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9頁)

335、雍正錢    挑了個吉日,李薇從翊坤宮搬進了永壽宮。  隻是從後面挪到前頭,行李什麼的早就都搬過去了。她會在今天鄭重其事的‘搬’過來,都是因為四爺。  早在幾天前,他就跟她說最近有兩件喜事要辦。  一是十三爺就快要回來了,二是她搬宮的大事。  前一個她可以理解,當即就讓人去怡親王府送信。後一個……真的有這麼重要?  但四爺表現的就是這麼重要。他不但讓欽天監送來選好的吉日,親自圈選了一個,甚至還讓張起麟來親眼看着她搬。  “奴才這就回去了,貴主兒如果有什麼話,奴才可以帶給萬歲爺。”張起麟笑着說。  李薇把準備了幾天的話說了出來,她端端正正的對着養心殿行了個大禮:“萬歲大恩,臣妾難報萬一。”  這番作态十分合适。就算是形象工程,有時也是必須的。  至少她這樣一來,張起麟看着就感動了(真假不知),他也端正的對李薇行了一禮,正色道:“奴才一定把貴主兒的話帶給萬歲。”  李薇客氣的請他慢走,讓趙全保去送。回屋就準備把身上這一套給脫了。  玉瓶和馬佳氏一起進來侍候,人人臉上都是合不攏的笑。“主子,大家還沒過來給您磕頭呢。”玉瓶說。  李薇想想這也省不了,先把頭上的幾根大钗去了,再出來受了衆人的禮(宮女一遍,太監一遍),說了中午一人賞一道菜,皆大歡喜。  回屋沒停一刻,汪貴人和耿貴人來賀喜了。玉瓶聽了就皺眉,讓通報的人先等等,進來對她說:“主子要是不想見,我就去讓她們先回去?”  馬佳氏連忙說:“要我說,主子還是要去見見的。今天來的人隻怕是不少。”  正如馬佳氏所說,一天下來東西六宮的人都來遍了。除耿氏等人是親自來的之外,長春宮派人賞了兩個梅瓶,太後賞了一盒藏香。  李薇不得不忙着謝恩回禮,長春宮是她親自去的,太後那裡,她讓額爾赫跑了一趟。  上次太後生病,好了之後就跟西六宮疏遠了。聽說長春宮好幾次一大早去請安都被拒之門外,相當不給臉。  宮裡本來就沒有請安問好的規矩,不管是給太後還是皇後。  先帝那會兒後宮皇後缺失多年,多少有點禮崩樂壞的滋味。再加上當時的太後,就是如今的太皇太後,先帝并不怎麼樂見妃嫔們去讨好她。  不是說太皇太後當時在後宮裡是個沒人理的小可憐,有先帝孝順比什麼都強。但除先帝外,後宮妃嫔等都刻意的跟太皇太後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當時先帝後宮中所有的聯系都是先帝。是先帝做了太皇太後與後宮妃嫔之前的橋梁,像個好兒子好丈夫那樣,做婆媳之間的潤滑油。  而不是反過來,由媳婦們孝順婆婆,來讓先帝沒有後顧之憂。  如果在平民家庭,媳婦未必會這麼孝順。但這是皇家,妃嫔們都要玩命的往身上套美德,怎麼會讓先帝這麼‘辛苦’?  但先帝顯然是願意這麼辛苦的。  太後就曾經在閑聊時說過。那時是新年,太後那裡坐滿了人,自然有人問要不要去給太皇太後請安?  太後就笑道:“太皇太後愛清靜,不愛一堆人圍着她。”  等無關的人都走了,隻剩下自家人時,太後就解釋了下:“太皇太後隻說蒙語,以前先帝在時,我們跟太皇太後說話都是由先帝來傳話,太皇太後跟我們說什麼,也是讓先帝說。先帝不去時,太皇太後也不樂意我們太多人過去。後來宣太妃搬進去了,我們跟太皇太後說話才方便點了。”  所以當先帝去世之後,太皇太後跟太妃們之間的交往就變得很少了――語言不通就是個大頭。何況當時讨好太皇太後還有個先帝的原因在,當今萬歲自有親額娘,他們讨好太後就行了,太皇太後繼續供着呗。  既無交情,也無必要。太皇太後那裡徹底冷清了下來。多虧四爺也是時常看望,還有太後和宣太妃與太皇太後同居一宮,衣食住行都無人敢怠慢。  李薇也是最近才明白的。先帝當時真的把後宮給全都攥在手心裡了。太皇太後和太妃們都要靠他,四爺等兒子和太妃們之間也要靠他來牽線搭橋。  沒有先帝,後宮裡簡直就是一盤散砂。太皇太後成了純擺設,太後和太妃們各自抱團。  由此可見先帝是多麼厲害的一個人物。由後宮可知前朝估計也差不多。  四爺曾經感歎過,他的兄弟們雖然難辦,但好歹都沒聯合到一起,而是各自為政。連親兄弟都分道揚镳。比如老五和老九,比如他和十四。  他這麼說隻是純感歎,李薇卻從最近的體悟中猜測,這其實也是先帝做法的後遺症?  但她卻沒把這話跟四爺說。  四爺不像先帝還好,他要是跟先帝似的,後宮就算了,她在後宮又不打算交朋友。他要是把她的兒子們給攪散了,讓他們跟四爺和十四似的,她去哪裡哭?  太後其實跟西六宮沒矛盾,這個矛盾是先帝朝和四爺交接引發的連鎖反應。太後這裡已經算是反應慢的了。  換了個新皇帝,前朝後宮都有很多人不習慣。  四爺剛登基時,他與太後都被這巨大的驚喜給震住了,長久以來母子二人間的生疏和隔閡都沖散了。  但到了雍正元年,四爺越來越像個皇帝,他對旁人的要求也越來越高時,周圍的人都不得不開始适應改變後的他,太後的适應就顯得有些疼痛了。  李薇把自己代入太後想像了下,以前四爺不但做為她的兒子要孝順她,還要尊敬做為先帝妃嫔的她。  而現在先帝已逝,四爺成了九五至尊,天下第一人。  太後因先帝而尊貴,當失去先帝後,她已經失去最大的倚仗了。四爺孝順她可以,不孝順,或者不夠孝順,都沒有人能指責他。就像四爺拿太後來刷孝子,外面的人都會順着四爺的表現去誇獎他,太後本人肯定不是滋味。  太後從看丈夫的臉色變成了看兒子的臉色。  她肯定是需要一個過程的。在她調整好自己以前,估計跟四爺還有得磨合。  所以,李薇肯定不願意把臉送上去給太後打。明知這矛盾解決不了,她何必充聖母呢?讓額爾赫去是因為太後不會給孩子難堪。謝個恩而已,一會兒就回來了。  果然等額爾赫回來就說在太後那裡一切順利,私底下叫跟她的嬷嬷來說,說的也是一樣。  “太後極疼愛二公主,一見就拉到身邊說話呢。”嬷嬷笑着道。  李薇算是放心了。  她跟四爺提過,暫時想避着點甯壽宮。他點頭說:“最近你也忙,少去也可以。”  至于皇後不停的去讓太後打臉,四爺沒提,顯然是不打算管的。  如果他要管,肯定會提醒暗示皇後别再去了,那打的不隻是她的臉,也有他的臉。  有時李薇很同情四爺,她覺得他的理想鄉永遠不會到來。就算他現在是皇帝了也做不到。可當他對自己高标準嚴要求了,就會要求身邊的人也一樣做到。  這太難了。  等搬宮的事都告一段落後,已經是黃昏時分了。  李薇發覺今天這個時間了,養心殿還沒有派人來。等她想起來問問玉瓶時,才看出來玉瓶他們已經着急很長時間了。  因為今天中午四爺就沒有賜膳。  李薇失笑,玉瓶卻是實打實的擔憂:“主子,平常萬歲就常常賞菜給您,今天的好日子,怎麼卻……”  李薇搖頭,安慰她道:“隻怕是萬歲那裡一時忙得分不出精神來,别想太多了。”  隻是一次沒賜膳,她可不會就擔心自己失寵了。  不過昨晚今早都沒預兆,說明這件事來得十分突然。四爺最讨厭的就是突然冒出來的麻煩,他喜歡有規律的事,一切問題都應該井井有條。  如果她猜得沒錯,現在養心殿肯定就像閻王殿了。四爺就是閻王老爺。  她見玉瓶還是忐忑不安,想想剛搬宮不能再人心不穩,幹脆晚上再讓人加菜。  然後,九點四十的時候,張起麟匆匆趕到了永壽宮。  李薇顧不上多收拾,觀張起麟的神色就知道養心殿那邊的人已經受了一天的驚吓了,都有點驚弓之鳥了。  她交待額爾赫看好弟弟,早點休息就跟張起麟走了。  養心殿裡确實靜得吓人,杵在屋裡屋外的太監宮女全都噤若寒蟬。四爺坐在屋裡,也沒看書,好像就是專心在等她。  果然氣大了。  看到她進來,他笑道:“晚了,擾了你睡覺了?朕想找人說說話,才讓人去喊你,沒想到都這麼晚了。”說着他看了眼鐘表,好像表上的時間他确實沒想到。  李薇輕輕走進來,蘇培盛就悄悄帶着人退出去了。  她笑道:“我睡得晚。而且今天搬到永壽宮,弘?換了新屋子睡不着,剛才還在鬧我呢。”  四爺想了下才恍然道:“對了,你今天搬宮。唉,朕真是過糊塗了。”  李薇挨着他坐下,握着他的手說:“爺這會兒用過膳了嗎?”  四爺冷笑,反握住她的手歎了句:“那些人都想把朕給氣死,誰有功夫想想朕用膳沒有?”  李薇不由得說:“别人對咱們不好的時候,咱們更要加倍的對自己好才行。”  四爺大笑,笑聲中多了幾分痛快:“說的是。那些人就想看朕的笑話,朕就偏不讓他們看!”他對外面喊,“蘇培盛。”  蘇公公趕緊進來:“奴才在。”  四爺還真的認認真真的點了一桌菜,四涼八熱兩湯兩粥六面點。作為一頓夜宵是真不少了。  蘇培盛很快帶着人擺了滿滿一大桌,但四爺坐上去後卻不急着吃,而是一手拿着筷子,一邊跟她抱怨。  先是說八爺,面憨實奸,從小就不是個好種子。小時候在宮裡他都讓他騙了,以為他是個可憐人。  “不過是個有奶就是娘的白眼狼!良妃生養他一場,比不過一個女人!”四爺恨道。  之後又說郭絡羅氏,不孝婆母,以下犯上,嫉妒,妨礙子嗣。  然後八爺明知郭絡羅氏是個這樣的人,還一門心思聽她的話。夫妻兩個蛇鼠一窩。  “臭到一塊去了!怪不得老八也不嫌棄郭絡羅氏生不出兒子,氣死良妃也不在乎,這兩人根本就是半斤對八兩!”  李薇聽得似懂非懂,不知道到底是八爺給他找事,還是郭絡羅氏找事。  她隻好順着他的話說,結果她一順着,四爺又說:“朕記得郭絡羅氏曾經也給過你難堪?”  李薇依稀仿佛記得有過那麼兩回,不過他現在正在氣頭上,她要做的是降火而不是澆油,趕緊道:“平常交際,總有個合不合脾氣。我跟郭絡羅氏就是不合脾氣的。再說,當時她在園子裡跪過我一回,有這一次我這氣早平了。”  她繪聲繪色的說郭絡羅氏是怎麼跪她的,她又是怎麼爽的。  終于把四爺給哄高興了,他一把将筷子拍到桌上,笑道:“正是!就該這麼對她!”  李薇抹汗,心底松了口氣。  當夜無事,可第二天,不等她回永壽宮,就聽到主殿那裡隐約傳來的四爺的咆哮聲。  讓她一下子就不敢走了。  前殿和後殿緊緊挨着,中間隻有一道半間屋子大小的走廊連通。但實際距離跟隔着條走廊的兩個教室差不多。  前殿的動靜一傳出,後殿這邊霎時也安靜下來了。  所有的宮女太監全都屏住呼吸,一步也不敢走動。這樣一來,前殿的聲音就聽得更清楚了。  四爺正在罵:“像你這麼不忠不孝的東西!先帝當年就不該饒過你!”  “專會踩着人往上爬!當年的直郡王,裕親王,個個都是人家落魄了,你踩上去了!”  “你就真當大家都是傻子看不出來你的盤算?!”  “現在你又把主意打到朕的頭上來?!”  “做你的春秋大夢!!”  ……  如果不是這個時間地點,李薇真的會發笑。四爺這麼嚴肅認真的人,會在罵人的中途突然插進去一句哩語,可見是已經氣糊塗了。詞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不過大概這周圍隻有她一個還能笑出來,仔細瞧連玉瓶的臉都白了,站得離她越來越近。  當前殿的聲音小一點的時候,玉瓶趕緊道:“主子,咱們先走吧?”  怎麼走?從東五間出養心殿,你以為不用被四爺看見?  玉瓶說完自己也覺得不對了,但她還是怕的想讓主子趕緊離開。萬歲正在那邊發火,誰知道這火不會燒到後面來?  ……  “滾!!”  正這麼說着,前殿又傳來四爺的一聲大喝。  李薇小聲安慰玉瓶:“沒事,你看萬歲這火發完了。”  玉瓶剛剛放心一點點,就聽到一串腳步聲往後面來了。蘇培盛跑在前頭,當着玉瓶越發煞白的臉小聲又迅速的說了句:“萬歲過來了。”說完,後面已經能看到四爺了。  他躬身退下,李薇也讓玉瓶下去。她這樣禦前侍候就是找死。  四爺的臉頰上青筋亂跳的進來,李薇知道他發大火,自己卻一點都不害怕。她不知怎麼的就是有這個自信。  他絕不會拿她當出氣筒。  四爺往後走也是記得素素還沒離開,他這會兒誰都不想見,看見誰都想讓人拖出去打闆子,剛才蘇培盛擋在他前走,他都差點讓人拖下去。  李薇迎上來,他牽着她的手繼續大步往裡走,扔下一句:“都滾!”  後面的頓時沒有一個敢跟上來了。  李薇跟在他身後,感覺就是像跟在一頭發怒的雄獅後面。  進來坐下後,她給他倒了碗茶輕輕推過去,他端起來一口氣就喝幹了。  剛才罵那麼久,肯定口渴。  她見他坐下還在氣得喘粗氣,脖子上的筋都在跳,就伸手把他領口的扣子解開了。  四爺不覺松了口氣。  她再去擺了個熱毛巾拿來給他擦臉。  這麼一串下來,他看着是好多了。剛才進來時,那臉色就像高血壓,額頭是紅的,臉是白的,拳頭攥着隐隐發抖。  她這時站到他身後,輕輕的給他捏肩,隻感覺手下就是一塊石闆,硬得一點都捏不動。  她隻好掂腳使力。  恰好對面就是梳妝台,妝鏡正好對着她,四爺一眼掃過去,一下子就想笑了。  他從肩上把她的手拉下來,把人給拉到前面來:“坐着陪着朕就行。”他道。  這一笑,火氣也散了。  四爺喊人,蘇培盛麻利的進來就站在門邊上,也不敢進來。  “去看看允祀是不是還在磕?讓他不用磕了,回去思過吧。”四爺道。  李薇才知道從剛才八爺就在前殿那裡磕頭,這至少有五分鐘了吧?  蘇培盛快去快回,說已經把八爺給勸回去了。  四爺嗯了聲,蘇培盛見再無吩咐就退下了。  屋裡一時安靜下來,四爺也不說話,她也就安靜的陪着他。  過了會兒,他看到榻邊放雍正錢和絲繩的笸籮,拉過來,從裡面拿出一條她編的雍正錢。  有些暗的室内,嶄新的雍正錢也閃着黃澄澄的光。  “……你編了這麼多,做什麼用啊?”四爺突然輕聲問她。  李薇道:“過年時讓弘?S他們玩骰子用。我總覺得用金銀沒有用錢實在。”金豆子,銀角子,在她眼裡始終裝飾性大于使用性。倒是雍正錢讓她更有‘錢’的感覺。  四爺笑了下,把這串錢放下:“是啊,銅錢實在。老百姓用錢的多。”

