡面真的結出了兩個蠶繭,白白胖胖的。她還很珍惜的挑了個精緻的玻璃瓶子放它們。 弘?S他們也就是看看,這一點上還是女孩子跟蠶更親近,額爾赫就打算把蠶放到她的屋裡養着。可能是這個時代的男女分工更明顯。四爺的言傳身教也起了很大的作用。種地時女孩們就是送送茶水,下地的全都是男孩們。 晚上,四爺在養心殿裡也看到了養在盒子裡啃桑葉的幾條胖乎乎的蠶寶寶。 “你想養?那就多養些,這幾條養出來連織條手帕都不夠。”他道,不過說完就想起來,素素養這個更多是養着玩,于是改口道:“不過這麼養着也挺好玩的。” 李薇卻想四爺真是實用主義者。 四爺幹什麼都要求必須要出結果,沒有結果就是浪費時間。他的性急在當皇帝後就更明顯了,耐心反而變少了。 蠶盒就留在了東五間,四爺還專門指了個人來照顧這盒蠶。 讓李薇沒想到的是,居然是張德勝過來幹這個。看他點頭哈腰的說一定把蠶照顧好,她開玩笑的說了句:“怎麼是你來?你師傅這樣使喚你,不是大才小用嗎?” 張德勝像是矮了半截,躬着腰說:“能為貴主兒辦差,那是奴才的榮幸,是奴才祖上積德,奴才可是巴不得呢。” 然後每天見着李薇都過來問貴主兒您要不要看看蠶?然後就說這蠶今天吃了幾片桑葉,他都是把葉片洗幹淨,把水擦得一絲不剩才敢喂給蠶,就是怕蠶吃了拉肚子。還有,他每天都要打掃蠶盒,保持蠶們都幹幹淨淨的。 李薇就坐着聽他說完,再勉勵幾句,盡量多誇誇他。她把跟張德勝交談當成了公事在做,看的是蘇培盛的面子。既然蘇公公想方設法把張德勝推到她面前來,那她也不能拆蘇培盛的台。 等張德勝走後,玉瓶小聲笑道:“聽說為了争這個養蠶的差事,張德勝可費了不少功夫呢。” 李薇覺得奇怪:“他這是何苦呢?靠着他師傅,什麼好差事沒有?”還非要從她這裡拐個彎? 玉瓶悄悄跟她解釋:“奴婢聽趙全保說,張德勝要是跟着他師傅,這輩子都不用出頭了。不說咱們萬歲吃不吃他師傅這一套,肯用他們師徒兩個,就說他師傅都不會把這徒弟給頂上去搶自己的飯碗。” 李薇恍然大悟,玉瓶:“蘇培盛要不是沒長三頭六臂,都恨不能萬歲身邊就他一個頂用的了,現在他看王朝卿他們兄弟兩個的眼神,趙全保說那都淬了毒。别說是一個徒弟,就是蘇培盛的親兒子,他都不會讓他冒出頭的。” 李薇搖搖頭,這四爺身邊哪怕是幾個太監,都快成一出宅鬥大戲了。 隔了兩天,親蠶禮的吉日選定了,後宮中就開始了排演此時。李薇這邊也來了兩個内務府的嬷嬷,一邊給她講解流程,一邊指導她到時該怎麼做。在自己的宮裡練完了,還要到坤甯宮進行實地排演。 太皇太後沒有親至,而是讓宣太妃過來當了個替身。 宣太妃做為太皇太後的替身要站在最前面,排演開始前她還特意過來給太後,皇後和李薇賠禮道歉。 大家當然都說沒關系,太後還拉着宣太妃坐下說話。 比起以前,現在的東六宮都是以太後馬首是瞻,太後的日子過得越來越舒心快活,人也顯得越來越寬和。 人有底氣時,方能顯得寬容溫柔。李薇看着太後和一旁的宣太妃,感覺太後真的成了‘太後’,跟以前她印象中的永和宮德妃已經完全是兩個人了。 等到站位時,當嬷嬷把她領到皇後身後時,她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步。 跟皇後離得太近了,感覺行禮時會撞到一起。 她退後時,背對她的皇後仿佛輕輕的松了口氣。殿中的氣氛好像也不那麼緊繃了。 一時禮畢。 養心殿裡,四爺聽蘇培盛轉述時,道:“貴妃退後了一步?” 蘇培盛道:“是,嬷嬷領着貴主兒站好,貴主兒自己往後退了一步。” 四爺點點頭,沒說什麼。 晚上回到東五間,素素正在燈下看蠶盒,看到他就招手,輕聲說:“你過來看。” 四爺放輕腳步過去,見盒中的蠶幾乎身上都像蒙上一層紗一樣,正在吐絲結繭。 李薇有種懷念的感覺,歎道:“春蠶到死絲方盡。”感謝小學語文課。 四爺摸着她肩搖頭說:“這種詩有什麼好念的?太悲。” 李薇不解擡頭,悲?有一點點,不過這首詩本來就是抒情的,也不算太悲吧?四爺是不是有點太敏感了? 他坐下來摟着她說:“朕來說一首。”他沉吟片刻,慢聲吟道:“春蠶不應老,晝夜常懷絲。何惜微軀盡,纏綿自有時。” 他吟到最後兩句時,看她的眼睛像要把她吸進去。 “好不好?”他含笑問她。 “……好。”李薇愣了下才答道。 他把她摟得更緊了些,笑道:“朕也覺得素素好。”
321、萬歲英明 三月季春,先蠶禮。 弘晖望着坤甯宮的方向靜靜的站着。 弘晰和弘晉剛從上書房出來,弘晉搗搗弘晰,揚着下巴指給他看。此時身後弘晟等人也都慢慢走出來了,弘晰不得已招手喊了聲:“弘晖。” 弘晖這才恍然回神,弘晰上前拍了下他的肩,拉着他道:“上次你答應我的那本書呢?” 當然沒有什麼書,弘晖雖然一時不明白,也笑道:“今天走得急,忘了,下回一定給你帶。”弘晉也圍上去,三人漸漸彙集到下課的其他堂兄弟中。 弘晖剛才的發怔也沒有被人瞧見。 趁着無人注意,弘晰看了弘晉一眼,弘晉就走開一點,讓他們兩個說話。 弘晖詢問的看着弘晰,雖然現在兩人的身份仿佛已經颠倒過來了,但在弘晖的心裡,弘晰仍然是那個天生就高高在上的太子之子。 弘晰不去看弘晖,隻是淡淡的說了句:“弘晖,你要穩住。” 隻有這一句,弘晖的腳下不禁慢了一分,弘晰卻帶着弘晉走遠了。 弘晖的太監看到隻剩下他一個了,趕緊迎過來,一邊道:“大阿哥,萬歲叫人來喚你去養心殿。” 弘晖一怔,加快腳步道:“怎麼不早說?” 太監馬上說:“是蘇公公來傳的話,說不用急,等您這邊下了課再去。” 話雖如此,弘晖仍是迅速趕到了養心殿。 穿過月華門,弘晖看到了前面弘?S他們幾個。走在最後的弘時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回頭看是弘晖,連忙拉拉弘?S。 弘晖站住,想弘?S他們應該是去翊坤宮吧?從東五所搬到西五所,他們見額娘是方便多了。隻是額娘不想讓他常常去長春宮,畢竟他已經指婚,長春宮又位于西六宮中間的位置,他過去要穿過不少後宮宮室,與皇阿瑪的妃嫔們撞到畢竟不美。 弘?S帶着弟弟們回頭快步走過來,幾人參次不齊的一起喊:“大哥。” 弘晖笑着讓他們不必多禮,開玩笑般的問弘時上午的書都聽懂了沒?又對弘昀說今天先生講的那章書,他那裡有本書看着相當不錯,回去就讓太監給他送去。 弘?S也不問弘晖站在養心殿前做什麼,是不是皇阿瑪宣他。這都不該他問,等兩邊寒暄完,他笑道:“弟弟們就不耽誤大哥了。” 說罷一拱手,弘昀和弘時也跟着拱手作揖。 弘晖也微躬身還禮,道:“那你們去吧。” 兩邊各自轉身,弘晖進養心殿前,看弘?S兄弟三人結伴走遠了。 養心殿前,蘇培盛就站在那裡候着弘晖,見他過來連忙上前打了個千:“給大阿哥請安,大阿哥稍候,容奴才前去禀報。” 弘晖微微颌首:“有勞谙達。” 他站在殿前,透過窗戶看到殿中有十多個人,還有幾人站在皇阿瑪的桌案旁。蘇培盛過去後,皇阿瑪擡頭往窗外張望,他趕緊低頭垂首。 少頃,蘇培盛出來,輕聲請他進去。 弘晖走進殿中時,所有人都停下手裡的活兒,紛紛對他行注目禮,戴铎幾人本想下跪,卻也都小心翼翼看上首的四爺。 四爺仿佛并未察覺殿中其他人的反應,對弘晖就如之前一般,招手讓他站到身前,道:“把上午的功課拿來。” 弘晖立刻把上午寫的文章掏出來,有些不安的說:“還未寫完,隻打好了底稿,餘下的兒子本想中午回去後寫完。”上午先蠶禮那邊的禮樂聲不斷,隐隐傳到尚書房來,他實在是無法專心。 以前一上午的時間,完成這樣一篇文章一點問題都沒有。 四爺自然知道他的水準,知道這是沒專心的後果,不免皺緊了眉。他學富五車,弘晖這種程度的文章,他掃一眼就知道寫得是什麼。專心看完後,隻覺得整篇文章結構松散,顧前不顧後。 可是看着這一殿的人,他也不願意當着外人的面斥責他,就把文章扔回到弘晖懷裡,冷道:“你就在這裡寫完它。” 然後喚蘇培盛:“給大阿哥在那裡加條案。” 弘晖的臉陣紅陣白,收起文章的手都忍不住發抖。他連頭都不敢擡,蘇培盛極快的從後殿擡過來一張條案,擺好文房四寶後來請弘晖過去。 殿中戴铎等人見此情此景,全都屏息靜氣專心幹活,就像弘晖根本不在這裡一樣。 弘晖坐下時,更是什麼心思也不敢有了,掏出書本和那篇文,靜下心來仔細推敲,才羞愧的發現這寫好的半篇也不能用,簡直是不知所雲。 他專心寫起來就把周遭一切都忽略了,等他寫完回神才發現殿中隻有高居上首的皇阿瑪和坐在下面的他,其他人都已經不見了。 四爺正捧着《農桑經》在讀,看他放下筆就道:“寫完了?拿來給朕。” 弘晖立刻捧起來,小心翼翼的吹了吹還未幹的墨迹,恭敬的送上去。四爺接過,指指身邊對蘇培盛道:“給大阿哥加個座。” 弘晖受寵若驚,忙道:“兒子站着就可以了。” 四爺也沒堅持,再看這回寫得就比剛才那篇好多了,他不免微笑點頭,放下道:“比剛才那半篇強些,那就是狗屎,你要是隻會寫這種東西,那日後也不必去尚書房浪費時間了。” 弘晖的臉又發白了,垂着肅立應道:“……是,兒子記下了。” 四爺今天叫他來的本意是想跟兒子好好的用頓午膳,兒子兩人也聯絡下感情。最重要的是,讓他不要受到先蠶禮的影響,宮裡的人可以看輕皇後,但這跟大阿哥無關。 隻是顯然頭沒有開好。 等四爺放下弘晖的文章,溫聲喚他一起用膳時,坐在膳桌兩邊的父子二人仍然沒有任何改善。 弘晖的用膳規矩是在宮裡練出來的,食不言,用膳時連頭都不敢擡,以免直視聖顔。四爺看兒子把頭低的都快埋到碗裡了,不由得想起素素說的‘用膳時不許直視聖顔,是因為吃飯時人總會有不雅的舉動,張嘴咬東西啊,腮幫子鼓起來啊,不雅,娘娘也嫌醜啊,所以進宮吃東西時不要看娘娘是怎麼吃的啊’。 當時還很小的弘昀就點頭答應了,保證不在永和宮看德妃吃東西時是什麼肅。他小時候因為額爾赫那時的事,素素吃東西喜歡避着他,特别是吃點心時。素素又忍不住不吃,孩子吃多了又該不吃飯了。 結果弘昀就留下一個印象:大人們避開他吃的都是好東西。 所以他就喜歡盯着人吃東西,想看大人們都吃的是什麼,是不是比他的碗裡多一塊(這是常有的事)。 平常還沒事,等到過年要進永和宮了,他這個毛病就不改不行了。 素素就讓人找了一塊玻璃鏡子,每當弘昀吃東西時就讓弘昀照鏡子,配合着上面她的歪理(其實四爺覺得很有道理),總算是把弘昀的這個毛病給改過來了。 現在想起來,四爺不免有些發笑。心想自家人,他不怕弘晖看到他腮幫子鼓起來嚼東西,就挾了一塊素雞給他,道:“這個好吃,嘗嘗。” 弘晖險些噎到,拼命直着脖子先把嘴裡的咽下去,再挾起素雞往嘴裡塞:“好吃,多謝皇阿瑪賞賜。” “不必緊張。”四爺看他還想起身謝恩,按住他的肩讓他安心坐着,拍拍道:“平時相處,不用必這麼多禮,就還跟以前一樣就行。” 弘晖諾諾點頭,之後四爺頻頻給他挾菜,他全都囫囵吞下去,連是個什麼味兒都沒仔細嘗。 用過午膳後,四爺問他想不想去後殿小憩一會兒,下午直接從養心殿去西苑騎射。他道:“你的東西讓太監回去拿過來就行了。” 弘晖推辭道:“皇阿瑪心疼兒子,兒子知道,隻是此乃皇阿瑪居處,兒子實不敢放肆。” 四爺也不為難他,就讓蘇培盛送他出去了。 弘晖離了養心殿,一路撐着精神回到乾東五所。進屋後無力的對太監擺擺手:“把門關上。”太監合上門,他才慢吞吞坐到榻上,隻覺得渾身都脫力了。 太監給他上了茶,因為距離下午的騎射課還有時間,就問他要不要午睡? 弘晖擺手,讓他下去。 等屋裡隻剩下他一個,才沒了形狀仰面倒在榻上。 回想起他在養心殿的一舉一動,簡直是沒有一個做得對的。 他真是……!! 弘晖恨極的拍了下床榻,守在屋外的太監忙輕聲問:“主子?” 他忙道:“無事。” 說完看外面的太監還是乖乖守着,不說進來也不說去别處通報,這才松了口氣。 ……其實他不用這麼緊張。 現在皇阿瑪登基了,他們一家已經是紫禁城的主人了。 可是,他卻好像還是那個進宮讀書的小阿哥。是這個紫禁城的客人。 先蠶禮過後,春天就真的到來了。 禦花園中草木吐芳,宮裡的人也都脫下棉衣,換上了夾衣。 四爺也接到了圓明園遞上來的折子。雍親王府修好後根本沒有住過就成了潛邸,紫禁城裡他還不能施展手腳,隻好先拿圓明園來練手了。 首先要修的就是當時他們一家人住的地方。他的九洲清晏,素素的桃花塢,女孩的梧桐院,男孩的深柳讀書堂,皇後的宇素心堂。還有耕織園,菜圃園和素素一直念叨的潇湘館(竹子園)。 牡丹台曾迎接聖駕,照舊還是空着。其他幾處也不大修,九洲清晏需要修的合乎他的身份,除此之外都不動了。 除了圓明園要修以外,先帝駕崩的暢春園也接上了折子。園林每年都需要維護,但暢春園是先帝的鐘愛之地,四爺并不打算去住它,所以隻批了必要的維護銀子外,園中侍候的人減員大半,以節省開支。 另有一處,先帝賞給廢太子的西花園,以前一直都是走内務府的賬進行維修。現在理親王已經出宮,而且很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進西花園了。這份要銀子的折子就被四爺留中了。 晚上,他回到東五間後仍然在忙。李薇手上是一件給他做的裡衣。一到天熱時他就開始頻頻換衣服了,裡衣的耗費是最大的。她平常偶爾做一兩件完全是打發無聊,肯定不夠他穿的,養心殿針線房給他送裡衣都是論箱。 他自己在炕桌上又寫又畫又圈又想了半天,突然問她:“朕想賜怡親王一處園子,你覺得哪裡的好?” 雖然他這話沒頭沒尾的,李薇還是答出來了:“挑個跟咱們的園子近的,日後也好串門啊。” 四爺就笑:“朕也是這麼想的。”然後挺開心的在紙上圈了下。 然後他就跟她說打算修圓明園,這裡怎麼修,那裡怎麼修,還問她:“你那桃花塢想怎麼修?”讓她敞所欲言。 桃花塢本來就好得不能再好了,除了桃花有點多,但讓她把桃花給砍掉點兒,她也舍不得。 所以她就說沒什麼好修的,已經很好了。 四爺不滿足,非讓她說個想要的不可,還說這次修園子他不打用國庫,先用内庫支應着,等過幾年江南那邊的事情了了再大修。 “但現在就可以開始準備了,你想想要什麼,朕好叫他們畫圖紙。”他興緻勃勃的說。 這讓李薇想起了他們家在她大學時的那次換房裝修,她爸她媽一天恨不能打十幾個電話給她,一會兒問她想要個什麼樣的客廳啊?洗手間的瓷磚喜歡什麼顔色的?她的卧室喜歡什麼樣的風格呢? 當時身在外地的她完全不知道這是爹媽想給她個驚喜,想讓她過年一回家就跟她說‘驚喜吧?這就是你夢想中的房子!’,于是随口胡扯道:洗手間瓷磚人家喜歡粉紅的,多浪漫!卧室就來個日式的榻榻米吧,哎喲老爸你不知道人家看了十幾年漫畫都愛死榻榻米了嗎? 然後,過年回家下了火車就被興奮的老爸給拉到了新家,進門就傻眼了! 粉紅的洗手間太少女跟整個房子的風格完全不搭!榻榻米的卧室她家的兩隻喵星人比她還喜歡!簡直就是一臉血淚! 四爺現在就是裝修興奮期,滿腦子各種夢幻的念頭,巴不得裝個夢中的園林出來。 有鑒于上一次的烏龍,李薇這次很謹慎的不肯在沒有專業指導的前提下胡亂許願了,萬一四爺認真了,真的照她說的修了怎麼辦?她被迫用了五年的粉紅洗手間!每次一進去都覺得自己特别少女。 可裝修最多就是浪費了自家的腰包,修園子修壞了絕對是浪費國家财産! 李薇隻好巴着四爺說她都聽爺的,爺修成什麼樣她都喜歡,她自己實在太沒見識所以就不出主意了。 四爺溫柔道:“不用擔心,有朕在呢,哪怕你說錯了,朕也不笑話你。” 她隻是怕後代子孫們笑話。 死活不肯說,四爺也隻好算了,摟着她道:“朕真是拿你沒辦法,那就朕來修,日後帶素素一起去住。” 李薇拍道:“萬歲聖明。” 四爺捏了捏她的下巴:“修個園子就聖明了?” 李薇繼續拍:“您怎麼都聖明,最聖明!” 四爺樂了,說她:“連拍馬屁都是十幾年隻會這一句,下回換一句。” 李薇從善如流:“萬歲英明。” 守在外間侍候的太監和宮女們就聽到裡屋萬歲的大笑聲,幾人還擡眼往裡看,互相使着眼色。蘇培盛輕輕清了清喉嚨,掃了衆人一眼,這才把目光都收回來了。 蘇培盛心道,這算什麼啊,别說萬歲今天回來時本來就心情好,就是心情不好,見了貴妃也就好了。
322、兄弟修仙不 四爺修園子的興緻一時半刻消不了,他又實在十分真心的讓李薇許願,她就想玩微型園林了。簡言之,畫圖紙這種2D已經落伍了,咱們來玩3D! 她曾經口水死了英國微型城堡,全都是等比例縮小的,但大一時發下宏願要把所有的微型城堡收集齊,但大四後這個願望就永遠的淹沒在了時間的長河裡。 雖然數千的價格有些坑爹,但打工的錢全都用來圓夢并不是圓不起,阻止她向夢想邁進的原因就是……微型城堡太大家裡放不下…… 别說都買回來,隻買一個,她這屋裡就要擺兩個桌子,一個擺電腦,一個擺城堡。再加上衣櫃、書櫃和床,屋裡就狹小多了。 迫于現實,她也隻能望着微型城堡流口水了。 現在,自然就沒這個問題了不是? 她道,萬歲,隻看圖紙才看不清楚呢,不如讓工匠把園林給做成盆景進上來,也好一目了然? 四爺曰,善也。 然後隔不幾日,一個橫約一尺三,縱約一尺,高約三寸的微型九洲清晏就送來了。盆景中還特意做了活水,以水鐘更漏的原理,擺在那裡又能順便記個時,還能賞玩。 工匠們都是人才啊。 送來時四爺正在忙,直接指着後面說給貴妃送去。 蘇培盛正要讓人擡去翊坤宮,四爺又一頓:“還是先放在到東五間吧。” 蘇培盛答應着讓人擡去東五間,還要再整出個桌子擺這玩意兒,還不能讓屋裡顯得擠了,他要親自去看着他們擺。看挪出去什麼,怎麼挪等等。 四爺道:“去翊坤宮給貴妃說一聲,看她想不想先來看看。” 蘇培盛再應,轉頭就想萬歲這是想逗貴妃早點過來? 想了想,他還是看着人擺這盆景,讓張德勝去翊坤宮走一趟。先蠶禮過後,蠶兒們結了繭就化成蛾子飛了,這小子沒了跟貴妃搭話的借口,像跟屁蟲一樣追了他好幾天了,蘇培盛暗罵他沒出息,那麼想去貴妃跟前晃悠,就去傳話吧。 他這麼說完,張德勝極清脆歡快的答應了聲:“是!師傅,我這就去!”說完撒丫子就跑了。 蘇培盛看着他這樣,心道就這眼皮子淺的,讓他再長十年也坐不到他的位子上。 翊坤宮裡,李薇聽了張德勝的一通吹(他看了眼九洲清晏盆景),就起身說:“你先回去,容我換身衣服再過去。”跟着叫來額爾赫囑咐她好好跟弟弟待在宮裡,想去哪裡逛要帶着人,記得留話。 張德勝笑道:“奴才侍候貴主兒。” 李薇笑了下,讓趙全保請他下去喝茶。更衣梳頭少說也要一刻鐘。 看着主子走了,趙全保笑呵呵道:“張哥哥,請吧。” 張德勝也是一伸手:“不敢,趙哥哥先請,先請。” 兩人就這麼你讓我,我讓你的出去了。玉瓶掃了一眼,心道真是一丘之貉。 東五間裡,蘇培盛特意把盆景擺在最顯眼的位置,李薇一進來就看到了。盆景中還植了花草,一模一樣全都脫胎于九洲清晏。她碰了下,花草全是活的,盆景下是真的有土。 就連李薇以前在府裡玩的觀音蓮都有,盆景中特意選了一個大個的,就放在九洲清晏的後面,從上往下俯看,竟然有種微縮仙境的超越感,好像這真的是個小世界,還是個仙境。 讓她忍不住想,修仙小說中的須彌芥子是不是就是這樣? 等四爺來了,她忍不住跟他分享。 四爺今天特意早些結束工作,也是想跟素素一道分享這個盆景。他知道她是想玩才要這個,不過也不費什麼銀子,而且她的理由找得不錯,盆景确實比圖畫看得更一目了然。 聽了她的話,他圍着盆景看了一圈,越品她的話想得越深,以前看的道家典籍中的一些字句竟然此時都像活了一般。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他搖頭歎了句。 李薇趁機賣弄了下,道:“都說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西遊記》裡神仙們頻頻下界,就是因為想享受更多的時間吧?他們的大神通,在天上或許不算什麼,在地上就不一樣了。” 四爺笑:“哪有你這麼說神仙的?神仙都是清心寡欲,超脫紅塵,不慕人間富貴的。” 兩人開始就神仙到底是不是清心寡欲展開了一場辯論,最後李薇自認略勝一籌,她道:“如果把人比做神仙,把螞蟻比做人。那在人看來,螞蟻的一生大概就短得如一眨眼吧?如果人間就像螞蟻窩一樣,那人是絕對不會想變成螞蟻去享受的。這種情況下,神仙才會清心寡欲。” 她雖然是偷換概念,讓四爺笑了一場,但之後幾天四爺都在想她的話。 如果真的人如蝼蟻,上界如人間,那蝼蟻想成人,人卻不想做蝼蟻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但蝼蟻不可能成人。或許蝼蟻不知這其中的道理,但四爺做為人卻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古籍中所載的,凡人偶遇神仙,求神仙點化,神仙無不含笑搖頭。 這也是因為,神仙知道人不可能成仙,所以才發笑? 隔了幾天,李薇都發現四爺呈現一種十分玄妙的境界中。而她正因為被盆景激發了創作靈感,決心寫一部修仙的小說出來!四爺那麼喜歡修仙,她看過那麼多的修仙小說,YY給他看喽。 當然,其中種馬的部分全都要略過。 她埋首寫了幾天,四爺回神時才想起她已經寫了很久了,過來一問,恍然大悟:“原來你在寫戲本子給朕看啊?” 然後不顧她的阻止,搶過前幾章讀了起來。 某朝某代一位王爺(方便四爺代入),年輕英美,風姿無雙。 四爺含笑點頭。 偶爾在街上閑逛時看到一個小攤,見攤主可憐就買了他一件龜甲。 此龜甲必須是件神器! 它是一個早已飛升的大能留下的須彌芥子,回去後王爺寫字被紙劃傷手指,神器滴血認主,把王爺給攝到了一處仙境。仙境中有各種修仙書籍,仙丹,仙泉,仙田,仙山,仙獸。 這是多麼喜聞樂見的開頭。 然後四爺捧着她的大作笑到快斷氣。 她不服!難道這裡不爽嗎? 四爺邊笑邊說:“不,不,寫得很好,素素的字越發進益了。”然後再看上面寫着‘雍熙一眼望去,他剛才捧着的石頭孵出的神獸鳳凰正在天上飛舞清吟,腳下遍地都是千年的人參和靈芝!’。 噗的一聲,他就又笑倒了。 她被他笑得臉都要紅了,上去把大作拿過來悄悄藏到身後,推他:“笑什麼啦……” 四爺努力坐起來,一張臉笑得紅撲撲的,眼睛也水亮水亮的說:“……不是,朕沒有笑。就是,素素,人參和靈芝不長在一起……” 這人怎麼這麼較真呢?這是爽文! 她道:“那是仙土,就是女娲的息壤,什麼都長的那種,還能捏泥人。” 四爺深呼吸幾次,平靜了才從頭給她挑刺。 “這位大能既然已經飛升了,這龜甲怎麼沒有留給他的後人?” “修仙人不易留下後裔。”她痛快道。 “那怎麼這麼長時間都沒人流點血在龜甲上?那小攤販可憐,窮苦人家幹活辛苦,最容易受傷了,還沒有足夠的醫藥。” “這說明除了雍熙外都沒人有這個運氣。”她道,男主必須有金大腿籠罩。 四爺一聽雍熙這名就想笑,忍住道:“那怎麼雍熙出去逛一回街就遇上了呢?” “冥冥中的注定。”她感歎,這才是男主的待遇。 四爺含笑道:“所以一切都是雍熙的?” “那必須啊。”要不怎麼是男主呢? 然後四爺就把她的大作拿走了,說要好好拜讀。她怎麼搶都搶不回來,他不是看了發笑嗎?讓她改改啊,靈芝長哪裡啊?好像聽說有人在自家窗台下發現過?那就寫那仙境中的房子裡長滿靈芝? 四爺嚴肅臉道:“不必改了,這樣就好。” 她說還要接着寫,雍熙還要拜師收小弟呢,女弟子女師傅女魔頭都被浮雲了,但男弟子男師傅男魔頭(?)還有很多呢,後面才是高|潮啊。 四爺馬上說讓她不用辛苦了,還說讓人給她寫了很多戲本子,馬上就送來,還對蘇培盛道:“去催催他們。” 蘇培盛應下了。 四爺把她的大作藏在身後,死活不給她,溫柔道:“素素乖,喜歡那個盆景吧?朕還讓他們做了桃花塢,明天就送來啊。”停了停又說,“要不再做個潇湘館?” 她說不用了,您把我那拙作還我就行了。回頭就把它給都燒喽! 四爺微笑搖頭:“不行,給你朕就再也看不到了。”說罷,讓蘇培盛去找個帶鎖的匣子,當着她的面放進去鎖起來了。道:“放到朕的書架上去,誰都不許碰。” 她隻能眼睜睜看着那匣子被拿走,心道這玩意要是留傳下去可丢人丢大了。 不過大概幾百年後的人也隻會認為:古人的想像力也很豐富嘛,原來那個時候已經有這樣的小說了? 李薇:不小心創造黑曆史的感覺真糟啊……