336、十三  外面天都黑了,李薇悄悄往裡屋看一眼,四爺還在擺弄他面前的銀秤,炕桌上擺得滿滿。他都這麼弄一天了。    她也一天沒回去了。    輕輕歎口氣,她把玉瓶喊到門邊,讓她回永壽宮看看。    “跟額爾赫他們說我在養心殿這邊,讓他們照顧好自己,看看宮裡有什麼事沒有?”她囑咐道。    玉瓶點點頭。    她回到東五間,四爺可能是聽到剛才的話了,擡頭道:“讓蘇培盛跟着一道去。”    蘇培盛趕緊進來,外面自有人去喊住玉瓶。    四爺放下手裡的筆,閉目想了下說:“告訴二公主和五阿哥,就說皇阿瑪和額娘這裡在忙正事,讓他們先自己玩。等忙過這一陣,皇阿瑪帶他們去景山玩。”    蘇培盛學了一遍,四爺點頭,再看時間已經八點了,就說:“今天太晚就不賞點心了,記着從明天起,二公主和五阿哥一人多一碟薩其瑪,一碟雞蛋糕。”    這個孩子們一定高興。    宮裡管孩子管得相當嚴,甜點心不能多吃說是怕壞了胃口不吃正餐,這個道理對,所以李薇就默認了。    能每天一人多兩碟點心,簡直就是過年。    李薇就笑着說:“我也饞了,讓他們先拿兩碟來。”    四爺正準備拿起筆繼續工作,聽了一頓,放下筆道:“那就讓他們送奶茶來,朕也歇一會兒。”    李薇松了口氣,趕緊上前把他拉去換衣服。他在榻上盤上一整天,袖子衣擺上都是墨漬。手腕上也有。    四爺都由她,站在那裡任她擺布。    換過衣服洗過臉,她又把他按下來讓他泡腳捏肩。    等奶茶和點心送上來時,四爺已經靠在榻上半閉着眼渾身舒泰的養神了。李薇這才讓人把炕桌搬下去,囑咐他們上面的東西一個都不要動。    四爺睜開眼睛道:“不用,都收了吧。”他長歎一聲,“朕算清楚了。”    他接下來就認認真真的靜靜吃點心喝奶茶,三寸長的薩其瑪兩口就吃完了,看得出來是真餓了。    上午他發了那場火,把八爺趕走後就沒再回前殿去,還讓前殿的人都走,給所有人都放了大假。可在東五間裡,他卻讓人搬來很多東西,先是伏案算,算到晚上好像得出幾個不樂觀的數字,眉頭皺得死緊,要不是他不炒股,她都要以為他把房子車子存款全賠光了。    然後就讓人拿銀秤出來秤銀子,還嫌宮裡收的銀子太純,讓蘇培盛去外頭找外面百姓用的銀子。    李薇看那會兒蘇公公的神情就是‘奴才真的辦不到啊’,但四爺是皺眉瞪眼低頭算賬時直接吩咐他的,所以蘇公公一句廢話沒有就出去了,逛了一圈回來還真讓他找着了!一手五六個烏撲撲的碎銀塊,總合有沒有二兩都難說。    但四爺一點都不嫌棄,還為這二兩又賞了他十兩。    李薇在旁邊都覺得蘇公公真是太能拉仇恨了。估計外頭看到的太監沒有不羨慕的。    之後他就一直埋頭好像在做什麼重要的大事,礙于他之前發的那場火,沒人敢去捋虎須。李薇自負兩人感情深厚,但看他那樣也沒在六點的時候提醒他吃飯,隻是哄他喝了一碗奶|子。    這會兒看他終于肯吃了,李薇高興的給他挾了個粘豆包,問他要不要再來碗飯?    四爺這會兒已經解了餓勁了,聞言擺手,想起素素為了陪他到現在也沒吃,就改了口:“讓他們上個素鍋吧。”    素鍋上得極快,湯是現成的,放了蘑菇、青菜、粉絲、豆腐、鹌鹑蛋等。    四爺端着碗湯慢慢喝,一邊用笊籬給她撈鍋裡的菜。    看他慢慢又吃了兩個粘豆包,李薇才算是放心了。四爺的飯量差不多就是這些了,再多吃了他就該頂心了。    她也放了筷子,讓人把膳桌撤下去。    怕他繼續坐着生悶氣,漱口過後她就把他拉去寫字了。其實到現在,她都不知道八爺到底是觸着四爺哪根筋了。四爺對那幾個兄弟目前都是考驗觀察期。像三爺那樣四爺一登基就過來跪舔的還是少數,多數都有些自己的氣性在。    隻是四爺現在身份不同了,想跟他硬碰硬的都要掂量掂量。    她也好奇,就是覺得現在不是問的時候。    四爺今晚寫的全是鬥字。大字小字寫起來都難,鬥字尤其需要運氣。四爺就雙腿跟站樁似的分開與肩同寬,一手提筆,一手撩着袍子角背在身後,跟着一氣呵成。    從他的字上看,他心裡還是憋着氣的。字都龍飛鳳舞,個個都有種紙太小,字快要寫出去的感覺。    看着讓人都替字難受。    一邊侍候的王朝卿的汗都快下來了。李薇看他每回裁紙都比上一張大一圈,但好像他鋪多大,四爺能寫多大一樣。    大概還是他心裡的念頭。    --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    李薇心裡突然冒出這一句。隻是大聖這話說出來帶着狂,四爺這字卻帶着惆怅和憋屈。    這一晚上,他寫字寫到了十一點。第二天一早就去前頭了。    李薇昨天沒回永壽宮,今天早早的就趕回去看孩子。十點的時候突然聽趙全保說,養心殿送了口谕給長春宮。    幹嘛呢?    趙全保臉色古怪的說:“好像是讓皇後把八爺福晉叫進來訓斥……”    李薇:“……”無言了。    屋裡的人,包括額爾赫都看着她,顯然都覺得這節奏畫風都不對。    八爺福晉并無明顯劣迹。嫉妒過頭管着八爺不讓生兒子--但現在已經有了。    對良妃不敬,氣死良妃--這是流言。    總之,全都站不住腳。    但四爺好像就是别着了。罵完八爺還要再把郭絡羅氏拉出來再罵一頓。    李薇見一群人都看着她,心知四爺這是氣糊塗了,他就不該跟一個女眷認真。皇上做這個,有些不夠大度。不過他還知道讓皇後去訓斥,還算沒真糊塗。    她端正道:“郭絡羅氏一向毫無規矩,皇後早該訓斥她了。”    --四爺是錯了,那她就要跟着他錯到底。    重要的是擺出姿态來,她在明面上表示支持,總比四爺一個人唱獨角戲強。    趙全保是個人精子,一看主子的意思就明白了。他出去就跟玉瓶商量,翊坤宮在這件事上是個什麼立場。    玉瓶白了他一眼:“你當我是傻子?郭絡羅氏好幾次都給咱們主子難堪,難道我還向着她?”趙全保啧道:“你要不要這麼缺心眼啊?”他頓了下,小聲說:“郭絡羅氏跟咱們主子有什麼關系啊?到外頭不能把這事往咱們主子身上拉。你可别犯這個傻。”    玉瓶反應過來,跟着就猶豫道:“可主子的意思……”    趙全保心知肚明,道:“主子是全聽萬歲爺的。咱們隻要把差事辦下來不就行了?”    玉瓶沒反應過來,趙全保指着她道:“你就是個傻子。這不是正好嗎?皇後訓斥郭絡羅氏,咱們主子,那不是也要聽皇後的嗎?”    玉瓶這才轉過這個彎來。    總之就是皇後在前頭頂雷嘛。    兩人議定,各自下去囑咐。可到了中午,長春宮發了懿旨,讓西六宮的人去圍觀下午郭絡羅氏被訓斥。    長春宮大姑姑親自來請,李薇聽她說完來意,讓人把她送走,心道這回皇後幹得痛快。就是要這麼跟四爺站一塊,他才會高興的。    長春宮裡,莊嬷嬷自打張德勝剛才來了之後,就更發愁了。    她心中不忿!貴妃天天被萬歲帶在身邊,寸步不離的,輪到這種得罪人的差事就想到他們皇後了。怎麼有好處時不記得給長春宮留點兒呢。    回到屋裡,她對元英道:“主子,這可怎麼辦?”    元英歎氣,“能怎麼辦?就照萬歲說的,去請她們過來。讓大姑姑去翊坤宮。”    早上,張起麟過來說讓把郭絡羅氏宣進宮來訓斥。結果一上午她都在想怎麼訓斥好?這點上,曹得意和莊嬷嬷都認為以漢族女子七出中的嫉妒和不敬翁姑這兩條為好。    她就定下來了。為了避免郭絡羅氏尴尬,她還打算到時先讓人訓斥,然後她再出來寬慰兩句。    結果,張德勝剛才又來了一趟,說是西六宮的人都來看。    這可真是……讓人頭疼啊……    下午的長春宮的訓斥簡直就是草草走了個過場。李薇之前聽趙全保悄悄說是張德勝後來又跑了一趟長春宮,就心裡有準備了。    果然這訓斥也就是讓郭絡羅氏跪着,聽内務府的嬷嬷過來讀《女戒》,讀一句就問郭絡羅氏‘你知錯嗎?’,郭絡羅氏跪在下頭,腰背挺得比誰都直,朗聲答道:“知錯。”    然後等讀完了,嬷嬷行禮告退,皇後讓人扶她起來,還要寬慰(……)。    李薇真的很想跪。    跟着她就告退了,想接下來皇後也不會突然風格大變的再訓斥郭絡羅氏一頓。她走之前,郭絡羅氏過來行禮送别,但看她的神情,反倒是一臉的‘我是正義,你自慚形穢走了吧?’。    李薇都開始懷疑她的智商了。    ……她也有點懷疑皇後的。    晚上見了四爺後,看他興緻勃勃的樣子,她都不知道怎麼說。隻好把重點放在‘郭絡羅氏從頭跪到尾’上,希望能讓他滿意。    可四爺的臉還是黑了。他騰的站起來在屋裡疾步轉圈,一副氣沒出好又憋回來的樣子。    “朕就知道……朕就知道……”四爺都有點結巴了,“還想給她個臉面,朕就不讓人去看着了。”他一把抓起桌上的茶碗,狠狠的砸到屋外去。    嘩啦一聲,院子裡跪了一片。    他目眦欲裂,還帶着一點點的委屈問李薇:“你說,皇後到底在想什麼?朕讓人傳了兩遍話,還不夠明白嗎?她還不清楚朕是什麼意思?”    李薇張口想勸,皇後最多是想和稀泥,并非有心,皇後一向是這個脾氣,不會跟人為難。    不待她開口,四爺恨道:“朕早該知道!她這是……這是想顯示她的大度、慈愛。朕就是個暴君!她這個中宮就是怕朕得罪人,在給朕補救呢!”    屋裡屋外都是人。    李薇再坐不住了,起身輕輕跪到他腳邊,拉着他的手說:“萬歲息怒,皇後與您一體同心,榮辱、身家、性命都系在您的身上,她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跟她的話正相反,她認為皇後可能就是在打這個主意。    但此時隻能往回找補。皇後真是賢後了,四爺是什麼?就像他說的,是暴現在外面已經有一些不太好的傳言了。    也是四爺剛登基太急了,恨不能一口氣河清海晏,萬民歸心。皇帝是有至高無上的權利,但底下人也不是全都隻會挨打不出聲的。    過一陣,等他冷靜下來就好了。現在剛登基,總要允許四爺興奮一陣子。    “萬歲。”她輕輕拉他的手,給他使眼色。    養心殿真心地方不算大,裡外又都是侍候的宮女、太監,還有侍衛呢。他在這裡罵臣子沒事,罵皇後就不行。傳出去帝後不合那是大事。    四爺閉目深呼吸幾次,伸手用力把她拉起來。    她牽着他的手坐下來,發現他的大手冰涼,氣的都發抖。    李薇瞬間心疼得不得了,把他的手拉到腰上讓他摟着,坐到他懷裡給他揉胸口:“胤?G,不生氣。我來罵她,我把她叫進宮來好好的訓斥一頓。”    四爺還在深呼吸,握着她的手說:“不,你是貴妃,你來訓斥官眷名不正,言不順。”    他摟了她一會兒,靠在她身上平複呼吸。    “朕沒事。”他說。    李薇看他的神色,發現他是真的冷靜下來了。而且,這種冷靜帶着一股久違的味道。    是沉穩。    就像重心終于落到了底,他好像重新變得沉穩了。    她不知道感覺對不對。也可能是她早就盼着他重新變得沉穩了。最近他的反應實在太像中大獎後的瘋狂。問題是現在沒有人能給他踩刹車了。先帝不在了,太後不給力,她有很多事不懂,就像這次,她就始終不知道八爺到底是怎麼惹着四爺了。    隻能他自己踩。可這就通常需要他先摔個大跟頭,要摔得夠狠,他才會明白過來。    要是八爺這次真讓四爺栽了個狠的跟頭,那這次的事也算是值得了。    李薇心道,犯次傻,換回清醒。真的太值了。    當時,四爺再也沒有什麼特别的反應。    他帶着她寫字,全是行書。如行雲流水般,讓她說就是筆意之間連綿不斷,一篇字看着像是一個整體了。    書畫常放在一起說,就是因為書畫是通的。看得越多越能明白這個道理。    李薇說不了太清楚,她就覺得四爺這篇字看起來漂亮得不行,少了哪一個都不完整了。    四爺寫完了自己的,她在一邊隻顧着看他寫了,自己寫的就亂七八糟。他勾頭看過來,她不好意思的說:“我重寫一篇。”    他讓人重新鋪紙,握着她的手一起寫完這篇字。    讓他把着手,她的感覺更深刻了。順着他的手勢使勁後,寫完一整篇她才發現剛才一直屏住呼吸了。現在寫完才長出一口氣。    四爺放開她的手,笑道:“今天這個寫得還不錯,讓人給你裱起來吧。”    可她剛才卻感覺到了,拿筆在其中四個地方點了下,道:“這些地方都斷了。不好。”    這個斷也是很玄妙的,就是覺得寫到這裡的時候,字沒接下去。不是指墨迹,而是筆意斷了。下面是靠四爺接回去的,雖然乍一看并不差,是她寫過的最好的一篇,但還是差了意思。    四爺都驚訝了,撫着她的肩說:“素素也通了。”然後安慰她,“你還要再練兩年,這一篇已經不錯了。今後兩年裡,不必朕把着手,你能練到這個程度就可以了。”    她也覺得不說未來兩年,未來五年裡她能練成今天這篇的意境就已經是一個飛躍了。    四爺還是讓人把這篇字裱起來了,說是就挂在東五間裡。    李薇深覺丢臉,不過四爺說東五間不來外人,來來去去看到的就是他和她,放這兒讓她天天看着好能更專心的練字。    ……他不管什麼時候都忘不了嚴格要求進步。    被要求進步的李薇也隻能接受了。    之後幾天,四爺的心情都不錯。随着一天天變熱,進入八月時,怡親王回京了。    四爺讓弘晖、弘?S帶着阿哥所和南三所的人一起出宮去迎接。    李薇很想說這樣會把十三爺給吓尿的。還有,四爺您是不是又嗨了?    不要冷靜幾天一見十三爺又嗨了啊。您這樣跟見到親人就開始哭的孩子不一樣了嗎?這不科學。    科學不科學,四爺都太高興了。    他不但讓弘晖他們去接十三爺,還讓她把兆佳氏和十三爺的小兒子也給接進宮來。    他高興的說:“到時十三直接進宮,讓他也見見媳婦和兒子。”    是很體貼啦。但您直接讓十三爺先回趟府不更好?    所以,十三爺接回來後,四爺還舉辦了一個小型的‘家宴’,連三爺和十四爺都被叫來了。在席上還讓弘晖領着去給十三敬酒。    十三爺後來就直接被灌倒了。    四爺特意讓十三爺在養心殿後的西五間裡休息。    李薇就讓打着讓十三爺見媳婦的旗号進來,卻在十三喝暈前都沒露面的兆佳氏去照顧他。等十三爺盹過一覺醒來的後,就算嘴裡還在拌蒜,人還走不了直線,沖着四爺行禮能右側十五度,但他也堅持、堅定的辭出宮去了。    他還給四爺跪來着,一跪就五體投地了。    蘇培盛和張起麟兩個禦前總管一起把醉了以後死沉的十三爺架起來,‘護送’出宮。四爺擔心他的十三弟喝高了,還叫太醫去看。    晚上,李薇在東五間裡一齊見到了去看醉酒十三爺的黃太醫。    黃太醫十分嚴肅認真的說:十三爺喝得有點高。    因為喝完酒沒來得及催吐,十三爺直接睡過去了。等黃太醫在怡親王府見到十三爺時,正是酒精在他體内起最大作用的時候。    黃太醫面無表情的說:“怡親王十分感念聖恩,見了臣就不停謝恩。”事實上是十三爺喝暈了,見着誰都跪地喊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誰聽了不會吓得腿軟?黃太醫就差點給怡親王跪下。    兆佳氏吓得臉都白了,把屋裡侍候的都攆走了,隻敢留下心腹。    怡親王見了兒子就傻笑,大兒子來給阿瑪請安就被他抱到懷裡不撒手,千方百計哄好了,幾個大點的阿哥都逃出生天了,他又對着襁褓裡的小兒子犯傻,呵呵呵呵的笑。    然後做鬼臉。把小兒子逗樂了他也跟着哈哈大樂。    黃太醫十分的有經驗,一碗催吐茶灌下去,等怡親王吐幹淨了就睡覺去了。    他對四爺道:“奴才離開的時候,怡親王已經安歇了。奴才留了藥,等怡親王醒了煎一副喝下去,可保萬全。”    四爺滿意點頭,道黃太醫辛苦,大晚上的還要辦差,讓蘇培盛親自送黃太醫出去。    轉頭,他對李薇道:“十三回來了,朕就輕松了。”    李薇心中忐忑不安,呵呵半天道:“……那就太好了。”    十三爺,您可一定要撐住啊。    十三在府裡醉了兩天,第二天下午好不容易揉着金鼓齊鳴的腦袋爬起來後,楊國維火速遞上了一封替他早就寫好的請安折子。    楊國維複雜的說:“早就想替王爺遞上去了,但我又怕萬歲再宣王爺進宮……”所以連遞都不敢遞。    十三現在眼睛還是處在快要被從腦殼裡擠出來的狀态,看折子太難為他了,一打眼就滿紙的字亂飄,隻能含糊道:“多謝國維,這就遞上去吧,我明早去給萬歲請安。”    那天他回來後什麼正事都還沒來得及說呢!    楊國維就趕在宮門關之前遞上去了。結果送折子的怡親王府長史還沒走遠,蘇培盛已經攆出來了。跟着回了怡親王府,親眼看過怡親王的現狀後,蘇培盛道:“萬歲囑咐奴才,若是您還沒好,也不必急在這一時,明兒個下午,後兒早上,什麼時候去請安都成。”    自家人,不用客氣。    十三要起來謝恩,蘇培盛趕緊把他按住,含笑道:“奴才不敢,萬歲再三叮囑奴才不許勞動您。”    等蘇培盛走後,楊國維帶着怡親王府大阿哥一起去送了回來,見着十三就感慨道:“萬歲實在是愛重王爺。”    十三隻覺得如此盛寵受之有愧--不做出些成績來,怎麼回報萬歲?    他一仰脖把藥喝幹,喚楊國維:“國維過來,與我說說這京裡現在如何了?”    楊國維如此這般,這般如此的說了一遍。    十三爺靠在迎枕上,雖然臉色仍然是大醉後的蒼白,但雙眼卻湛然有神--嗨翻天中。    “老八這是老病又犯了?”十三冷笑,當好人當習慣了,當到萬歲面前去了,當萬歲是久病待死的裕親王?    楊國維笑道:“八爺大概也是急了。”    新君登基,擺出了一副順者昌,逆者亡的架勢。一點都沒有給兄弟施恩的意思。要麼像誠郡王那樣去奉承新君,要麼就像五爺一樣耐得住寂寞。    偏偏八爺既不願意學誠郡王,也不肯學五爺。    先帝走前辦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把他給撸幹淨了。    八爺當時回府時肯定想的是還有機會,他侍候先帝多年,最摸準了先帝的脈,隻要有機會翻身并不難。    結果新帝一登基就把他的算盤給打亂了。    十三搖頭,淡淡的說:“不隻是如此。老八在前年就頭腦發熱了。”不然,他收攏那麼多人心幹什麼?    人這頭一昏,就看不清路了。    養心殿,四爺聽完蘇培盛的話,道:“十三面色還不好?那就再叫黃升去一趟。”    太醫院左院判一天兩趟的去治醉酒,實在是大才小用了。    李薇心裡這麼想,不過四爺就這毛病,對人好都是狠不能一口氣把人溺死。剛才蘇培盛走太快,她這邊還有給兆佳氏帶的東西,趁着機會讓人給她帶過去。    四爺握着她的手笑道:“素素最知朕的心意。”    李薇也含笑,遞給他一個碗。他低頭一看,見是蓮藕湯,笑着喝了,還把裡面的蓮藕都給吃了。    十三爺喝成那樣,他也沒少喝。雖然當時一回來就讓他吐了,但也讓她擔心的不輕。黃升看過十三爺,回過話後被她叫着也給他看了遍。    幸好,他當時勸酒多,還激動說話,占住嘴後就沒來得及灌自己太多。    為什麼都能喝成這副樣子,這是李薇事先沒想到的。原來元代已經有了高濃度的蒸餾酒,稱酒露。傳到現在早發展起來了,宮裡自然也有窖藏美酒。    隻是以前四爺在她面前用的都是米兒酒,度數并不高。她喝的也是桂花酒等果酒。    李薇從那天起就輕聲細語的勸他,看喝這麼多正事都沒來得及說,十三爺辛苦一路回來結果讓您帶着人給灌得躺了兩天。    “不知道的還當您跟人家有仇呢。”她賣天真的道。    四爺連連告饒:“都是朕高興壞了,一時失态。唉,十三也是實誠,弘晖他們去敬,一人一斟,他都喝盡了。”    李薇輕輕翻了個白眼,“您這是說笑話呢。您讓敬的酒,大阿哥他們端的杯子,十三爺敢不喝嗎?”    四爺點頭稱是,她趁機道:“您現在不一樣了,是萬歲了。說出的話都是金口玉言,大家都聽您的,都怕您,都跟您學。您現在是萬民表率,全天下的眼睛都盯着您呢。”    四爺好像被誇得很開心,握着她的手搖了搖:“要是都跟素素說的這樣就好喽,他們不用都聽朕的,隻要在朕跟前能在五分實話,朕就滿意了。”    李薇呵呵,問他一會兒要不要來一碗拌面啊?讓劉太監給做,多放蒜茸和松花蛋。    四爺握着她的手也跟着笑:“好,素素就讓朕吃成一個大胖子。”然後趁她不留神就把她給拉到懷裡,伏在她耳邊輕聲說:“回頭在帳子裡,素素就該辛苦了。”  想調戲她?    哼,李薇表示姐不怕。    她反過來摟着他的脖子,也在他耳邊說:“沒事,到時我就騎在萬歲的身上,把萬歲當馬騎。”

337、消氣  午後,李薇捧着戲本子打發時間,玉瓶悄悄進來跟她說:“十三爺現在還沒出宮呢。”    自從十三爺回京後,隻要他來就會被四爺留一天,一起看奏折,一起用午膳。所以她才會閑得打蚊子。玉瓶他們也不習慣,隻好天天盯着看十三爺什麼時候走。    一直到黃昏時分,張德勝過來請了,永壽宮上下這才像龍點晴一樣活起來紛紛折騰着給她更衣打扮。    李薇謝絕了玉瓶的好意,沒塗脂粉就走了。    天氣越來越熱,殿中陰涼還好說,平時哪怕隻是走近殿門口,那一股股的熱浪就撲面而來。就算太陽落了以後再出來,地上都烤得人難受。    塗上脂粉就像糊住了臉上的毛細孔。自從四爺說她不塗顯小後,她就再也不肯上粉了。    女人對能年輕一點總是抗拒不了誘惑的。    養心殿裡,四爺看到她進來就放下了手裡的書,笑道:“快過來。”當她聽話站到他面前時,他執着她的手輕輕歎了聲:“倒像是好久沒見你了。”    也沒多久,三五天而已。    李薇來的時候帶了個團扇遮陽,此時拿在手裡扇,他接過來道:“這扇子不好,十三帶來了一些好扇子。”說着就喊蘇培盛去把裝扇子的箱子擡過來。    六個半人高的箱子一溜排開,她不免驚訝的想這全都是十三爺從江南帶回來的扇子?    蘇培盛在一旁道:“奴才想着屋裡地方小,就隻挑了甲字頭的頭六箱擡過來。”    四爺點頭,讓人開箱。    箱子打開是一個個大小不一的扁匣,每一個匣上都有黃封。小太監們把匣子捧出來,拿竹刀把黃封完整的挑下來,再打開後托到主子們面前。    扇子多是成雙成對的,材質也不一而足。    四爺給她挑了好幾柄,先把她手上的這個給換下來了。其實這柄也是今年他才拿給她用的。    不過這些東西就是賞玩的,沒有電視電腦和報紙,人隻能在衣食住行上鑽研。特别是一輩子都被圈在宮裡的女人,不享受這個又享受什麼呢?    李薇順着他的意,每一柄都拿起來用給他看,最後挑了一把象牙柄的絹底花鳥扇。等她拿着這把扇子在他面前扇風了,他方才滿意點頭,讓人把這六個箱子全都送到永壽宮去。    李薇攔道:“萬歲何不留着賞人?”    四爺擺擺手,蘇培盛帶着人擡着箱子下去了。“好東西自然是要留下來使的,你放心,賞人的朕都另外有。”    他手裡拿的是把折扇,正反各有一面字,李薇看着不對,按住他的手翻過來瞧。這背面不是他的字。    他就笑:“看出來了?這是朕跟十三一同寫的扇面。”    看來他們兄弟關在養心殿,也未必是都在說正事,這不挺有閑情的嗎?    西五間那裡能看到有幾個小太監在忙來忙去,李薇看到還有人抱着被褥出去,就猜到這幾日十三爺肯定留宿養心殿了,說不定還跟四爺抵足而眠。    她在這邊走神,四爺卻是忙了幾天後憋着一肚子享樂放松的心。他把素素喊來養心殿後,見着人仍覺不足,突然起身道:“随朕去禦花園走走吧。”    說罷他已經先走一步了,李薇隻好趕緊跟上。    在禦花園東遊西轉了半天,還進萬春亭喝了盞茶,她才從他說的要不是時間不夠,更想去景山轉一轉,又說等圓明園修好就好了等等話裡,猜出他是忙夠了想看看景色,結果紫禁城走到哪裡都是房子的地方無景可賞。    比不上圓明園裡一擡頭就能看到碧波萬頃。    興沖沖出門去,掃興回到養心殿,四爺就道:“這幾日太熱了,等下場雨涼快了,朕帶你去景山。”    可第二天,他等不及下雨就非要帶着一群人去景山跑馬。    李薇坐在車裡時都想,他這性子真是越來越急了。掀開車窗簾看出去,四爺正和十三爺騎馬走在大太陽下,景山地界确實涼快點了,但隻看這二位都曬得一臉通紅,就知道肯定熱得不輕。    十三爺比四爺要黑兩個色度,露在外面的脖子臉全是黑紅色的。而且,跟他比一旁的四爺反倒被比成了個胖子。    比方一下,十三爺像身高一米八,體重一百四的,四爺像一百六的。    雖然隻胖那麼一點點,但顯然四爺比十三氣色好,人也更豐腴。    兩兄弟不知說了什麼,四爺拿馬鞭的手往前一比,兩人均縱馬跑了出去,身後跟着的侍衛也都呼啦一下都跟上去了。    李薇今天根本沒換騎裝,頂着大太陽跑馬,她真的敬謝不敏。而且四爺對十三爺的熱情勁還沒過,這些天粘弟弟粘得厲害。    到了地方,帳篷已經早就提前紮起來了。李薇從車上下來就能直接進帳篷,隻是外面涼風習習,她帶着玉瓶在周圍轉起了圈。    大概是因為她來了,所以十三把兆佳氏也帶出來了。隻是兆佳氏才出月子,柳嬷嬷把她補得過了點,現在人胖了些,稍稍動一動就是一身汗,看着就辛苦。李薇讓她先回帳篷休息,她去看看孩子們,把兆佳氏勸回帳篷後她才動身。    百福、造化都被帶出來了,永壽宮地方小不夠它們跑的,從剛才一撒下車就歡樂的跑起來。小喜子緊緊跟着它們。    看到李薇,兩個小家夥都跑過來圍着她,她挨個拍拍頭,說聲:“去玩吧。”它們才跑走,但都是跑遠一點就回頭看看她,像是要記住主人在哪裡。    李薇囑咐小喜子:“今天來的人多,小心别讓它們跑丢了,看到侍衛騎的馬要趕緊的避開。”    “奴才都理會得,貴主兒放心。”小喜子忙道,見狗兒們跑開了就趕緊去喊。    蘇培盛過來道:“貴主兒,這會兒太陽大了,奴才侍候您回去歇着吧?”    李薇猜他大概是有事不能在外面說,搭在他手上回了帳篷,坐下後等她洗漱完,蘇培盛才說四爺和十三爺跑得不見影了,午膳大概不再回來用,剛才傳話來說膳房班子不用動,從這邊做好了送過去就行。    “那就照萬歲說的辦。”她道。    蘇培盛看了貴妃兩眼,見不像說假的,等了會兒也沒别的吩咐就出來了。出來了還嘀咕,貴妃不跟着過去?萬歲在外面,她就這麼留在這兒了?    沒有四爺,沒有孩子,李薇突然覺得渾身都輕松了。她也不想再坐在帳篷裡,讓趙全保留下看攤,她帶着人去山裡溜溜。    等蘇培盛去傳完話過來,就見貴妃的轎子和人都沒了!就留了個趙全保,這小子還呵呵道:“我們娘娘出去散散。”    蘇培盛心道你騙誰啊?貴妃一準是去找萬歲了。跟着又一想,不對啊,萬歲是騎着馬跑的,除了十三爺和身邊帶的侍衛,現在他都不知道萬歲在哪兒。貴妃想坐着轎子追?那是白日做夢。    貴妃别是把景山當成圓明園了吧?這地方大着呢!    蘇培盛想過會兒就能看貴妃失望而歸了,不由得嘿嘿笑起來。    趙全保看他這一臉不安好心的樣子,故意上前道:“蘇爺爺想什麼好事呢?”    蘇培盛回神,忙拍拍他道:“放心,你爺爺有好事一準忘不了你。”    趙全保笑道:“那小的就等着了。”哄誰啊?    另一邊,李薇走累了就上轎讓人擡着,坐煩了就下來走着,還跟玉瓶說忘了把馬牽過來了。玉瓶說:“主子要是想騎,這就讓人去牽來?”    李薇擺手說不用,快到午膳點了,要是想騎下午再騎。    正走着前頭傳來陣陣馬蹄聲,随行的侍衛趕緊迎出去百十米。主子們進景山來多是騎馬的,貴妃卻是步行。要是前頭來的人沒看清直接撞過來,不說撞着貴妃,撞着她身邊的人也是一樁麻煩事。    李薇被護在後面,到現在也隻聽到兩隊人馬彙合的聲音,馬蹄聲越來越多,卻根本看不清來的是哪邊的人。    她想起侍衛身上都帶着旗,忙讓身邊的人看旗。    前頭一個侍衛回來說:“是萬歲。”    果然接着就看到了高高豎起的明黃旗。    四爺那邊在看到過去的侍衛頭領時就明白是素素了,他轉頭跟十三說:“是貴妃的人。”    十三也看到貴妃的金黃旗了。    景山裡現在就這兩個黃旗,一見就知道是誰。    他連忙下馬:“臣弟給貴妃請安。”    四爺擺手:“不用多禮。”他策馬過去,前頭的侍衛紛紛跪下給他讓路。    李薇看到他騎馬過來,也蹲身一福。    四爺在馬上沖她伸手:“上來,朕帶你過去。”    她看到十三爺就在四爺背後沖她行禮,連忙擡手讓他平身,然後才搭着四爺的手,他伸胳膊把她給抱了上去。    側坐在馬上,十三爺也從後面騎馬跟上來了。    四爺笑道:“正往回跑呢,沒想到在這裡碰上你了。”他看到素素身邊帶着轎子,就知道她是過來散步的。    回到營地裡,人們看到明黃旗早早的就出來跪下迎接了。    趙全保也看到了貴妃的旗,立刻就帶着人迎了上去。    四爺先下馬,再把她抱下來,道:“把孩子們都叫回來,一會兒一塊用膳。”    她就讓侍衛們上馬去分别傳話,不一會兒就見到二十多支旗向營地聚攏。然後就看到一隊隊的侍衛護衛着阿哥們策馬而來。    等到用膳時就熱鬧了,營地中央好大一片地都用地氈鋪滿了,四爺居于上首,李薇坐在他身後,面前是張小桌。十三爺坐在左首第一位,落座時辭了很久,四爺堅持讓他坐在那裡。    弘晖帶着弘?S等坐左列,弘晰等坐右列。    額爾赫也是個小桌,卻坐得比弘晖還靠前,離四爺的桌子也近。    弘?由太監領着也有他一張桌子。    一場野餐吃得像個大場面。    四爺卻很高興,上桌後頻頻賞菜,說弘晰愛吃這個什錦菜卷,豆腐皮裹着的放着綠豆芽金針菇等,讓人給他端過去。說弘晟愛吃毛豆,弘晉愛吃大拉皮,弘曙愛吃炖豆腐,等等。好像每個阿哥的口味都被他記在心裡了。    他每點一個人,那人就要趕緊起立謝恩。比起自家親生的孩子,他對兄弟家的侄子倒是更疼愛。    李薇的桌上也有盤拔絲蘋果。    她吃的時候就想,四爺确實細心體貼又周到,當他是皇上之後還肯付出這份心意就讓人動容。這兩次她見到的弘晰等人,除了弘晰看起來一樣恭敬之外,往下如三爺家的弘晟,七爺家的弘曙,對着四爺時就沒那麼誠惶誠恐,不敢說不敢坐,什麼都不敢了。    現在弘晟就在跟弘曙拼酒,舉着盛着米酒的酒斟豪邁的幹杯。    四爺在上面看到了還笑,讓人給他們再提兩甕去,道:“隻管喝,喝倒了汗阿瑪讓人把你們擡上車去。”  弘晟笑嘻嘻的說:“謝汗阿瑪!”然後還要過來找弘晖喝。弘晖強不過,勉強喝了三杯。    晚上,四爺對她歎道:“十三真是朕的肱骨之臣。”    炕桌上的笸籮裡還擺着雍正錢,他拿起一枚歎道:“治大國如烹小鮮,真是一絲一厘都不敢錯啊。”他把這枚錢扔回去,發出清脆的當啷一聲。    “這些雍正通寶都收起來吧。”他木然道,“等寶源局把新錢送來,朕再拿來給你玩。”    李薇雖然還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也點點頭。“那這個就叫人挪出去吧。”她指着擺在東五間裡的那個百枚雍正錢編的大錢串子。    一串五枚,四串一股,看着雖小卻十分的沉。四爺硬是讓人弄了個紅木架子來挂它。    四爺看着那一大串錢,半晌才道:“……不必,就這麼擱着吧。”    也讓朕時時看着,日日自省。    隔了幾日,李薇讓人收回宮裡散出去的雍正通寶。去年四爺把這錢給她後,她就拿這個來賞人。永壽宮上下也都愛在打賞時用雍正錢而不是金銀角子了。    有她帶頭,西六宮裡雍正錢打賞成了時興事。特别是過了一個新年後,太監宮女們吃酒耍牌鬥骰子,用的都是雍正錢。    四爺的态度改變,她自然也要變一變。讓人拿銀子把雍正錢都給兌回來。    這一兌,她才知道雍正錢出了什麼事。    趙全保苦笑道:“奴才久不出去,倒不知道這行情了。”他去兌錢是按照公價來兌的,一兩銀子兌一千枚錢。    “那兌出來的是多少?”她問道。    趙全保把剩下的銀子掏出來,道:“現在大概隻能兌出七百多。”    李薇倒抽一口冷氣,這就少了三成?    趙全保忙道:“也就宮裡是這樣,京裡能兌九百多呢,不少了。”    玉瓶也說:“夠使,我當年在家時兌錢也是兌個八九百,總要給人家一點好處的。”    再見到四爺時,她啧道:“沒想到宮裡的錢這麼貴?”    四爺冷笑:“不是錢貴,而是他們拿不出錢來了。”