323、小選 胡元方拐過街口就是煤炸胡同了,胡同裡外是兩個世界。大街上小攤販和行人熙熙攘攘,胡同裡卻是一個人都看不到,遠遠的一對石獅子護着的朱漆大門外站着兩排帶刀侍衛。 這就是以前的十三爺府,如今是怡親王府。 雍正年才新修的朱漆大門嶄新嶄新的,門前台階高了數級。 他走到石獅子前,門房已經看到他了,笑道:“胡先生,您來了?” 胡元方拱手笑道:“來給福晉請安。” 門房請他稍等,胡元方遞出年府的名帖,再給門房一二跑腿銀子稱謝,門房這就進府通報了。府裡沒有男主子,門房隻把話遞到二道門處,從胡元方給的銀子裡分出七成來給嬷嬷,請她跑快點給福晉說。 “那人也是常來府裡的,年家的人。當今潛邸時的門下奴才,也是咱們府上的常客。人家還在門口等着呢,請嬷嬷快一點。”門房作揖道。 傳話的嬷嬷把銀子掖到腰裡,笑道:“等着吧。” 她叫來一個剛留頭的小丫頭,讓她快跑着去找正院的大姐姐們,“就說有個姓胡的舉子拿着年家的帖子登門了。”說罷,從桌上拿了塊點心塞到小丫頭的嘴裡,笑道:“先拿這個甜甜嘴,到了那邊大姐姐們也有好東西給你吃呢。” 小丫頭蹦蹦跳跳的跑進兆佳氏的院子,屋裡的大丫頭聽到動靜,趕緊招手把她給叫到角房裡來,問清緣由後,把小丫頭留在屋裡吃東西,囑咐她:“别亂跑,一會兒主子說不定就要問你話。” 正屋裡,兆佳氏就快生了,扛着肚子坐也坐不住,躺下又有點喘不上來氣,就讓丫頭扶着在屋裡緩緩轉圈,聽了大丫頭的話,就道:“請楊先生去見一見。”頓了下說,“我看啊,還是為了他們家大姑娘的事。” 怡親王去了江南,楊國維就住進了怡親王府。實在也是如今不比以前,怡親王就是不在京,天天上門來的事也不少。聽了兆佳氏那邊的傳話,楊國維放下手裡的事,道:“把人請去喝茶,容我換個衣服就過來。” 門房聽了消息,才覺得這銀子掙到手裡了。還要掏出銀子來謝楊國維的小厮,那小厮不肯要,道:“我是侍候我們爺的,不能接你的銀子。”他們家楊爺又不是這府裡的主子?他接了銀子那就是給楊爺抹黑呢。 門房就道:“那改日小的請小哥哥去喝茶。” 兩人一起去了大門外,胡元方等的心焦也不敢說,看到門房回來了,身邊還跟了個内院爺們身邊侍候的小厮,大喜過望。 門房拱拱手:“總算沒有辜負了胡先生的托付,胡先生跟這位小哥去吧,小哥是跟着我們楊先生的。” 胡元方是知道楊國維其人的。早年怡親王落魄時,楊國維也是四下為怡親王走動,聽說他與年家交好,也曾托人想走他的門路。胡元方跟年家試探過後,就借故沒見楊國維。 現在風水輪流轉,該輪到他來求楊國維了。 胡元方暗自唏噓,對小厮拱拱手,要掏銀子給他打賞,被小厮推了,小厮讓道:“胡先生請随小的來。” 另一邊,兆佳氏在屋裡走了兩刻鐘,累得坐下來休息,柳嬷嬷讓丫頭蹲下給她揉腿,指導着該按哪幾個穴位。 楊國維跟胡元方說完,送走人後在屋裡想了片刻,還是到正院來求見。 兆佳氏聽年家果然是在為年家大姑娘的事在求,就笑道:“我就猜他們家是為這個。”旗人家養個姑娘不容易,輕易不會讓姑娘砸在手裡。 “他們家又是想打聽上頭的意思?”她問。 楊國維:“這次胡元方來是因為年家改主意了。”以前年家都是想打聽清楚,看自家大姑娘有沒有那個福份。畢竟留牌子就表示先帝當初是看中年家大姑娘,想給她一個好前程的,隻是可能男方那邊一時不湊巧,才要再等三年。 可問題是現在已經換了新帝,先帝的盤算是什麼,新帝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如果新帝也打算給年家大姑娘一個好前程,他們再等三年也無妨。如果新帝沒這個打算,他們就要趕緊給自家姑娘挑人家了。 年家來求怡親王幫着去禦前問一聲。雖然各種好禮都擡來了,十三爺卻都給推回去了,私底下也囑咐兆佳氏,萬歲那邊的事不能亂打聽。不說年家這種沒什麼交情的人家,就是他們自家有事,也不能輕易往禦前遞話。 兆佳氏明白十三爺那幾年是叫唬破了膽子,對皇權的敬畏達到了一個頂峰。平時在家裡也常說,萬歲現在這麼看重他,他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報答萬一。 所以年家這個事求也是白求。 不過年家大概是想着買賣不成仁義在,借着這件事頻頻登門,倒像他們家大姑娘的事是其次,跟怡親王府套近乎才是正事。 兆佳氏聽了楊國維的話就笑道:“哦?那年家改什麼主意了?” 楊國維道:“年家給他們家大姑娘瞧了個人家,就是來的胡元方的族弟胡鳳??。” 兆佳氏可真想不到,年家這主意改的是真快。 她靠在迎枕上道:“那他們家是想求一道自行聘嫁的恩旨?” 楊國維搖搖頭,笑道:“也不全是。他想求咱們府裡幫着取兩個宮裡出來的嬷嬷。年家還有個小姑娘,若是三年後選秀,年歲正當。”他悄悄看了眼仿佛面無表情,站在兆佳氏身邊的柳嬷嬷。 “年家,這是把寶押到小姑娘身上了。”柳嬷嬷跟大嬷嬷道。 大嬷嬷從府裡出來後,就定居在京城了。當時跟她一起受封的還有四爺的三位奶娘,隻是其中兩位已經離世,四爺隻得命人祭祀,追封。隻有一位劉嬷嬷還在世,被封為安勤夫人。大嬷嬷就跟她家住在一條街上,如今兩家時常走動。 現在大嬷嬷和劉嬷嬷已經成了内務府裡數一數二的人家了。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年家求嬷嬷求到了怡親王府,兆佳氏為做順水人情,就把這事托給了柳嬷嬷。 柳嬷嬷就來了大嬷嬷家。 她繪聲繪色的說完,大嬷嬷坐在貴妃榻上,身前身後圍着一群年輕水嫩的小丫頭侍候,聽說書般的聽完,隻是發笑。 柳嬷嬷歎道:“嬷嬷如今可算是享福了。”兒孫滿堂,皇恩浩蕩。做奴才的就盼着能跟個好主子,跟好了主子,子孫後代都能跟着過好日子。 大嬷嬷笑話她:“你說得這麼羨慕,幹嘛不求貴主兒放你出來?貴主兒那個人,你若求去,她肯定好好的就送你出來了。” 柳嬷嬷道:“我還能幹得動,幹嘛要回家看兒媳婦的臉色?” 大嬷嬷讓人都下去,隻留她們兩人說話。柳嬷嬷才歎道:“貴主兒是個冷情的人,跟在她身邊再久,她也不走心。能叫她擱在心裡的也就那麼幾個。我要說走,貴主兒一準不會留。我傻啊?熬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熬出頭了,我現在走圖什麼啊?” 大嬷嬷不說話,這主子奴才也有交心的,可一個死活出不了頭的主子,跟奴才交心又有什麼用?誰也不是天生的奴才種子,彎下腰來侍候人,那是有好處可圖。柳嬷嬷這會兒說貴主兒沒把她擱在心裡,讓她現在出來,看她樂意不樂意? “那你到這兒來是幹什麼來了?”大嬷嬷故意道,“想讓我給萬歲爺遞個話,把你放出來?” 柳嬷嬷白了她一眼,“在您跟前我還裝什麼啊?那年家不是求嬷嬷嘛,宮裡的嬷嬷什麼時候能放出來也沒數,好的都被主子留在身邊呢,能耐大的我也夠不着。” 大嬷嬷笑:“這就找我來了?” “可不就找您?”柳嬷嬷也是一笑,道:“年家那邊既然想好好捧他們家的小姑娘,這銀子肯定是不少的。您給挑個好的,我也好給人家回話。” 屋裡一時極靜,柳嬷嬷輕輕給大嬷嬷換了盞茶。 大嬷嬷半天才道:“那我就給你找個好的吧。” 紫禁城,翊坤宮裡,李薇正在看趙全保和玉瓶剛遞上來的名單。 又到今年的小選了。紫禁城裡現在用的還是先帝那時的人手,四爺早就說要,今年小選宮裡的人手要大換血。 太監們可以先不動,宮女、嬷嬷們都要換。 一口氣全換了是不現實的,所以要先排出個先後順序。西六宮裡,養心殿、翊坤宮、永壽宮這三宮的人是一個不留,全都換成新的。 長春宮随皇後的意思,照她送上來的名單補人。 東六宮那邊,甯壽宮也已經把名單給送來了,看樣子也是大刀闊斧一刀切的。其中不少都是宮裡主子們身邊養了多年的心腹。 如果現在把趙全保和玉瓶從她身邊攆走,她不說立刻變成聾子瞎子,至少也要有半年理不清身邊的人和事。 同理,東六宮的太妃們身邊的人這麼一走,她們的影響力瞬間就能少一多半。 上次四爺在養心殿發火罵八爺,趙全保說東六宮下午就知道了。這還是甯壽宮丁太監請他去喝茶,跟他打探萬歲為什麼生氣時告訴他的。 丁太監當時還安慰他:“太妃們在宮中都住了一輩子了,禦花園裡什麼時候多棵草,她們都知道。” 李薇覺得不舒服,跟四爺提了。四爺當時沒說什麼,事後看似也毫無反應。但一過完年小選還沒開始,他就跟她說要換掉宮裡的宮女和嬷嬷。 李薇驗過名單,用了自己的印。她看四爺的小印好,也不想每次都批個已閱或好字,幹脆也做了個印随身帶着。逢到她的事就戳自己的印,四爺交辦的事就戳他的印。 在翊坤宮和永壽宮的換人名單上戳過後,再用他的印戳在了養心殿的換人名單上。 看過無誤,她把翊坤宮和永壽宮的名單給玉瓶,讓她送去長春宮。養心殿的給趙全保,讓他拿去給蘇培盛。 “這就完事了。”她放松道,這幾天都在忙這個,可算是忙完了。 起來伸了個懶腰,她叫上額爾赫帶着弘?和百福造化,決定去禦花園逛逛。偌大的紫禁城,配一個這麼小的花園真不地道。要不是出宮不易,她都想從神武門直接去景山逛了。 倒是弘?S他們每天上午的課上完後,下午都能去景山跑跑馬,練練騎射,比在圓明園還自在。 她和四爺,進宮後就被圈在這一畝三分地動彈不得。 養心殿裡,四爺忙過一陣,看正好快到晚膳時間了,就叫來蘇培盛:“去翊坤宮看看,貴妃現在幹什麼呢?” 蘇培盛不用叫人去看,剛才趙全保來送名單,他就問過了。一個好奴才就要能領會主子的心思。 “剛才趙全保來送東西,奴才聽他說貴主兒帶着二格格和五阿哥去禦花園了。”蘇培盛道。 四爺就想起素素說禦花園還沒有圓明園的一半好。 他笑道:“可見是沒什麼可逛的了。”沒有好園子逛,禦花園也能湊和了。 蘇培盛呵呵,看萬歲起身回東五間忙跟上。 東五間裡,榻上,桌角和多寶閣的架子上都擺着好幾本戲本子。屋裡侍候的也沒有收拾,蘇培盛隻覺得傷眼,可萬歲卻仿佛習慣了般視而不見,路過擺盆景的長桌時還湊上去賞了賞。 蘇培盛捧來衣服給萬歲換,四爺卻搖搖頭,道:“尋件常服出來。” 在屋裡穿的自然跟出去的不一樣。蘇培盛趕緊讓人重新去拿,等他侍候萬歲換好後才明白,萬歲這是打算去禦花園找貴妃。 所以他就讓人把平底鞋拿下去,換了雙靴子捧出來。 果然四爺沒對在屋裡換靴子有意見,蘇培盛就知道他猜對了。 四爺換好後,屋裡的鐘已經指到了五點二十。蘇培盛悄悄叫個小太監去禦花園尋貴妃。 小太監殷勤道,“是,小的這就去尋貴主兒,讓貴主兒快點回來。” 蘇培盛照着他的後腦勺就是一巴掌,罵道:“蠢死了!你去跟貴主兒說,就說萬歲這就過去,讓貴主兒多逛一會兒。” 傻的冒泡!萬歲巴巴的換了衣服興沖沖過去,貴妃逛完準備回來了,這不是掃萬歲的興嗎? 小太監連連點頭,跑着去了。 蘇培盛這才安心了。 他陪着四爺慢慢往禦花園去,果然在禦花園門口看到了探頭探腦的小太監。他一使眼色,小太監趕緊跑過來,伏耳道:“蘇爺爺,貴主兒在萬春亭。”然後苦着臉。 蘇培盛沒耐心聽他說完,轉頭就對四爺說:“萬歲,貴主兒在萬春亭那兒呢。” 四爺點點頭,直接就往萬春亭去。 那個小太監跟在蘇培盛後頭急得一個勁的拉他。 蘇培盛沒好氣的拍開他的手,放慢腳步說:“什麼事啊?” 小太監白着臉說:“奴才是想說,不止貴主兒一個人在,還有……” 還有誰,蘇培盛已經看到了,恨得他一扭頭就想踢那小太監。可小太監早機靈的要給他跪下了,被蘇培盛一把扯起來:“滾滾滾!” 萬春亭前,汪貴人和耿貴人正盈盈下拜:“萬歲金安。” 四爺一眼就看到也拜下來的素素那臉色都不對了,他上前扶起她,看她垂着頭面無表情,輕輕捏了下她的手,對汪、耿二人道:“退下吧。” 然後牽着素素的手走到一旁,輕聲笑道:“這可不賴朕,是你招來的。”
324、多情字 汪貴人和耿貴人兩人都有些尴尬,萬歲來了之後連眼尾都沒掃她們一下,扶起貴妃後牽着手就走到一旁說悄悄話了。 但這是她們在多年後好不容易見到了萬歲,腳下不免遲疑了幾分。 蘇培盛已經老實不客氣的過來攆人了,他往這二人的面前一插,擋着她們再往前走的腳步,伸手一比:“貴人,請吧。” 他是禦前大總管,四爺身邊的紅人。他的面子有時連一等大員都不肯輕拂,何況汪、耿二人?長久處在這個位置上,蘇培盛一點都不覺得這兩個小貴人有膽子不聽他的話,所以一邊說,一邊就示意太監們趕人。 跟着二人的宮女被太監們戳了戳,趕緊上來扶着自家貴人們就退下去了。 禦花園裡清了場,但天色也漸漸暗下來了。陽光下嫩綠可愛的花木在黑暗中都顯得讓人慎慎的,李薇就覺得再待下去就冷了,過去摸摸弘?的小臉,怕他凍着。 四爺也跟過來摸了摸小五,再對額爾赫溫聲道:“先帶着弟弟回去,朕留你額娘說會兒話。” 額爾赫機靈的一福身,帶着弟弟就告退了。 李薇想跟孩子們一起走,誰知四爺還逛上瘾了。禦花園裡各處也都點上了燈,燈下觀人總帶着一分朦胧的美麗,她被他牽着,不知不覺就在禦花園裡繞起了圈。 花園靜谧,蘇培盛早就讓人把守住禦花園附近所有的路口,免得再被不長眼的人撞進來,擾了萬歲的興緻。 不過他也奇怪,萬歲和貴妃就在這裡慢吞吞的轉來轉去,到底有什麼好轉的? “等園子修好了,朕跟你去那裡住。”四爺歎了句。身為皇帝,他不住乾清宮,連紫禁城都要讓出一半去。他恭敬先帝是理所當然的,但可不代表他就樂意連那群太妃也一并恭敬。 一個個的,都是貪心不足。 李薇卻走了神,她發現四爺連走路都是一步一個腳印的走法。 四爺不見她接話,回頭就看她還是低着頭。不由得好笑,隻是在外面也不能說太多。恰在這時,蘇培盛和玉瓶都把鬥篷送上來了。主子們非要在乍暖還寒時在夜裡逛花園,他們隻能趕緊把鬥篷送來了。 李薇和四爺同時伸手,隻是都拿是對方的鬥篷。 蘇培盛是第一時間就把萬歲的鬥篷遞過去了,玉瓶就遲疑了一下。 結果李薇和四爺都怔了下。 四爺一笑,站直讓她幫他披上鬥篷,系上系帶。他再抖開她的鬥篷,給她細細的圍上。 李薇的臉都有些燙了,乖乖站在那裡,看着他的一雙手在她的頸下系鬥篷,修長的手指是玉一樣的白,卻帶着無窮的力量(好酸)。 鬼使神差,她低頭在他的手上輕輕親了下。 四爺的手一滞,先掃了眼蘇培盛和玉瓶,見這兩人都在低頭盯着腳下找金子。 大力系好系帶,再把系好的結整理一下,四爺才滿意了。然後牽上她的手,道:“走,回去” 蘇培盛連忙傳話,點起燈籠簇擁着萬歲和貴妃回養心殿。 從禦花園到養心殿這條路并不短,一路上早有人事先守在路邊,隔個三五步就有個太監提着燈籠站在路旁照亮。 長長的宮道上,仿佛隻有他們兩人的腳步聲在回響。 養心殿裡已經點起了燈,還燒起了火盆,一見他們回來就把火盆拿出去了,但屋裡也烘得暖融融的。 進屋後李薇忍不住歎了下,看着是春天了,可晚上還是挺冷的。 她解了鬥篷,吩咐先傳兩碗姜茶來。 四爺過來摸摸她的臉,也說:“蘇培盛,讓他們今晚加一盅豆腐湯。” 這個豆腐湯聽着好像很清淡,湯味清鮮,但據說是先拿整雞豬骨羊骨等熬出好湯來,再拿雞茸滾過吸起湯中雜物,然後用來做炖豆腐的底湯。 豆腐用的都是凍過的老豆腐,吸飽湯汁後别提多香了。 李薇忙道:“下兩把菜。”三月末四月初,各種小青菜都有了,這時吃是最嫩的。 于是,等兩人更衣洗漱後出來,擺在桌上正中央的就是一鍋青青白白的青菜豆腐湯。這才顯得皇上簡樸,不奢靡浪費。 不過處在他這個位置上,再怎麼節省都省不下來多少的。 李薇喜歡吃湯泡飯,這個毛病是從現代帶到這裡來的,李家以前沒有人愛這麼吃,後來也都被她給影響得愛這麼吃了,李家老太太最喜歡拿紅燒魚的湯泡飯,每頓必吃。魚都給别人,她隻要湯。 四爺也漸漸被她帶歪了,坐下後她就把豆腐湯舀到米飯碗裡了,泡泡泡,一擡頭看他也跟她一樣把湯往飯裡盛。就算是湯泡飯,他泡起來也特别的有氣質。 這一定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桌上其他的菜也都很素,素雞,素鴨,素火腿,除了這些常規素菜外,還有李薇蘇出來的玉子豆腐和雞蛋卷。 雞蛋卷也是看漫畫時想像得很好吃,真的在日本餐館吃過後大失所望的東西。不過雞蛋十八吃,守孝時每一種食材都不應該放過。她跟劉太監說過雞蛋卷的做法後(把雞蛋打成液在煎鍋中卷成卷,出鍋澆汁),劉太監就做出了糖醋汁雞蛋卷,鮮辣雞蛋卷等多種口味的雞蛋卷。 端上來後,還挺招四爺喜歡的。雞蛋嫩嫩的黃色,煎得蓬松柔軟,裡面夾着細細的青蔥碎粒,香菇丁等。 吃過這頓全素宴後,四爺就去抄經了。現在他每天都要抄一卷經,然後供到奉先殿去。現在後宮的事她知道的也挺多的,據說每天供到奉先殿的經書都能堆起兩座高高的經書山。 東西六宮幾乎人人都要抄,宮外的親王貝勒們也要抄。京裡還有多少人抄就不知道了,因為有資格送到奉先殿供起來的還是少數。 李薇其實每天也抄,四爺抄時她就跟着抄。但讓人覺得?宓氖牽?因為每天抄經的人太多,奉天殿又不可能天天供着經書,所以一般人抄的第二天就擡出去燒了(……)。 也就四爺、太後抄的能供足九九八十一天。 不過之後也是要燒掉的。 雖然明知今天抄的明天就燒了,李薇還是不敢敷衍說少抄兩句,她不但要抄好,還要抄得認真。 因為她的抄完,四爺都要先看一遍。 她其實不是抄給先帝的,是抄給四爺看的。哪怕他誇一句她的字又進益了,她都覺得沒白抄。 四爺捧着她抄好的經邊看邊點頭,指給她看哪一筆寫得極好,哪一筆收勢太早,這個字有他八分神韻了,然後再歎一句:“還是太多情了些。”字如其人真是不假,筆意連綿之間,那份風流多情之意都快要透出紙面了。 這讓他都覺得這份經不該供到奉先殿,他拿走收起來才是應該的。 他不由得好奇問她:“抄經時你在想什麼?”這麼肅穆的經文。 四爺對她的字總是要評一句‘多情’,她多少也能懂一點。她每當寫字時看到她的字,想的都是這是他教她寫的字,那起承轉合間都是模仿他的。所以越寫越開心。 這話能說嗎? 她不說,四爺也能明白。 “你的字,隻能藏在深閨。”他道,輕輕摸着她的肩。不能讓外人窺見分毫。 女子的筆墨不該流到外面,她懂。李薇表示明白,但她第二天才知道四爺這話是什麼意思:他給她派來了一個會寫字的太監,專門幫她回帖子。 太監常青站在下頭,恭敬道:“萬歲說了,日後貴主兒往養心殿寫帖子可自專,旁的閑事就吩咐奴才,由奴才代勞了。” 常青這人,李薇多少有點印象。但好像總是一晃神就把他給忘了,連臉都想不起來。今天一見才對上号,記得好像也是四爺前院侍候的老人了。 他年約三十,個瘦高,一張臉看着毫無特點。為人仿佛也是個平平常常,沒什麼特别之處的人。 不過,畢竟是從潛邸就跟着侍候的,他的這份資曆拿出去那就是鍍金的。李薇猶豫再三,讓他在趙全保之下做了個副管事。 四爺送來的人,不出意外,除非四爺再把他給要回去,他就是長在她身邊了。 常青也是個能幹的人,李薇見他就等于是個秘書,比馬佳氏還厲害的是他是奉旨回帖,就讓馬佳氏把自進宮來她與各處往來的帖子禮單等都拿給他看。結果馬佳氏回來悄悄說:“這位常公公可不得了,他一打眼就能全記下來。” 果然是個人才啊。 李薇安心了,四爺身邊果然沒一個庸才,哪怕是個從來沒顯出來過的太監,到她這裡也是大才小用了。 翊坤宮裡其他人對常青的接受也很快,像趙全保,李薇以為他說不定要别扭一下的,畢竟常青雖然頭上有個副字,可他的來曆在那裡放着,趙全保說不得也要讓他三分。 可趙全保對常青别提多歡迎了,李薇好奇之下找玉瓶打聽。 玉瓶沒說就笑噴了,道:“主子不知道,聽說張德勝也想來呢,幸好被這常青給拔了頭籌。趙全保私下說要真是張德勝來了,那才麻煩呢。”蘇培盛的徒弟,确實輕不得,重不得。而張德勝大概也不像常青這麼有眼色,不跟趙全保争這個頭名之位。 常青來了幾天後,四爺問李薇:“使着還順手嗎?” 李薇心中品了下,永壽宮上下,包括她都把常青當個人物看。可在四爺這裡,也就是個使得着的奴才。就像他賞她的屏風和瓷器,順手的就可以留下。 她毫不懷疑,如果她說用不慣常青,四爺能立馬給她換個人。 這也能理解常青為什麼進了永壽宮卻一點也不擺架子,待她身邊的人尤其尊敬。見了趙全保都規規矩矩叫哥哥。 四爺道:“你那裡的事也實在太多。上回聽你說,馬佳氏一個用着不夠使,再挑好嬷嬷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你先用着常青,等日後你身邊那幾個放出去嫁人能回來了,就還叫她們侍候。” 李薇沒想到他連這個都替她想好了,不由得靠過去倚着他說:“我是覺得馬佳氏能夠出入宮禁,跟外頭聯絡方便。”馬佳氏在宮外有家,傅鼐又成了内務府的總管之一。内外交通,她在宮裡也不至于要做瞎子聾子。一時有什麼事想往宮外傳話也方便。 四爺自然想到了,一手輕輕在她背上滑動,道:“那再找個嬷嬷,是怕馬佳氏因私心欺瞞?” 世人皆有私心,如果她的消息來源隻有一個人,長久下來肯定會養大馬佳氏的心。傅家正在重用,要想主仆之間能夠保持和睦,一定的緊張感和疏遠都是必須的。 她點點頭,四爺笑道:“你能想到這個已經很不容易了。” 李薇?澹?這是在說她這手段小兒科了?