338、主席  經過四爺的解釋,李薇才大概明白這一次的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兩銀從能兌一千錢到隻能兌八、九百,這就說明是銀價變賤了。    他歎道:“銀賤銅貴,這不是祥兆啊。”    就跟炒股一樣。看着雍正錢好,更多的人會撲上來攢銅錢。    攢銅錢幹嘛呢?    李薇這麼問,四爺就笑:“總不會是攢着編銅錢串子玩。”    其實假币是個曆史問題。    比起現代各種高科技的防僞,古代的假币就比較沒有技術含量了,有個鐵爐子再弄個模子就行。    雍正錢在防僞上也是做出了種種準備的。四爺當時下令鑄錢時,就要求各地的鑄币模子高度統一,所以雍正錢的字就是好看(她的觀感)。    但這也沒有妨礙假币事業的蓬勃發展。    這麼說吧,正版雍正錢一千枚拿到私鑄作坊,轉眼就能變成一千五百枚或兩千枚。這是不是暴利?    四爺用一種有些羨慕,但更厭惡的語氣道:“朕做夢都想這樣把國庫的錢換個地方放一放,眨眼就能漲一倍出來啊。”    李薇摸摸他,不敢說李家也用過私鑄錢。    其實這事在民間特别普遍,悄悄到開辦鑄錢業務的人家去,花上二萬塊買二十萬可以流通的假币,說實話你幹不幹?    雍正錢還算有鑄造難度,康熙錢就簡單了。全國幾乎每個城市都有自己的鑄錢局,各地用的模子是隻追求形似,不嚴格要求完全一樣。所以私鑄基本上沒有任何難度――你隻要說這是外地的錢就行了。    鑄錢不就是為了用嗎?隻要能流通起來,它就是錢。    官府抓私鑄也是抓得厲害,可重利之下,砍頭刀都沒那麼恐怖了。再說,不是真的過不下去,誰也不會挺而走險。李家那次偷偷去買私鑄錢,李文璧做了半個月的惡夢,偷偷抓着李薇說讓她帶着弟弟在外面玩,隻要看到官兵來家裡敲門就别回家趕緊去找你舅舅。    李薇不敢告訴他,其實覺爾察氏去的那個私鑄窩點就是舅舅們罩的,給家裡拿的都是一等一的假錢,比例跟官鑄一模一樣,模子也是上上好的。所以不用擔心,拿到官衙官老爺都認不出來,阿瑪你放心的花吧。    鑒于李文璧的單純,覺爾察氏換了這一回就沒再換了。這一回他就瘦了十斤,再來一回命都要吓沒了。    官鑄發行的錢轉眼就能變多,但價值卻在不停下降。通貨膨脹就意味着錢越來越不值錢,大家會更加傾向于拿銀保值。    她記得現代時有過幾次搶購黃金的熱潮,聽說東南亞的黃金都叫中國大媽們給買光了。她家那邊的地方電視台還報導過一個土豪一口氣花了三百萬在金店買金條發年終獎(土豪你的公司還缺人嗎?)。    原本就銅貴銀賤,所以相當一部分聰明人開始趁低吸納白銀。雖然當白銀被吸納到一定程度,市面上的白銀變少,銀重新貴過銅錢,也不意味着銅錢就沒事了。    官鑄的錢放到市面上越流通越少,官鑄就必須再加大發币力度,而收回的錢卻打不平,虧損就無可避免了。    這同樣也等于國家在一直賠錢。    四爺當然不可能等到事情變得這麼嚴重了再來收拾,事實上京城寶源局、寶泉局等在京鑄币局,相當于國有銀行總行。做為京城總行,發行新的雍正币時京城的普及率是最快,最大的。    當他們發現市面上的私鑄如雨後春筍般一下子都冒出來了,銀賤銅貴,自然就立刻上報了。    隻是先是四爺登基,過年,各種喜事真是太多太多了。誰也不願意當報喪鳥。    誰都知道,這事遞上去肯定要挨罵。工部和戶部就是打頭的頂罪八爺此時送上門去。他本來就有個好名聲,又願意‘仗義相助’,戶部和工部都樂壞了,趕緊把這件事交給了他。    八爺就這麼一直按着,直到京裡的銀兌銅降到八百了,估量着差不多就給遞上去了。    事情不嚴重顯不出來他的本事啊。    四爺自然就氣炸了肺。    事實上李薇聽完了也覺得八爺這人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哪有這樣的?先在一邊看人挨打,等别人打完了他上來拿着手機問我給你叫救護車吧?    挨打那位肯定一邊說謝謝一邊想罵他:你早幹嘛不打個110呢?    她氣呼呼的這麼說,110拿衙差代替了,四爺聽她罵心裡十分暢快。    李薇道:“他要是嫌去衙門麻煩也可以視而不見啊。隻要他别一直在一旁站着,好像就等着拾漏一樣,那……那也不至于這麼招人恨!”    京裡消息靈通的不止一二。四爺在宮裡是真成聾子瞎子了,滿京城發覺雍正錢出事的肯定還有,但比起那些裝傻的,八爺這種自作聰明也不見得就好多少。    四爺這時反倒過來勸她,拉她坐下一下下的給她撫背:“好了,朕都氣過了,你也不要生氣了。”    他歎了句:“十三真是朕的肱骨之臣啊。”    他聽老八說過之後,真如當頭一棍,晴天霹靂。但十三回來之後呵呵一笑,跟他說京裡大概是雍正錢使得多,外面現在還是康熙錢的多。至少他在江南見的仍是用康熙錢的八成,雍正錢僅二成。    這話要是早兩個月說,四爺一定不高興。    但現在跟他說雍正錢的普及率不高,隻有京城顯得嚴重一點,其他地方的壞局勢還沒完全展開呢。    有足夠的時間補救。    四爺心中的一顆大石就這麼落地了。    李薇聽到這裡才明白,不由得上前輕輕撫他的胸口。引來四爺低頭一笑,與她雙手交握。    她心道:怪不得,四爺之前那麼大火是被吓的。    就跟考試剛過,成績還沒出來,某一主科成績略有些心虛。這時,學校裡悄悄流行一個消息:這科成績合格率隻有六成,判卷極嚴,教授發火了。你怎麼算自己都不像那六成内的幸運兒。何況缺席太多,就指着卷面成績拉分呢啊啊啊啊要挂了。    然後惶惶不可終日,網也不上了,男友也沒心情搭理了,街也不想逛了,嘤嘤嘤嘤~    最後發現是一謠言。    四爺現在就是發現成績還是能平安過關的――過關不了也能補考。現在開始看書還來得及。所以,他這才放松下來了。    之後一直到秋天,四爺都時不時的拿過來一匣子新鑄的錢給她玩。    京城寶源局正在按照他的要求重新鑄錢,這回務必要萬無一失。    如果說上次的雍正錢對李薇來說就是個玩意的話,現在再看到還沒有發行的雍正錢,她的觀感就不一樣了。    慎重多了。    四爺還給她做示範,教她把銅錢往地上扔來聽響。    李薇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不由得撲上去把那枚錢搶救下來,他看她這樣還笑,告訴她這錢呢,就要經摔經打經用。    不但讓她摔,還給弘?摔,就連蘇培盛都被賞賜摔過幾枚。    摔過幾次後,還真有銅錢被摔碎。    當時這錢被重重摔在地上成了八瓣時,整個東五間裡一片寂靜。李薇雖然不是主摔手,但也看着四爺不知道說什麼好。    ……是他自己摔的。    要安慰他嗎?怎麼安慰?她還真沒用過一摔就壞的銅闆,這簡直比私鑄的還差勁。    四爺卻很淡定,蘇培盛使眼色讓一個小太監跪着去把摔碎的銅錢拾起來,那小太監都快吓哭了。李薇含笑來了句:“碎碎平安。”    四爺就笑了,小太監也松了口氣,趕緊拾起來退了出去。    “這錢怎麼這麼脆?”李薇拿起一枚說。    四爺歎道:“銅少了,錢就脆了。不經用。”    李薇想了想,發現這個她蘇不了。她背過元素周期表,但那些像錫、鋁等金屬,她統統不知道哪裡有礦,也不知道如何提煉。    在古代能發現的金屬很有限,現代經驗也沒有能借鑒的地方――紙币太超前了。    四爺看她發愁問她愁什麼,她就說想幫他出個主意。    “素素想幫朕出個什麼主意?”他笑道。    大晚上兩人沒事幹躺在榻上聊天,四爺費了一天的腦子,就喜歡聽素素說些她的小心思小念頭。等他聽到她在給他想雍正錢怎麼鑄時,聽着聽着就笑壞了。    素素說她想過用過――可是鐵也是很重要的戰略儲備物資,所以她把這個念頭給打消了。    她又說紙就沒有貴賤的問題了,各地私鑄局泛濫是因為民間有打鐵的,可印刷局可不是哪裡都有的。小鎮上未必會有一間書局,但一定有打鐵的。    四爺笑她異想天開:“老百姓愛存錢,銅錢放到瓦罐裡能存一輩子,用紙做錢,那錢還能放嗎?”    李薇心道這皇上的腦子就是不一般,這麼快就想到了。現代的新聞裡常常都有把錢藏到豬圈裡角落裡,不是讓豬吃了就是讓老鼠啃了的消息。    不過他笑完之後,越想越覺得除了不好存放外,紙錢杜絕了大部分的問題。    忍不住不睡覺爬起來到隔壁屋去寫設計方案了。    李薇一覺睡到淩晨三點,到點就睜眼準備起床方便下再喝點水,跟着就看到隔壁屋子亮着燈。她披衣過去,見四爺好像是熬夜幹了一晚上的活一樣。    看到她過來,四爺恍然:“吵醒你了?”跟着就下意識的去看表,震驚:“怎麼都這個時辰了。”    李薇驚訝:“你昨晚上沒睡?!”    大概是她的語氣,四爺馬上解釋:“朕本想寫一寫就去睡的,沒留神就到現在了。”他放下筆“真是,真是……”    她把他給推到裡屋讓他換衣洗漱時,他還在一個勁的解釋:“朕真是一時忙忘了。”    李薇把衣服遞給他,好笑道:“您忙什麼呢?”    四爺就歎,說他一晚上都在想她說的紙币的事。讓李薇直接吓了一跳,她真的能把紙币給蝴蝶出來?    不過顯然是不可能的。    四爺就是開了一晚的腦洞而已。    一直到坐下用早膳,他都在說他設想過紙币要想不怕水浸,可以用布絹,上面的紋路可以讓繡娘織出。    但女子們多是養于深閨,不可能征召大批的繡娘。    畢竟做錢跟平時穿衣用的布還不太一樣,這個工作量隻多不少。哪怕是皇帝的命令,把給皇家的每年的針織貢物都換成錢,繡娘和織娘還是不夠用的。    李薇吃着粘豆包,給他也挾了一個,插了句:“可以讓男人也去織啊。”    “荒唐。”四爺虎着臉輕輕喝斥了句,又好笑的歎氣道:“異想天開。古來男耕女織,哪有男人去織布的道理?”    李薇道:“女人都能耕田,男人為什麼不能織布?”    四爺卡了殼,鄉間确實是全家老少齊下地,不可能省下女子不去使喚。他看素素還在對他使眼色,催他答,他隻好把自己碟子裡的鹹鴨蛋黃挖出來放到她的碗裡,告饒道:“朕說不過你,滿嘴的歪理,吃吧。”    被占住嘴的李薇隻好接下他的降旗了。    看她一口就把鹹鴨蛋黃給吃了,四爺怕她再鹹着了,讓她趕緊再喝兩口粥緩緩。    然後他接着描述他的腦洞,就是如果織娘的問題解決了,僅僅是不怕水浸還不夠,還要不怕火燒,足夠耐用。    四爺正在猶豫怎麼解決火燒的問題時(這不可能解決得了),被她發現一晚上沒睡覺了。    用過早膳,四爺該去前殿了,李薇跟他進去侍候他更衣。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當時我就是随口說說的。”四爺竟然真的認真的花了一晚上的時間來想可行性。    她覺得以後都不太敢說話了。随着時間越久,四爺越來越能聽進去她的話。她等于是能直接影響主席(會被請喝茶嗎)的人!    多可怕!    她很清楚她的本事有多少。    四爺摸摸她的頭,跟着又把她摟到懷裡,輕輕拍着說:“朕知道素素是關心朕,素素也是認真想了的。”    所以他才願意認真聽。素素是真的想過的,就算隻是閨閣女子,她的話也比朝上許多人更珍貴。

339、感性的四爺  雍正元年的頒金節前,四爺把荷包案的後續告訴李薇了。  “禍首朕已經知道了,現在還不是動他的時候。不過宮裡他的爪牙已經清理幹淨了,你也可以放心了。”他道。  李薇追問:“是誰?”她早就猜了一個人,于是就做了個口型:八爺?  四爺怔了下,很驚訝她居然靠猜的能猜中,這是身為額娘的直覺嗎?  “你怎麼會這麼想?”他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問她道。  李薇想了想,“直覺。”  四爺笑了,她說:“其實也不算是直覺。就是這次鑄币案他瞞着您,我就猜他是個喜歡發災難财的人。”  别人倒黴了,就是他的機會。  荷包案牽扯進去的人有長春宮,有永壽宮,有弘晖、弘?S,有烏拉那拉家,甚至可能會有怨恨四爺的太妃們。  唯獨不會有他。  乍一看,這事跟八爺一點利益牽扯都沒有。  主要是曆史上八爺就跟四爺的某個兒子牽扯上了(她絕不會讓曆史重演!),她等于是由果推因,一開始懷疑的就是他。後來想查的不過是他是怎麼做到的。  有段時間她還懷疑東六宮的惠太妃是他在宮中的内應。  直到後來換了東六宮所有太妃身邊的人之後,西六宮也被她給攥到手心裡了,她才放了一半的心。剩下一半在今天四爺揭曉謎底後也放下了。  八爺,那就是個秋後的螞蚱。  其實她原來真的擔心是長春宮或弘晖的手筆。  對付八爺,四爺絕對沒一點遲疑。但對長春宮和弘晖,他卻會投鼠忌器。  最重要的是,或許對四爺來說,她和四子一女的份量比那一邊重。但對國家和皇帝來說,皇後和嫡長子絕對能重過這宮裡的所有人。  就是把太後加上也一樣。  國母一向指的就是皇後,可沒聽說把太後當國母的。  就像現在東六宮的太後一樣,她隻能聽奉承當擺設,安享尊貴,卻已經沒有任何權力了。  四爺沒想到居然是鑄錢這事給了她靈感,比起他折騰了大半年,她隻用一件事就這麼給老八定了罪。  但細思起來卻十分有理。  這件事從一開始,他懷疑過宮外的理親王,直郡王,宮裡的弘晰,弘晉,弘昱,還有老五的兒子弘升,東六宮的宜太妃、惠太妃。  還有皇後和烏拉那拉家。  他不懷疑弘晖,卻疑心皇後。  所以四月份查出來後,他一直認為老八是讓人擺出來的擋箭牌,讓他們繼續往下查。連郭絡羅氏和安親王府都給查了個遍。  現在能确信就是老八出陰招,意圖離間天家父子兄弟,他絕不會放過他!  李薇隻看他笑了下,身上就忍不住一寒。  然後頒金節當天,她就在宮裡知道他做什麼了。  頒金節是滿人的大節日,所以這一天進宮的人會特别多。就跟事先算出有幾個客人好準備幾把椅子一樣,永壽宮都要在頒金節前統計一下當天要來的官眷名單。  李薇很喜歡樹狀圖,所以目錄寫得很清楚,一共來多少人,都有哪幾家,各家的親戚關系如何等等。  照宗室爵位由高到低的排,然後她就發現少了一家郡王的福晉。  李薇馬上叫來常青問:“最近有哪家辦喪事了?”  她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某家郡王的女眷,去世了。因為就算是重病,也會往宮裡送禮,名單上肯定會有,隻是會标上‘因病缺席’。  常青仔細回憶了番,肯定的搖頭:“奴才沒聽說。”  李薇奇怪道:“那就怪了。”她讓人把去年頒金節進宮的名單拿出來,兩下一對就找到人了:“安節郡王。”雖然她不記得進來磕頭的人長什麼樣了  常青恍然道:“都是奴才糊塗,安節郡王府确實進不來了。”  他怎麼就進不來了呢?就是老婆沒了,還有世子福晉啊。  常青解釋了下,安節郡王是康熙四十九年襲爵,前些日子郡王爺不好了,上折請立世子。但安節郡王無子,他這個兒子是個嗣子。  咱們萬歲說嗣子不能當世子。  安節郡王的福晉已經去世了,本來今年世子福晉是可以進來磕頭的。但現在世子沒了影子,世子福晉也不存在了。  安郡王府的禮物還是送來了的,就是既然不可能有人進來,當然就不會有座位了。  李薇無言半晌,常青大概看出來了,就又添了句:“安節郡王是郭絡羅氏的表兄。”  這次的頒金節缺席了幾個人,直郡王的福晉已經去世,新福晉先帝沒來得及指就去了,四爺要指也要等兩年後。理親王那邊王妃倒是仍在,但四爺不可能把前太子妃給接進宮來。  還有一個八爺,無爵。  于是這三家四爺都是賜宴,讓他們身在府中也能感念皇恩,與天同慶。  賞過煙花送走客人後,李薇去了養心殿,跟四爺抱怨說她特别想看看郭絡羅氏的臉。“要是她知道安郡王府的事,不知道會是個什麼樣子呢。”  不能怪她興災樂禍。以前郭絡羅氏是讨厭,現在就像蟑螂一樣,見到就必須殺個幹淨!四爺被她逗得正漱口呢笑噴出來,正噴蘇培盛一臉。   頓時屋裡的人都怔了,四爺也是一愣,跟着就笑得更厲害了,擺手道:“快去,快去,洗洗。”  蘇培盛被噴得眼睛都有點睜不開,連連眨眼笑着說:“有萬歲噴這一口,奴才明年一定走大運!”  就連李薇也佩服這馬屁拍的是真好。  四爺被他這話一捧,更是笑得收不住,指着門讓他趕緊出去洗臉。  等屋裡的人都出去了,四爺坐下指着她小聲說:“都是你招的朕。”  李薇嘿嘿笑着往後躲,他嚴肅了一會兒就又笑起來了。  屋外,蘇培盛洗過臉過來聽到屋裡萬歲的笑聲,就收住腳在門外站崗了。一個小太監想巴結他,湊過來說:“爺爺怎麼不進去?萬歲爺肯定想看看……”看看您洗過臉的樣子?  小太監呵呵笑,示意‘我的意思您明白’,他們做奴才的都是拼命在主子跟前露臉,哪怕主子隻是随口吩咐一件小事,他們都要在辦完後跑回去說一聲辦好了。這才顯得他們把主子的話記在心裡了。  蘇培盛白了那小太監一眼:“當你爺爺我跟你一樣傻啊?”他揚揚下巴指着屋裡,萬歲這會兒又笑了,雖然聽不到貴妃說了啥,隻看萬歲這樣現在眼裡也裝不下除貴妃之外的人。  小太監以為他是怕貴妃,連忙小聲說:“貴主兒和氣着呢!上回我沒出去,她就沒生氣。您進去吧,貴主兒不會惱您的。”妃嫔們侍候萬歲時,最讨厭身邊杵個人,想幹點什麼都不方便不是?  所以他們在屋裡侍候都是要眼色的。  他這話一說,蘇培盛連白眼都懶得翻了,指着一邊:“滾遠點去。”  八爺府上,郭絡羅氏埋在八爺懷裡痛哭。  安節親王要不是為了不丢了爵位,幹嘛要收嗣子?結果皇上一句話,嗣子不行就把請立世子的折子給退回去了。聽人說安節親王當時一口氣就差點沒上來。  “皇上……皇上是成心的!”她恨恨道。  八爺捂住她的嘴,輕輕搖頭:“不能胡說。”跟着輕輕歎了口氣。宮女小選後,宮裡就什麼都打聽不出來了。皇上算是把所有的老鼠洞都給堵住了。  鑄錢的事也一手交給了十三。  現在該怎麼辦呢?  他是絕不肯就這麼窩在屋裡虛擲光陰的。皇上不用他,他就讓他不得不用他。  安節郡王的爵位眼看是保不住了。  他輕輕舒了口氣,看來隻能想辦法把惠太妃接出宮了。  皇上說隻有郡王以上才能奉養太妃,換句話說,隻要奉養了太妃,至少也會是個郡王。  幾乎是轉眼間,冬天就到了,雍正元年要過去了。  幾場大雪蓋住了整個京城,四爺又開始忙京郊流民的事了。  每年到這時都會有流民往京城擁來。尤以河南、山東兩地的流已最重。這兩地都是農耕大省,靠天吃飯的百姓最多。稍有天災,人禍就接踵而來。  四爺在養心殿大發雷霆。  等到下午,蘇培盛冒雪帶着人去永壽宮接貴妃時,他在前頭還沒罵完。  不過早在今天早上,萬歲就囑咐他來接貴妃了,說天氣這麼冷,趁着天還好時去接,省得天黑路上不好走。  所以,才申時過半,天還陰着,但雪已經小了一點了,他就趕緊帶着人過來了。  李薇穿着厚鬥篷,戴着鬥笠擋雪,懷裡抱着暖爐,全副武裝的從永壽宮出來。橫穿過宮道後,不過十數步遠就進了養心殿的後門了。  進去後熱氣一哈,帽上身上落的雪就化成了水。此時才覺得腳上有些冷。  蘇培盛早就讓人準備了熱水,打來泡腳,再端上一碗姜茶,看着貴主兒好好的坐在燒好的炕上,他才算是松了口氣。  姜茶飲了半盞她就放下了,蘇培盛殷勤道:“貴主兒可要用些别的?有剛做好的酥油茶。”  她點頭道:“那就來一碗……”話音未落,就聽到前殿那邊傳來一聲熟悉的大罵。  聽得很清楚,四爺在罵‘蠢貨’。  配着酥油茶,她吃了兩個紅豆酥,拍拍手上的渣子正要叫水來洗手,四爺進來了。  “好香。”他道,坐下對蘇培盛說:“給朕也上一碗,就照貴妃的樣子。”  李薇就不急着洗手了,陪他再用一點。  她拿着椒鹽鍋巴慢慢吃着,看四爺一會兒就喝了兩碗酥油茶,吃了麻辣鍋巴、椒鹽鍋巴、羊肉孜然鍋巴等。  他吃完後兩人一起洗手,她讓人拿來杏仁綿羊油,塗到他手上然後四隻手纏在一起塗護手油。  他的手指纖長潔白,比她的手還要好看。她的手太軟了摸不到骨頭,他這手細是細,卻好像鋼筋鐵骨般硬。  她看了眼表,不到五點就用過點心了,到六點他肯定就沒胃口吃飯了。  正好省下時間,兩人可以做點别的。  四爺最近忙得沒時間看修仙書了,升平署送來的戲本子成了他新的消遣。李薇有種帶壞好學生的愧疚感,四爺以前什麼書都看,唯一沒看過的可能是戲本子。  結果現在新世界的大門一打開就合不上了。  她也好奇的問過四爺,這戲本子有什麼好看的啊?  四爺嚴肅又深沉的說:“朕對民間的事都是一知半解,那日才發現,這戲本子裡倒能看出不少民間的事啊。”然後又冷笑着說比大臣的奏折都強得多。  李薇深深的汗啊。  放現代就像在說電視劇反應世情一樣。  (……)好像有點道理。  今天他跟她也是一人捧一個戲本子在看,看一會兒她忍不住湊過去看他看的這本是什麼。因為他從剛才起眉毛就皺成了川字,翻頁時好像跟書有十世大仇――太用力了,小心把書頁給撕下來。  她跟着看了幾頁,發現是個喜兒的故事。  黃世仁是官府。大過年的,官府上門來逼稅,說今年喜兒家的稅交得不夠。喜兒家是種地的,每年都要交糧食去官倉。但通常他交三十鬥,官府隻會記二十鬥。  那十鬥是好處,會被官倉的管庫和縣官給私吞了。  所以為了交夠稅,喜兒爹每年都要多交,或者給錢來賄賂衙差。  但今年收成不好,如果不算給管庫和縣官的,喜兒家是交夠的了。喜兒爹交糧時求告了很久,說明年一定交齊,開春哪怕去借也會交齊。管庫前腳答應了他,回去一想不行又給記上了,他這裡能等,縣官老爺那裡不能等啊。  所以喜兒一家在過年的大好日子裡,官差堵門要把喜兒爹給鎖去。  後面當時是有了個包青天了。李薇都猜到了,喜兒要麼逃出村,要麼被賣了。然後她就會遇上書生了,書生必定會高中,再回來懲治這個壞縣官和管庫。  可四爺看到最後氣得手都是抖的,看到喜兒爹被鎖到衙門的路上正好碰上管庫,喜兒爹撲跪在地抱着管庫的腿求他,他真的交夠稅了。  管庫唱了句:不是我要害你,實在是上頭的老爺不能放過你我啊。  喜兒爹跟着唱:老天爺啊,你發發慈悲吧!  四爺騰的坐起來,劈手把戲本子給摔出去了,恨道:“朕,朕要把這個縣官給淩遲了!!”  李薇愣住了,小心翼翼的靠上去給他撫胸順氣:“胤?G,這都是假的。”沒有這個縣官的。這要是在戲台上唱出來,那扮縣官的能吓尿。  四爺氣得眼都紅了,她百思不解,來來回回的順毛摸。陪他把那縣官給車裂了足有一百回才算把他給哄得緩過來了。  沒發現四爺這麼感性。  李薇覺得她發現了一個秘密!

340、舊仆

永壽宮外飄飄揚揚的大雪,幾乎轉眼就在地上落了一層。  一看外面落了雪,蘇培盛就趕緊喊小太監們去掃。幾個小太監裹成棉猴樣拖着大掃把小跑着出去,把養心殿前後道路上的雪刷刷刷掃幹淨。等他們再哆嗦着回來,個個都凍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一個領頭的過來給蘇培盛磕頭,結巴着連話都說不清。  蘇培盛沒好氣道:“趕緊都回去暖暖,别真凍出個好歹。大過年的添晦氣!”  屋裡坐着烤火喝茶磕瓜子的大太監見小太監們都回來了,擋着門不讓他們進來:“都把身上的雪打打,進來一熱這雪不就都化到他們的棉襖上了嗎?傻啊都!”  小太監們隻好在屋外連蹦帶跳的跺腳,互相圍着拍打彼此身上的落雪。  屋裡的大太監看看這天,取笑他們:“我瞧你們也别進來了,再拿着掃帚去吧。”  外頭旋即又落了一層了。  張德勝站在蘇培盛身邊,擔心道:“師傅,我看這樣不行啊。要不,再讓人去灑一遍鹽?”  蘇培盛筒着手皺眉道:“快去,再讓他們灑一遍。”  張德勝答應着去了,蘇培盛看着這天還在不停的往下飄雪,呼出一口白煙歎道:“今年這雪可真夠勁。”  永壽宮裡熱鬧得很。進宮請安的各宗室女眷們正七、八個人聚成好幾堆談天說笑吃點心,李薇把慶祝新年辦成了茶話會的形式,這個的好處就是她不必一直在外面陪着,可以早早的到屋裡去歇息。  倚在裡屋的榻上,懷裡抱着百福,造化趴在她的腳邊,這可比暖爐舒服多了。  馬佳氏在外面陪着,一般二般的事她都能解決得了,也不會有人專門在永壽宮裡找茬生事。  李薇一下下撫着懷裡百福的長毛,小家夥睡得正香甜,跟床裡的弘?一模一樣。  這日子才舒服呢。  前殿她們熱鬧她們的,她偷得浮生半日閑。  忽然聽到外面刷刷的聲音,她問玉瓶:“這是又在掃地了?”  玉瓶勾頭沖外面看看,出去使人問了一句,回來道:“是養心殿的小太監們,可憐的身上的棉襖都濕了。”  四爺今年很不喜歡雪,雪越下他的臉越黑。所以宮裡近來都勤快掃雪,連屋檐上的都要掃幹淨。  李薇坐直身,對她道:“給他們送口熱的喝,在咱們宮前的宮道上多灑點鹽。”  玉瓶答應着,披上蓑衣戴上鬥笠才敢出去。她喊人從屋裡把熱騰騰的酥油茶提出來,再抱上一摞碗,出去沖着那些小太監喊:“都過來喝一碗!”  七|八個小太監都趕緊跑過來,站在那裡還要不停的跺腳取暖,伸手接過剛從爐子上提下來的酥油茶就往嘴裡送,吓得玉瓶連忙囑咐:“燙!吹吹再喝啊!”  小太監們喝着這熱呼呼的酥油茶,身上添了點熱呼氣,也能說話了,就道:“多謝姐姐疼我們,這不燙,喝着正好!暖和!”  玉瓶接過他的碗再給他倒滿,說:“喝吧,我們主子看你們這個天還要在外頭辛苦,喝完一會兒把鹽灑了就不用你們掃了。”  南瓜大的銅壺,滿滿一壺的酥油茶讓這群小太監喝得幹幹淨淨,個個都跟過了這村沒這店似的使勁往肚子裡灌,玉瓶都想笑,怕他們喝多了湯湯水水的不好當差,喝完這一壺又讓人去拿了兩盤剛做的糌粑,一人拿上兩三個回去吃。  裝粗鹽的麻袋也擡出來了,小太監們不用她說就擡着麻袋灑鹽,幾乎把永壽宮前每一寸地都給灑滿了。  玉瓶讓他們往遠處也灑一點,不然整條宮道一半不落雪,一半落雪反倒不好看。  小太監們兩人一夥兜着鹽正灑着,一個大太監過來看他們幹活,一見掃帚都放到一邊,才要開罵就看到穿着蓑衣戴着鬥笠的玉瓶。雖然看不清臉,但身邊還跟着一個太監幫她打傘遮雪,就知道這必定是主子身邊的大宮女。  永壽宮的大宮女,大太監不敢拿大,趕緊過來請安道:“給姑姑道喜,姑姑新年大吉大利。”

玉瓶虛虛一福:“大吉大利,您忙着呢?”  大太監呵呵,這時小太監們都有些害怕了,還有把鹽一扔就去拿掃帚的。  玉瓶揚揚下巴比着這些小太監,含笑道:“我們主子裡面聽到他們掃地的聲音,想着這麼冷的天兒還要幹活實在是辛苦了,就叫我來給他們帶點吃的。”  大太監連忙道:“貴妃慈愛,小的代他們給貴妃磕頭了。”說着就要往下跪。  玉瓶托了一把,笑道:“您就免禮吧。我們主子說了,這種天掃也是白掃,不如多灑些鹽,積不住雪就行了。也省得再把這群小孩子給凍出個好歹來。”  大太監連連稱是,揮手對這群從剛才就傻站着的小太監們說:“沒聽到姑姑說嗎?還不快去灑鹽?你們算是走了大運了,跟你們一樣的兄弟還都在别處掃着呢。”

   小太監們這才面露喜色,不敢相信的你扯我,我扯你的跑去灑鹽,不過還是不敢往大太監這邊湊。  玉瓶見這裡已經沒她的事了,就打算先回去,省得還要在這裡吃雪。  她屈屈膝:“多勞累您了,那您忙着?”  大太監連忙伸手虛扶,低頭湊近小聲道:“奴才以前也得過李主子的濟,不敢當玉瓶姑姑的謝。”  玉瓶一怔,仔細打量這個看起來有三十多的大太監,依稀眉眼間是有些熟悉。  大太監壓低聲:“奴才是玉煙的幹弟弟。”  赫,還真是。  這下玉瓶想起來了,這個太監是當年阿哥所裡,四爺院子裡的粗使太監。  玉瓶怔着不知道該不該認親,也不知道這人此時靠過來是什麼打算,含糊道:“哦,你還不知道吧?玉煙沒進宮前就回家嫁人了,她還給我說起過你呢,一直掂記着你,就是沒辦法進來看你,你等等,她在我那裡放了些銀子是留給你的。”  玉煙确實記着這個幹弟弟,也的确跟玉瓶提過一兩句,但銀子就是子虛烏有了。  大太監擺擺手說:“不敢接姐姐的銀子。小的如今就在養心殿當差,雖然仍舊是個粗使的,但好歹手下也管着一二百人。銀子不缺,我幹姐姐喜事我都沒顧得上送東西,怎麼好再要她的?等過兩天,我把給我幹姐姐的紅包帶過來,要托玉瓶姐姐代我送給我幹姐姐了。”  他一口一個幹姐姐,玉瓶算是明白這人确實打算靠到永壽宮來了。  她笑道:“她給你是她的心意,你給她是你的,不能攪在一起。”說着讓撐傘的太監回去取五十兩銀子來。  這個大太監就接過傘給玉瓶撐着,姿态放得十分低,等那太監把銀子取回來,玉瓶轉手遞給他,他也不再推辭,收到懷裡後施了一禮就退下了。  回到院子裡,玉瓶先去茶房把蓑衣鬥笠都脫下來,跺着腳說:“凍死我了!”  玉盞趕緊起身讓開座:“快坐這裡烤烤,把腳放在爐子上。”說着拿了條毛巾過來給玉瓶打雪。見她頭發上有幾縷都被雪給浸濕了,還有大半的袍子下擺處都濕了。  玉盞道:“你這要換一身才行。”她匆匆掀了簾子出去,少頃就抱着一包衣服回來了。  玉瓶一邊換一邊說:“你不知道吧?我剛才在外頭碰上玉煙的那個幹弟弟了。”  玉盞把她換下來的給搭在榻上,聽她說還吃了一驚:“你真的碰上他了?他現在幹嘛呢?”  玉瓶如此這般的一說,玉盞籲道:“真是山不轉水轉啊,這才多久就又碰上了。”  玉瓶換好衣服坐下把頭發解了重新梳,道:“哪兒啊。咱們這次回來,蘇公公是打着用生不如用熟的主意,咱們一邊用的都是熟人。這才把玉煙這幹弟弟又給挖出來了。他現在就是管着這西六宮的粗使小太監,掃地灑水搬柴火。”  玉盞過來幫她抿發油,說:“那也算是個人物了。”  “可不是。”玉瓶扭頭對玉盞道,“你不知道,我看到他腰上還懸了個這麼大的玉佩呢。”她圈起手指比劃着,“可不小,我看着成色還行,放到外面怎麼着也值個一二百兩銀子的。”  玉盞笑道:“這就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玉瓶打了她一下,笑道:“不許胡扯。”  兩人笑了場,玉盞說:“不是說玉煙就快回來了?到時她多個幹弟弟,咱們這邊也能多條道。”  玉瓶點頭,悄悄說:“我瞧着主子是打算讓馬佳氏回去的。”  玉盞輕呼了聲,壓低聲說:“怎麼回事?她侍候的不好?”  玉瓶搖搖頭說:“她侍候的是不錯,可你想她男人是幹着總管,她兒子在咱們二阿哥身邊,她再紮在永壽宮,這樣下去難免不會奴大欺主。主子想着是好合好散,過了今年圓圓滿滿的就讓她走了。這幾天正叫我給她準備禮物呢。”  玉盞細想還真是這個道理,跟着也松了口氣,隻要不是她犯事了被攆走就行。主子的親近人出點差錯,這牽扯起來就大了。  她道:“還是主子想的周到,就應該是這樣。”  玉瓶看着窗外的雪,也放松的說:“今年終于快要過完了,平平安安的,什麼都事都沒有就最好了。”  晚上,乾清宮前放起了幾百束的煙花,把半邊天都映亮了。  各宮的人此時都出來看煙火,宮道上站滿了宮女和太監。永壽宮前的庭園裡,李薇裹着厚鬥篷,戴着風帽,天上的煙花一個個炸開,引來衆人的一陣陣歡呼。  今年終于太太平平的過去了。  她不禁在心底裡念道,真是老天爺保佑啊。  雖然今年出了一些事,但好歹都沒引起太大的麻煩,總算都收拾住了。東六宮的太妃們都老實了,太後在過年時好像也軟和一些了。荷包的事不是長春宮的手筆真的太好了。  四爺那邊,十三爺回來了也安生多了。