325、封爵 常青就這麼在翊坤宮紮下了根,順便也在西六宮刮起了陣小旋風。趙全保半酸的抱怨說現在出去,常青比他紅。 幸好常青本人不愛出去走動,李薇聽四爺的,就讓他幫着整理宮内外各處送來的帖子,但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常青就算老縮在翊坤宮,偶爾跑一跑養心殿,那名聲也是蹭蹭蹭往上漲。 常青一來,确實幫了她很大的忙。以前馬佳氏都被栓在宮裡動不了,現在她就能常常讓馬佳氏出宮了。名義自然是放嬷嬷回家看看,馬佳氏的家就在宮外嘛。 李家是必去的。她這幺長時間都沒顧得上去李家問一聲,說來自從弘?S他們也進宮後,她跟李家的聯系就斷了。家裡那邊還不知道有多擔心她。 每到這時,她都覺得手機、電腦和互聯網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發明。千萬裡也不過合瞬息間就可見面說話了。 結果,馬佳氏給她帶回來了個爆炸性的消息! 李文璧被封為輕車都尉,正三品爵。李文璧就給李家老太太和覺爾察氏都請封了诰命。而且這個爵位是可以傳給子孫的。李家已經商量過一輪了,這個爵位給李薇的大弟。 剛進宮就補習過宮中各種爵位的重點,李薇馬上想到李文璧得的這個爵位,李家就可以遞牌子進宮求見了! 她就像是突然忘記了喘氣,整個人都噎住了般,半天才回過神來,馬佳氏還在下面等着。 “……家裡有沒有因為這個起什幺矛盾?”李薇雖然被這個消息震了下,但腦子還算清楚。四爺賞李家這個爵位,最大的可能就是想讓她能常常見到家人。 這樣,她對馬佳氏的盤算就可以省了。不必掂記着又拉又打那一套了,她可以照平常跟她相處,就跟以前一樣就可以了。 她捂住心口,好像突然得了心髒病,胸膛裡的心髒都要造反了。 馬佳氏說:“……主子不用擔心,爵爺都安排好了,家裡的幾位爺也都懂事得很。家裡是打算着李大爺就在家時守着,二爺是打算經傅先生舉薦,補個出身,出來當差了。” 這個傅先生就是指傅敏了。李蒼以前就替四爺辦過兩次差,聽四爺說好像當時就想讓李蒼出來做事,不過當時是李薇給推了。 現在卻已經由不得李家了。李文璧受了這個爵位,李家必須要趕緊立起來。 她的幾個弟弟隻怕是都要出仕了。 晚上見到四爺,兩人吃過飯抄過經坐在燈下讀書時(他看修仙,她看戲本子),她猶豫着還是決定給他謝個恩。 她放下書走到他身邊,四爺放下書詢問的看她。她深呼吸端正态度,嚴肅認真的福下去,被他伸手一托:“這是怎麼了?” 她把今天馬佳氏出宮去李家的事一說,四爺就笑了,把她往懷裡一帶:“這值什麼?你家多了這個爵位,遞牌子進宮就方便了。” 果然是這樣,她就猜是這樣。 可在四爺不過是擡擡手的事,在李家卻是翻天覆地的變化。等于是把李家從平民階層一路給拔擢到了貴族。 貴族是那麼好當的嗎?李家現在有了身份,可真正能成為貴族,沒有幾代的沉積是做不到的。何況中國的貴族更新換代一向快。先帝時紅透半邊天的佟家,現在在哪裡呢? 後宮裡已經見不着他們家的人了。 ……不過聽說佟家好像打算下次選秀再把佟家的女孩給送進宮來。東六宮的佟皇貴妃已經把身邊的嬷嬷給賞下去了,名單都報到她這裡來了。 送姑娘進宮博得聖寵,是一道特别便捷的通天路。 佟家如此,李家現在也是如此。 李薇更深的感受到皇權帶來的魔力。李家有她,至少可保三世富貴。這種吸引力對别人一也一樣适用。 四爺親親她的額角,看她剛才就一直皺着眉發呆,不知在想什麼。 “怎麼不說話?”他問。 李薇小聲的把剛才想的都說了。坦白是其一,另一面就是小小的醋一下,給四爺提個醒,您現在就像唐僧肉,好多女妖精都撲上來了。 四爺一下子就笑了:“還以為你在想什麼?佟家那姑娘朕不能收,她也是先帝的表妹,跟東六宮的皇貴妃是姐妹倆。朕隻能給她指個好人家。” “至于選秀……”他想了想,覺得也是時候了。 第二天就是大朝,四爺當着衆臣的面懷念了一番先帝,然後就說先帝剛剛離世,朕實在無心歡樂。秀女大挑就等到二十七個月後再舉行,上一次選秀留牌子的秀女都可由各家自行聘嫁。 朝上的大臣們自然是山呼萬歲,贊美四爺孝順。 四爺繼續說,為了給先帝祈福,宮中會放出很多宮女、嬷嬷,讓他們能提前出宮,回家跟家人團聚。 大臣們再贊,萬歲聖明,萬歲仁慈,萬歲寬厚等等。 四爺接着又感歎了番先帝的英明,重點在後期時先帝的種種沉痛,說先帝曾數度在他面前落淚,惋惜理親王與直郡王兩個他最驕傲,最心愛的兒子。 大臣們摸不清路數,都閉嘴聽皇上一人說。 四爺跟着大罵索額圖和納蘭明珠,這兩個在康熙末年都沒落着好。說都是他們蠱惑理親王與直郡王,為一已私欲離間天家父子之情,真是可恨,可惡,可憎。 大臣們仿佛有點明白了,這是說先帝、理親王、直郡王都沒錯,錯的都是隆科多和納蘭明珠。 四爺罵完長歎:“衆卿皆有子,朕亦有數子,不忍他們被奸臣利用擺布,受人欺蒙。” 大臣們瞬間都提起了心。 四爺掃過寂靜無聲的殿内,殿下的所有人全都規矩的低着頭,但他知道,他們全都豎着耳朵,生怕漏聽了一句。 “朕,有生之年不立儲君。繼位新君的诏書就放在乾清宮内。待朕百年,你們去乾清宮取來诏書,擁立新君登基就是。” 大殿中隻有他一人的聲音在回響。 話音落下,殿中的人竟然一時無法回神。數息後才有人撲通一聲跪下,其他人也紛紛下跪,拼命磕頭。 張廷玉大聲喝道:“萬歲聖明!” 這下,舌頭像是被剪了的衆位大臣才都紛紛跟着喊:“萬歲聖明!!” 四爺盯着殿裡的人,每個被他的目光掃到的人都會趕緊喊:“萬歲聖明!”也有人連忙低下頭,避開他的視線。 他心中冷笑。 老八他們幾個不死心的,想拿立太子的事來逼朕。 朕就讓你們的盤算落空。 翊坤宮裡,常青捧着個托盤,上面是兩個牌子和禮單。 “主子,這是淳郡王家的求見的牌子。”他道。 “淳郡王?”李薇拿起禮單看,上面寫着淳郡王妃納喇氏,側妃納喇氏求見翊坤宮貴妃金安。 常青解釋道:“七貝勒才晉為淳郡王,大概是想進宮謝恩的。” 七爺,晉淳郡王了?
326、君心
李薇準了淳郡王府的請見,讓他們後日辰時初刻就進來。 宮裡見人有規矩,後宮女子要備着侍候皇上,見人一般都是早上。中午親近的可以留飯,不親近的見完就讓回去了。 說起淳郡王,李薇就陷入了沉思中。 四爺登基後親兄弟裡封的實在不多。一個是純親王允祚,四爺早年夭折的親兄弟,到現在還時常懷念的‘六弟’。 李薇覺得十四貝子要是能有純親王三分之一的榮寵,隻怕睡着都要笑醒的。 第二個就是怡親王允祥,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 第三個就是尴尬的十四貝子。 餘下一個都沒加封。倒是不相幹的人封了一大堆,宗室裡受封的都數不出來幾個,大半都是已經歸西的。 四爺封死人比封活人爽快。 外人倒沒說四爺吝啬,說他寡恩。這還是四爺給她學的,一邊學一邊冷笑。李薇真的很想劈開某些人的腦袋看看,他們難道以為說兩句寡恩,四爺就會‘醒悟’過來大肆封恩?開玩笑!真這麼做了,那該是多沒用,多沒威嚴的皇帝啊。 反正不會是四爺。 八爺、九爺這等身份敏感得倒罷,像五爺、七爺這類标準的騎牆派,四爺也是鐵面無私的忽略了。明明以前他們的關系也都不錯,隻是後來大家都獨善其身,跟兄弟們的交往都少了。四爺也是這樣。 現在七貝勒被封淳郡王,李薇特别想用後世的一個政治詞來形容:破冰。 四爺這是對兄弟們的态度發生轉變了嗎? 這麼想的人絕不止她一個。 李薇打聽清楚淳郡王是昨天封的,今天淳郡王要入宮謝恩,四爺恩準其去東六宮給成太妃請安。 她讓玉瓶準備給成太妃的賀禮。 玉瓶問:“主子,咱們什麼時候去見成太妃?” 今天成太妃見兒子,東六宮的人肯定也要去賀成太妃。她道:“咱們明天去。”說完頓了下,讓玉瓶去打聽下長春宮的動靜。 等玉瓶回來,她就知道皇後已經讓人把賀禮給成太妃送去了,說是改日再親自去給成太妃道喜。 “那主子,咱們要不要也把賀禮給先送去?”玉瓶問。 李薇也猶豫了一下,但還是決定明天過去時再送禮。這麼緊跟皇後的腳步,總有種憋着較勁的感覺。萬歲昨天大朝時說了不立太子,西六宮已經小小的沸騰一回了。此時情勢越火熱,她越需要降溫。不然燒穿鍋底,她可沒有皇後扛燒。 史上可是隻有奸妃,不見奸後。 她這邊一門心思的降溫,淳郡王府的請見牌子卻做不得假。第二天,她去東六宮時,就在甯壽宮從太後這裡聽到了。 去東六宮不可能過甯壽宮而不入,所以她是先進甯壽宮,跟太後說過要去見成太妃後才能拐去延禧宮。成太妃原本住延禧宮東配殿,她跟靜太妃一起被尊為太妃後,靜太妃道自己年資淺薄,人也年輕不懂事,請成太妃住了主殿,她仍居西配殿。 太後就道:“對了,一會兒你去延禧宮走一趟。昨天淳郡王過來,成太妃跟兒子說話有件事忘了交待,正想托給你呢。你就受累替她跑一趟。” 李薇連忙應下了,太後跟着解釋:“本來昨天皇後遣人過來,我讓成太妃交給皇後也是一樣。成太妃道皇後日理萬機,不好拿這種小事麻煩她。我一想也是,就讓她找你了。聽說以前在外頭時,你跟淳郡王府上的側妃交好。既然有交情,這進了宮也不必疏遠了,照樣走動起來才是。” 李薇品着這話有話,一時想不通,那就幹脆回去再慢慢想。 她應道:“兒臣明白,皇額娘放心。” 紫禁城換了主人,東六宮的太妃們如今出宮不易,連叫身邊人出去走一趟都難了。太後自己也從不做居中傳話的事,也就成太妃能讓她開這一句口。要不之前宜太妃他們也不至于因為一兩個月見不着兒子在折騰了。 以前見不着,那是消息靈通,兩下裡都知道沒事。現在太妃們在宮裡就是瞎子聾子,外面的郡王貝勒們也不知道宮裡的情景。 李薇到了延禧宮,成太妃親自請她坐到上首,兩人推讓半天,才換到一邊的卧榻上分主賓坐下。 送上賀禮後,成太妃沒有浪費時間就跟李薇說了。昨天淳郡王進來說已經在府裡給她準備好了院子,也準備給萬歲上折子,時機合适就接成太妃出來。 成太妃見着兒子太高興了,一時讓他給說暈了頭。等淳郡王走後仔細一想,怕兒子沖得太急、太快,反而把事情給辦壞了,就想趕緊給他遞個話,說她不着急出去,宮裡有太後照顧着,比以前過得還舒服自在呢。 當然,她的話說得漂亮得多,道‘舍不得太後,想再陪太後多住幾日,院子收拾好了也不着急,她不過是一個太妃,不必住太好的院子,住了也不能安心。淳郡王深受皇恩,當下最重要的不是接額娘出去,而是想着怎麼報效皇恩’。 李薇靜靜的聽着,笑道:“娘娘不必憂心,明天淳郡王側妃要來看我,到時我一定告訴她,讓她好好的勸勸淳郡王。” 成太妃看着是小松一口氣,歎道:“不是我說話哄他。我在這宮裡住了一輩子了,前半輩子多虧太後關照,沒受什麼磋磨。太後也時時私下補貼我。雖說瞧見别人風光也時常心中酸澀,但想想這人各有命,羨慕不來。” 成太妃這話算得上是知心話了。李薇知道這是成太妃在向她示好,就親手給成太妃換了杯茶,擺出了小輩聽長輩教誨的姿态。 成太妃道:“如今這東六宮裡,以前過得比我好的,現在都不如我了。有時瞧瞧她們,我都覺得這老天爺是公平的,以前少我的,現在都補給我了。” 李薇還在品,成太妃語重心長的歎了句:“這人,最要緊的是惜福啊。” 看着成太妃難掩擔憂的望着她,李薇此時才明白成太妃這是真心實意的勸她。 四爺說的不立太子的話,讓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他是不想立弘晖才拿這話搪塞。因為如果要立弘晖,朝中是肯定不會有人反對的。順理成章的事,四爺完全不必藏着掖着。 而如果要立弘晖以外的阿哥,弘晖未見劣迹和失德之處,弘?S等人也沒有超凡脫俗之處能蓋過弘晖。所以,皇上不可能越過大阿哥立下面的阿哥為太子,也不能在剛登基的時候就獨斷專行,讓朝中人心不穩,所以隻好使出拖字訣。 在外人看,這一切都是她在背後搗鬼。 李薇不能跟每一個人去分辯,隻好認下成太妃的‘良言’,告退回了翊坤宮。 她心知肚明,四爺絕沒有想把弘晖給撇開的意思。相反,他一直在擔心弘晖被人利用。 “現在就在折騰太子,他們想幹什麼?” “打量着先帝那時還沒鬧夠?打算再鬧一場?” 四爺在她面前抱怨了不止一次。他認為一旦早立太子,就會重蹈康熙朝的覆轍。康熙朝已經證明了,立一個太子,并不意味着剩下的皇阿哥就心甘情願的伏首了。 廢太子那是襁褓中的太子,就這都沒擋住底下兄弟們的觊觎。 但四爺不認為這是先帝的錯,他就認為是臣子們早早的站隊,為了私欲才讓先帝對太子疑心,又挑動兄弟不合,最終才釀成憾事。 所以,為了保護他的兒子們,他想把朝堂和阿哥們徹底的隔開。就像把阿哥們放在玻璃罐裡養,讓他們照他的期待那樣成長,或為明君,或為賢王。 總之,他絕不允許自己的兒子自相殘殺。 因為這隻會讓‘親者痛,仇者快’。 他希望他的兒子們不要早早的就分出個三六九等,要加深他們的兄弟之情。日後一個登基,其他的應該盡心輔佐。 所以,為了讓弘晖這些天感覺能好一點,四爺幾乎是天天等他一下課就把他接到養心殿,父子一同用膳,親自給弘晖看功課,以昭示對他的榮寵。 像從昨天到今天,養心殿已經賞了弘晖七次東西了。都是四爺寫着字,說這紙好、墨好,賞。蘇培盛就帶着人帶着東西浩浩蕩蕩的去尚書房頒賞。用着膳,說這菜好,賞。蘇培盛再帶着人浩浩蕩蕩的去西五所。 李薇去一趟東六宮,回到翊坤宮後,趙全保就過來說中午萬歲跟大阿哥用膳,讓貴妃自己用,也可以叫弘?S幾人過來相陪。 李薇嫌麻煩。弘?S他們下午去上騎射課,從西五所出去路近得多。叫到翊坤宮來,中午他們就要少睡至少一刻鐘。 “不用了,咱們自己用吧。”她道,換過衣服就把額爾赫和弘?叫過來,問問他們上午都幹什麼了? 跟女兒和兒子說一會兒話,就到午膳時了。菜剛擺上來,蘇培盛過來送菜了,四爺賞的。 蘇培盛道:“萬歲吃着這兩味兒好,特地叫奴才給貴主兒送來。” 身後的人趕緊就送上來了。侍膳太監(她這裡也有了)接過來,先挾到小碟子裡嘗過了才放到她面前。還要再把幾道菜給挪個位置,好把皇上賞的放在最前。 兩道菜,一道油焖春筍,一道清炒三絲,綠豆芽、豆腐皮絲,雞蛋絲。因為萬歲還在守孝,禦膳房做菜都是素菜葷做。 李薇今天點的就有一道紅燒豆腐幹,紅燒後豆腐幹吃着像肉。 菜端上來還是燙的,她還真把這兩道菜就着米飯給吃完了。而蘇培盛在一旁一直沒走,她問他就說‘萬歲讓奴才看貴主兒喜歡不喜歡’。看她吃完了,這奴才還高興得笑眯了眼呢。 養心殿裡,四爺跟弘晖用膳就簡單多了。父子兩人各自面前一碗米,一個小碟子。侍膳太監幫他們挾菜,默默吃完。四爺就讓弘晖回去休息了,囑咐他:“下午出去騎馬時,不要沖得太快,讓你的侍衛們都跟着。” 皇阿瑪的貼心囑咐,讓弘晖的心一陣冷,一陣熱。皇阿瑪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真的不明白啊。 皇阿瑪進宮後,迫不及待的就把貴妃給接了進去,卻把皇額娘給留在府裡。最後連嫔和貴人都進宮了,府裡隻剩下了皇額娘一個人。 封了皇額娘家一等公,也封了貴妃家輕車都尉。 如果皇阿瑪真的不想立他當太子,他就死心做個賢王也罷了。可又為什麼好像還是十分寵愛他?衣食住行,樣樣關心,時時賞賜? 這是皇阿瑪的禦下之道嗎?就像先帝當年對待直王伯和理親王一樣,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皇阿瑪……你到底想讓兒臣怎麼做呢? 回到西五所後,弘晖身心俱疲。往日這個時辰回來,他都不歇午覺,看一會兒書就去上下午的騎射課了。 可今天,太監們要引他去書房,他卻擺手道:“鋪床,我睡一會兒。” 太監們趕緊替他鋪床熏香,侍候他洗漱後躺下。 頭剛挨着枕頭,濃濃的疲憊就湧上來,好像整個人都要陷下去一樣。可是身體再累,卻怎麼都睡不着。他閉眼躺了一會兒,人卻越來越清醒。 一直躺到未時二刻,太監小心翼翼的在床前喚他:“大阿哥?該起了。” “嗯。”他睜開眼睛,隻覺得比不睡還要累。 起身穿衣,身體還像躺在床上一樣沉重。“拿鼻煙來。”他道。 嗅了鼻煙,痛快的打了幾個噴嚏,才覺得沉重的腦袋清醒點了。太監收起鼻煙擔心的看着他:“大阿哥,要不要叫太醫來看看?” “不用。”他道,深呼吸幾次:“走吧。” ――他此時絕不能倒。絕不能露出絲毫的怯态。要更加精神的出現在人前,不能讓人以為他對皇阿瑪不立太子的事心懷不滿。 弘晖仰首挺胸的走出院子,見着弘晟就立刻露出了笑。 “走,今天非再赢你一回不可。” “别小瞧人,把你的馬借我騎,看爺爺赢得你掉褲子!” 養心殿裡,四爺問蘇培盛,得知素素把兩道菜都吃了,就笑着說:“一見這兩道菜就知道合她的胃口。” 又問中午是誰陪貴妃一道用的,蘇培盛說了後,他哦了聲,道:“素素大概是怕擾了弘?S他們的午覺,又覺得翊坤宮離得遠了點,耽誤孩子們的事。” 跟着,他問永壽宮修得如何了?從年前到現在也修了快半年了。 蘇培盛奉命去看過幾次,此時就道:“已經差不多了,隻是營造司的人不敢馬虎,正說還要再驗一次才敢上呈禦覽。” 趁着張廷玉、鄂爾泰他們還沒來,四爺正好有閑心聊天,就跟蘇培盛細細詢問永壽宮的修葺情況。蘇培盛早知萬歲的性子,當時去看的時候邊邊角角都問得清清楚楚,此時說來也是條理分明。 直到殿外太監報張廷玉到了,四爺才意猶未盡的暫告一個段落。一邊的蘇培盛早被問出了滿頭汗,背上的衣服也濕透了。 四爺讓他去翊坤宮給貴妃說這個好消息,商量下幾日往永壽宮搬,還有宮裡的陳設如何擺放等等。 蘇培盛退下後,長長的呼了一口氣。 張德勝殷勤上前:“師傅,小的陪您過去?” “先等等。”蘇培盛抹了把汗,“先讓我緩緩氣……”說罷,蹒跚的往茶房走去。張德勝見他這副丢了半拉魂的樣子,扶着問:“師傅,您這是累着了?” 晚上,四爺一見李薇就忍不住說起了永壽宮。 “讓他們給你再燒一窯新的瓷器,朕畫了幾個賞瓶,做出來給你擺,朕這裡也放一套。”他讓人把圖紙拿來給她看。 圖紙是他親自畫的,全都是工筆,畫得極為細膩美麗。 他畫的賞瓶是就是她常說的大肚子細頸瓶,尺寸不一,有大有小。上面有團花,八仙,嬰戲圖,百花穿蝶等等。 她最喜歡的是一個上面是纏枝花的,那花一看就是素馨。 四爺見她看着這一張移不開眼,笑道:“你喜歡這個?朕讓他們燒了一套,大小都有。回頭都給你。” 說起永壽宮的擺設,他讓人擡來不少書畫給她擺。蘇培盛帶着人把畫一幅幅展開,四爺就在一旁點評。 李薇卻看中了明代仇英畫的漢宮春曉。 因為永壽宮的建築風格,四爺讓人送來的也都是明代大家的書畫,全是私庫裡收着的。漢宮春曉是一幅長卷,畫得十分精緻,是寫實風的。 李薇一眼就看中了,不由得起身上前去賞。 四爺挑的都是明代張宏的《青山綠水圖》一般的山水畫,大氣磅礴。一看她對《漢宮春曉》着迷,愣了下恍然道:“對了,朕忘了,你當會喜歡這樣的。”然後就讓人把張宏的收起來,找出幾幅宋代吳元瑜的花鳥,果然李薇又是一見鐘情。 四爺笑了,這下他可知道該給永壽宮挑些什麼樣的書畫去挂了。 他把她拉回來,讓人把這些收起擡走,問她午膳用得可好?又說不用擔心弘?S他們下午上課的事,想叫過來看看就看看。 “他們小孩子才應該多走多動,你這雖然是心疼他們,但也太嬌慣了。”話說不到一會兒,他就開始給她上課,大談特談男孩們該如何教育,要放開,要放手,要大膽讓他們去試。 李薇早就習慣了,這兩天他都這樣。 他一邊說,她就在旁邊聽着,時不時的嗯兩聲,再嚴肅認真的點個頭,他就能自顧自的繼續發揮下去了。 其實,她覺得四爺這是緊張的。 他對朝上的事并不怎麼擔心,畢竟是皇帝了,對待以前的兄弟和臣子們,他都能遊刃有餘。但對待孩子們,他卻開始拿不準了。 輕不是,重不是。寬不是,嚴也不是。他左右為難,自己說一會兒就能把自己給駁倒了。 從晚上發散到兩人上床睡覺,他還在大談特談對弘晖、弘?S、弘昀和弘時,還有弘?的教育設想。 他道:“弘晖和弘?S的年紀也差不多了,你說是不是應該給他們封個貝勒?” 李薇沒反應,果然他下一刻就搖頭:“還是再等等看,等他們該出宮建府時才封,那時也能風光點。” 她還是沒反應,因為他跟着又改主意了:“出宮也不必着急。等兩年後先給他們大婚。” 她繼續沉默,他想了想,又道:“大婚……還是再看看吧。” 嫡妻十分重要,弘晖的妻族當時選的時候未免不夠慎重,隻是……那也算是先帝指婚,現在改是不能改了。不如拖幾年,先讓人去教導一番。 弘?S的福晉就能好好選了。隻是三年後再開選秀,秀女們盯得多是後宮,隻怕好的秀女不易得…… 他左右思量拿不定主意,拍拍懷裡的人問她:“你想給弘?S挑個什麼樣的福晉?” 李薇都快睡着了,被他拍醒後也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前因後果在哪裡,隻好祭出萬能句:“我聽您的。” 四爺就笑,道:“你想要個什麼樣的犯媳婦,總要跟朕說吧?” “對弘?S好的。愛弘?S的。”她道,反正是在帳子裡,愛啊什麼的說了也不犯忌諱。 四爺笑,笑完搖頭說:“這不行。嫡妻貴重,不能挑個私心重的。”說着他還看着她笑,輕聲道:“要是挑個你這樣的,把弘?S管得死死的,他看别的女人一眼就要吃醋,那可不行。” 李薇一下子坐了起來,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要求夫妻忠誠在這個世界就是小三标配?嫡妻要求這個不是更應該嗎? 四爺以為她生氣了,趕緊把她拉下來道:“别急,小心凍着了。” “都四月了,凍不着。”她還沒探尋過四爺在這方面的标準,小聲問:“爺,您的意思是說……嫡妻要挑個大度不嫉妒的?” 四爺含笑道:“這是自然。”然後跟她講道理,“嫡妻要管理後宅,私心是最不能要的。就比如你與皇後,你當了皇後,與朕相得後,一面是深情,一面又有威重,那這後宮豈不是都讓你攥在手心裡了?” “到那時,朕如何能放心?”他歎了兩聲,道:“這話以前不能跟你說,現在告訴你,你才能明白。” 李薇有點傻傻的,她多少明白了。比如她現在不是皇後,雖然對四爺的感情有把握,可他要是選秀還是現在就去寵幸宮嫔,她就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跟他說不行,隻能醋一醋,酸一酸,還不敢過分了讓他讨厭。 可……可就像她第一次在課本上讀到警察與軍隊其實是國家暴力機關一樣,三觀像是被刷新了。 四爺看她容色大變,人都像是傻了,心疼的也坐起來,把她摟到懷裡抱着輕輕說:“朕隻是跟你說,給弘?S挑媳婦的事。你不要多想,朕待你如何,你還不知道嗎?想多了可就傷朕的心了。” 她的心也被傷了啊。 她握住他的手讓他去摸她的心口,看着四爺問:“爺,我真的不能嫉妒嗎?不能……不能占着你嗎?” 四爺苦笑,就知道她想左了,輕歎道:“你還沒有占着朕嗎?” 他抱着她,拿被子把兩人裹住。 好像她與四爺在此時成了一個人,床帳拉起就是個小小的世界。 “你占着朕,朕也願意讓你占着。”他貼着她的耳朵說,“所以,朕才跟你說真心話啊。” 她整個人都像是從冰冷的室外泡到了溫熱的洗澡水裡,慢慢的回暖了。 她縮到他懷裡,抱着他的腰,貼着他的胸膛。 四爺慢慢的說:“你啊,把朕的心都給占完了才來問朕肯不肯讓你占,真是沒良心啊。”
327、荷包 四爺後來又解釋了好久,大意就是他寵愛她,那是因為熟知她的品性,因為她是個好人,是個品德高尚(……),為人本真,一心一意為他的人,所以他才能放心的寵愛。 而挑選嫡妻,不可能一朝一夕就看清人品,也要防着萬一此人心眼不正,納進來了才發現不容人就糟了。 側室格格等不容人,影響不大,嫡妻不容人,影響就大了。 比如郭絡羅氏。 四爺冷笑:“老八這是還糊塗着呢,他那福晉可不是什麼好東西。良妃去之前聽說連她的面都不想見。” 他搬進紫禁城後,一些藏在宮闱深處的秘事就漏出來了。至少瞞誰也不會瞞他這個主人。 李薇還是頭一次聽說,她比起他來,消息靈通差得不是一點半點。 據四爺說,郭絡羅氏對良妃十分不敬,好像還帶着點看不起。 “她有什麼資格看不起服侍先帝的妃嫔?就算良太妃不是老八的額娘,就算隻是先帝宮裡的一個貴人,她都要乖乖的把頭給低下去!” 四爺說起這個是帶了真火的。 于是他們接來下就跑題八百裡的聊起了八爺的杯具人生,關于他福晉當面一套,背裡一套,氣死良太妃的事(他說的)。 以郭絡羅氏為反例,他好像還不想給弘?S娶一個對家族感情太深的(她總覺得這是說長春宮),要公正,大度,把女四書刻到骨子裡的好福晉。 可李薇不覺得這樣的福晉好,或許是她太天真,但她确實希望弘?S跟福晉之間能有一分真情在。不要像四爺和長春宮如今這樣形同陌路。 這個世界對女人更嚴苛。四爺跟長春宮不諧,還有她這個選擇。可以說所有四爺能接觸到的女子,都會全身心的對他奉獻一切。 沒了她,當然還會有别人。 四爺的情話雖美,但男人能說得白日見鬼,女人蠢在無怨無悔。 她現在就蠢得冒泡了。四爺容她占一刻,她就占一刻,容她占一天,她就占一天。她會占到他不再讓她占為止。 到那時怎麼辦再說。明日愁來明日憂嘛。 四爺考慮的是弘?S福晉的職能,他要求的是弘?S福晉的實用性。她卻希望能在實用性和觀賞性中尋找一個平衡。 既能叫弘?S心儀,又能讓四爺放心點頭的,就是弘?S的好福晉。 ……不過想得太美。 她又沒開天眼,看不出未來弘?S會喜歡什麼樣的。 說起來,現在弘晖和弘?S身邊都沒安排通房丫頭。四爺登基前他們一人兩個,弘晖有了兩年後,弘?S才有。不過先帝一駕崩,四爺跟着進了宮,等她進宮前就已經傳話把那弘?S的兩個丫頭給送出府去。在家裡放兩年後就給她們安排人家嫁人。 弘晖那兩個估計也是一樣。 她也問過弘?S更喜歡兩個丫頭中的那一個,她們走時,弘?S都特意賞了銀子。但卻不肯跟她說更喜歡哪一個,問起來都是‘兒子覺得都還好,還算規矩懂事,不吵鬧’。 李薇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弘?S還沒開竅。在他的心中兩個丫頭隻要不給他找事,不麻煩就很好了。就跟初高中的小戀人一樣,新遊戲都比女朋友吸引人。 這讓她覺得當年她已經想像怎麼跟四爺的後宮相處,腦補出蕩氣回腸、虐戀情深、你愛我但我愛她等等。 但可能在四爺眼裡,福晉和她們都有其應該在的位置。 在這個他給安排好的位置上做得好的,他就會比較滿意。做得不好的,他就會不太喜歡。 讓人向往的驚心動魄,深入骨髓的愛情都隻存在于童話故事裡。 她不知道四爺是幾時愛上她的,或許一直到她死也不會了解。但在她這裡,對四爺也始終有所保留。 她享受愛四爺的幸福,卻從來沒有想過去依靠他的愛。 仔細想想,她愛四爺,是自己的事。這話有點太清高,但在她這裡真的是這樣沒錯。她愛得很開心,四爺的每一次回應都讓她受寵若驚。 而他就算不回應她,也不能否認他是個男神的事實。 特别是現在成了雍正的四爺,更吸引人了。 吸引人的不止是四爺。弘時悄悄告密,說弘?S那裡有宮女獻殷勤。 “給二哥送洗幹淨的衣服,衣服裡夾着一個荷包。”弘時小聲說,“小太監收拾出來後就去找大總管了,二哥看過荷包後讓人問清楚是誰夾進去的。那天去取衣服的叫拉出去打了。” 然後弘?S還讓他們都查了一遍。 弘時心道二哥好嚴肅,哪個宮女會那麼傻,給每個阿哥都夾了荷包? 李薇送走這個告密的小混蛋,轉頭就黑了臉讓趙全保去查問。 阿哥所那裡說實話并不對宮妃們開放,西六宮裡真正有資格過問的是長春宮。不過她和長春宮的關系在那裡放着,長春宮會提醒她就怪了。 四爺那邊肯定是知道的,就是不知道為什麼也沒告訴她。 她還在想原因,趙全保就把事情打聽清楚了。那個宮女是針線房的,弘?S等阿哥的衣服不可能跟粗使宮人混在一起洗,都會由專人清洗。弘?S的太監去過幾次,也跟這宮女熟了。這次去的時候,宮女就當着他們的面把衣服攤開讓他們檢查,再重新疊起來,就在這時把荷包放進去了。 李薇隻覺得這宮女這麼做太奇怪,就算弘?S真能看到荷包,那也不可能因為一個荷包就對她鐘情啊? 這樣不合常理。 趙全保道:“當時就拿住了,還有跟她一個屋的九個人全帶到慎刑司了。那邊的事,奴才就打聽不出來了。” 養心殿裡,四爺讓蘇培盛端來一個托盤,指着上面的荷包說:“你們也看看。” 荷包是很普通的雞心荷包,白緞底,正中繡着荷葉,一株綻開的白荷花,一個花苞。從外形上沒有任何特色。 但在場的人沒有一個等閑視之。傅鼐最先輕輕把荷包拿起來,湊近鼻端一聞,是很普通的荷包香氣,打開荷包口倒出香丸,傅鼐道:“容奴才失儀。”得到允許後,他拿起一個香丸捏開,嘗了一點藥末。 稍停幾息後,傅鼐道:“恕奴才無能,看不出這荷包有什麼古怪之處。” 荷包本身确實并無古怪。 四爺冷笑:“怪就怪在,它被人塞到了二阿哥的衣服裡。” 在場諸人心中都是一顫。 四爺拿起荷包道:“朕,不以為朕的宮中有如此愚蠢的人,朕的兒子們也不會這麼無能,做這種無用的構陷之舉。但怕的就是外人拿這個荷包來做文章。” 張廷玉先回神,忙道:“萬歲聖明。” 鄂爾泰在心中把話轉了幾圈,盤算清楚才胸有成竹的開口道:“萬歲,賊人敢做如此舉動,隻怕還有後手。” 塞個荷包,是二阿哥在先帝孝期春心萌動?還是大阿哥不忿不立太子,故意陷害兄弟?是長春宮皇後為了兒子下手除掉庶子?還是翊坤宮貴妃故布疑陣? 這些都是可做的文章。 四爺頰上的青筋都要跳起來,狠狠把荷包攥在手裡。 “這些人未名太小看朕了,以為朕是這等怕事的人嗎?”他這話一說,殿中諸人不禁面面相觑。 鄂爾泰本來打好腹稿,怎麼暗中查訪,怎麼收尾,怎麼小心監視,怎麼放長線吊大魚。一聽萬歲的話立刻都咽回去了。 張廷玉覺得不妥人,但當今一向乾綱獨斷,不是能聽勸的人。特别是萬歲看着已經動了真火,隻怕事情不好收場了。 殿中的人幾乎都修起了閉口禅,隻能聽到四爺一人的聲音。 四爺打定了主意,讓他們都回去小心聽着京裡的動靜,看好那些不安分的人。比如一直被他冷落的八爺,還有直郡王府。 等其他人都退下後,他道:“傅鼐留一步。朕還有事要交待。” 傅鼐留下後,四爺卻半天沒吭聲。隻是仿佛出神般看着手中的荷包。 殿中的時間艱難的滑過。傅鼐越來越緊張了,不由得想是不是他之前有什麼差事辦砸了?惹了萬歲不快?他想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吓得額角都挂上了冷汗。 四爺道:“傅鼐。” 傅鼐忙回神:“奴才在。” “……給朕,盯着理親王府。” 晚上,李薇就聽到四爺跟她說,不是說要送宮女嬷嬷走吧?從速辦理。 怎麼從速?明天就開始。 現在這個送宮女出宮的事還在确定名單的狀态,整個紫禁城有多少人呢?宮女加太監一共将近五千多人。宮女三千多,太監兩千不出頭。 除了各宮報上來夠年限可以出宮的以外,她這邊還要再重新審查一下。 四爺本意是把宮裡不跟他一心的全都清理出去,她就不能讓人在這裡玩狸貓換太子,互相頂替。這個放宮女出宮不能常常做,這次打着替先帝祈福的口号做了,下回是什麼時候就不好說了。 李薇正在讓人互相檢舉揭發,把名單悄悄流傳出去。要是有人發現名單上的人不對,悄悄報上來,她這邊就拿到主動權了。 因為她這邊進宮時間太短,主子們都沒認清,更别提認清主子身邊的宮女了。 就連她身邊的趙全保他們也一樣,對紫禁城來說,他們都是幼兒園學前班,如果紫禁城是個企業,他們就全是天降系。想在一時半刻就摸清這裡的人事關系,那無異是做夢。 隻能用一些不入流的手段了。 四爺說的這麼急,她也沒有砌辭狡辯,而是把實情一說,道:“我是想着更穩妥點。爺要是這麼說,不如先把她們從宮裡挪出來,放到一個地方慢慢瞧?” 就是先把自已家給清理幹淨了,至于那裡宮女嬷嬷裡誰是奸,誰是忠,可以慢慢分辨。 四爺點頭:“就這樣辦吧。”他想了下,李薇想說那就明天開始?他道:“讓皇後來下令。” 李薇就突然卡殼了。 弘?S出了這檔事後,她當然是想自己從頭跟到尾。更别提在此時交到長春宮手裡。 說實話,她可信不過長春宮。 “爺,這事……”她還沒說,四爺拍拍她的肩,溫柔道:“聽話,朕是為你好。” 李薇就隻能把話給吞回去了。
328、大膽示愛 長春宮裡,曹得意說完萬歲一會兒要過來的消息,就等着滿殿的人跟他一起高興。最重要的是皇後要高興,要使勁高興。 這可真是個大喜事啊。 自打他到長春宮侍候起,這都多長時間了?萬歲愣是一次沒來過,連身邊的人都沒叫過來看看。哪怕是當初圈定長春宮給皇後住,修葺擺設竟然是貴妃來看的。 貴妃還就來了一次,在門口站站就回去了。 曹得意真是……他就是想使勁,也沒見過這麼冷的長春宮啊。這讓他能怎麼辦?跟皇後大眼瞪小眼嗎? 他倒不怕皇上來了一次不來第二次,隻要能來,不管是因為什麼事,這就是個好消息。 哪怕是來跟皇後吵架呢,也比視而不見強。 可他這邊都說完有好一會兒了,那邊皇後身邊的莊嬷嬷都快把笑咧到耳朵根了,皇後還是沒什麼反應? 這是什麼意思? 元英怔住了,莊嬷嬷跟她說:“主子,奴婢侍候您去換身衣裳?” 元英就被她領着人扶到了裡屋,莊嬷嬷急着讓人開箱子拿衣服,又去準備熱水,還要給她重新梳頭。忙得團團轉。 元英看了眼黑洞洞的窗外。萬歲這個時候來,是打算歇在這裡? 不會,現在還是孝期。連貴妃都是叫到養心殿去侍候的,萬歲不會在長春宮留宿。 所以,他來是有事吧? 什麼事呢? 她把莊嬷嬷叫過來:“嬷嬷先别忙,這兩天宮裡有什麼事嗎?” 莊嬷嬷的喜色還沒從臉上褪去,一時什麼都想不起來,就說:“這,奴婢可說不上來。這宮裡奴婢也好久沒回來了,以前認識的老姐妹都不知道到哪裡去了。要不,奴婢把曹得意喊來?” 元英點頭,莊嬷嬷剛要去,頓住道:“瞧奴婢這糊塗勁!主子,您這衣服還沒換呢。” 元英看她頭發已經解開了,确實不雅,就道:“讓他在屏風外說話。” 隔着一道屏風,曹得意也開始回憶最近宮裡有什麼大事,但他想來想去,都隻能搖頭說奴才不知。不過他也不會讓主子以為他消息不靈通,而是道:“不是奴才沒用,而是翊坤宮那邊一向不進外人,不好打聽。” 這位貴妃娘娘身邊的人可真不少,貴妃宮女八人,太監十二人,雖然人數不齊,但人家愣是一個新人都沒進。聽說過一陣就把人給補齊了,怕現在安上去了人數就該超了。 哪怕是長春宮呢,不也進了他曹得意和大姑姑嗎? 翊坤宮硬是守得如鐵桶一般。 怪不得人家是貴妃呢。他還想少個太監副總管,結果養心殿那邊就送過去一個常青。這份臉面要是放在他們長春宮該多美啊。 他以為這麼一說,皇後就該叫他下去了,結果聽屏風後面,皇後遲疑了一下還是接着問:“那,别的地方呢?” 别的地方?别的地方就不好打聽了啊。 西六宮除了翊坤宮,就剩下養心殿和西五所。可這兩處都由萬歲親選的人守着。這麼說吧,皇後要是問東六宮,哪怕她問甯壽宮呢,他都能給想想辦法。往養心殿和西五所打聽,他還真沒這個膽子。 現在陳福那小子的胃口也大了,讓他接着自掏腰包打聽也舍不得了。 元英聽曹得意說還是不知道,雖然失望,但還是讓他下去了。 莊嬷嬷此時也明白了,想了想道:“要不要明天問問大阿哥?” 弘晖…… 元英搖搖頭。最近萬歲日日把弘晖帶在身邊,本來弘晖還能隔幾日來看看她,現在也好幾天沒來了。 萬歲會是什麼事來找她呢? 元英是不會相信萬歲是因為想念她而來的。 曹得意出去後抹了把汗,他倒沒想到皇後會直接問出來。知道翊坤宮還不夠?還想打探養心殿?這可不行啊。上次他能知道萬歲幾點去給太後請安,那是從甯壽宮打聽出來的。 總之,想抓皇上的行蹤,知道他去哪兒,絕對不能盯着禦駕,那查出來就是一個死。 盯着宮裡被皇上挂心上的人就行了。盯着他們,既不犯忌諱,也能知道皇上的行蹤,一舉兩得。這個盯字,也是要取巧的,真搬個小闆凳天天坐在翊坤宮門口那是傻子,隻要看着翊坤宮趙全保的動靜,就能知道個八九不離十。 曹得意想了又想,最近趙全保确實沒什麼事啊。 養心殿裡,四爺說過讓她乖後,就說要去長春宮,過會兒再回來。他這是有急事,她明白。他是急性子,想到什麼就要馬上去做,一刻都等不及,她也明白。 ……那個為她好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看着鐘表的指針,一心二用的想四爺說的為她好,是哪裡為她好呢?怕她得罪東六宮的太妃們?怕她動作太大,惹人忌諱?畢竟四爺一說從速,明天她就要選好空屋子,讓人把太妃們身邊的人都先給‘請’過去。 這動靜一定小不了。 讓皇後做,她也能理解。皇後還在,這種大事讓她這個貴妃主導是不妥。 鐘擺規律的敲擊着,養心殿東五間裡靜得吓人。 李薇倚坐在迎枕上,連這段日子每天晚上都要編的雍正銅錢串也不編了。在她身邊侍候站班的宮女和太監們大氣也不敢喘。 過了會兒,她發現屋裡的氣氛被她弄糟了,就開口道:“玉瓶,把那裝銅錢的笸籮拿過來。” 她一開口,屋裡氣氛就是一松。 玉瓶趕緊把笸籮拿來,還有絲繩和剪子。 宮裡的剪子為了防止宮女們自殺,剪刀都是很短的,保證不管往哪兒插都插不死人。 她就默默的編起了銅錢串。這東西編久了都有機械記憶了,她能一邊編着一邊繼續走神。 四爺去長春宮的事先放到一旁,她很清楚他現在過去什麼也做不了。 弘?S的事才是最重要的。 那個荷包一出現,弘?S迅速把事情給控制在一個很小的範圍内。弘昀和弘時也都查了一遍,取衣服的兩個小太監也以弄污衣服為由打了一頓拖走細查了。 西五所那裡并沒有漏出風聲來。 四爺現在,大概以為她還不知道。 她一邊想着等會兒回來不如直接問四爺,一邊手裡編着銅錢串。等回神時才發現已經編得太長了,隻好再拆掉。 她正低頭拆着,外頭有動靜了。趙全保先進來說了句:“萬歲回來了。” 她放下拆了一半的銅錢串,站起身往外迎去。 蘇培盛掀起簾子,四爺低頭進來,看到她就笑道:“等急了?”說罷握着她的手往裡走。進到裡屋,他一眼看到笸籮裡擺着編到一半的錢串子。 這一眼就看出不對來了。 她天天編,他也看習慣了,知道她一串隻編十枚錢,哪怕是結成大股的也是一串十枚錢。這一串少說也有二十枚了。 他走到榻前,拿起錢串子看,李薇在一旁道:“剛才走神了。” 四爺放下一笑:“想什麼呢?” 聽他的話音,她就知道他這是誤會了。把他推到屏風後去換衣服,等玉瓶帶着人送上幹淨衣服退下去後,屋裡沒人了,她才把弘?S收到宮女的荷包的事說了。 四爺沒想到她已經知道了。 李薇道:“弘時當成笑話給我說了,我跟這孩子說讓他不要到處去傳。”然後被弘時用‘額娘你也把我想得太蠢了’的目光譴責。 四爺歎了口氣,換好衣服出來,“朕本來不想跟你說的。”至少先瞞一陣,等有了結果再說。 他把從發現荷包後,西五所太監總管清查門禁,把事情報到養心殿之後的事都給她說了一遍,道:“不用擔心,那個荷包并無可疑之處。現在要查的就是這幕後主使之人。” “那個送荷包的宮女怎麼說?”她問。 四爺平靜的說:“剛進去一天,說的就是仰慕弘?S,才想着用荷包傳情。” 這話也隻能騙騙傻子。真是傳情用的荷包,怎麼會不精心縫制?那麼普通的花樣,指望一個皇阿哥能一眼相中?癡人說夢。 李薇一時也不知道能說什麼。四爺見她如此,把她摟到懷裡,安慰她道:“不用擔心,今晚審過後,明天應該就能知道了。”内務府慎刑司的手段,他是最清楚的。這宮女就是銅皮鐵骨,一夜下來也熬不住。 ……這麼多年,能熬得下來的他也就見過一個。 四爺冷笑,這宮女要真有當年理親王身邊太監阿寶的忠義,他就賞她個全屍。 李薇此時對這個不知名的宮女生不出同情來,她隻想着要是天亮後真的能知道主使者是誰就好了。 結果寅時三刻,蘇培盛悄悄進來,隔着屏風對四爺禀報,她迷迷糊糊的聽到半句:“……一時不查,咬舌自盡了。” 四爺起身披上衣服出去,蘇培盛仍然放輕聲音:“受刑時嘴裡本來是塞了木球的,一遍刑後,傅鼐讓人把木球取下來,讓她答話。結果她就突然把舌頭給咬下來了。” 四爺是審過人的,深知這裡頭的門道,冷笑道:“不是有人在一邊看着嗎?怎麼沒攔住?” 熬不住刑想自盡的人多了,當年審毓慶宮的人時,日夜不停的審,除了打死的,一個自盡的都沒有。是他們不想死嗎?想死的是不少,就是沒一個能死成的。 上刑時旁邊都有監刑太監,就是防着吃刑不住要自盡。 這宮女這麼簡單就把舌頭咬了,那監刑太監是頭一天辦差嗎? 蘇培盛見萬歲面色不快,聲音放得更輕了:“說是監刑太監發現時已經伸手去掰那宮女的嘴,結果被咬斷了兩根手指。這會兒已經叫傅鼐給收押了。” 就算這人斷了兩根手指,受刑的人死了,他就脫不了幹系。聽說當時那人手指頭都顧不上撿就跪下來拼命磕頭,求傅大人饒命。最後還是叫人給拖下去了。 四爺見這時辰也差不多該起來了,就讓蘇培盛先去傳話,讓傅鼐接着審。宮女沒了,他要戴罪立功。要是再沒問出口供又死上一個,那連他都要說不清了。 傅鼐此時絕不敢再松懈了,隻怕他現在是最想問出口供的人了。 四爺轉身回寝室,剛繞過屏風就見素素已經坐起來了。 “你起這麼早幹什麼?”他溫柔笑道,把她手上的衣服拿到一旁,掀開被子讓她躺進去。“接着睡吧,這事不大。” 李薇聽他的躺回去,不明白他怎麼突然這麼輕松了? 四爺給她掖好被子,低聲解釋道:“别擔心,反正就那幾個搞鬼的,朕心裡都有數。咱們關門抓賊,不怕讓賊跑掉。” 他這麼一說,讓她也覺得好像沒那麼嚴重了。 他一邊輕輕拍着她,好像在哄她入睡,一邊仿佛是在自言自語的說:“他們是看錯朕了,以為朕是那種怕事的人嗎?” 李薇就真的在他的拍拂下又睡着了。等早上起來時,天已大亮。 玉瓶一邊侍候她起來,一邊說:“主子,淳郡王妃和側妃今天還要進來呢。” 李薇把這事忘得一幹二淨。昨天去見成太妃時還記在心裡的,不過現在她可真沒應酬的心情。 辰時初刻,七福晉和納喇氏進了翊坤宮。辰時三刻,她們兩人就告退了。 李薇沒廢話,先請七福晉去看望端儀,她這裡留下納喇氏把成太妃的意思一說,也把她給送過去了。交待送她們過去的玉瓶跟端儀的嬷嬷說,要是端儀願意可以留她們用個午膳。 她這裡滿心神都放在那個荷包案上了。 中午時,聽玉瓶說端儀沒留膳就把人送走了,李薇本來還想給到時賞兩個菜過去,此時還是照賞,不過是賞端儀。 膳桌剛擺上,她把給端儀的菜指出來,侍膳太監把菜撤下去放入食盒,蘇培盛來了,看着他身後的小太監手裡提着食盒就知道是賞菜。 蘇培盛進來就先道:“萬歲說了,貴主兒不必起身。” 說着侍膳太監從食盒裡把菜端出來,蘇培盛指着菜道:“這是萬歲說叫給貴主兒送來的,涼拌荠菜。說是十分新鮮難得的。” 宮裡别的菜好找,野菜就真的隻能吃新鮮了。 盤子裡的涼拌荠菜擺得很漂亮,扣成碗狀擺在白瓷盤中,上面點綴着一朵豆腐雕的花,蕊是雞蛋攤成薄皮後切絲做成的。 