   李薇越想越覺得今年挺幸運的,等送走客人們後,她對玉瓶說讓過年這幾天裡每人每天都加菜。宮裡太監和宮女都不能吃飽,怕的是侍候主子時要拉要尿要放P不雅觀。但每當有賞菜時就必須吃完,不吃完是不敬。  李薇知道以後就常常賞菜,一賞就是全永壽宮人人有份。  玉瓶笑着福了下:“那奴婢就代大家先謝過主子的恩典。”能吃飽誰又願意餓肚子?在府裡時宮裡學的規矩都生疏了,結果再回來竟然不習慣了。好幾次她和玉盞都躲在茶房裡吃點心,餓的連覺都睡不着了。  玉盞此時進來說:“主子,張德勝來了。”  李薇這邊已經都收拾好了,叫他進來說了兩句話,賞個荷包就可以走了。  進了養心殿卻沒看到四爺,客人們都走完也有八點半了。東五間裡的太監備好了茶水點心,張德勝過來問她要不要用夜宵。  李薇脫了棉襖換了身夾衣,道:“我不用,萬歲還在前頭?”  張德勝好像受驚般縮了下脖子,低頭道:“是,萬歲爺一直在前頭跟大人們說話呢。”  李薇看他情狀不對頭,打眼掃一圈才發現東五間裡站着侍候的太監個個都跟受驚的鹌鹑一樣。  這是四爺又發火了?過年的好日子,這種時候怎麼能發火呢?  古人最迷信了,過年時要高高興興的。宮裡尤其講究這個,生了病連太醫都不能請。  她在屋裡坐了一會兒,靜得都有點吓人了。  約一刻後,四爺就回來了。  他今天這身打扮還是她準備的,除了去乾清宮穿的龍袍外,去太和殿舉行新年大宴時換的這身常服。  說是常服也是很隆重的。  靛藍的厚綢料子上繡着一條五爪金龍,飾以祥雲相伴,袖口與袍角都有水紋。  除此之外,他的辮子也梳得溜光水滑,抹了頭油編得紋絲不亂,在燭光下看還泛着光澤。他這麼一整天走來走去還換衣服,這辮子都沒亂。  李薇心道這梳頭太監的手藝還真是祖傳的。那天她聽趙全保說起時還不信,結果養心殿就有一個。不知道蘇培盛去哪裡挖出來的。  她放下戲本子起身迎接,屋裡其他人都整齊的跪下了。  四爺大步進來,臉上不帶一絲笑,看到她也隻是微微颌首就進裡屋去換衣服了。身後的蘇培盛等人也趕緊跟進去,她才看到幾乎所有人連蘇培盛都仿佛有些魂不附體。  李薇在外面才站了一會兒,就聽到裡面砰得一聲悶響,跟着蘇培盛壓低聲道:“還不滾出去。”  一個小太監跟着就連滾帶爬的從裡面出來,到外頭大雪地裡跪着了。  四爺沒出聲,但屋裡更是連喘氣聲都聽不見了。  李薇想了下,還是掀簾子進去了。  四爺已經脫了外頭的衣服,隻穿單衣站在那裡洗手。她過去接過小太監手裡的毛巾展開,四爺把手放在毛巾裡讓她包住擦。  蘇培盛悄悄示意讓一邊侍候的小太監都站遠點,隻給貴妃打下手。  擦完手洗臉,再漱口,坐下泡腳梳頭時,四爺身上的火氣已經消了。李薇站在他身後一下下給他通着頭,發現靠着脖子的頭發都是濕的,這肯定不是有人往他頭上灑水了,也不是沒戴帽子淋着雪了,而是……他氣得出汗了?  頭發都濕透了?  她悄悄吩咐一個小太監去拿一條烘得燙一點的大毛巾過來。  小太監用湯婆子把一整塊大毛巾烘得發燙才捧過來,臨過來前湯婆子還抱在毛巾裡呢。  她接過來捂在四爺的後腦勺上,就聽到他輕輕的舒了一口長氣,好像十分舒服。  她就這麼給他捂着按頭上的穴位,毛巾不燙了就再換一條。  蘇培盛都看愣了,貴妃這是哪想出來的主意?打定主意以後也這麼侍候萬歲,天這麼冷,頭上可不能着涼。  看萬歲都快被貴妃按得瞌睡過去了。  四爺的眼睛都快閉上了,往後直接靠到了李薇的懷裡,呼吸也越見輕緩眠長。李薇給蘇培盛使眼色,讓他把人都帶出去。  蘇培盛悄無聲的打了個千兒,讓人都悄悄往外走。  這時門簾子一掀,一個太監探頭進來沖蘇培盛擠眉弄眼。蘇培盛過去聽他伏耳幾句話,這眉頭就皺起來了。  李薇看到了,蘇培盛猶豫了下還是過來輕輕對四爺說:“萬歲爺,怡親王在外頭呢。”  四爺淡淡嗯了聲,不知是聽到了還是沒聽到。  屋裡人都等着他,隻有李薇的手上不敢停。  過了會兒,四爺才說:“去問他,要是來給蔣陳錫求情的就回去吧,朕沒空聽他說。”  李薇心裡就咯噔一下。十三爺都不行?這蔣陳錫是誰?又是犯了什麼事?  蘇培盛出去後,四爺長長歎了口氣,把她的手拉下來說:“不用按了,手指都酸了吧?”他把頭上的熱毛巾拉下來,翻身坐起,突然說:“……朕這太平盛世,也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  幸好屋裡沒别人!  李薇被他這話吓得心頭一陣狂跳,第一個反應就是沒有宮女太監在屋裡聽到。  她去握他的手。  四爺反握住她的,隻是手指間沒有多少力氣,好像他已經虛弱到無法握住的地步了。

341、明君   十三站在養心殿前,揖首道:“請蘇公公再去一次。允祥拜托了。”  蘇培盛不敢受他的禮,但也不肯去替他再去萬歲爺跟前讨嫌,避開後又還了一大禮:“怡親王别難為咱們了,您還是趕緊回府吧,這天看着雪越下越大了。凍着您了,萬歲爺指定又罵咱們不會侍候。”  十三見這奴才是滑不溜手,翻臉無情的厲害,一點情面都不肯看,也不再跟他磨。他轉頭出去,隻見不遠處蔣陳錫跪在那裡,身上落了一層的雪,整個人都佝偻起來了。  他走過去,蔣陳錫以跪姿磕了個頭,凍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奴……奴才蔣……蔣陳錫叩見怡親王吉安。”  十三深深的歎了聲,解下鬥篷披到蔣陳錫的身上。  看他隻着官袍的樣子,應該是在養心殿被罵出來的,通身上下隻穿一件補子服,連官帽都沒戴。要是真讓他在這裡跪一晚上,隻怕命要沒了。  “文孫啊,你這是何苦啊……”十三搖頭道。  蔣陳錫再磕一個頭:“奴才萬死。”  去年六月至八月,山東境内大旱,顆粒無收。蔣陳錫故意瞞災不報,山東境内德洲、商河、濟陽、濱洲四地十室九空。  如果不是流民擁到京城來,這事還真就沒人知道。  十三歎氣,看着蔣陳錫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肯替他周旋說話,無非是看在他這一片忠心上。萬歲剛登基,朝中能多一個忠心的臣子,總比砍了的好。  隻是萬歲現在正在氣頭上,流民就堵在前門大街,從山東進京這一路上遍地餓殍,瞞是瞞不住的。  大過年的好時候,先是雍正錢出事,其他各省正在叫停此事,甚至萬歲說了讓他們先造康熙錢再頂一會兒。  再來天降瑞雪,卻引來無數饑民。  萬歲面上無光,隻怕不會輕饒了蔣陳錫啊。  十三把鬥篷給了蔣陳錫,養心殿的人也不會就讓怡親王這樣光着出去,趕緊找出來一件侍衛頭領的鬥篷給他披上,好好的把這位主子給送出去。  十三謝過,又自己掏了銀子打點養心殿的小太監,指着蔣陳錫道:“大過年的好日子,公公發發善心,過一會兒給他一碗熱茶用,也免得染上晦氣。”  過年不興推銀子,不然一年都沒财運了。小太監收了銀子,恭敬道:“承王爺的彩頭,奴才腆着臉受了。王爺隻管放心,我們蘇爺爺交待過了,過半個時辰就灌他半碗姜茶。”這都有規矩。皇上生氣罰了人,但未必記着什麼時候開釋,萬一皇上一時忘了,這人真死在這裡,那就是他們的罪過。  所以禦前侍候的心裡都有數,禦茶房裡還備着參片呢。  換句話說,這人就算要死,也要出了宮再咽氣。  回府這一路上,十三都在想怎麼替蔣陳錫說情。萬歲連他都不見,又該找誰的門路?  他一進府就問:“王妃呢?”  兆佳氏正在哄孩子,今天雪大,大的小的都沒帶進宮。貴妃說了怕孩子來來回回的凍着,特意賜了煙火讓在家裡放給孩子們看。這會兒她回來,弘暾連說帶比劃着,她就帶着笑聽,可見這自己家都能放煙花的事真是讓他高興壞了。  十三進來,她趕緊帶着孩子行禮。  弘暾一下子規矩起來,端正的行了個大禮:“弘暾問阿瑪吉安。”  兆佳氏想讓十三聽聽兒子最近剛會背的一首詩,不等她開口,十三就叫奶娘把孩子帶出去。她這才看到他身上的鬥篷不合身,不是他走前穿的那一件。  “這是怎麼了?”她趕緊跟着進去侍候他換衣服,一時也顧不上兒子了。  鬥篷一看就不是皇上賞的,烏撲撲的灰鼠皮,裡面襯的羊皮也舊了。  十三解了鬥篷,顧不上換衣服,道:“你先等等,過來我問你,今天在永壽宮可跟貴妃說上話了?”  兆佳氏的臉馬上就吓白了,經過康熙朝時的低谷,她簡直不敢想像十三再被皇上厭棄會是個什麼情形。  “萬歲……責備你了?”她抖着聲問。  十三馬上安慰她:“你想多了,是旁人的事。”說着就把蔣陳錫的事簡單說了下,道:“萬歲如今連我也不想見,不知走走貴妃的路子行不行?”  兆佳氏苦笑搖頭道:“隻怕是不成。貴妃……有幾分太後的品格。”  十三一聽之下就明白了。太後當年在永和宮時,一心隻有侍奉先帝,哪怕是當今和十四爺的事都不能叫她動容。  貴妃如果跟太後一樣,那想請她講情是不可能了。  “爺何必管這個事呢?那蔣大人……依我看也不是那麼清白的……萬歲發作他總有理由……”兆佳氏勸道。  她倒信奉貴妃的做法,隻要跟着皇上,聽皇上的,那就行了。做人臣子不就是要如此嗎?  十三搖搖頭,歎道:“蔣陳錫這事是做得不對,但也有幾分忠君之心在裡頭。你可知道,如果去年山東大旱的事揭出來,萬歲當如何自處?”  兆佳氏倒抽一口冷氣,顯然是想到了。  皇上剛登基就降下天災,這是說皇上的德行不配為帝。  十三就是因為想到這個,才願意替蔣陳錫說話。不管怎麼說,哪怕是現在流民遍地,那也比雍正元年就有天災強。天災是天罰,流民卻是人禍。  人禍與天災比,他甯願要人禍。  不然萬歲正是立足未穩,這天災就是百上加斤。  十三歎道:“直到今天還有不少人往上獻祥瑞呢。”可見人人都知道這個道理。

  蔣陳錫好歹替萬歲緩了一緩,解了大半的難題啊。  養心殿,東五間。  李薇這才知道為什麼他那天看那戲本子生那麼大的氣,這些天更是連雪都不肯看。  “蔣陳錫瞞下災情……”她想到一個敏感問題,然後就像突破了一個境界:“……那他今年的賦稅他是怎麼收上來的?”  ……這才是四爺發怒的原因吧?  想也知道蔣陳錫不可能聖母到自掏腰包,山東全境的稅金也不是個小數目,除非他在那一瞬間和中堂附體。  四爺道:“蔣大人可是個能吏呢。”  百姓交不起賦稅,就像那戲本子裡的喜兒爹一般,将家主鎖去,不愁全家不賣房典地來救。地擺在那裡,自有官家望族來趁火打劫,交出些許銀兩就能換來幾百上千畝的良田,何樂不為?  如蠅逐臭,蜂擁而來。  經查實,去年在山東買了莊子和良田的宗室也有不少呢。  蔣陳錫既交上了賦稅,又交好當地望族,京中宗親,還能在萬歲面前賣個好。  “他的盤算打得實在是太精了。”四爺都有些佩服了,笑着說。低頭見素素都聽愣了,索性把這當說書般都講給她聽,“再有,百姓沒了地就沒法讨生活,全家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隻能典身為奴。”  李薇倒抽一口冷氣,這讓她想起了當年市裡發生的一次強拆。新聞上一點都沒的報道,但她偏偏就住在那一片附近,市中心的好地方啊,本來是某個廠的家屬區,以前那一塊沒開發時就是荒郊菜地。  廠子死了,留下了一大片的居民區。結果突然悄沒聲的就全都扒了。  李薇大學暑假回來從那邊路過還吓了一跳,就見路邊扯着幾條大紅橫幅,幾個舊廠的居民腆胸露肚的在橫幅下打牌,她才知道他們這是看着橫幅不再被人扯了去。  五幾年的老廠子最麻煩的就是老職工的安排問題,因為這個好多老廠子死了之後都無人敢接手。市裡這種廠不是一兩個,都死着呢。  李薇當時就想哪兒來的過江猛龍啊,說拆就拆了一點風聲沒聽到。看這樣也不像是把老職工都給安排了啊(不然鬧個P啊)。  然後那塊空地就一直擱着、擱着、擱着……  她都上完本科了,回來還是沒動!别說打地基了,連空地裡的舊瓦礫都沒清理。  市中心啊。寸土寸金的地方。  強權之下,管你去死。橫幅挂得再久,地方新聞和報紙都一個消息沒有,除了來往路過的人能看一眼當個稀罕外,有什麼用呢?  四爺歎笑道:“一隻羊扒兩遍皮,蔣陳錫果然‘優異’。”去年的考評還在他的手裡放着,從他進山東任布政使,同年晉山東巡撫後,就是一連串的優異。京察也未見絲毫劣迹。  李薇禁不住坐得離他近一點。小老百姓的命真是賤啊,命薄如紙這話真是不假。不是一個人命就薄了,而是一群人,幾百上千,乃至上萬,在上頭人的眼裡也是薄得毫無份量可言。  四爺順手摟住她,大力的揉她道:“隻是他看錯了朕。朕不懼風言風語。”  李薇攀住他,将他當做最後的救命稻草般。  四爺道:“蔣陳錫,朕必将他追查到底!”  八爺府裡,八爺剛才站在府裡的東北角看完紫禁城裡的煙火,這會兒一進屋就被郭絡羅氏按住灌了兩碗姜茶,剝光衣服塞進了被窩裡。  “爺也真是的!看煙花也披件鬥篷,抱個手爐啊!”她再塞給他一碗參茶,“喝吧,不然大過年的你再凍着了,才晦氣呢。”  八爺捧着茶碗哭笑不得,一會兒功夫他這都灌了三碗了,實在是喝不下了啊。  “容我緩緩,緩緩,一會兒再喝。”他将要把茶碗放下,郭絡羅氏眼一瞪,隻好就這麼捧在手裡。  郭絡羅氏輕輕白了他一眼:“就這麼捧着暖手豈不好?”  她坐到他身邊,八爺笑道:“看你這麼高興,我也高興。不然這個年可過不好喽。”  郭絡羅氏斜了他一眼,跟着就笑了,樂道:“我當然高興了!”  大概是立世子的折子被打回來了,有了皇上那句話,嗣子不能承爵,安節郡王竟然就這麼又撐過來了,年前聽說已經能在床上聽兒孫們拜見了。