四爺也很喜歡這種菜,說不定就是禦膳房某位大廚特意做來讨好他的。 可他大概是吃了一口就給她送來了。 李薇的心裡一熱,特别想此時如果兩人在一張桌子上吃飯,就不用他把菜給她送來,結果他卻沒得吃了。 蘇培盛在一旁問:“貴主兒可喜歡?” “喜歡,喜歡。”李薇忙道,“萬歲那裡可還有?” 蘇培盛笑道:“禦膳房隻上了這一道。”萬歲不愛添菜,想再吃要等晚上那頓了。 其實他就不明白了,就這一道菜,有必要這麼送來送去的嗎?萬歲吃着好,晚上反正要跟貴妃一起用,到時再做不就有了? 李薇在桌子上掃了一圈,端起一旁的一道肉末豆腐道:“這個,勞公公給萬歲送去。” 蘇培盛就這麼卡了殼了。 這宮裡萬歲賞菜可沒少賞,但從來沒聽說過賞完還有妃子們再還給皇上的道的。 他不由得去看那肉末豆腐,看着确實像是肉末,可現在膳房肯定不敢用真肉末來做,大概又是貴妃出的主意。 養心殿裡,四爺與弘晖對坐用膳,殿中侍立着數十人,卻鴉雀不聞。 蘇培盛輕手輕腳的進來,就跟怕擾了這殿中的清靜一樣。他悄悄掃了眼弘晖,走過去站在四爺右側。 四爺看了他一眼,知道這奴才是有事,就放下筷子示意他說。 蘇培盛笑呵呵道:“奴才去了翊坤宮,貴主兒接了賞别提多歡喜了,還叫奴才又給您捎回來了一盤菜呢。” 這可真是稀奇了。 殿裡頭隻有四爺笑了,道:“端上來看看。”素素這是又想了什麼好吃的? 端上來是很普通的肉末炒豆腐,醬色的肉餡混在嫩白的豆腐之間,散發着濃濃的肉香味兒。 四爺好奇的挾了一塊一嘗,隻覺得這肉餡很有嚼勁。 他吃出來了,笑道:“這是炸黃豆?” 蘇培盛湊趣笑道:“還是萬歲聖明,貴主兒跟奴才說之前,奴才是一點都沒猜到啊。” 四爺含笑又吃了幾口,他倒尤愛這裡頭的炸黃豆,越嚼越香。 弘晖隻覺得随着皇阿瑪臉上的笑越來越多,殿中的氣氛也越來越好。連他都在不自覺時默默松了口氣。 今天,皇阿瑪仿佛在審視着他似的。 到了晚上,四爺特地要了那道肉末豆腐,李薇則是點了涼拌荠菜。兩人坐下用時,他道:“豆腐這麼吃着好,你也試試。” 這一招還是看動畫片學的,不過裡頭是麻婆豆腐。她把這招說給劉太監讓他試驗,今天是剛剛成功。本想吃着好了再給四爺介紹,沒想到中午一激動就讓蘇培盛給他端過去了。 李薇也把涼拌荠菜挾給他,道:“這菜就吃這一季,爺也試試。” 四爺笑着吃了,道:“你啊,今年吃完了,還有明年,不用這麼趕。”每回素素都好像吃完這一次,下次就沒有了似的那麼急。 李薇怔了下,她還沒發現,讓四爺這麼一說,好像是太饞了點。 ……可是好像也不是這麼回事。 看她愣了,四爺給她挾了一筷子:“不是說隻能吃這一季?快吃吧。” 她這回吃着就食不知味了,四爺看她好像忘了挾菜,就頻頻挾給她,蘇培盛一看就讓不相幹的人都出去了,就他和玉瓶留下侍候。 “怎麼吃飯也能發呆?”四爺笑道,給她盛了碗湯。 她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飯已經吃完了,再看屋裡也沒人了。 熱水送進來,是蘇培盛和玉瓶侍候他們二人洗漱的。 膳桌撤下去後,四爺本想去練字,可看她一晚上都在走神,就拉着她坐下來。“這一晚上都在想什麼?”他道,“是在擔心荷包的事?朕都說了,這事不大,你不用一直放在心上。” 李薇隻是發現了穿越對她最大的影響,好像就有種明天不可預測,所以有什麼好東西都要趕緊吞到肚子裡,有什麼好事就要趕緊享受。 她看着四爺,覺得他對她也是想趕緊吞下肚子的好東西,所以她對他才這麼大膽。 放在現代,她肯定不會這麼大膽示愛,坦然承認。 四爺沖她笑:“怎麼看着朕也能發呆?” 她也笑:“……因為我心裡都是爺。” 這話一說,四爺臉上的神情就變得更溫柔,更柔軟了。他輕輕嗯了聲,把她帶到懷裡摟住,歎道:“……朕知道,朕清楚着呢。”
329、騎馬 之後幾日,四爺都沒跟李薇再提起關于荷包的事。那些宮女審得如何了?幕後主使是不是東六宮的太妃? 他若無其事,她也隻好配合他。除了把弘?S叫來再三叮囑之外,别的也做不了什麼。 結果從弘?S那裡聽說,四爺看過他們的功課後,把尚書房的幾位師傅都給大罵了一頓,其中一個還被拖出去打闆子,就在乾清門口,引來衆人圍觀。那個挨打的師傅打完謝過恩還要繼續給他們上課,大家都很尴尬。 四爺給他們布置了下倍的功課,還讓騎射師傅拼命操練他們。 “大家都累壞了,兒子本來是有些擔心的,不過現在連擔心的功夫都沒有了。”弘?S說,他身上的肌肉确實都結實多了,看着身闆也高大了不少。 阿哥們都被一齊加壓,忙得連平時聊天的時間都沒有了。 除此之外,東六宮裡也漸漸冒出了一些不和諧的音符。不過跟弘?S或荷包無關。 長春宮曹得意和莊嬷嬷這幾日把東六宮裡的人都走遍了,他們兩個親自去景仁宮、鐘粹宮、承乾宮、延禧宮緻歉,然後就在宮門口立等着,把名單上太妃宮裡的人都帶走了。 各宮太妃都還算配合,有的送走了侍候多年的嬷嬷,還會贈些體已留個念想。 隻是這些人并非即刻出宮,而是全都先圈到空置的東五所去。幹嘛呢?查問是不是本人。這一查問就查出不少預料之外的東西了。 于是宮裡瞬間被各種陳年流言所包圍。 比如鈕钴祿家一皇後一貴妃,都是惠妃害死的。因為惠妃當時想當皇後,可是先帝封了鈕钴祿家一個皇後還不算,連後面那個小的都爬得比惠妃快,惠妃極為羨慕嫉妒恨。 比如當時榮妃為什麼孩子死的隻剩下一子一女?都是宜妃搞得鬼。因為當時榮妃比宜妃得寵。 再比如郭絡羅氏看不起良妃,最後良妃是被郭絡羅氏氣死的。 諸如此般,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外頭的人信不信不知道,但是哪怕隻為聽個熱鬧,這些流言也慢慢都跑出去了。 四爺大怒,下令徹查,看流言到底從何而起?是誰如此大膽構陷太妃娘娘們。可這一徹查,流言更多了。還牽扯出了當年理親王與先帝身邊的庶妃答應勾勾搭搭的香豔新聞。 說得有鼻子有眼的。說是某位乾清宮答應,早先在先帝身邊侍候時撞見過當時的太子,那答應嬌俏可人,太子一見之下不免傾心,就偷偷跟這答應背着先帝私會。 這答應還曾因病從乾清宮遷出來,太子就讓人小心照顧,等她病好後還幫她回到禦前繼續侍候。答應感念太子的深情,借着在禦前侍候的機會把彈劾太子的折子偷出來給太子看,被先帝當場拿住後咬緊牙關不肯說出太子。 最後就填了宮裡的一口井了。 李薇聽玉瓶說得繪聲繪色的,她暗地裡猜這裡頭可能有四爺的手筆,抹黑了一衆太妃是為了替弘?S遮掩,把理親王再給扯進來,難道他懷疑這事也跟理親王有關? 不過當着外人的面,她也隻是說:“這都哪兒跟哪兒啊?這些人真是太大膽了,連先帝與理親王也給編排。” 玉瓶是半信半疑,她從小在宮裡長大,深知這雕梁畫棟,錦繡世界下埋着多少屍骨。聽說前明時的太監都特别大膽,當時宮裡侍候的宮女都是外面的平民女子,他們私底下玩弄死的宮女不知有多少,連一些不受寵的妃嫔都逃不出他們的魔爪。 後來宮裡換上了她們這群包衣女子侍候,那些太監還是惡習不改。順治爺那會兒,宮裡蒙古妃子不受寵,有不少被太監引做了醜事的。 至于康熙爺那會兒阿哥們公主們生一個死一個,連生連死,有說是前明皇室的冤魂,也有說是各宮妃子娘娘們互相陷害搞得鬼。 她看看周圍,小聲說:“主子,聽說那答應當時離開乾清宮後就住在咱們旁邊的雨花閣裡。” 李薇沒想到流言發生地就是西六宮,還挨得這麼近。 她放下手上的錢串子,喊來趙全保,讓他帶人去雨花閣附近守着。 “要是有無故跑過去瞎轉悠的,都拿起來賞闆子。”流言歸流言,四爺肯定是不會在明面上支持這種流言傳播的。借着查流言的這股風聲,他已經在宮裡過了幾遍篩子了。 至于之前他說讓長春宮來辦這件事,李薇這會兒也明白過了。 如果這事一開始他就盤算着鬧大,那确實由皇後出面更合理。貴妃如果越俎代庖,四爺這出捉妖大戲就唱不正了。 趙全保在雨花閣蹲了兩天,還真抓到幾個鬼鬼崇崇去那邊的,有宮女有太監。他拿了人後自然要查問來曆,結果就問出個長春宮的。 李薇本意是殺雞儆猴,告訴西六宮的,東六宮再怎麼亂,西六宮不能跟着一起亂。結果現在騎虎難下了。 她想了想,讓趙全保悄悄跟曹得意說,把這個人給領回去了。後面長春宮怎麼處置她就不管了。 四爺知道她讓人蹲雨花閣的事,那裡目前還在修葺,沒住人。所以跑過去的人不必問都是有問題的。他問她蹲了幾天,抓住幾個時,她隻好說:“趙全保守了四天,抓了三個。兩個太監一個宮女。” 他就叫蘇培盛來問,她趕緊把尾巴添上:“爺,其中一個是長春宮的,我讓曹得意給領回去了。餘下兩個交到了慎刑司。” 四爺點點頭,看她這樣就安慰道:“沒事,你做得對。” 蘇培盛早就站在旁邊,四爺轉頭問他就一五一十的說了。包括長春宮那個,曹得意後來也交給他了,三個分開過刑審問,其中一對宮女太監是對食,聽說那裡是理親王和先帝答應偷情的地方,就想去那裡幽會找刺激。 李薇眼都瞪直了,聽說後面這太監和宮女還交待兩人還玩角色扮演,太監扮皇上,管宮女叫愛妃,宮女就稱陛下,萬歲。 四爺淡道:“都處置了,宮女留個全屍,準其家人收斂。另一個呢?” 蘇培盛道:“另一個太監是辛者庫的粗使,缺了四個門牙。”旁的還沒問出來。 “再審。”四爺道,“務要問出他嘴裡的實話。” 等蘇培盛下去,李薇見這屋裡氣氛緊張,就笑着說:“這人要缺了四個門牙,那還怎麼吃西瓜啊?” 四爺正想着,被她這話一打岔,登時就笑了:“人家不會用後面的牙咬?”說起西瓜來,就想起他親手開的兩處瓜田。一處是在以前的莊子上,現在已經并到了皇莊裡。一處就是圓明園的菜圃園。 今年的西瓜也該種下了。 四爺不由得閃了下神,去年,他還在圓明園裡親手操持那幾畝地,閑了繞着湖散散步,帶着素素和孩子坐一坐樓船。今年坐了這九五至尊的寶座,每日忙得連睡覺的功夫都沒有,倒是好久沒得閑了。 李薇看他仿佛陷入沉思,手還在一下下輕輕拍打着膝蓋,也不敢去打擾他。 四爺突然道:“今年委屈你們了。”說着就歎了聲。 對她來說,從圓明園搬進紫禁城,頭銜高了,磕頭的人多了,這日子卻未必就比以前過得舒服。這句委屈她就覺得很合适,可放在四爺身上就不一樣了。問他是圓明園好還是紫禁城好,那一定是紫禁城。 她道:“宮裡有宮裡的好,園子有園子的好。” 四爺歎了一會兒,說:“今年不能去圓明園了,不如朕帶你們去景山逛一逛?” 這宮裡一大攤的事,怎麼突然說要去景山? 不過四爺一向是說到做到的,他今天跟她說要去景山,第二天蘇培盛就把針線房的人帶來說要給她做新衣服了。 四爺打算帶他們去騎馬,她以前的騎裝都舊了。四爺就記着說幹脆趁這個機會多做幾件新的,蘇培盛笑道:“萬歲說以後貴主兒騎馬的機會多着呢,讓多備幾件。” 李薇站着讓針線房的嬷嬷們量了好半天的身,她量完還有額爾赫,連弘?也有份。 見了四爺後,他還問量好了沒? 她道:“都量好了。爺,都有誰一起去?” 四爺想放松,就說:“沒旁人,就咱們一家人去。” 這個一家人的範圍有多小?李薇當時沒問,做好準備可能會有長春宮。結果到了去景山的那天,她發現長春宮是沒跟着一起來,倒是弘晖帶着弘晰出現了。 四爺把她從車上扶下來,弘晖等一排高大的男孩一起給她行禮問安。 李薇還沒見過弘晰,一直以來是隻聞其名,未見其人。 四爺就指着弘晰笑道:“他大概你沒有印象,這是弘晰。” 理親王的長子。 弘晰雖然站在弘晖身側,但比弘晖還略高半頭。他溫文儒雅,身穿一件寶藍常服,腰上懸着一塊白玉佩。 他既恭敬,又不失親近的對李薇道:“給李額娘請安。” 李薇發現四爺當時就高興起來了,望着弘晰就像自家子侄。雖然按說四爺與弘晰的血緣也相當近,但那種親近的姿态并不是做假。 她也就從善如流的還了半禮,笑着說:“難得出來,玩得高興點。聽弘?S說你們最近的功課多的連吃飯都要捧着書。” 面前的一群大男孩都互相笑話起來。 四爺故意沉了臉:“弘?S,你還敢跟你額娘報怨?上回交上來的功課,你寫的連弘時的都不如。” 弘?S立刻低頭規規矩矩的。 弘晰連忙求情道:“汗阿瑪,先饒了弘?S這一回,等晚上回去我盯着他重新寫一篇,明早上就讓他交上去。” 四爺滿意的點點頭,叮囑弘晰道:“你替朕看着他們這群小的。” 然後他就把這群孩子給撒出去了,讓他們随便跑,帶齊侍衛就行。還讓弘?S看着點額爾赫。幾個男孩帶着侍衛,上馬後就跟一群野孩子一樣瞬間就跑遠了。 李薇見四爺不去,往年他都是帶着孩子們一起跑的。 “爺,您不去跑跑?我一個人沒事,一會兒我也想騎上去走一走呢。”她道。 她騎馬那都不能叫跑,而是前頭有人牽着,讓馬小跑着。她就在馬上坐着。在生弘昀以前,她偶爾去莊子上還能跑一跑,之後就再也沒跑過了。 現在讓她自己跑,她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技術。 四爺牽着她慢慢往裡走,笑道:“朕也不想跑。”他看着早就看不到影子的孩子們,惆怅的歎了聲:“朕老了,跑不動了。” 李薇秒懂的想:他是跑不過弘晖、弘?S他們了。 不過他要是真上了馬,弘晖他們肯定不敢跑得比他快。但四爺要臉,讓孩子們讓着他就更不是滋味了,幹脆就不跑。 隻是景山這地方太大,不跑一跑太浪費了。 走了沒一會兒,李薇蠢蠢欲動,四爺也說:“要不牽馬來,朕陪你跑一跑?” 跟她跑,四爺的信心肯定是足的。 她點頭,蘇培盛就趕緊讓人把馬牽來。 李薇的馬還是以前在莊子上的那匹,長得高大多了,正值壯年。雖然多年沒見,但顯然它還記得她,一看到她就溫柔的打了一串親呢的唿哨。 她拿了糖去逗它,被它溫熱的大舌頭舔得手心裡癢癢的。她抱着它的脖子撫摸它,給它抓癢,喜歡得不得了。 那邊四爺都騎上去了,蘇培盛想去催催貴主兒,被四爺使眼色制止了。 李薇過足了瘾,他才笑道:“該早帶你來看它的,馬是極忠誠的,它認了你為主人,這輩子就不會再讓第二個人騎了。” 别的馬是不是這樣她不知道,但四爺既然這麼說,這匹馬就一定是這樣。 這下讓她感覺十分對不起這匹馬,就算不能騎,她也應該常去看看它。 她又抱着馬頭親熱了一會兒才在趙全保和玉瓶的幫助下翻身上馬。等她坐穩,侍候馬的太監就牽好缰繩站在那裡了。 四爺抖了抖馬缰,問:“準備好了嗎?” 李薇一點頭,他一夾馬腹就沖出去了。 她在後面哎哎叫着,卻還是讓太監牽着慢慢的跟上去。 四爺在前頭撒歡,往前沖一陣再拐回來,看她坐得還穩,就讓太監把馬缰松開,對她道:“你也跑跑試試。” 其實她也早就想跑了,騎馬騎一會兒就容易自信爆棚,老這麼慢吞吞走着多沒意思? 侍候馬的太監退開,她也跟着一抖缰繩,籲道:“走。”,然後輕輕夾了下馬腹。 跨|下的馬就像知道她的心意一樣,輕快的小步跑起來。 四爺跑得比她快得多,讓她看那也是風馳電掣一般,她這就像散步了。 和煦的微風迎面吹來,周圍是連綿的青山,遠處還能看到弘?S等人的旗幟高高揚起,讓他們能一眼看到孩子們在哪裡。 “他們在那邊打獵嗎?”她指着山林那頭的弘?S的旗幟說,看旗弘昀和弘時都在那裡。 四爺跑完一圈回來有些喘,放松馬缰讓馬兒也輕松一下,道:“沒有,怕他們箭上沒準頭,誤傷别人。” 看着山腳仿佛就在不遠處,李薇起了比賽的心思,指着山腳道:“爺,咱倆比一比吧?” 四爺愣了,跟着看她的表情都有些哭笑不得了,他搖頭想了半天,才點頭說:“好吧,你先跑,朕讓你一刻鐘。” 讓一刻鐘?一刻鐘都夠跑個來回了。 雖說望山跑死馬,但她以前來過景山(公園版),記得到山腳下也花不了多少功夫。何況她現在又騎着馬。 李薇知道她跟四爺的實力相差懸殊,但本來就是遊戲嘛,她就沒打算赢,可是讓她一刻鐘也太誇張了。 四爺就看她氣呼呼的一抖缰繩,一夾馬腹,那馬就一路輕快的小跑着向山腳下而去了。 要是在草原上這樣跑,連隻羊都跑不過。 四爺覺得笑吧,太過分,可不笑吧,又太難。 一隊人就跟罰站似的跟四爺一道看着貴主兒的馬踏着小碎步往前跑,跑啊跑,跑啊跑,跑啊跑…… 四爺掏出懷表看看時間,有一刻鐘了,就一抖缰繩追上去了。 李薇在前頭就覺得這時間過得真慢啊,怎麼還沒跑到?看看馬都開始喘氣了,她也覺得胃快颠出來了,然後就像身邊過了一道閃電,一眨眼的功夫,四爺就越過她沖過去了! 等四爺跑到山腳下再繞回來,她幹脆投降,也不跑了,放開馬缰由着馬兒自己随便走。 四爺跑回來頗覺得跑得十分不過瘾,跟她說:“怎麼不跑了?不是你要比的嗎?” 李薇沒想到她現在膽子是真變小了,以前還敢甩空鞭讓馬跑快點,現在是一點都不敢了。 “比不過您呗。”她道。 四爺笑了下,下了自己的馬,翻身上了她的馬,就坐在她身後。 李薇被他突然這一招吓得趕緊往肯坐,怕把他給擠下去。 “别動,就這麼坐着就行。”他從後面伸手握着缰,用缰繩輕輕打了下馬頸,馬兒就陡然加快腳步跑起來了! 李薇一聲驚呼,跟着就笑起來。 四爺見此,又打了兩下,馬兒跑得更快了。 “啊!”李薇忍不住短促的尖叫了聲。 “怕什麼?有朕帶着你呢。”他從後面伸出一隻手摟住她的腰,往前坐了坐,兩條大腿幾乎是把她給夾住了。 然後他微微向前伏身,她也忍不住前傾,手不自覺的就抓住了馬鬃。 他在她耳邊說:“不要抓馬鬃。” 她就隻好抓住他的手。 他帶着她在周圍繞了一大圈,還穿到了旁邊的小林裡。跑出來後才看到侍衛們就守在林子邊上,蘇培盛幾個也都跟着,就是模樣有點狼狽。 四爺看了眼天色,道:“紮營吧。” 蘇培盛臉上被曬得一層油汗,苦哈哈的再去看着人紮帳篷,還要掂記着侍候四爺。 四爺仍然帶着她在馬上,等帳篷紮好後才下去。 等她的腳踩到地面,才覺得剛才騎馬騎得兩條大腿都是僵的。一下馬就倒在他身上了。 四爺趕緊扶住她,笑道:“瞧你這本事,還想跟朕賽馬。” 玉瓶想要過來扶她,可四爺直接将她打橫抱起。 李薇頓時臉都紅暴了! 這裡都是人! 又不是東小院! 結果随行的侍衛中居然還有敢叫好的。 不等她去看是誰這麼大膽,四爺卻像受了鼓舞一樣把她給抱進了帳篷。 進了帳篷後,熟悉的蘇培盛他們也都視若無睹般,四爺把她放到榻上還是一臉得意,蘇培盛他們一臉‘這太正常了’的神情侍候他洗漱更衣。 叫李薇都覺得是不是她太大驚小怪了? 或許這是很正常的事。 直到玉瓶也進來侍候她梳洗,看玉瓶那一臉紅暴的樣子,李薇才明白,其實不是她太奇怪。 根本是四爺太沒下限,而他身邊的人都時刻跟他保持一緻而已。 她算是找到古往今來的皇帝都越來越沒下限的原因了。
330、四爺 李薇跟着玉瓶去屏風後換衣服(是的,就算隻是跑了會兒馬也要換衣服的),帳篷雖然夠大,但四爺跟她在一個帳篷裡,也就是隔着道屏風更衣。 她見四爺連裡衣都換了,就知道剛才跑嗨後他出汗了。 他挺愛出汗的,平常人就是微微出汗,他就大汗淋漓。以前的白大夫和現在的黃太醫都說他這是中氣不固的表現。怎麼治不好說,隻能慢慢食補加藥補一起來。 等他們換過衣服出來,帳篷外已經開始備膳了。 李薇還是頭一回看到皇上出來玩一趟帶的人有多少,哪怕他隻是到紫禁城後的景山玩個一天,就吃一頓飯,随行的禦膳班子也來了十好幾輛車,并且大大小小的帳篷也支起來了,不能支帳篷也搭了棚子。 打眼一瞧,少說也有一百來個人在那裡忙活着。 其實她打聽過了,膳房帶來的多數都是半成品。像湯羹類的都是用車連爐子一塊運過來。其他的除了新鮮的蔬菜是洗幹淨沒有切的以外,别的原料都隻剩下鍋一個步驟了。 蘇培盛過來問:“萬歲,您是在哪兒用?” 天氣晴好,四爺舉目望了望湛藍的天空,指着不遠處的一個緩坡道:“就在那裡吧。” 蘇培盛趕緊再讓人去設布障,鋪地氈
,還要準備矮榻等坐具。然後再過來恭請萬歲移駕。李薇想席地而坐,跟四爺小聲提了句,四爺點頭說好,讓他們就留下了矮桌,原來的椅子等都撤下去。 席地而坐果然更有意境了。 他們正對着的就是一片緩緩向下的坡地,坡地盡頭是一片森林。坐在這裡很有一覽衆山小的感受。 李薇正歡樂的數着孩子們的旗都在哪裡,來的時候就說過中午不必特地聚在一起用膳,所以這會兒這群玩瘋了的孩子沒一個回來的。 蘇培盛過來問四爺想用點什麼,他愧疚道:“這裡j□j不齊,要委屈萬歲跟貴主兒了。” 隻是做飯的人就帶了一百多,委屈不着的。 四爺挺大度的說:“無妨,在宮裡什麼都能吃着,在外頭就不必講究了。” 跟着蘇培盛送上菜單子,四爺挑了幾個,問她想吃什麼,她伏首去看:“我隻要一個拔絲蘋果就行。” 四爺點了幾個炒時蔬就讓他們照這個上,李薇看那一百多人的禦膳班子,深深的替他們不值啊。特地擡過來的東西隻怕大部分都要再原樣擡回去了。 不過,四爺接着也給弘晖他們都點了三五道菜,比起他吃的幾樣小炒全是大菜。除了給孩子們點了,跟着出來的侍衛們也都有份。她聽他特别點出一串人名,好像個個都很熟,她就隻記得安巴,這是弘?S身邊的侍衛。 這是說他把幾個孩子身邊得用的侍衛全都記住了。 能當皇帝的都有個好腦子。 賞了菜下去,自然還要來謝恩。于是他們用膳時動不動一擡頭就看到不遠處有個人在沖四爺磕頭。不好打擾主子們用膳,所以謝恩就簡化成在一邊磕個頭。 但也有被蘇培盛親自領上來的,都是弘晖他們幾個身邊侍候的。唯有弘?S是讓安巴過來的。 四爺自己雖然武力不大行,但最愛滿人勇武。 他見跟在蘇培盛身後一個彪形大漢,不由得放下筷子讓他靠近說話。 安巴單膝跪地,道:“二阿哥遣奴才來謝萬歲賞菜,奴才也要謝萬歲特意賞給奴才們的菜。”說罷兩膝跪下,砰砰砰磕了好幾個響頭。 四爺笑道:“起來,起來。嗯,朕記得你,你的弓箭好。” 安巴大喜過望,他當年進四貝勒府時可沒想過還有如今的造化!以為這輩子最多也就是侍候個王府世子了,沒料到萬歲一朝出淵,竟是一條潛龍。連着他侍候的二阿哥也成了龍子鳳孫。 得萬歲垂詢,安巴努力鎮定下來,垂首道:“奴才不敢懈怠,隻是一心侍候二阿哥。” 他這個馬屁拍對了,四爺連連點頭,讓人賞了他們一甕素酒。 等他走後,四爺還對李薇道:“這是個忠仆。有他在弘?S身邊,朕也能放心了。” 當時安巴要是馬上就對四爺表忠心獻殷勤,肯定就得不到這個考語了。皇上說的都是金口玉言,安巴有這個忠心的标簽,那就是國家免檢産品了。 李薇也覺得安巴聰明,能在現在的四爺面前還能說出這麼有條理的話可不容易。 就像原來的三爺,現在的誠郡王,自從四爺登基後是各種跪舔。可四爺不買他的賬,就連他最早把女兒送進宮裡,都被四爺說‘毫無慈父之心’。 這就是拍馬屁拍到馬蹄上的。 李薇一直很想給誠郡王點蠟,因為他不知道四爺對他的感觀(四爺都是私底下跟她吐槽的),聽說最近天天給四爺遞一個請安折子,裡面是各種的溢美之辭。 那是因為四爺平時太忙,最讨厭有人沒事幹進來找他聊天說閑話。浪費時間! 這可跟先帝那會兒完全不同了。以前乾清宮尚書房(當時不叫這個名兒)候見的人能多得擠到門外去。 雖然這麼等着也未必能見到先帝,但先帝還是給人能見着他的希望的。她記得以前四爺就常常去候見,但常是候上一天就落下一句‘今天萬歲不見人了,諸位請回吧’。 四爺則是壓根不讓人來了,每天候見的多數都是來述職的,他見一見,問下履曆,聊一聊看看這人的品性,然後就讓人回去等消息,看是把人往哪裡放。 他還給人考評,中上,上上,中下,下下等。 李薇聽說外官四品以上他都要見過後才能給人派官,就覺得他不累死誰累死?這擺明是人事部長,副總經理的活。他應該隻需要确定下總經理,副總經理,然後把活安排下去就行了。他的主要任務是喝着咖啡跟他的團隊說‘我覺得大豆現在不錯,咱們做一筆吧’這樣。 制定目标,把握方向才是他該做的,日常小事就不要管了。 可這種話她不能跟他說,隻好天天像念經一樣問他這種小事都要由你來做,那些大臣都是吃幹飯的! 她這麼半真半假的抱怨,他也不生氣,笑着說:“朕不看一眼不放心。”說完歎氣,“這放出去就是一方父母,萬一疏忽了,放出去的不是能吏,是個刮地皮的,那裡的百姓就要吃苦了。” 拔絲蘋果送上來,四爺好玩的也去挾了一塊,拖出了長長的糖絲,李薇在旁邊給他拍手,結果他挾出來喂到了她的嘴裡,糖絲一直拖到了前襟上。 她吃得開心,一面也慶幸今天出來衣服帶得夠多。 菜涼了以後,絲就拔不起來了。但外皮甜香,蘋果微酸的口感讓她愛不釋口,四爺看她把一盤都快幹掉了,趕緊讓人端下去:“你喜歡,回去再讓人給你做,這裡是外頭,落灰。” 可就剩兩塊了,不吃可惜啊。 四爺看她的眼睛還挂在蘋果上,祭出殺手锏:“這個太甜了,吃了會發胖。” 他伏在她耳邊小聲這麼一句,就叫她對那兩塊蘋果徹底沒了興趣。 看她喪氣的樣子,他還樂得哈哈大笑。 然後塞給她一串炸鹌鹑蛋,笑道:“吃這個吧,剛才就見你吃那盤拔絲蘋果了,正經菜沒吃幾口。” 各種串串今天也跟着出來了,大概是這麼着實在是很方便,李薇就在侍衛手裡見着了下面有根棍棍的大餅和饽饽。很像以前學校裡賣的棍棍面包啊。 他們管這個叫面串,可能跟肉串是相對的。 除了面串,當然也有豆腐串,菜串,餅夾菜也流傳出去了。今天跟出來的侍衛要是沒時間去吃飯的,手裡不是餅夾菜就是串串。 聽說四爺在養心殿幹活時,見被他‘連累’的衆位大臣們連出去吃飯的時間都沒有,就讓人做了餅夾菜過來,還有雞蛋灌餅。 用過膳後,四爺喊人把孩子們都叫回來了。馬上就該回去了,他解下身上帶的玉佩當做彩頭,讓大家來賽馬和比射箭。不管是奴才還是主子都混到一塊比了。 弘晖他們就把自己身邊射箭最好的侍衛給喊出來,跟主子們編成一隊。 遠處的樹林裡早就讓禦林軍過去了,這邊一聲令下,那邊林子裡就開始往天上打炮,把林中的鳥都驚了起來。 這邊立刻是一片的引弓向天,嗖嗖嗖一排箭就射出去了。 這時就能看出差距來了。 侍衛們多數手中一次就拿了幾支箭,也有一口氣射雙箭或三箭的。弘晖他們就是規規矩矩的一次一支箭的射,隻是要從腰上的箭壺裡拿箭就要比侍衛們慢上數息。時間一長,這個差距越來越大。 李薇發現四爺并沒生氣,隻是輕輕搖了搖頭,“還差得遠呢。” 這些阿哥們不是靠武藝吃飯,他們練弓箭也隻是表示沒有丢掉滿人的尚武之風而已,說白了都是花架子。 連李薇都能看出來,弘晖他們的姿勢全都完美無缺,就是太完美了,追求的方向錯了。現在不是讓他們擺架子做射箭教學,而是射天上的鳥。 在鳥落下來前,箭壺裡的箭必須射完,不然這臉就丢大了。 侍衛們都是圖射得又多又快,兼顧準頭。 其中有幾個侍衛一看就是下過戰場的,多餘的動作幾乎沒有,看着仿佛很輕松很氣定神閑,但射得一點都不慢。 侍衛們的箭射完了就先退下來了,弘晖他們也在鳥落下前把箭射光了。 李薇不由得松了口氣,她剛才就擔心弘時落後。 四爺讓人去拾箭和獵物,少頃,等人回來後,箭一支未少,獵物以弘晖和他的侍衛中的最多。 這個結果也是理所當然的。 四爺把玉佩賞給弘晖,其他人都各得了一副新弓。 今天的郊遊算是圓滿結束了。 回到宮裡後,她想回翊坤宮洗漱整理。今天出去外面玩了一整天,肯定是要趕在太陽落山前沐浴的。 結果四爺拉着她:“随朕回養心殿,那邊什麼都有。” 在什麼都有的養心殿裡,他們各占一個屋洗了澡,出來都是披着三尺長的頭發。坐到榻上喝着茶,她身後站着玉瓶和玉盞,四爺身後是兩個太監,一起給他們弄幹頭發。 這個真是個大工程。天熱不能用熏籠或火盆,隻能慢慢用幹布吸幹水分。 李薇自覺這是她嫁給四爺後最狼狽的一面了,以前哪怕是生孩子後見他,那都是穿戴整齊,臉上化淡妝的。 可今天她是濕着頭發出來的,臉上什麼都沒塗。 四爺一看居然說:“瞧着像小了好幾歲。” 李薇摸了下臉,心道那要不日後當着他的面就不化妝了? 兩人都坐着沒事幹,于是他批折子,她看戲本子。天漸漸暗下來後,屋裡點上了燈。 四爺道:“晚上你想用點什麼?” 李薇捧着的這個戲本子是個苦情戲,大家小姐跟窮秀才。這會兒兩人正擠在一個四面透風的破屋子裡,大家小姐問苦讀的秀才想吃點什麼?窮秀才懷念的說:“當年喝過我娘親手做的一碗面湯,現在想喝也喝不着了。” 面湯值什麼? 大家小姐褪了手上一隻三兩三的金镯子(敗家啊!),去跟隔壁鄰居換了半袋面(太敗家了!),回來給窮秀才攪了一鍋面湯,兩人就着鹹菜幸福的喝完了。 就喝面湯?好歹來個饅頭啊。 所以四爺這麼一問,她就說:“雞蛋面湯吧,再做個炒饅頭?” 四爺怔了下,說:“要不要炒兩個菜?” 蘇培盛在一邊都聽不下去了,拿金碗喝面湯,貴主兒就是牛。 最後端上來的當然不可能隻有面湯,還有八寶粥、綠豆百合薏米粥、核桃粥、糯米紅棗粥、山藥粥等等。 還有四爺說要讓她吃個夠的拔絲蘋果。 吃飯時,四爺問她這次的戲本子好不好看。她捧着的這本是這次最喜歡的一本,用文藝點的話說,作者是個有生活的人。 四爺好笑:“哦?這是怎麼說?” 李薇拿着戲本子給他講:“寫這戲的人肯定過過苦日子。”簡直太門清了。 他不但寫了好幾次大家小姐在窮秀才的指點下去哪裡哪裡挖野菜,窮秀才還因為大家小姐把蘿蔔葉給扔了而心疼的痛哭流涕(小姐你找這人圖什麼?)。 她問四爺:“像您這樣的就肯定不知道蘿蔔葉子能吃。”她就不知道。 四爺咽下嘴裡湯,慢條斯理的說:“朕怎麼不知?朕還吃過涼拌蘿蔔葉呢。” 李薇馬上回憶她有沒有給四爺吃過。不過不對啊,她給四爺吃的都是她吃過好的,蘿蔔葉子她沒吃過,肯定沒給他介紹。 四爺就說起他在康熙三十六年去河南時,那一路上吃不着新鮮的蔬菜,他就吃了不少的野菜。這蘿蔔葉子廚子也是煞費苦心的,先拿水滾過,再拿花椒水、辣椒水、蒜茸等拌來除澀味,還滴香油來提香。 他歎道:“就算是這樣一盤廚子費盡功夫做出來的,朕當時吃着都覺得拉嗓子。” 說是那盤菜讓他認識到他是一個多麼嬌生慣養的阿哥也不為過。 在京裡認為這天下沒有什麼難處能難到他,出發後一盤菜就讓他嘗盡了苦頭。要是沒有素素當時弄出來的速食調料塊,他都不知道這一路是怎麼過的。 他這麼感歎過後,等晚上膳桌撤下去,他居然不去看他的修仙書,湊過來跟她一起看這個戲本子。 窮秀才最後當然是要去考試的,考了三年。大家小姐就留下來看着那個破房子,順便苦守寒窯。她還有段唱詞,說以前隻是吹吹風丫頭就緊張得不得了,在太陽下站一站也不行,每天起來都要貼花黃,着羅衫,金銀珠玉數都數不完(李薇認為大家小姐有一滴滴的後悔,姑娘你總算沒傻到家!)。 現在卻是手越來越粗,臉越來越老,段郎啊,等你回來就該不認識奴了。 然後窮秀才回來确實一開始沒認識這位頭發枯黃,雙手長滿凍瘡和傷口,弓背彎腰的大家小姐。 “大娘,”他這麼開口,“住在這裡的我媳婦,您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大家小姐自慚容顔不在配不上秀才了,就說大家小姐死了,還給秀才指了個墳頭。秀才把包袱一扔,嗚哩哇啦的去哭墳了。等他哭了一天一夜後,才發現這墳頭至少是十年了。這才想起剛才那大娘好眼熟,啊,必定是我的娟兒。 而這邊,大家小姐本來是想自殺的,然後也哭了一天一夜的戲,哭她和段郎有緣無份,下輩子她變花變鳥變露水都要再來見段郎一面。 然後段郎來了,兩人抱頭痛哭,HE。 這算是沒有一個JP的好本子了,雖然還是女神愛廢材的老套路。所以才讓李薇再三捧着讀。 等兩人合看一頁,費事的看完後,她正想跟四爺讨論一下,就見他雙眼含淚! 李薇=口=了。 四爺掩卷歎息,感慨道:“這王如娟就如素素一樣。” 她才沒那麼蠢好嗎?四爺您是頂級高富帥啊。換成窮秀才那樣她是絕不會腦殘去倒貼的。四爺您怎麼會覺得那窮秀都跟您有一咪咪的相同點呢? 完全是兩個物種嘛。 然後四爺說了她半晚上的好話,歎來歎去都是說他就像那段譽(這名字真好聽),她就是那心甘情願倒貼的王大小姐。 她以為他歎完就算了,結果第二天,他讓蘇培盛把這一本送到升平署,讓他們就照這個排戲,等過了孝期他要與貴妃共賞。 他還回頭對她說:“到時朕與素素一道去看。” 李薇:“……呵呵。”她一定會笑場的。 331、潛移默化 自打四爺給升平署送去那個戲本子之後,引發了一個不太讓人愉快的後果。 那就是接下來給她送的戲本子都是苦情戲了,各種獨守寒窯,女子主動下堂求去。有一個最?澹?丈夫功成名就大紅花轎來娶了,她跪在花轎前死活不肯上轎,唱了三折的戲讓丈夫去另娶門當戶對的年輕女紙,說她各種配不上丈夫雲雲。 李薇==…… 她終于發現寫戲本子的都是男人了,他們怎麼就沒想過重點是那一本那個段郎從頭到尾沒第二個人呢?王如娟的戲份她都是狂笑着過來的好嗎? 在男人的想像中,女人賢惠起來不但要給他們納小妾,納不回來還能氣死,還要一到人老珠黃就要主動下堂讓位。不管男女都是人,這要多扭曲的腦回路才能像男人想的一樣賢惠啊。 等四爺看到她晚上不看戲本子,而是編銅錢後,就好奇的問她是都看完了? 她說:“都不好看,那都寫得是什麼啊。” 四爺晚上本來就是消遣的,聞言就放下手裡的修仙書,請她詳細道來。 她就倒了,倒完痛快道:“什麼事都要合理才行,這些戲本子就是不合理,它寫出來的都是男人想像中最想要的女人,而不是真正的女人。女人也是人,她們的想法跟男人不會有那麼大的差别的。” 四爺仿佛若有所思的點頭,歎道:“是啊,人皆有私心。古往今來,堪為表率的女子隻是鳳毛麟角。” 李薇想了下,他這話意思對,就是是反方觀點。 她就不該跟一古代男人說這個。 改正錯誤很及時的她坐過去,看他還在看那本《金丹大要》,上面居然還有不少四爺的批注。反正她也沒書看,銅錢早編夠了,幹脆給四爺講故事吧。 四爺從善如流的聽她講雍熙的故事,從晚上講到兩人洗漱,再到躺到床上還在講。 李薇講到雍熙又拒絕了一位仙子的追求,努力追求大道,四爺好笑的打斷她:“怎麼小師妹,小丫環,月洞仙的仙子,拂靈山的仙子都被雍熙拒絕了呢?”出來個女人三句話内,素素就把人家給趕下場了。 李薇義正嚴辭的說:“要修仙自然就要清心寡欲嘛。”關注下重點好不好,雍熙馬上就要第一次門内大比了,這是他被元嬰老祖收為弟子的關鍵啊。 四爺嚴肅點頭,嗯嗯的說:“繼續講吧。” 他摟着素素,她就這麼靠在他懷裡雲山霧罩的編得十分起勁。聽到雍熙一上場就連赢十八局,把這個修仙大派昆侖山的山長首徒給一招放翻,台上一群長老啧啧稱奇,台下一群小弟嗷嗷亂叫。 四爺憋出笑,聽她一邊比劃一邊道:“突然!山邊飛來一片雲!雲上站着個人!他就是雍熙的師傅!” 他想提醒她,雍熙的師傅就在台上坐着呢,不過想想這個雲上的大概是未來的師傅。 李薇着重用很長一段話說這師傅是多牛掰的人,然後師傅就把雍熙給收了。再看剛才被一招放翻的山長首徒,元嬰大能嘲笑道:“這一身境界全是用丹藥堆上去的,連個才修三年仙的娃娃都比不過,實在可笑。” 注:雍熙上山隻有三年,人家以前還在當王爺呢。 李薇正打算繼續講雍熙被元嬰師傅帶到洞府,得了能裝一個小千世界的空間戒指,土豪極了! 四爺打斷她好奇的問:“吃丹藥不好嗎?” 磕藥流一貫是修仙小說所鄙視的吧? 李薇被打斷思路,想了下才說:“應該吧?修仙嘛,修自身,靠吃藥修不出來的吧?就跟一個人練一身功夫,另一個人拿一把名劍一樣?一個是靠自己,一個是靠外力。” 前面可能四爺還不能理解(接受?),但後面的他就能聽懂了。 一直到睡着前,李薇的故事已經講到了雍熙離開小水界,前往大水界,去開新地圖了,四爺眼神放空,手在她背後輕輕拍着,時不時的跟一句‘後來呢?’。 外面蘇培盛就聽着兩個主子不停的說着悄悄話,看時辰差不多了就過來提醒下。 李薇才鳴金收兵,激動的問四爺:“好聽嗎?” 四爺笑:“好聽。”雖然後面沒聽,但素素講得這麼高興,一定好聽。 他喊蘇培盛端水來,蘇培盛心道說那麼多話,不渴才奇怪呢。 四爺接過茶喂她喝了半盞,讓人拿出去後就熄燈了。 等屋裡都暗下來了,素素也很快睡着了(真是數十年如一日啊),他卻沒什麼睡意。 素素講的故事雖然是她自己編的,但說來也有幾分道理。 道家的丹藥大多是能讓人排除身體的污穢,以清白潔淨的身體登入仙界。 不過照素素說的,難道真要靠自身去排除污穢? ……可這世上去哪裡找修仙的功法和靈泉呢?== 早上,李薇就聽到四爺問她聽沒聽過哪裡有靈泉,她想了想:“江南?”聽說有個趵突泉? 江南嗎……四爺想,不如就讓人在江南那邊的名山裡尋訪一番? 正好十三在那裡,就讓他沒事去打聽打聽吧。 等四爺去了前殿就即刻寫了封信給怡親王,寫完讓蘇培盛去翊坤宮問貴妃要不要也交待兩句什麼。 蘇培盛隻好跑一趟翊坤宮。李薇聽說是要寫給十三爺,問她這邊要帶什麼話,她就道:“那就跟十三爺說,兆佳氏給他生了個兒子。” 柳嬷嬷傳話進來,說已經生了,母子均安。李薇就請她再替兆佳氏坐月子,等怡親王回京後再讓她回宮,然後賞了不少東西下去。 四爺記得這件事,他當時還替怡親王的這個兒子賜了名字。 這封信就以四百裡加急的速度送出了京,聽說信是送到江南給怡親王時,京時不少人都猜,這是萬歲在催怡親王趕緊把曹家給幹掉嗎? 隔了沒兩天,翊坤宮就接到了平郡王府的求見牌子。 李薇對平郡王福晉曹佳氏還算有印象,四爺說是曹家人嘛。她看了下自己的行事曆,發現最近的時間是在四天後,就讓人給平郡王府回話,四天後可以進來了。 這兩天她要忙的是新宮女的事。 宮女入選跟秀女差不了多少。首先要查的就是人跟名字對不對得上。秀女進宮還有光宗耀祖的一天呢,宮女進宮就純粹是受苦受罪了。 現在跟剛入京時不同,上三旗包衣在經過這麼多年的積累後,走出去也有不少是大戶人家了。他們真能舍得自己女兒進宮受那份罪? 有願意進來的,不管是忠心也好,還是為了博一份富貴也好。甯壽宮太後就是個好例子。當宮女未必沒有出頭的一天。 當然也有不願意進來的。 此時就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了。 查驗是否本人,也是通過查問來曆姓名,家裡的阿瑪額娘等,還有專門把家裡挨得近的編在一起,鼓勵互相檢舉揭發的。 這一關過了後,重點就是查宮女們是否有病,是否身帶殘疾等等。 宮女裡邊也有長得格外好看的。 李薇從來沒打聽過這個,但她還是第一時間得到了面容姣好的宮女名單。 趙全保在她攤開宮女名冊時,悄悄告訴她:“主子,每頁的最後兩行名字就是。” 李薇甚?澹?這種作弊辦法真是簡單有效啊。 等四爺問她新宮女挑得如何了? 李薇發現她還真的小心避開了所有後兩行的名字,道:“先挑了這些,等驗看過後再交給嬷嬷們調|教。” 她真心感激悄悄提醒她的人,不管這是不是宮裡約定俗成的規矩。 四爺點點頭,囑咐道:“這些你都不用操心,交給他們去辦就是了,等帶來給你看時,你再挑幾個合眼緣的。” 李薇趁機勸他:“爺也應該如此,把送到您面前來的事按從大到小排個順序,爺隻管盯着最大的那幾件事,辦得不好就撤了他們。” 四爺好笑的問她:“就照你說的,那要怎麼發現官員們辦得好不好呢?”官官相護,自古皆然。 “爺用的那個候補官辦法不就挺好的?到時就讓候補官去看着。候補的想當官,肯定會一心一意的盯着他們的。” 四爺沒想到她還記得這個,笑着說:“這個辦法倒不錯。”隻是實行起來沒那麼容易,候補官為了想當官,也會構陷官員的。到時狗咬狗,讓他怎麼分辨忠奸? 隻是素素這是擔心他太辛苦。 四爺安慰她道:“不用擔心,朕現在一天三餐都好好吃,每天睡足三個時辰。” 他把她拉到懷裡摟着說:“再說,還有素素看着朕呢。”332、天家母子 翊坤宮裡,趙全保:“下一組。” 然後殿中站着的這六個宮女退下,另外一隊再上來,在殿中排成方隊以供檢閱。 李薇看了一上午的人,基本上也就是看看合不合眼緣,多少剔出去那麼一兩個,然後點頭蓋章就是。 東西六宮換宮女的事已經進行到最後階段了。 她看過再給長春宮看,然後這些宮女就可以進行入職培訓,再分發到各個宮裡去。 李薇深知美人都是比出來的,真把一群美女放一起,反而會降低她們的影響力。所以她給西六宮各處挑選的宮女都是要求中上的顔,氣質風度都要夠好。 不然讓四爺習慣宮女們的美貌度後,再一見秀女就驚為天人?她才不做那麼蠢的事呢。 事實上好幾個美得不輸給她的都被留下來了。 然後,長春宮就都給留下來了。 李薇……心裡多少有些複雜。她挖了一個不一定能坑到别人,更有可能坑到自己的坑。但長春宮真如她所料想的那樣跳進去時,她還是有些感觸的。 四爺對長春宮的觀感正在向負數前進,這時所有挂上長春宮标志的人都會被他在心中先減去二十分的印象分。 所以這些漂亮宮女可能從開始就輸在起跑線上了。 ……不知道三年後選秀時,她再玩這一手,長春宮會不會再上當? 或許會。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好像可以理解長春宮的想法。就像明知推開門後的結果可能無法接受,卻少有人能夠不去推那扇門。 分給東六宮的宮女由長春宮的曹得意把名單送去了甯壽宮。 這場耗時将近四個月的換宮女事件終于算是大緻上落下了帷幕。但理應出宮的宮女嬷嬷們還被關在東五所,流言就不會那麼簡單的消失。 不過現在大家已經能很輕松的把太妃們的舊聞當下飯菜嚼了,隻要不牽扯到先帝,四爺對他們說太妃們的八卦并沒有很嚴厲的處罰。 當然,缺心眼在公開的地方說了,被抓過來當典型處置也隻能說這人不長腦子。 私底下嘛,就連李薇都很喜歡聽玉瓶她們說說又聽到了什麼新八卦。 比如良妃,生前死後都算是個可憐人。但據說她在辛者庫那裡,被那裡的管事以奇貨可居小心翼翼的保護着,不但從來沒幹過活,還讓辛者庫的老嬷嬷偷偷調|教她,教她宮規蒙語等。 流言裡說得詳細極了,說良妃一進辛者庫,紅顔可憐讓人心折,小小的模樣就是一副天生的美人胚子。辛者庫的管事太監一見之下,說這就是當年孝獻皇後的模樣啊。 李薇發現宮裡隻要說起禍水美人,都拿孝獻皇後做比。就連她也被私底下說跟孝獻有幾分仿佛。 然後管事太監和嬷嬷就把良妃給保護了起來,冬天不讓她洗衣服,夏天不讓她曬衣服,同屋的宮女嫉妒了,嬷嬷就把她挪出去跟嬷嬷們同住。 如此這般過了幾年,良妃漸大,此時先帝那邊平了三藩又收台灣,選秀就暫停了幾年。宮中又冒出來了個德嫔,也是宮女子出身。管事太監和嬷嬷認為時機已到,就把良妃給推了出去。 他們制造了個巧合,讓良妃跟辛者庫的其他宮女一道去乾清宮送衣服。 皎皎光華,烏雲不掩。 第二天,乾清宮就來人把良妃給帶走了。從此就是一代豔妃的凄美傳說。 良妃的結局不算很好,但一開始誰都不能否認她是個人生赢家。 李薇腦補了好幾天,她覺得良妃就像是從差生班跳到了優等班。她在辛者庫裡優秀,是因為周圍的參照物。當她真的入了後宮,周圍都是優等生了,她的優勢不再明顯,反而短闆卻明晃晃的露出來。 宮裡惠、宜、榮等太妃的閑話就沒人敢多說,良妃的香豔卻能說出個百八十篇來。還不是因為她出身太低,身後毫無倚仗? 聊完八卦神清氣爽,四爺這邊就讓人來喊她了。 養心殿東五間裡,他問起了宮女的事。 “你那宮裡怎麼一個都沒留?”他頓了下,想起素素不愛用新人的習慣,身邊侍候的十幾年也不見換一換。