   他要是死了,爵位收回,郡王府首先就要把違制的地方都給改了,皇上都擺明不喜了,内務府肯定會樂得過來狠狠踩一腳收些好處。  而且安親王府一脈傳了也有三朝了,府中不說亂七八糟,兄弟叔伯間鬧騰的也不少。  安節郡王隻要敢咽氣,兄弟叔伯間就能唱一出六國大封相。到時可就真成了京裡的笑話了。  這種情況下,安節郡王是怎麼都不肯死的。  現在郡王府上下都盼着安節郡王能多撐兩年,好叫他們想想辦法看能不能讓皇上改個主意。  八爺聽笑了,覺茶碗不熱了就放下,郭絡羅氏又順手把她的手爐塞給他。他也隻好抱着,摸着上面的景泰藍盤花,道:“趁早讓你家裡别做夢了。這山河改道,當今都未必會改主意。”  郭絡羅氏白了他一眼,沒接聲。這事她也知道,不過就是樂一陣罷了。  八爺見這臉又拉下來了,改口說起了别的:“咱們倒是無緣進宮拜年,明天你趁空走一趟裕親王府、平郡王府,也是個意思。”  大過年的,人家都進宮去領宴了,她去了能見到人?  郭絡羅氏張張嘴,到底還是沒駁了他的意思,應道:“那我明天一早就去。”  不管她去多早,兩府裡的主子們也都不在。府門前連紅對聯也不能貼上一幅,顯得十分寥落。  她心知這是八爺故意把她支出來,索性仗着臉皮厚在兩府都多留了一會兒。  出來後想起了如今炙手可熱的怡親王。她跟兆佳氏也就是泛泛而已,早年是她不屑跟個年幼小的弟妹打交道,後來怡親王落魄時,八爺讓她去看望,結果兆佳氏不說親親熱熱的,反而冷淡的不像話,去過幾次後她也不願意熱臉去貼冷屁|股。  誰知道現在風水輪流轉啊。想想那時怡親王就是當今的人了吧?所以才對别人都敬而遠之。  當今萬歲,眼睛裡一點砂子都不揉。她就納悶了,那個李氏到底是哪裡入了那人的眼?郭絡羅氏靠在車壁上,心裡一想起就不忿。  年前,皇後把她宣進宮去訓斥。結果皇後倒和和氣氣的,跪完就趕緊讓她起來了。反倒是那個貴妃,大概她就是想看她出醜的。興沖沖的來了,沒看到好戲站起來就走。  皇後反倒要客客氣氣的,她說要走,皇後連讓她站一站這種話也不敢說。  ……難道她真的因為當年她給她的那一點小難堪而記仇了?  想到這裡,就算郭絡羅氏一慣氣傲,此時也不免惴惴。  這種小家子氣的女人,當今竟然就把她捧在手心裡,讓她拿一個臣子的妻子随意出氣,還讓皇後把她叫進宮去罵給她聽。  “真是小人得志。”郭絡羅氏低聲罵道。  八爺府裡,何焯前來拜年,小厮把他領到書房就退下了。  “屺瞻,進來吧,今天府裡沒外人。”八爺笑道,他也沒有起身相迎,照舊還是捧着個紫砂壺盤坐在榻上,比着棋盤對面的位子讓何焯坐。  何焯讓小厮下去,自解了鬥篷帽子放在椅上,坐到八爺對面,拿了一枚棋子想了下就啪的放了下去。  瞬間就截住了八爺的棋勢。  這棋也不必下了,八爺早無回天之力。  兩人都笑起來,八爺隻得扔了棋子慢騰騰起身,指着何焯道:“原來你今天不是來拜年的?”  何焯笑:“八爺好悠閑,山東巡撫蔣陳錫今天都讓人從宮裡擡出來了。”  地方官進京都會與同年走動,蔣陳錫身為地方二品大員,一早他在京的宅子早就讓人給圍起來了。昨晚蔣陳錫沒出宮,他家裡的人還瞞着。不防大早上的太監把人給送回來,當着一屋子客人的面,蔣陳錫身上胡亂裹着一件黑貂皮的大鬥篷,一看就是宮裡的物件。但說是禦賜也不對,他整個人燒得都說胡話了,面紅似火,雙膝以下全是雪污和泥濘,一看就知道這是跪的。  于是客人紛紛告辭。蔣家呼天喊地的沖出去請大夫來救命,蔣陳錫則被擡進去灌參湯了。  八爺都聽得怔住了,何焯就自己去外頭喊小厮送茶來。  “……這蔣陳錫是怎麼惹着那位了?”八爺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問出口後就長長歎了口氣:“屺瞻啊,你看我如今坐在這四方院子裡,每天隻能對着這些東西。”他指指榻上的棋盤,搖搖手裡不知何時拿的一卷書,往桌上一扔,苦笑道:  “我這簡直就如個廢人一樣了。”  何焯黯然,他親眼看着八爺如烈火烹油,鮮花着錦。也親眼看着他門前冷落車馬稀。  連他都不免唏噓,何況八爺?  屋裡一時極靜。  何焯打破沉默,上前道:“八爺何必妄自菲薄?當今與先帝雖然大相徑庭,但都是皇上。他總要用人,八爺才高八鬥,隻要一片忠心,皇上早晚會明白的。”  八爺搖了搖頭,怅然道:“……以前,我做的是先帝手裡的一條狗,不忿想做人卻被當頭一棍給打了下來。”  何焯:“……”  “現在……”八爺慨然長歎,“想做新君的狗都做不成了。呵呵。”  何焯啞口無言。可他看着八爺,卻不覺得他真的就此死心了。他自小侍候八爺,深知這個阿哥心底深處的念頭,那就是往上爬,拼命的往上爬。隻要他還有一口氣就不會停。  八爺舉目望去,龐大的紫禁城就在不遠處,不管在京裡的哪一個位置都能看到它。  他仿佛能看到宮殿屋脊上的落雪在太陽下閃光。  養心殿裡,今天十三總算是堵到了四爺。  太和殿那邊還是一片歡慶之聲,四爺卻帶着鄂爾泰等大臣在養心殿裡忙碌着。蘇培盛報怡親王到時,四爺連手裡的筆都沒放,道:“讓他進來。”  十三很快進來了,卻是吓了一跳。  屋裡都是人,全都在幹活。各種字紙堆成了山,還全是熟面孔。怪不得他在太和殿沒見着他們。  屋裡人都起來給怡親王問安。  四爺放下筆,起身對十三招手:“十三過來,跟朕去後頭說話。”  十三趕緊跟上,隻是随着四爺進了東五間後不免腳下一頓。東五間裡,打頭就是一整面的桃花玻璃屏風,仿佛春光被這人間帝王給留到了這一方天地裡。  四爺是下意識直接進來的,此時才覺得不妥。東五間裡處處都是素素的東西。那屏風是給她畫了那幅桃花後,制成屏風還要幾日,就先從庫房裡找出一面擺擺。屏風後的貴妃榻上還有素素串珠子的多寶匣。  不編錢串子後,她又拐回來串珠子了,最近還說要串個三千六百珠的佛珠給他。  可是串了幾天了,總是串着串着,忘了串到第幾個珠子了。  他看着書呢,擡頭一看她又停下來看着珠串發呆,就知道這是又串錯了。  他也不好笑話她,又怕她勞神,就讓人先數出三千六百個珠子,讓她徑直串完就對數了。結果那天她串到一半拿過來比到他手腕上,繞了好幾圈問他好不好看。  他道好看,素素串的最好看,看這黃珠子、白珠子、紅珠子、黑珠子串得多好看啊。  她一樂,手上一松,原本捏緊的繩頭就散了,嘩啦啦珠子掉了一地。  當時她的神情啊,讓四爺都說不出‘你怎麼事先不系個結呢’這種話,把她拉到懷裡哄啊哄,說沒事咱們再串,要不先不串三千六,串個三百六的就一定簡單多了。  太監和宮女們都把珠子給拾回來了,他問她還串不串了?  她埋在他懷裡搖頭說不串了!  然後過一刻又去串了。  四爺實在是拿她沒辦法。  拐到了西五間,不等十三開口,四爺溫言道:“十三,朕知道你的來意。你先坐下聽朕說。”  把對素素說的那一套再給十三講一遍,四爺道:“你說,這樣的臣子朕還敢用他嗎?他今天敢算計朕,明日還不知道敢做出什麼事來呢。朕不能留他。”  話說到這個地步,十三也無法再替蔣陳錫講情,隻好道:“四哥要辦他,臣弟隻有從命的。隻是辦蔣陳錫,絕不能以瞞報災情這個罪名!”  那是自然,四爺還沒有這麼傻。  四爺含笑點頭,道:“朕知道。這個你可以放心,蔣陳錫為官多年,朕可保他絕不清白。”一個清白的官兒能突然有這麼大的膽子?這事他做的肯定也不止一次了。  十三也懂這個,當官的個個都是滿頭小辮子。  四爺見說服了十三,心裡也高興,調侃道:“對了,聽說你把朕今年賜給你的那件鬥篷給蔣陳錫了?好糟蹋東西。”  十三才要謝罪,四爺喊蘇培盛:“去,把朕的那件海獺皮的鬥篷給你怡親王拿過來。”  十三連忙推辭,但有四爺的話在,蘇培盛還是給他披上了。  四爺笑道:“行了,穿着回席上去吧。朕不在,你再不在,你那幾個侄就要讓人給灌翻了。”  十三明白這是四爺擔心太和殿的情景,讓他去盯着,就順勢告退了。  蘇培盛一路殷勤送到了月華門,完全看不出昨天他還‘鐵面無私’的把十三給攔在外頭。  “王爺慢走。”他躬身道。  “蘇公公留步。”十三颌首,這奴才對着外人如何倨傲都無妨,對萬歲忠心就行了。萬歲用他,大概也是取他這份忠心。  隻是……  十三奇怪,昨天蔣陳錫被罵得在養心殿外跪了一夜,聽說今天擡出宮時連命都去了半條。萬歲的心情當是十分糟的。  他進養心殿時還以為今天要冒犯聖顔了,可是從東五間出來後,萬歲渾身的戾氣仿佛都冰融雪化了一般,還細細的給他解釋,最後還賞了他這件鬥篷。  ……實在是叫人想不透啊。