隻是以前侍候她的大多數都讓她放回家了,道:“要是還想用以前的老人,就再把她們都給叫回來。” 整個西六宮裡,隻有素素身邊一個新人沒進,其他各宮都來了次大換血。長春宮裡十二個宮女換了八個。剩下的如恪嫔、甯嫔、汪貴人等,身邊的宮女也大多都是求去的。 蘇培盛把這個結果報上來時,四爺心裡已經有數了。 留在恪嫔、汪貴人等人身邊的宮女是見跟着這樣不受寵的主子沒有出路,索性趁這個機會都回了家。 長春宮雖說他不常去,但該給的臉面一分沒少。做為侍候皇後的宮女,不管主子有多少寵愛,地位都在那裡擺着,落不下來。所以皇後換宮女,應該是出于她自己的考量。 聽蘇培盛說,皆是‘極出色的’。 四爺冷笑,皇後的盤算真是讓人一眼就能看穿。 李薇道:“我這裡不着急,等玉煙她們幾個回來就差不多滿了。平時有額爾赫和弘?的人在,夠使喚。” 這話真不假,侍候弘?的有小三十呢,隻有使不完的。 新宮女進宮後,緊接着就是要給她們做新衣服。這種事倒是不用特意找針線房的人,隻要點齊布料針線等發下去,讓宮女們自己做就行了。 這些事現在都是長春宮的活兒,李薇突然發現她現在無比的輕閑下來了。 除了每天在翊坤宮和養心殿來回兩次外,就剩下看戲本子這一個活兒了。宮裡的生活漸漸變得跟圓明園一樣,她開始習慣了。 初入宮的不安與忐忑都開始遠離了。 當趙全保來通知她永壽宮已經布置好了,問她什麼時候搬過去時,她也隻是交待他們現在就開始搬吧,等天熱了就不好幹活了。 今年的夏天來得格外早。 五月初,這天就熱得跟三伏一樣了。偏偏宮裡規矩大,先帝在去世前的那幾年裡都怯寒喜熱,所以宮裡侍候的一時半刻都沒想起來給養心殿送冰。 李薇發現四爺中午也叫她過去時,才知道他中午特意回來一趟就是為了換下汗濕的衣服。 ……他現在還穿着葛綢,裡面還要加一層裡衣。 這是标準捂痱子的啊。 葛綢的厚度,大概就像帆布或牛仔外套,有在二十八、九度時穿一件長袖針織打底還不算,再加一件加長款風衣的嗎?這不是捂痱子是什麼? 李薇一看到那件後面濕透的葛綢衣服,就讓人給他把夏天的蔥青色素紗袍子找出來送進去了。 四爺一看這一身,穿到身上就是一輕。 他出來笑道:“忘了讓他們換衣服了,還是這一身好。” 等他下午去前殿被張廷玉他們看到後,第二天他們也都換了薄衣服。四爺才恍然大悟,對她笑道:“朕不換,他們也不敢換,倒讓他們陪着朕穿了這麼長時間的厚衣服。” 他幹脆就定下來,五月初就可以換夏裝了。朝中,宮裡,大臣宮女太監們都開始齊刷刷的換了衣服。 主子們自然不在此列。李薇去甯壽宮時,太後就還穿着厚綢的衣服,隔不幾日居然還着涼了。 太後笑着說:“在宮裡住了一輩子了,沒想到現在才覺得宮裡陰涼。” 李薇驚覺,太後這半年來特别顯老。 太後告病,四爺當然要日夜侍疾。然後停了甯壽宮的請安牌子,讓宮裡的人都别來打擾太後修養。 李薇覺得其實他比别人更折騰太後。 每天早上,他要去侍候太後喝藥,關切一番太後昨夜歇得如何,然後再趕回養心殿上班。晚上,他再去侍候太後喝藥、安歇,等太後睡着了再回來。 這就意味着太後早上要穿戴整齊(至少不能頭不梳,臉不洗)的等他,連個懶覺都不能睡。 晚上也要等他來了之後,喝完藥說完話,再三請他回宮休息(未果),然後再入睡。 總之,一天折騰兩回。 皇帝兒子的孝心也不好受啊。 太後這樣,外人去了是打擾,皇後和李薇不去就是不孝了。 所以每天都是四爺前腳走,皇後和李薇已經到甯壽宮了,恭請皇上萬歲安心去上班吧,她們會好好的侍候太後的。 晚上,四爺來的時候皇後和李薇肯定都還沒走,等四爺折騰完了他們三個再一塊走。 煎熬,這對太後來說絕對是煎熬。 李薇看着皇後坐在太後榻前,用平靜舒緩的聲音,溫柔的給太後念經書(……)。 這種消遣活動真的沒問題? 李薇反正就是坐在另一邊含笑當壁花。她不需要去念這個經,這個孝心是皇後在盡。她也不會去争,她真覺得聽念經不會讓太後感覺好一點。 太後支着頭聽完兩章後,就漸漸入睡了。 皇後的聲音不由得放輕,方姑姑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輕聲道:“娘娘睡了。” 皇後點點頭,放下經書,替太後掖掖被角,然後示意李薇跟她一起退下,不要打擾太後休息。 李薇表示理解,從善如流的跟在皇後身後出來了。 皇後還要囑咐侍候太後的宮女小心照顧,這才帶着她去了甯壽宮的偏殿。 李薇深深的覺得太後絕對是在裝睡,對皇後和她,太後不用像對四爺那樣,非要從頭陪到尾,不陪還不行。四爺要盡孝,那就必須盡完。皇後這孝,太後想不讓她盡了就把她給趕出去了。 偏殿裡早就準備好了,她和皇後一般是一人一個屋。她在東,她就在西。兩人反正不用在一個屋裡對着對方的臉。 太後這宮裡的果然都是人精。 方姑姑侍候太後安歇後,就到她們這邊來看看。一般是先去皇後那裡轉一圈,再到她這裡來。說一說招待不周,請個罪,李薇再說姑姑侍候太後辛苦了雲雲。方姑姑就可以回去接着侍候太後,她自己在屋裡也能自在點了。 通常她跟皇後都要在甯壽宮耗上一天。 中午用膳時,還要先去太後那裡問問方姑姑太後起來沒?太後用膳了嗎?太後想吃什麼? 方姑姑壓根不放她們進去,就堵着門說太後一切都好,太後不欲麻煩兩位娘娘,太後用過已經又歇下了。 皇後要說太後慈愛,痛惜小輩,但她們不能隻顧自己,忘了孝義。 糾纏半刻鐘後,皇後才會被方姑姑勸回去。李薇也能跟着退下。 一直等到天黑後四爺過來,她們才得已跟着他再進去一次。 這次就是她們兩個都坐在一旁,看四爺認真嚴肅的陪太後用一碗羹或粥湯,陪太後說說話(對着四爺您的臉,這天怎麼聊啊?),然後方姑姑把藥端上來。 四爺伸手:“給朕吧。” 太後笑曰:“讓他們來吧。” 四爺鄭重接過,先親口嘗藥後再一?勺?勺喂給太後(苦到家了!)。 “兒子不能常在皇額娘身邊盡孝心,皇額娘就全了兒子的孝心吧。”他道。 李薇就看着太後含笑把這一勺勺喂到嘴邊的苦藥都給咽了。 她心道這要是她兒子,她肯定會把藥碗拿過來一口喝光,讓他省點勁,别折騰他老媽了。 幸好宮裡的碗普遍都小,四爺手中的藥碗大小就跟火鍋店的調料碗差不多大,藥湯又隻裝七分滿。所以太後的酷刑并沒拖多長,幾勺喝完,太後漱過口(四爺侍候),就躺下安歇了。 四爺再把方姑姑和守在太後這裡的太醫都叫過來,問過這一天太後的病情變化,睡了多久,醒了幾次,有沒有咳嗽,咳嗽了有沒有痰,痰是什麼顔色等等。再跟太醫商量下太後的藥方子,這一天的侍疾任務才算圓滿結束。 李薇看他跟太醫讨論藥方時,想起聽趙全保說起過,宮裡的太醫都習慣會留出一點餘地給皇後挑刺。因為從先帝起,宮裡的主子們都有習醫,懂醫的愛好,最愛挑剔藥方。太醫們為了侍候好主子,也就故意露出一二破綻,好叫主子們高興。 所以說,宮裡的主子們個個都覺得自己英明神武不是沒有理由的。打能打得過身經百戰的侍衛,論起文章來,鴻儒都要甘敗下風。就連說起醫道,太醫院家學淵源的太醫們都是他們的手下敗将。 這算不算另一種的捧殺? 是社會在進行自我平衡?宏觀調控?所以富不過三代,任何王朝、貴族、世家都會在時間的長河中自然淘汰。它們都會漸漸失去活力,新貴興起,敲響舊世家的喪鐘。 李薇的腦補跑得太遠,那邊四爺已經跟太醫聊完了,太醫正連連哈腰的說萬歲說的是,四爺也心滿意足的樣子。 從甯壽宮裡出來後,就面臨着三個人怎麼走的問題。 固然是一人一個步辇,但四爺已經很自覺的向她招手,然後對皇後說:“貴妃與朕一道走,皇後先走吧。” 李薇一時心口激跳,渾身僵硬的站在他身邊。 四爺……真是太随心所欲了。 皇後看起來還算平靜,福身行禮後乘上步辇就走了。 李薇這才随着四爺回到養心殿。 四爺一直拉着她的手,走得有點快。觀他神色,好像在生悶氣? 蘇培盛帶着人蹑手蹑腳的迅速侍候四爺和她洗漱更衣,然後就帶着人退下了,把偌大的屋子都留給他們倆。 李薇确定了,四爺果然是心情不好。 屋裡靜得很,四爺仿佛是坐着發呆,突然問她:“今天在太後那裡沒用什麼吧?讓他們上點東西吧?朕陪你用。” 李薇忙稱是,笑着說在太後那裡一直擔心着太後的身體,連吃了什麼都不記得了。 這就叫蘇培盛進來備膳,估量着四爺現在的心情,挑的多數都是涼拌菜,甜的面點等。炒菜、炖菜一律沒有。 涼拌菜能最大限度的保持風味,多數都是涼了更好吃的。等四爺上了餐桌後,是想發呆還是想說話,都不怕菜跑味。 菜上來後,四爺果然有沒什麼胃口,一根根的挾圓蔥吃,李薇最愛素火腿,吃着比現代充滿澱粉口感的火腿腸還好吃。禦膳房的素齋都是久經考驗的,吃着跟真正的雞鴨也沒什麼不同,她端着碗米飯吃得津津有味,沒留神一雙筷子伸來,給她挾了塊素排骨。 四爺笑道:“吃吧,瞧着你吃,朕都餓了。” 李薇見警報解除,松了口氣。 他先讓盛了碗豆腐湯喝了,再吃了半碗米就讓撤下了。 李薇讓人留下了兩盤點心,防着他一會兒再餓了。 四爺看到想說這個時辰不會再吃了,想想還是算了。素素是在體貼他。 素素都能事事體貼他,他的親額娘,親兄弟怎麼就不會呢…… 一晚上,四爺的心情都很低落。 用完這一頓後,眼看着都快九點了,他又跑去寫字了。李薇也隻好在一旁陪着。從九點寫到十一點,蘇培盛都進來看了兩回,拼命給她使眼色,她都找不到機會開口。 從背影看,他寫字時那麼用力,明顯就是在發洩怒氣。 有火氣還是撒出來的好。 四爺寫完後一擡頭,才發現已經很晚了。屋裡所有人都陪着他,素素更是坐在他身後的榻上,看他回頭就立刻看過來,眼睛還很有精神,一點也不累的樣子。 他笑了下:“怎麼不提醒朕?” 李薇見他笑了也跟着笑,從榻上下來:“寫完了?”勾頭一看,沒想到竟然不是草書,而是規規矩矩的館閣體,就是他的奏折上像印刷的那種字,大臣們遞給他的折子都是這麼寫的。确實工整。比印的都好看。 怪不得說當官就要有一手漂亮的館閣體。 四爺的手上腕上都有墨漬,連袖口都污了。她讓人拿衣服和熱水來,侍候他重新洗漱。 這時,四爺身上的氣氛就顯得平和多了,仿佛開玩笑的說:“朕沒事,太後的病快好了,朕是高興的。” p,騙二傻子呢? 您剛才要是能叫高興,那皇後待她就是真愛。 就像打開了話閘子,四爺面帶溫柔微笑,絮絮的說太後病的這段時間他是如何的寝食難安,太醫說太後正在慢慢痊愈,他又是多麼的欣喜。 李薇聽着聽着,聽出問題來了。 要是真如太醫所說的,太後樣樣都好,正在痊愈中,那為什麼她天天在那裡待着,太後還是像重病一樣卧床不起? 當然,太後在自己的寝殿裡是什麼樣子,會不會坐着磕瓜子跟宮女打牌,這她都看不到。 但是表現到外界的情況就是,太後依然在卧床。 這就是病還沒好啊。 四爺一臉的安慰,輕聲歎息:“朕也能跟他們說,讓他們放心了。” 這個他們是指誰? 第二天,她就知道了。十四貝子府遞請見牌子,太後那裡的牌子停了,四爺就指示讓翊坤宮接牌子,還讓蘇培盛過來告訴她:“下午就宣進來。” 真是迫不及待。 李薇從善如流的宣召,想了想給長春宮遞了個話。 今天按說她和皇後還要繼續去太後那裡站崗,既然四爺給她派了活兒,下午她就必須請個假了。 長春宮那邊很快派人來說貴妃自便即可,無須擔憂。 她當然不擔憂,有皇後在太後面前,她擔個p的憂。 中午,她就從東六宮回來了,剛過日精門,蘇培盛就來迎了。 他攔在步辇前,恭敬道:“萬歲讓奴才來迎貴主兒。”然後直接把她帶到了養心殿。 四爺就在東五間裡等着她,見她進來,含笑讓她先去換衣服洗漱,然後出來一道用膳。 他道:“不用擔心,下午見了十四家的該怎麼說就怎麼說。” 李薇笑曰:“是,太後娘娘正在好轉,太醫都說沒事了呢。”太醫說沒事了,太後還繼續躺着不見人。 ……這是太後想見十四爺了? 其實太後想見小兒子,直接跟四爺說會好得多,四爺肯定不會不讓見。 但太後拐了個彎,用暗示的方法。四爺就别扭上了。 大概太後是先病了,然後靈機一動,哎呀可以見見小兒子了。這麼久都沒見過小兒子,最近一次見還是正月十五,見的還是十四福晉。她這一病,不是正好可以見見嗎? 結果四爺就是這麼别扭,太後越病,他越不讓見。 估計現在他腦補的連太後這場病都有些不單純了。 對四爺隻能有話直說,事緩則圓在他這時不頂用啊,轉得圈越多,他越不待見。 大概十四爺也沒起好作用,就他那脾氣,不起反作用就不錯了。 李薇想明白後,真的很像給這别扭的母子三人挂個牌子,上注:傲驕三母子。 四爺,太後和十四爺都是走‘雖然我不說,但你也應該明白’的路線。 四爺認為,你們應該相信朕。 太後認為,孝順兒子不用多說。 十四認為,你是我親哥,你該明白我是什麼意思。 李薇看着面前一盤涼拌豆腐絲,森森覺得皇家三母子之間的關系比這盤豆腐絲還複雜。 四爺粉滿意:“就這麼說。”跟着輕輕歎了聲,“還是素素知朕的心意。” 他還放下筷子,過來握她的手。 李薇心道:都是你們母子三人太像了。外人看你們就可樂了,真不愧是親母子、親兄弟啊。
333、嚴肅活潑 挂着宮牌的騾車停下來,随車的太監讓車夫停下來,隔着車簾說:“福晉,咱們該下來了。” 完顔氏的丫頭先跳下車,再把完顔氏扶出來。 太監在一邊躬身道:“打這裡咱們就要走着過去了。” 完顔氏客氣道:“勞累您了。”丫頭趕緊機靈的塞過去一個荷包。 太監自然更是殷勤了不少,客氣的謝過後,丫頭回車上去等着,太監領她進去。 頂着頭上的大太陽,完顔氏隻覺得臉上的粉都要被曬掉了。給那太監的銀子起了作用,他專領着她走在牆下的陰影處。 一路從貞度門,穿過中右門和後右門,望見養心殿門前穿流的人群了,完顔氏這才悄悄的擦了下額角的汗。儀容不整,面見貴人是為不敬。 月華門前,李薇特意讓趙全保來接。太監遠遠的瞧見腰就又矮了三寸,疾步過去狗腿道:“趙哥哥!喲,瞧這會兒太陽大的,趙哥哥怎麼能在這裡站着,多曬啊。”說着抖着袖子就替趙全保扇起了風。 趙全保讓過他,笑道:“給主子辦差,哪敢說辛苦?” 太監笑得眯了眼,緊緊跟在他身側:“要不怎麼是我們趙哥哥呢,對主子的這份忠心咱們就是比不了啊。” 趙全保不敢他??嗦,上前給完顔氏行禮:“十四福晉,我們貴主兒叫我來迎迎您。” 早年的李側福晉,如今的貴妃。 完顔氏以前看她還有些不服氣,現在早把那點不服氣給扔了。女人做到她這份上才叫值呢。允祯還老嫌她不賢惠,他要能讓她有貴妃這份命,她一定玩命的賢惠給他看! 她對趙全保也客氣了幾分,道:“叫貴妃掂記着,是我的不是。” 趙全保:“您客氣了,這邊請。” 他引着完顔氏往裡走,那太監一直跟着,眼看着是進不了門,才站在門口對趙全保連打了幾個千,小聲喊道:“趙哥哥,我是劉三兒,有空弟弟找哥哥喝茶啊!弟弟一直等着您老啊!”見趙全保回頭,更是喜不自禁的連連作揖。 趙全保沖他揮揮手,拐過去就看不見了。 守門的兩個太監笑話劉三兒:“得了,你趙哥哥已經沒影兒了,還不走?” 内宮守門太監可比劉三兒這種引人進宮的太監值錢,劉三兒哪敢得罪他們?又是一個勁的哈腰喊了一串的哥哥。 身後的熱鬧跟宮裡無關。走在狹長的宮道上,仿佛連頭頂的太陽都失了幾分熱度。 翊坤宮與永壽宮就是前後宮,現在一修就直接成了一個院子了。趙全保領着完顔氏穿過前面的永壽宮時,嶄新的紅漆立柱還散發着淡淡的新漆味兒。新殿,新宮,新門檻。 完顔氏一直以來隻聽說永壽宮在修,如今修好的永壽宮近在眼前,她才仿佛剛剛品嘗到當今萬歲對貴妃的愛重。 新房子才更配新的主人。 當今修的與其說是永壽宮,不如說是向紫禁城昭示,他是新的主人。 隻是承載這份不可言說的意義的,不是長春宮的皇後,而是永壽宮的貴妃。 完顔氏突然發現她一點火氣都沒有了。不管是允祯惹怒皇上要她腆着臉進宮來給他收尾,還是要對昔日身份地位皆不如她的貴妃行大禮參拜。 她不丢人。有皇後在,什麼時候也輪不到她丢人。 趙全保笑呵呵道:“福晉,咱們到了。您先在這裡站一站,奴才去通報。” 完顔氏笑道:“公公客氣,公公請。” 晚上,四爺一見李薇就問:“下午跟十四家的說了什麼?”看素素的神色,好像挺高興的? 李薇無比吃驚,幾乎是不用他再問就竹筒倒豆子全都說了。 完顔氏幾乎沒有提起十四爺。她一進來,李薇就說了太後的身體好轉,太醫說已經好了,隻是要再養一養。完顔氏就呼了句佛号,說都是萬歲保佑。 然後轉頭就說起了她兒子。 完顔氏生的孩子不多,但兩個都是兒子。 四爺聽了道:“十四的兒子?” 李薇點點頭:“聽完顔氏的意思,好像是也想把兒子送進來進尚書房。”完顔氏今天在翊坤宮坐了半個時辰,全用來給她兒子拉票了。 四爺盤算了下,問:“十四家的長子好像叫弘春?” 李薇在完顔氏走後已經做過功課了。十四爺家并不缺孩子,除了完顔氏的兩個,還有七個,其中舒舒覺羅氏生了五個,伊爾根覺羅氏生了倆。 而且,所有的孩子都活得好好的,隻死了一個女兒。 就憑這個,完顔氏就不是個壞人。蓋因十四爺實在不像個明白人,跟他哥沒法比。十四府上不死孩子,完顔氏和舒舒覺羅氏都有功。 四爺在聽她說完,更多的是說完顔氏的好話,他就知道素素這是又覺得完顔氏好了。她最愛說這人心眼正不正,完顔氏在她眼裡估計就是個心眼夠正的。 他好笑道:“好,好,朕都聽懂了。完顔氏這人不錯,她養的兒子也不差,那就讓她把兒子送進來吧。” 李薇馬上閉了嘴,惶恐道:“萬歲,您不能隻聽我一個人胡說就做決定啊。”她跟完顔氏又沒關系,誇完顔氏也是想替十四爺在四爺這裡掙點印象分。 别看四爺好像對太後和十四都犯别扭了,要不是他看在眼裡的人,他才沒這麼閑功夫呢。 這對兄弟,她對十四使不上勁,隻好沖着四爺使勁。不說讓他讓步,稍稍别鑽牛角尖就行。十四爺也就是恃親行兇,未必就真有什麼不敬的心思。 四爺大笑:“哪有說自己是胡說的?” 他看她是真着急了,就安慰她道:“朕原來就打算辦官學,八旗子弟想來的都能來。十四算朕破個例,弘春和完顔氏的弘明都能進尚書房。” 四爺果然沒打算跟十四真的鬧起來,他們要真的鬧翻了,憋着使壞的人多着呢。 說幹就幹,四爺第二天就讓人寫條陳,還把十四喊來留他用膳,做足了姿态。另一邊,太後也‘好轉’了,李薇去的時候就聽說‘太後能坐起來了’,還跟皇後和她說了兩刻鐘的話。 大概太後也覺得皇帝兒子拗不過,出錯招就趕緊改吧。 得知太後病愈,四爺高興的還去奉先殿給祖先磕頭。于是朝野内外都說皇上孝順。 當時就在太後身邊的李薇卻看到,來人報喜一樣把這個消息說了,太後面露喜色,還感動落淚,卻跟着就說病中情緒起伏太大,讓她和皇後都出來了。 李薇暗自歎氣。開始是太後做過了,現在卻是四爺過了。 誰都不會喜歡成為别人刷好名聲的工具的。 四爺大概還是心裡帶氣吧,非要把氣撒出來才行。 晚上回到養心殿,果然四爺心情不錯,不停的給她挾菜。等用過膳,他又讓人把今年新供上來的荔枝、櫻桃和草莓等端出來,跟她分吃。 “好吃吧?今年的荔枝特别的甜。”他笑道。 她讓他這麼一口口的塞,都來不及吃了,最後不得不跟他互塞。四爺讓她連着塞了幾口櫻桃草莓,明白過來了,他兩頰鼓着沒辦法說話,隻好一個勁的笑着點她。好不容易都咽下去了,道:“朕頭回喂人,不熟練,再讓朕試試。” 然後他再喂她,就總盯着她的嘴看,時不時的問一句:“吃完了嗎?咽了嗎?” 讓他盯着她連嚼都不敢了,怕醜。 包着嘴一動不動的慢慢咽,就這他還是盯着看,她氣得再拿草莓喂他,喂得他避不開就握住她的手:“好,好,朕不看你了。” 他根本什麼都知道!就是故意看她出醜! 他笑了一場,就說朕不看了,朕去寫字。 看他這個‘活潑’的樣子,就知道他前兩天的壞心情都不見了。太後讓他噎了,估計十四那頓飯吃得也不會太開心。 她跟過去,見他今天寫的是行書,自在灑脫,那份快活勁都快從紙上躍出來了。 寫完大概真的很開心,他又挽袖子讓王朝卿過來侍候,調了一排的顔料開始作畫。畫的卻是圓明園的春景。 一副春溪圖畫完,她以為他要收筆了,他卻看着她道:“忘了素素了,朕早說要給你畫一幅。”他換了枝小筆,重新鋪紙,畫了一幅春溪桃花圖。 雖說四爺畫的都好看,但這一幅最好。 因為這幅是他特意按照永壽宮挑畫時的風格仿的,桃花灼灼。 四爺畫完就讓人小心看着,問她是要裱起來挂在永壽宮,還是做成屏風? 她站在他身邊:“都要。” 這樣的畫,他為了讓她喜歡才畫的,她要牆上挂一幅,炕上再擺一幅,最好屋裡再擺一幅大的。 四爺笑道:“都由你。” 永壽宮已經修好了,四爺的意思是挑個吉日就讓她搬過去。 “翊坤宮來往不便,你也能少走幾步。”他道。 李薇就說已經讓人收拾東西了,什麼時候搬都行。 “翊坤宮也不住人了,兩邊都給你留着。”四爺早就是這麼想的,“這樣你喜歡哪裡就住哪裡,額爾赫也能住得寬敞點。” 這麼着翊坤宮可就跟長春宮差不多了,就差前面一排倒座房。 李薇在看修好的永壽宮時也覺得不大對頭,這麼着一弄成了前殿後寝。永壽宮成了前殿,翊坤宮是後寝殿。 這樣,規制上大概就有問題了吧? 四爺這麼說,她也不能照他說的辦。李薇打定主意全都搬到永壽宮,外人怎麼說,她自己先要不能給人留話柄。 隻是他的心意真是叫她不知說什麼好。整顆心都是酸的,好像糖吃多了,甜到發酸。 她靠到他懷裡,他就這麼下意識的直接伸手摟住她。 四爺,你對我真好。 以前也是這樣,對他來說可能隻是一點點的心意,她卻每次都吞不下,連三趕四的咽也會溢出嘴角。 從她是個小格格起,每回都賞很多不合她身份的東西。多的讓她都誠惶誠恐,感慨再三這是四爺的真愛。 現在她是他的貴妃了,他還是給她的東西總是多的讓她接不住。 四爺本來一手摟着她,一手拿着書做睡前閱讀,卻慢慢感覺到懷裡的重量在加大,低頭一看她都快整個人躺到他身上來了。 不得不放下書,摟着她哄道:“這是又耍賴呢。”說着下意識的去看屋裡的鐘,見已經九點四十了,就拍拍她:“好了,朕知錯了,該睡了。”說罷輕輕把她推起來,下床去屏風後小解。 回來後,玉瓶已經帶着人鋪好了床,屋裡的燈也隻留了一盞。 四爺上來,床帳被合上,聽着宮女們退下去的聲音,屋裡的門關上了。他掀開被子讓她進來,她悄悄的滾進去,偷偷的笑。 隔着一扇薄薄的門,外面就是守夜的太監和宮女。 四爺伏在她耳邊輕笑着說:“笑什麼?”一邊伸手去咯吱她。 她在床上扭得像條蛇,又不敢笑,又躲不過他的手,滾到床裡又被他給抓回來。最後嗓子都冒煙了,眼淚也笑出來了。 黑夜裡隻看到他在對面也閃着一口白牙,呵呵的笑着。 他伏下來,她迎上去,兩人親了一口。 兩人的嘴合到一起,含着彼此的舌頭,吸吮纏繞,啧啧的水漬聲在床帳内響起,伴随着壓抑的粗喘。 一吻畢,兩人分開了有半臂遠。 她看着門外的動靜,雖然明知不會有人進來,但這種做賊一樣的感覺特别刺激。 她輕輕噓了聲,慢慢解開領口衣襟。 他就像在等着她一樣,坐在那裡看她擡起手臂解開頸後的肚兜繩子。肚兜往下滑,但是背後還有一個結,她挺起胸背過手去拉開繩結,不料他卻趁這個時候湊上來,在她的胸上親了一口。 然後往下滑,含住她的乳|尖。 她微微往後仰,被他抱住拉到懷裡。他的頭一直埋在她的胸口,像吃奶的嬰兒一樣親舔吸吮。她摟住他的頭,小聲說:“乖乖,不急,慢慢吃。” 他埋在她胸口的頭一頓,跟着含住乳|頭狠狠吸了一口。 她忍不住想笑,他擡頭起低聲沙啞的說:“越來越不像話了。” 說是不像話,他也不像很生氣的樣子。 一夜過後,早上起來時,他還要悄悄提前下床,在床後的衣箱裡拿衣服先給她披上,再喊人進來侍候。至于床上的肚兜裡衣,則悄悄被她藏在了被子裡。 等他走後,她再叫玉瓶進來,偷偷把這些帶回永壽宮。 晚上,她悄悄跟他說:“這簡直像在偷情。” 他正在看《金丹大要》,聞言嚴肅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再趕緊收住,看看周圍無人就在她屁|股上輕輕拍了下,低聲道:“收聲。”頓了下,他笑歎道:“叫你這麼鬧着,朕這仙也不必修了。”
334、快樂的四爺 四爺的好心情就跟這豔陽高照的天空一樣晴朗。 他高興了,自然就希望他關心喜歡的人跟他一樣高興。先是連着給遠在江南還沒回來的十三爺寫了好幾封的信,說京裡很熱,江南想必很涼快吧,朕好羨慕你啊。 再把十四叫進宮來擺着哥哥架子溫柔的教訓了他一頓。教訓完,他讓完顔氏進宮看太後了。打一巴掌給個甜棗,她要是十四能憋屈死。 果然,黃太醫很快報上來說十四貝子上火了,嘴上起泡,口裡長瘡,牙龈腫大。太醫送上來的折子上說‘右頰如塞杏’。 四爺十分關心弟弟,特意把養心殿的太監派去照顧十四爺。李薇在一邊聽着他交待帶隊的張起麟,說要十四爺‘少食’,‘不可食辛辣之物’,‘常飲苦茶’,還賜了一大包的苦丁讓帶過去。 張起麟回報說天天都勸十四爺喝呢,四爺歡樂的說喝完朕這裡還有,接着賜就是。 黃太醫給十四爺開了不少的藥,沒事還讓他嚼花椒止疼,說是古方。這些十四爺都寫在請安折子上了,四爺笑呵呵的帶回來給她看,還指着念,道:“十四這是帶着氣呢。” 十四爺帶氣請四爺趕緊把黃太醫和張起麟都領回去,‘弟位卑,不敢受也’。弟弟官卑職小,太醫院院判和萬歲您的養心殿副總管都用不起。 四爺樂得足足笑了一晚上,然後寫道讓十四安心養病。 她就不明白了,十四爺就是牙疼,他這麼高興幹什麼?四爺就跟她說,十四打小就怕牙疼,換牙前長蟲牙了,先帝禁了他一年的甜味點心,一口都不許他吃。後來換完牙倒是好多了。 “沒想到他現在孩子都一群了,還牙疼。”四爺很懷念的這麼說。 李薇總覺得他是認為這是十四爺在向他撒嬌(不可能!),但她真心覺得四爺是想太多了。 隔了兩天,黃太醫奏報說十四爺的腫疼消了,但他發現十四爺并不是簡單的牙疼,因為右側後槽牙的牙龈處‘觸之有骨’。 不過他在後面就附上說查過很多病例了,十四爺不是個例,很多成人都會在牙龈那兒摸到多長的骨頭,多數都是包在肉裡的。有的會漸漸長出牙來,有的不會。 這不就是智齒? 四爺聽說後也去翻了好一陣的醫書,還很有實踐精神的摸了他自己的牙龈。 李薇就看他看看書,叫蘇培盛取水洗手,然後伸到嘴裡摸自己。她=口=着,突然有不祥的預感。悄悄的起身躲到了别的屋子去。 四爺摸完自己的牙,洗手後想再找個參照物,一擡頭,人呢? 問蘇培盛:“貴妃呢?” 蘇培盛作怪,悄悄指了下隔壁。 四爺就看那邊屋裡隻點了一盞燈,這是怕他發現。“機靈鬼。”他笑道,起身進去,蘇培盛看着就讓人都随他退下。然後就聽到屋裡萬歲哄貴妃的聲音。 “讓朕摸摸看看。” “不怕,朕輕輕的?” 他趕緊加快腳步,看着所有人都退下後才悄悄掩上門。 屋裡,李薇都在裝睡了,他進來就坐在她身邊。她還故意背對着他,他就伸手扳她的肩。她感到他的手指放在她的唇邊,就閉緊牙關不放開。 聽到他在那裡笑,輕聲哄她:“讓朕看看……不怕,朕輕輕的……” 不是輕不輕的問題,張大嘴讓他伸進去摸太難看了。又不是在床帳裡兩人玩遊戲。 他就這麼一邊笑一邊堅持要摸她的牙,最後她隻好坐起來說:“先讓我漱口。”結果門外都沒人了,她也不叫人,自己倒了盞茶狠狠漱了口,才坐在燈下說:“摸吧。” 不過還是不忍看她的醜态(雖然她看不到),眼睛閉得死緊。 四爺的手指看着細長,伸到嘴裡就顯得很占地方,兩根就擠了,想去摸後槽牙的牙龈還要再往裡伸,最後他兩根并到一齊,一邊哄她:“放松……不怕啊……”一邊把她的後槽牙摸了個遍。 等他的手指抽出來,她的嘴都張得疼了,他的手上也沾了不少她的口水,順着手腕往下流。 他親自去兌水,洗過手後再拿毛巾過來幫她擦下巴和脖子。 “摸出來了嗎?”她也好奇了。 四爺道:“朕有一塊小的,你倒是沒有。” 沒智齒好幸運。她不由得慶幸起來,看黃太醫給十四爺治牙,好像也就是不停的喝藥消腫。切開牙龈拔牙這麼高能的事現在好像還沒有。 她森森的感覺在清朝要好好保護牙齒。 讓他摸完牙龈後,她足足有兩天不敢在他面前張大嘴,連笑也是側身掩口,就是怕讓他想起她那麼失态的場景。 隔了幾日,四爺好像明白了。這天晚上,他就故意當着她的面吃東西,還喂她,又是把她的嘴塞得滿滿的。 她被他塞得都快含不住了,用手帕掩着嘴想避開等咽下去再回來,他還拉住她道:“朕不嫌棄素素,素素什麼樣,朕都喜歡。” 還不是你故意作弄我? 李薇從來沒吃過這麼辛苦的草莓,好不容易都吃下去了,四爺作勢還要喂她,吓得她連連擺手。 “不吃了?”他笑道。 “不了,不了,今天吃得夠多了。”她捂着嘴說。 十四爺病愈後自然要來謝恩,趙全保跟張起麟打聽完,回來跟李薇學,邊笑邊說:“張起麟真的讓十四貝子天天喝苦丁茶。” 李薇一聽之下簡直太同情十四爺了,有時這些奴才說是遵照聖旨,就真的死闆得不得了,一點折扣都不肯打。 照這麼喝什麼火都能給下去。 十四爺經過這次的事後,好長時間都躲着四爺走,請安折子也規規矩矩的了。 與此同時,仍然住在宮裡的十五和十六都冒了出來。 四爺給弘晰等人選的師傅就有十五和十六,讓這兩個小叔叔帶着一群大侄子。 輩份在那裡放着,倒沒有不聽話的事發生。宮裡的孩子都是很好管的。 四爺也去看過幾次上課的情形,回來就懷念說他教過十三數學,也給十四補過課。李薇想說你還教過從額爾赫到弘昀,連教案都寫了好幾箱。 她可記得當時被他的教案弄得隻能做複讀機的先生們。 “現在沒時間了。”他失望的歎氣,“要是有時間,朕也能去給他們上兩節課。” 那您的學生們就要痛苦了吧。
335、雍正錢 挑了個吉日,李薇從翊坤宮搬進了永壽宮。 隻是從後面挪到前頭,行李什麼的早就都搬過去了。她會在今天鄭重其事的‘搬’過來,都是因為四爺。 早在幾天前,他就跟她說最近有兩件喜事要辦。 一是十三爺就快要回來了,二是她搬宮的大事。 前一個她可以理解,當即就讓人去怡親王府送信。後一個……真的有這麼重要? 但四爺表現的就是這麼重要。他不但讓欽天監送來選好的吉日,親自圈選了一個,甚至還讓張起麟來親眼看着她搬。 “奴才這就回去了,貴主兒如果有什麼話,奴才可以帶給萬歲爺。”張起麟笑着說。 李薇把準備了幾天的話說了出來,她端端正正的對着養心殿行了個大禮:“萬歲大恩,臣妾難報萬一。” 這番作态十分合适。就算是形象工程,有時也是必須的。 至少她這樣一來,張起麟看着就感動了(真假不知),他也端正的對李薇行了一禮,正色道:“奴才一定把貴主兒的話帶給萬歲。” 李薇客氣的請他慢走,讓趙全保去送。回屋就準備把身上這一套給脫了。 玉瓶和馬佳氏一起進來侍候,人人臉上都是合不攏的笑。“主子,大家還沒過來給您磕頭呢。”玉瓶說。 李薇想想這也省不了,先把頭上的幾根大钗去了,再出來受了衆人的禮(宮女一遍,太監一遍),說了中午一人賞一道菜,皆大歡喜。 回屋沒停一刻,汪貴人和耿貴人來賀喜了。玉瓶聽了就皺眉,讓通報的人先等等,進來對她說:“主子要是不想見,我就去讓她們先回去?” 馬佳氏連忙說:“要我說,主子還是要去見見的。今天來的人隻怕是不少。” 正如馬佳氏所說,一天下來東西六宮的人都來遍了。除耿氏等人是親自來的之外,長春宮派人賞了兩個梅瓶,太後賞了一盒藏香。 李薇不得不忙着謝恩回禮,長春宮是她親自去的,太後那裡,她讓額爾赫跑了一趟。 上次太後生病,好了之後就跟西六宮疏遠了。聽說長春宮好幾次一大早去請安都被拒之門外,相當不給臉。 宮裡本來就沒有請安問好的規矩,不管是給太後還是皇後。 先帝那會兒後宮皇後缺失多年,多少有點禮崩樂壞的滋味。再加上當時的太後,就是如今的太皇太後,先帝并不怎麼樂見妃嫔們去讨好她。 不是說太皇太後當時在後宮裡是個沒人理的小可憐,有先帝孝順比什麼都強。但除先帝外,後宮妃嫔等都刻意的跟太皇太後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當時先帝後宮中所有的聯系都是先帝。是先帝做了太皇太後與後宮妃嫔之前的橋梁,像個好兒子好丈夫那樣,做婆媳之間的潤滑油。 而不是反過來,由媳婦們孝順婆婆,來讓先帝沒有後顧之憂。 如果在平民家庭,媳婦未必會這麼孝順。但這是皇家,妃嫔們都要玩命的往身上套美德,怎麼會讓先帝這麼‘辛苦’? 但先帝顯然是願意這麼辛苦的。 太後就曾經在閑聊時說過。那時是新年,太後那裡坐滿了人,自然有人問要不要去給太皇太後請安? 太後就笑道:“太皇太後愛清靜,不愛一堆人圍着她。” 等無關的人都走了,隻剩下自家人時,太後就解釋了下:“太皇太後隻說蒙語,以前先帝在時,我們跟太皇太後說話都是由先帝來傳話,太皇太後跟我們說什麼,也是讓先帝說。先帝不去時,太皇太後也不樂意我們太多人過去。後來宣太妃搬進去了,我們跟太皇太後說話才方便點了。” 所以當先帝去世之後,太皇太後跟太妃們之間的交往就變得很少了――語言不通就是個大頭。何況當時讨好太皇太後還有個先帝的原因在,當今萬歲自有親額娘,他們讨好太後就行了,太皇太後繼續供着呗。 既無交情,也無必要。太皇太後那裡徹底冷清了下來。多虧四爺也是時常看望,還有太後和宣太妃與太皇太後同居一宮,衣食住行都無人敢怠慢。 李薇也是最近才明白的。先帝當時真的把後宮給全都攥在手心裡了。太皇太後和太妃們都要靠他,四爺等兒子和太妃們之間也要靠他來牽線搭橋。 沒有先帝,後宮裡簡直就是一盤散砂。太皇太後成了純擺設,太後和太妃們各自抱團。 由此可見先帝是多麼厲害的一個人物。由後宮可知前朝估計也差不多。 四爺曾經感歎過,他的兄弟們雖然難辦,但好歹都沒聯合到一起,而是各自為政。連親兄弟都分道揚镳。比如老五和老九,比如他和十四。 他這麼說隻是純感歎,李薇卻從最近的體悟中猜測,這其實也是先帝做法的後遺症? 但她卻沒把這話跟四爺說。 四爺不像先帝還好,他要是跟先帝似的,後宮就算了,她在後宮又不打算交朋友。他要是把她的兒子們給攪散了,讓他們跟四爺和十四似的,她去哪裡哭? 太後其實跟西六宮沒矛盾,這個矛盾是先帝朝和四爺交接引發的連鎖反應。太後這裡已經算是反應慢的了。 換了個新皇帝,前朝後宮都有很多人不習慣。 四爺剛登基時,他與太後都被這巨大的驚喜給震住了,長久以來母子二人間的生疏和隔閡都沖散了。 但到了雍正元年,四爺越來越像個皇帝,他對旁人的要求也越來越高時,周圍的人都不得不開始适應改變後的他,太後的适應就顯得有些疼痛了。 李薇把自己代入太後想像了下,以前四爺不但做為她的兒子要孝順她,還要尊敬做為先帝妃嫔的她。 而現在先帝已逝,四爺成了九五至尊,天下第一人。 太後因先帝而尊貴,當失去先帝後,她已經失去最大的倚仗了。四爺孝順她可以,不孝順,或者不夠孝順,都沒有人能指責他。就像四爺拿太後來刷孝子,外面的人都會順着四爺的表現去誇獎他,太後本人肯定不是滋味。 太後從看丈夫的臉色變成了看兒子的臉色。 她肯定是需要一個過程的。在她調整好自己以前,估計跟四爺還有得磨合。 所以,李薇肯定不願意把臉送上去給太後打。明知這矛盾解決不了,她何必充聖母呢?讓額爾赫去是因為太後不會給孩子難堪。謝個恩而已,一會兒就回來了。 果然等額爾赫回來就說在太後那裡一切順利,私底下叫跟她的嬷嬷來說,說的也是一樣。 “太後極疼愛二公主,一見就拉到身邊說話呢。”嬷嬷笑着道。 李薇算是放心了。 她跟四爺提過,暫時想避着點甯壽宮。他點頭說:“最近你也忙,少去也可以。” 至于皇後不停的去讓太後打臉,四爺沒提,顯然是不打算管的。 如果他要管,肯定會提醒暗示皇後别再去了,那打的不隻是她的臉,也有他的臉。 有時李薇很同情四爺,她覺得他的理想鄉永遠不會到來。就算他現在是皇帝了也做不到。可當他對自己高标準嚴要求了,就會要求身邊的人也一樣做到。 這太難了。 等搬宮的事都告一段落後,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李薇發覺今天這個時間了,養心殿還沒有派人來。等她想起來問問玉瓶時,才看出來玉瓶他們已經着急很長時間了。 因為今天中午四爺就沒有賜膳。 李薇失笑,玉瓶卻是實打實的擔憂:“主子,平常萬歲就常常賞菜給您,今天的好日子,怎麼卻……” 李薇搖頭,安慰她道:“隻怕是萬歲那裡一時忙得分不出精神來,别想太多了。” 隻是一次沒賜膳,她可不會就擔心自己失寵了。 不過昨晚今早都沒預兆,說明這件事來得十分突然。四爺最讨厭的就是突然冒出來的麻煩,他喜歡有規律的事,一切問題都應該井井有條。 如果她猜得沒錯,現在養心殿肯定就像閻王殿了。四爺就是閻王老爺。 她見玉瓶還是忐忑不安,想想剛搬宮不能再人心不穩,幹脆晚上再讓人加菜。 然後,九點四十的時候,張起麟匆匆趕到了永壽宮。 李薇顧不上多收拾,觀張起麟的神色就知道養心殿那邊的人已經受了一天的驚吓了,都有點驚弓之鳥了。 她交待額爾赫看好弟弟,早點休息就跟張起麟走了。 養心殿裡确實靜得吓人,杵在屋裡屋外的太監宮女全都噤若寒蟬。四爺坐在屋裡,也沒看書,好像就是專心在等她。 果然氣大了。 看到她進來,他笑道:“晚了,擾了你睡覺了?朕想找人說說話,才讓人去喊你,沒想到都這麼晚了。”說着他看了眼鐘表,好像表上的時間他确實沒想到。 李薇輕輕走進來,蘇培盛就悄悄帶着人退出去了。 她笑道:“我睡得晚。而且今天搬到永壽宮,弘?換了新屋子睡不着,剛才還在鬧我呢。” 四爺想了下才恍然道:“對了,你今天搬宮。唉,朕真是過糊塗了。” 李薇挨着他坐下,握着他的手說:“爺這會兒用過膳了嗎?” 四爺冷笑,反握住她的手歎了句:“那些人都想把朕給氣死,誰有功夫想想朕用膳沒有?” 李薇不由得說:“别人對咱們不好的時候,咱們更要加倍的對自己好才行。” 四爺大笑,笑聲中多了幾分痛快:“說的是。那些人就想看朕的笑話,朕就偏不讓他們看!”他對外面喊,“蘇培盛。” 蘇公公趕緊進來:“奴才在。” 四爺還真的認認真真的點了一桌菜,四涼八熱兩湯兩粥六面點。作為一頓夜宵是真不少了。 蘇培盛很快帶着人擺了滿滿一大桌,但四爺坐上去後卻不急着吃,而是一手拿着筷子,一邊跟她抱怨。 先是說八爺,面憨實奸,從小就不是個好種子。小時候在宮裡他都讓他騙了,以為他是個可憐人。 “不過是個有奶就是娘的白眼狼!良妃生養他一場,比不過一個女人!”四爺恨道。 之後又說郭絡羅氏,不孝婆母,以下犯上,嫉妒,妨礙子嗣。 然後八爺明知郭絡羅氏是個這樣的人,還一門心思聽她的話。夫妻兩個蛇鼠一窩。 “臭到一塊去了!怪不得老八也不嫌棄郭絡羅氏生不出兒子,氣死良妃也不在乎,這兩人根本就是半斤對八兩!” 李薇聽得似懂非懂,不知道到底是八爺給他找事,還是郭絡羅氏找事。 她隻好順着他的話說,結果她一順着,四爺又說:“朕記得郭絡羅氏曾經也給過你難堪?” 李薇依稀仿佛記得有過那麼兩回,不過他現在正在氣頭上,她要做的是降火而不是澆油,趕緊道:“平常交際,總有個合不合脾氣。我跟郭絡羅氏就是不合脾氣的。再說,當時她在園子裡跪過我一回,有這一次我這氣早平了。” 她繪聲繪色的說郭絡羅氏是怎麼跪她的,她又是怎麼爽的。 終于把四爺給哄高興了,他一把将筷子拍到桌上,笑道:“正是!就該這麼對她!” 李薇抹汗,心底松了口氣。 當夜無事,可第二天,不等她回永壽宮,就聽到主殿那裡隐約傳來的四爺的咆哮聲。 讓她一下子就不敢走了。 前殿和後殿緊緊挨着,中間隻有一道半間屋子大小的走廊連通。但實際距離跟隔着條走廊的兩個教室差不多。 前殿的動靜一傳出,後殿這邊霎時也安靜下來了。 所有的宮女太監全都屏住呼吸,一步也不敢走動。這樣一來,前殿的聲音就聽得更清楚了。 四爺正在罵:“像你這麼不忠不孝的東西!先帝當年就不該饒過你!” “專會踩着人往上爬!當年的直郡王,裕親王,個個都是人家落魄了,你踩上去了!” “你就真當大家都是傻子看不出來你的盤算?!” “現在你又把主意打到朕的頭上來?!” “做你的春秋大夢!!” …… 如果不是這個時間地點,李薇真的會發笑。四爺這麼嚴肅認真的人,會在罵人的中途突然插進去一句哩語,可見是已經氣糊塗了。詞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不過大概這周圍隻有她一個還能笑出來,仔細瞧連玉瓶的臉都白了,站得離她越來越近。 當前殿的聲音小一點的時候,玉瓶趕緊道:“主子,咱們先走吧?” 怎麼走?從東五間出養心殿,你以為不用被四爺看見? 玉瓶說完自己也覺得不對了,但她還是怕的想讓主子趕緊離開。萬歲正在那邊發火,誰知道這火不會燒到後面來? …… “滾!!” 正這麼說着,前殿又傳來四爺的一聲大喝。 李薇小聲安慰玉瓶:“沒事,你看萬歲這火發完了。” 玉瓶剛剛放心一點點,就聽到一串腳步聲往後面來了。蘇培盛跑在前頭,當着玉瓶越發煞白的臉小聲又迅速的說了句:“萬歲過來了。”說完,後面已經能看到四爺了。 他躬身退下,李薇也讓玉瓶下去。她這樣禦前侍候就是找死。 四爺的臉頰上青筋亂跳的進來,李薇知道他發大火,自己卻一點都不害怕。她不知怎麼的就是有這個自信。 他絕不會拿她當出氣筒。 四爺往後走也是記得素素還沒離開,他這會兒誰都不想見,看見誰都想讓人拖出去打闆子,剛才蘇培盛擋在他前走,他都差點讓人拖下去。 李薇迎上來,他牽着她的手繼續大步往裡走,扔下一句:“都滾!” 後面的頓時沒有一個敢跟上來了。 李薇跟在他身後,感覺就是像跟在一頭發怒的雄獅後面。 進來坐下後,她給他倒了碗茶輕輕推過去,他端起來一口氣就喝幹了。 剛才罵那麼久,肯定口渴。 她見他坐下還在氣得喘粗氣,脖子上的筋都在跳,就伸手把他領口的扣子解開了。 四爺不覺松了口氣。 她再去擺了個熱毛巾拿來給他擦臉。 這麼一串下來,他看着是好多了。剛才進來時,那臉色就像高血壓,額頭是紅的,臉是白的,拳頭攥着隐隐發抖。 她這時站到他身後,輕輕的給他捏肩,隻感覺手下就是一塊石闆,硬得一點都捏不動。 她隻好掂腳使力。 恰好對面就是梳妝台,妝鏡正好對着她,四爺一眼掃過去,一下子就想笑了。 他從肩上把她的手拉下來,把人給拉到前面來:“坐着陪着朕就行。”他道。 這一笑,火氣也散了。 四爺喊人,蘇培盛麻利的進來就站在門邊上,也不敢進來。 “去看看允祀是不是還在磕?讓他不用磕了,回去思過吧。”四爺道。 李薇才知道從剛才八爺就在前殿那裡磕頭,這至少有五分鐘了吧? 蘇培盛快去快回,說已經把八爺給勸回去了。 四爺嗯了聲,蘇培盛見再無吩咐就退下了。 屋裡一時安靜下來,四爺也不說話,她也就安靜的陪着他。 過了會兒,他看到榻邊放雍正錢和絲繩的笸籮,拉過來,從裡面拿出一條她編的雍正錢。 有些暗的室内,嶄新的雍正錢也閃着黃澄澄的光。 “……你編了這麼多,做什麼用啊?”四爺突然輕聲問她。 李薇道:“過年時讓弘?S他們玩骰子用。我總覺得用金銀沒有用錢實在。”金豆子,銀角子,在她眼裡始終裝飾性大于使用性。倒是雍正錢讓她更有‘錢’的感覺。 四爺笑了下,把這串錢放下:“是啊,銅錢實在。老百姓用錢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