342、朕的公主   整個新年,四爺都任由賓客們在太和殿大吃大喝,他就每天早上出現一小下,對大家說一聲‘歡迎’,然後就溜之大吉。  隻剩下弘晖等一衆阿哥加怡親王在大殿裡支應着,被人群拉來拉去的灌酒。  最後怡親王把誠郡王,淳郡王兩位哥哥都給拽出來,把十五、十六兩個弟弟也挽起袖子準備下場跟哥哥們一起拼酒的小弟弟推給弘晖去看管。  每天,怡親王都要領着人沖着空空如也的禦座磕頭才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碰上四爺心情好,手邊的事告一段落,也會親自出來送别諸位愛卿。  隻是每逢此時,都是他抒發感情的時候。  今天他就扯着田文鏡,把田大人說得鼻涕眼淚嘩嘩的,十三在一旁先是勸,再來遞茶,再來就是端着茶含笑心裡想着家裡的胖兒子,這小子現在一見他就哭得撕心裂肺的,奶娘說這是他身上有煞氣,小孩子眼睛幹淨能看見就吓着了。  十三心想他哪裡來的煞氣?兆佳氏說是王爺的威武之氣。  “仰光啊,朕對你的期望你可知曉?”四爺慈祥的望着田文鏡,随手掏出身上的手帕,一看上面繡着一朵極為呆闆的菊花就又塞回去了,伸手沖十三爺招招。  十三爺剛才看到他掏出龍帕又塞回懷裡,條件反射的掏出自己的手帕遞過去。  四爺接過就塞到田文鏡的手裡,溫聲道:“快擦擦,你這可是禦前失儀啊。哈哈。”  他是開玩笑,田文鏡卻趕緊拿手帕在臉上胡亂擦了一通,叫十三看着都心疼他那帕子。  “奴才……”田文鏡一面擦臉,一面離座起身就要下跪請罪。  四爺按住他認真道:“快坐下,你我君臣不過玩笑一二,何須這般作态。”  玩笑?  田文鏡聽說是玩笑就咧開嘴笑起來,十三移開目光,心道笑得真夠難看的。  等蘇培盛把田大人扶下去淨面,四爺對十三心滿意足的歎了句:“仰光是個忠臣啊。”  就他?  不知道萬歲是從哪裡把這個小侍讀挖出來的。康熙二十年的監生,二十二年的七品小縣官。大概是一心往京官鑽研,熬了這麼多年才不過是個侍讀學士而已。  還是扔到翰林院就顯不出來的那種。  不過十三還是順着四爺的話點頭,深沉道:“觀他剛才,确實是個真性情的人啊。”當着皇上的面哭就算了,還哭得那麼失态,一邊哭一邊狂喜。  十三搖頭,要是他就不會用此人。  可萬歲海量寬宏,隻取忠、勤二字就敢用。實在令他汗顔啊。  田文鏡洗過臉再過來磕頭,四爺自覺剛才與臣子交談得十分圓滿,溫和的一擺手:“仰光回去吧,明日再來,朕必與你痛飲!”  田文鏡欣喜若狂!  不過之後幾天,一直到十五元宵時,他都沒再見到萬歲金面TAT……  養心殿,東五間。  四爺心情很好的拉着李薇聊天。  這個年雖然前幾天過得惡心,可後面幾天都是越來越順利的。  蔣陳錫任内貪污,抄了他的家,家眷準其遷回原籍,結果沒想到他不過才幹了六七年的巡撫,卻攢下了五六十萬兩的家底。  四爺大筆一揮,把抄來的錢全都用于解決山東的流民問題了。  雖然滅了蔣陳錫,那些被豪族們買去的地也收不回來了,流民的安置還是一個大問題,但秋後算賬,他不會急于一時。  新年每年隻有一次,今年他都沒來得及好好看看素素的新衣服呢。  過年嘛,李薇的新衣做了不少。不過都穿給永壽宮的客人們看了。每回她送走客人再到養心殿來之後,都是進屋就換了輕便的夾衣,連頭都重新梳,隻帶寥寥幾根钗不至太寡淡就行。  結果,四爺現在說沒看到她的新衣好可惜。  李薇就道:“那我現在穿給您看看?”  四爺斜倚在榻上,聞言拂掌笑曰:大善!  翻譯下:好極了!  李薇就讓人回永壽宮把她的衣服箱子擡過來,讓四爺留在外間,她帶着人在裡屋?意痢! 茨憷獻誘饣夭話涯愦蚺?了就不算完!!!”  最叫弘?沒想到的是這一池子的人,除了十四叔的兒子外,還有好些侍衛呢,卻一個個的都在哈哈大笑,倒是有兩個遊過去撈腰帶了,可也是臉上帶着笑。  經過這麼一鬧,弘?跟他們徹底沒了生疏感了。  包括十四那邊有個太監匆匆過來,他聽了太監幾句耳語就上了岸,臨走前對着弘?喊:“跟着你弘?案绺纭:??埃?看好弘?,他要是在你手裡短一根汗毛,你阿瑪都救不了你!”  弘?按映刈永镌境隼矗?沖着十四招手:“交給小爺了!”  十四在岸上罵:“你是誰的爺?!”  弘?拔?嘻哈哈的也不在乎,等十四走了就去拖弘?,拉着他道:“我知道哪裡有蝦藏着,咱們去撈吧?”  弘?傲熳藕??過去,當下就有四五個侍衛劃着跟過去的,其中就有弘?自己帶來的三個人。弘?叭灘蛔∧米約沂濤籃秃??的侍衛比,悄悄跟弘?道:“還是你的人看着厲害,你看他們胳膊上還有刀傷呢,這都是打過仗的兵。”  弘?以前還在宮裡時就愛帶着一群人在東西六宮轉悠,乾清門太和殿坤甯宮前都沒少去,就連禦花園他都嫌小,施展不開。比起上頭的幾個哥哥們,他的人馬是最齊的。  他聽弘?罷饷此擔?就笑着讓緊跟在他身邊的侍衛頭領過來,道:“這是特木爾,他是最棒的!”  特木爾是個看上去仿佛并不厲害的男人,他甚至比十四爺都要矮半個頭。但弘?耙壞愣疾桓倚∏撲?,從他看到弘?的時候,這個特木爾就從來沒離開過弘?一步遠,剛才他遊到弘?背後想偷偷拍他,特木爾雖然往後小退一步,看着是沒有妨礙小阿哥們的玩鬧,但他就站在弘?暗男焙蠓健! ∫?是弘?案詹龐幸壞愕愕拇跻猓?他就能一下子擰斷他的脖子。  對勇士,弘?岸際橋宸?的,所以他很認真的對他抱拳行禮。  特木爾溫和的笑了下,還了一禮。  弘?八?指的蝦子隻有手指肚那麼大,全是還沒長大的小蝦子。弘?暗潰骸岸钅锱掄庑┫鶴蛹兇盼頤牽?早在我們今年下水前就全清幹淨了。上次我來發現這些小蝦子可能是漏網的。”  他們讓人去找了個桶,把這一片的小蝦子都給撈出來了。  弘?靶酥虜?勃的說要回去找個魚缸來養。  雖然是盛夏,但這群阿哥們也不能在水裡泡一天。半個時辰後就有人來催他們上岸了,泡過澡換上衣服。弘?芭愫??等十四爺過來送弘?回圓明園。  弘?安桓胰煤??亂吃東西,所以吃完一開始端上來的點心水果之後,他就拉着弘?說話。  弘?多少有些餓了,他就奇怪怎麼十四叔還不來?  不過真來不及回園子也沒事,他可以去二哥的府上住一夜。  弘?巴蝗壞潰骸案詹藕氪合牍?來跟你說話呢。”  弘春是十四叔的長子,這是弘?唯一知道的。不過兩人沒打過多少交道,弘春雖然在尚書房讀書讀了幾年了,可弘?因為沒去過尚書房,他一直是由四爺找先生開小竈教出來的。大概也是因為到了他該上尚書房的年紀時,阿瑪和額娘已經開始長住圓明園了。  這裡頭有一些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弘?能看得出來卻從來不去過問。  弘?罷庋?說,他也就是點點頭,道:“我見過他,不過不熟。”  弘?爸皇竅氤靶ο潞氪骸K?看得出來這個一直以來眼高于頂的大哥剛才是想過來給弘?見禮的,可問題就在這裡:弘?身上沒爵位。真要說起來,兩人論起來還要弘?給弘春見禮。  因為弘春年紀大啊。  弘?這個做堂弟的就要給堂兄見禮了。  弘春就是因為想到這個才走到半腰又退回去的。  弘?也不是不能理解弘?岸院氪旱男慕帷K?沒來前額娘就親自跟他說了十四叔家都有誰,他會見的堂兄弟又可能會有什麼問題。  弘春與弘?熬拖袼?們兄弟四個跟弘晖。異母兄弟難免争風鬥氣。  弘晖與他們兄弟之間的算家醜,弘春與弘?靶值苤?間的也是家醜。所以弘?想了下就當不知道了。  又等了一會兒,十四爺才匆匆而來。  他跟弘?暗潰骸案?你額娘說一聲,我晚上可能就不回來了。”  弘?翺刹幌虢誘飧龃?話的任務,可是不等他再說一句,他爹已經帶着弘?匆匆走了。  弘?想起剛才十四叔被人叫走的事,就知道可能他這是有正事了,就道:“十四叔,出來前我額娘說要是晚了就讓我去二哥府上住一晚。”  十四确實正在發愁,他能快馬加鞭趕回圓明園,可弘?能騎快馬嗎?颠出來個好歹怎麼辦?一聽他這話馬上調轉車頭,道:“那好,我先把你送你二哥府上去。”  弘?S的府在外頭稱二貝勒府。  二貝勒府外兩個嶄新的石獅子正對着來人虎視眈眈,門房的人都是經過訓練的,能認出這京裡所有府邸的車馬标記。但他第一個看到的卻是跟在車旁的弘?的侍衛。  于是十四這邊剛下馬,裡頭弘時就出來了,笑呵呵的從車裡把自家小弟拉出來:“你也出來了?”  弘時見誰都很親熱,跟十四爺也好得很,他招手道:“十四叔,進來喝茶啊?”  十四笑道:“見着你就行了,把弘?帶進去吧,我還有事要趕緊走。回頭等你也開了府,我再來找你。”  說完也不廢話,打馬就帶着人風馳電掣的跑了。  弘時讓人把馬車帶走,一面帶着弘?往裡走,一面問特木爾:“發生了什麼事?”  這事問弘?還不如問特木爾。  特木爾不答,先看弘?。待弘?點頭後才道:“沒看得太清楚,不過好像是有人給十四貝勒遞了個消息。”  弘時道:“哪兒給他遞的消息?”  “兵部。”特木爾道。  京裡六部都有各自的特征,比如兵部出門傳話就從來不坐轎子,一般都騎馬。這才是當兵的本色。特木爾帶着人陪着弘?進了十四貝勒府,但外面還留得有人。  畢竟不可能帶着一百多人全塞貝勒府裡。  在外面守着的人就看了兵部的人騎馬來了。特木爾的手下還感歎:“那馬給他騎真是糟蹋了!”  “兵部……”  弘?S和弘昀此時也都先放下手裡的活,一是五弟來了,陪他坐下喝個茶說說話,等會兒一起用晚膳。二是十四爺那邊的事讓人有些擔憂啊。  兵部的消息不出則已,一出都能把人吓一個跟頭。看十四叔不就是快吓壞了嗎?  弘?道:“十四叔挺着急的,都顧不上陪我了。”  這還真不是他自視太高。十四叔特意把他請回府,最後隻能讓弘?罷寫?他,可見這事确實不算小。  弘?S想了下道:“也就是駐紮在奉天那邊的兵了吧?”  其他地方近來沒有大災,他和弘昀這三年來都紮在戶部,各地災情與錢糧戶籍稅收等全都調閱了,他們很确實最近沒有地方遭災。不遭災就不會有亂民,就算有亂民,不亂到一定程度也輪不到兵部送消息找十四叔。  再聯想下奉天那邊的軍隊一開始就是十四爺領兵,那這回兵部找他也就有理由了。  弘?腦筋轉得不慢,道:“難不成是打輸了?十四叔這是急着去請罪?”  主要是十四叔送他過來時的臉色實在不像是被餡餅砸中腦袋了。  就是真砸了,那也是鐵餅。  圓明園裡,十四進勤政殿時确實還有些惴惴不安。  不過很快,萬方安和裡的李薇就聽四爺的,替十四爺安排暫住的院子和晚膳加夜宵。  四爺大概是怕來人傳話不清楚,還特意過來跟她說一聲。  “十四叔呢?”李薇沒想到他現在還有空回來。明明昨天來的折子裡,四爺批了一個趕在晚上關城門前讓人送回去了。  她的理解是兵部送了個論功請賞的奏折,四爺打回去讓他們列清責任人到他面前來說。  結果今天十四爺就來了。  四爺回來一趟就準備換身衣服,再喝個茶休息一下,道:“朕讓他留在那裡寫折子了。讓人把給他的晚膳送過去。”  “您不過去用?”難道四爺是故意晾着十四爺的?李薇不解。  四爺往榻上一靠,把她拉到懷裡笑道:“讓他自己用,朕跟你一道用。”☆、第446章  十四在勤政殿裡撓頭皮。  旁邊擺着四爺留給他‘參考’的折子,他盯着那折子幾乎想把它給盯出個洞來!  在奉天的年羹堯成功的擊退了來找茬的噶爾丹部的人,據他在折子裡寫的來犯的足有兩萬人,分數股騎兵對他們日夜偷襲,而他就帶着區區五千來人迎戰,還殲滅了敵人二百多口,俘虜了幾十個準備進京獻俘。  當然他還替跟他一塊浴血奮戰的将士們請功了。  最讓十四覺得坑的是,年羹堯深谙官場做官的精髓:最大的功勞一定是上官的。  所以他把最大的功勞給十四了,非說是十四在臨走前對他說讓他小心噶爾丹部的人來偷襲,結果就因為十四這句話,才讓他們的士兵日夜警醒,擊潰了第一撥來犯的敵人。  于是十四貝勒是如此的高瞻遠矚。  如此雲雲的誇了一通後,仿佛最大的功勞歸十四真是實質名歸。年羹堯自己就十分謙虛的屈居第四位。  這封折子遞送到京後,兵部審查時覺得十四爺是四爺的親弟弟,雖然十四爺是早就回京了,但一開始領兵的确實是他。于是兩個尚書一商量,都沒意見,就這麼把折子送進圓明園了。  四爺很快就給打回去了,讓他們把折子上寫的那些人是不是真的都有這麼大的功勞詳查後再送過來。  兵部這一看,敏|感的發現他們可能拍錯馬屁了。所以一面拿着抄送回來的折子商量,一面給十四貝勒說了聲:不好意思,可能坑了你了。  十四爺這才飛奔過來找他的好四哥求情:弟弟真的神馬都不知道。  四爺心裡存着事,外面卻是一點都看不出來。  他陪着李薇用過午膳後還是不急着回去,又一起歇了個午覺。午覺起來又拉着她去外面散步,嫌這個時節去湖邊太曬了,就去了潇湘院的竹林裡轉了一圈。  李薇提着個小籃子跟在四爺後頭,看他拿着剪子繞着竹林剪了好些細細的竹枝下來,看着籃子裡的竹枝越來越多了,道:“爺,你取這麼多竹葉幹什麼?”  細竹枝上多帶着一兩片竹葉,拿這麼多也不像是準備做書簽。  四爺早就挽起了袖子和衣袍下擺,此時忙得滿頭大汗的過來,李薇不免拿出手帕來給他擦汗,知道他喜歡親手做事來當消遣,不愛人代勞,不過太監宮女不行,她來總行了吧?  她把籃子塞給他,奪過他手上的剪子道:“我來,爺告訴我剪哪枝?”  四爺想她一個人幹站着也無聊,就領着她走進竹林,把高處的竹枝拉下來:“剪吧。”  李薇:“……”錯估了自己的身高真是失策。  她隻好這樣下剪子。  剪了一會兒連她也是滿頭汗,大袖子也不好往上挽,她一次次把袖子撸上去都會滑下來。四爺一開始看她露出雪白的小臂還有些皺眉,後來看她手忙腳亂的又好笑,把籃子放在地上替她把兩邊的袖子都挽高打結,這下可算是滑不下來了。  開始是他指她剪,後來她自己看哪枝長得好看也主動去剪,還喊四爺替她把夠不着的竹枝拉下來。  有些太粗的竹子不好動,四爺看太監宮女們都站在遠處,居然整個人吊在竹子上,用全身的力氣來把它壓彎。  “快剪!”他道。  李薇趕緊快手剪下好幾大枝,等他把手放開,竹子刷得彈回去,搖晃了好一會兒,打得旁邊的竹子也晃起來。  剪上了瘾成了遊戲,李薇現在也不嫌熱嫌累了,舉着剪子問四爺還要剪哪枝?  不過四爺看着早就堆得放不下的籃子,還有放在地上的這些,道:“夠了,朕也不會,試着玩而已。”  李薇此時才想起她還是不知道四爺剪這麼多竹葉幹什麼?  四爺也不喊人進來,自己把竹枝聚成一堆抱着出去了。  李薇跟在後頭撿掉下來的,也是兩手滿滿的。結果他們二人這麼一出竹林,留在外頭沒敢進來打擾兩個主子的玉煙和張起麟都吓了一跳,要上去接又不敢,張起麟轉頭就讓人趕緊去尋幾個大籃子來。  很快,不知從哪裡尋來兩個大笸籮,四爺和李薇把竹葉都放了進去。  四爺拍着手說:“都拿回去。”  玉煙幫着李薇把頭上和身上帶出來的草梗葉子等都拿掉,李薇在幫四爺拍他袖子上的灰,道:“爺,你要這麼多竹葉子幹什麼?”  四爺握着她的手,道:“别拍了,回去換一身就行。朕是在書中看過可以用竹葉制茶,今天逛到這裡就臨時起意想試試。”  “……真的?”出于對四爺的信任,她開始真的想這竹葉能不能泡水喝。要不回去先泡一壺來試試?  回到萬方安和後,四爺和她換衣服時留在勤政殿的太監就過來報說十四爺已經在外求見了。  李薇怔了下,想起四爺這應該是故意晾了十四爺這麼久。  她在幫四爺換衣服,聽了就想他肯定這就要出去見十四爺了,趕緊加快速度。玉煙把腰帶遞上來,她接過來給四爺系上,道:“爺,我讓人給你和十四叔準備晚膳吧?”  誰知四爺卻搖頭道:“不用。”他對那太監說,“讓十四貝勒把他寫好的折子留下就回去吧,朕得空了再看。”  看來是真生氣了。  四爺真沒去見十四,換過衣服就去書房找那本說過怎麼制竹葉茶的書。天長日久,他也不記得在哪本書裡了。隻記得仿佛提過一句半句的,李薇陪他一起找,兩人各自對着一架書翻。  看着這幾屋子的書可真是個大工程。  不過反正是消遣,四爺一點都不着急。時常翻着就捧着一本書坐下讀起來,倒是他的書裡李薇能看得少,所以綜合來看她這裡的工作進度比他的要超前。  可是當她翻到四爺以前寫的讀書筆記時,不免也看入神了。  四爺以前愛在書的頁眉和頁腳上寫大段的批注和評語,有些相當激烈,連‘那就是個球’這種痛快的口頭語都有。  她在這邊看得發笑,四爺在那頭自然注意到了,掃了眼放在她身邊打開的書匣,不覺得那書裡有什麼能逗笑她的……  他想起來了!  四爺立刻放下書過去,勾頭一看就看到了他青年時期在書上的批注,連忙從她手裡抽出來,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你看這個太枯燥了,朕找旁的給你看。”  他在十幾歲的時候也看過不少的野史歪傳,當下就找出一本《浣紗仙子》這種這麼有指向意義的書來。  李薇頓覺有種看到四爺初中時在小書店租的武俠小說的感覺。  浣紗仙子自然就是四大美女的西施,這部一看就是野史。果然一開始就是在吳王的後宮中,西施垂淚一眼後想念家鄉的小溪。  四爺松了口氣,看她看入神了就把這一匣書趕緊給收起來。他把這書倒是都給忘得幹幹淨淨了,沒想到今天讓薇薇給看到了。  他翻開看當年自己寫下的東西,隻覺得陌生得很。當年的他滿腔意氣,他捧着書,突然已經回憶不起當時是什麼樣的心情了。  如果說當時的他是清晨灑在葉上的露水,那現在他就是渾濁不堪的河流。  他彙集了太多的東西,野心、期待,承載了他半生的信念,到今天早就污濁不堪,分不清了。  想想他還在為剛才對十四的做法沾沾自喜。或許這樣确實可以保持他身為萬歲的尊嚴,就像先帝所做的那樣,讓底下的臣子們為了他的一舉一動而耗盡心血。  可當年的他親眼看着兄弟們還有他被先帝擺布得生不如死,現在卻在做着一樣的事。  他很清楚,這樣收獲的絕不會是忠心。而是恐懼。對皇權,對坐在皇位上的這個他的畏懼。  當畏懼越來越多之後,人們就會奮起反抗。  就如當年的太子……  理親王當年到底做了什麼,當時的四爺猜來猜去卻無論如何不敢相信,隻能把那個模糊的念頭埋在心底。直到登基後才在翻閱先帝當年的谕旨時看出端倪。  理親王謀逆,何嘗不是被逼到絕境後的反擊?  可見以恐懼來禦下,最後很可能會自食惡果。  四爺站在那裡半天沒動,他想得入了神。屋外的太監們看到天暗下來了就進來點燈,看到主子們一個坐一個站,卻誰都不理誰,也不敢多待,點上燈就趕緊退下了。  李薇突然發了笑,四爺此時方回神,他掩飾着剛才的思緒,笑道:“又看到什麼可笑的地方了?你要是喜歡,朕就讓南府把這《浣紗仙子》的故事排成戲給你看。”他彎腰低頭要拿她手裡的書,豈知薇薇往旁邊一躲,連書也藏身後去了。  四爺一怔,怎麼都想不到那書有什麼,不過也伸手去奪:“乖乖給朕。”  兩人争奪一番,還是四爺技高一籌,咯吱了李薇把書奪到手裡了,可惜書已經合上了,他隻好一邊懷疑的看她,一邊快速翻過。  跟着某一頁的頁眉上仿佛有熟悉的字迹,他趕緊翻到那頁細看,見上面是他當年的筆迹,寫得相當認真:西施這樣的女子,配世間男子都可惜了!她的心胸比男兒更加寬廣!  後面把吳王夫差和範蠡都罵了個臭死。  李薇隻是看笑了而已,這會兒就看四爺捧着看得臉上透出尴尬來,她連忙道:“我也這樣啊,我看戲的時候不是也這樣嗎?爺,我覺得你寫得特别對!”  四爺翻了幾眼也想起這書裡寫的是什麼了,合上笑道:“不過是野史罷了。”  他笑道:“日後還不知史上會如何寫朕與你呢。”  李薇張了下嘴,覺得煞風景就沒說。寫她的話估計不會有好詞了,她道:“寫爺自然是聖明之君。”  四爺笑着接了這句奉承,道:“寫薇薇,自然是個美人兒。”  晚上,四爺在萬方安和的書房裡,拿起了誠郡王等給兒子請封爵位的折子。  聖明之君嗎……  四爺歎了口氣,一一批了下去。☆、447

折騰人的弟弟  誠郡王府,三爺突如其來的一陣大笑,險些把在屋外侍候的太監給吓了一個跟頭。  三爺鞋都顧不上穿就從榻上跳下來,手上緊緊拿着自禦前送回來的他請封世子的奏折,對來傳話的太監追問:“這真是萬歲爺讓你送來的?”  那太監也算是常常傳旨的,見慣了接旨人的百态,像誠郡王這般欣喜若狂的也不在少數,當下腰彎得更低,笑得更加燦爛道:“可不是?萬歲爺一早就讓奴才給王爺您送來了。”  “好!好!好!”三爺喜得原地轉圈,連說三聲好,指着這太監道:“賞!重賞!”  太監連忙謝恩磕頭,三爺此時卻顧不上他了,轉頭就要往外跑,他的貼身太監連忙攔住他:“爺,您還光着腳呢。”  “對,對。”三爺轉身進裡屋,道:“給福晉說,我帶弘晟去園子裡謝恩了,讓她先在府裡穩住了,不管誰來道賀都不能搭理,禮都不能收!”  三爺深知萬歲最讨厭什麼,此時世子位堪堪到手,可不能跟他當年似的還沒暖熱就丢了。  李薇在圓明園裡隻是奇怪怎麼突然四爺的兄弟們都來找他了?到中午時三爺、七爺、九爺、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都到了。  還都帶着他們的兒子。  四爺的兄弟他自己招待了,他們的兒子就要交給弘?了。  玉煙一趟趟的進來說阿哥們去釣魚了,去摸泥鳅了,去馬房看馬了,去玩布庫了,十四爺家的弘?鞍丫乓?家的弘?欄?打了。  這群宗室阿哥們太多了,李薇一慣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嚴重嗎?”她問。  玉煙道:“沒見血,讓人看了也沒傷筋動骨的。”  那就好,那就是兄弟間的小口角。  李薇放松了,問是怎麼打起來的。玉煙讓人問過了,憑心說她覺得吧這兩個阿哥應該各打五十大闆。  九爺因為投誠太晚,沒趕上這撥四爺發恩封世子的風潮,好歹他現在也是個貝勒了,也算是有東西可以傳給兒子了。所以一聽說萬歲爺開恩了,他在府裡後悔得捶胸頓足,對十爺道:“我都想扇自己!你說我怎麼就忘了也遞個折子呢?”  他就趕緊帶着自己的長子弘?賴皆白永锢戳恕0訊?子扔出去在弘?面前刷下好感,他跑四爺跟前刷好感去了。  不想殿裡氣氛挺好的,他懷裡還揣着給弘?狼敕獾惱圩櫻?那邊來人說弘?欄?十四的小兒子弘?按蚱鹄戳恕! 杉?弘?廊肥道?穩了滿場的仇恨。  四爺點點頭,看那邊弘?d一臉‘我也要說’的樣子,就笑着道:“你把他放下來,讓他也說。”弘?d不等李薇把他放下就等不及的說:“弘?朗親?門來惡心人的,弘?按虻煤謾!薄 ×礁龆?子不同的看法。  李薇擔心弘?讀書再讀成個傻子,就是不怎麼通人情事故,情商低的人。那他以後的日子可不好過了。  也是因為現在圓明園裡沒有比他大的男孩,弘?S把弘昀和弘時都接到他的府上去了,弘?現在好像把十四爺給當成了玩伴。十四做為他的先生,比四爺陪着他的時間還長。  要是最後弘?跟十四爺變得越來越像怎麼辦?  她憂心忡忡的對四爺說。  四爺本來都躺下準備睡覺了,聽了她這話一下子坐起來,想了一會兒臉色就變嚴肅了,“你沒說,朕還沒發現。弘?好像是比以前失了一些靈氣。”  “是不是讀書太多了?我覺得他現在好像沒那麼機靈了?”有種變木的感覺。  四爺下床點了燈,盤腿坐下道:“是朕想岔了。現在弘?也大了,之前讓十四帶他也是權宜之計。現在……”  李薇想讓弘?也去跟哥哥們在一起,弘?S的府反正夠大,弘?也種過痘,不怕放出去了,道:“園子裡也沒有能跟他玩到一塊的兄弟。”  四爺點頭:“那就讓弘?也搬去跟弘?S那邊。”  結果這個計劃在弘?d這裡遭到了強烈的反對,他也想去跟哥哥們在一起。抱着弘?的胳膊死活不放。  後來見事無轉機,就天天跟着弘?,晚上跟他一起睡,白天坐在一起上課。平時那麼坐不住的弘?d,現在也能一坐一上午的看弘?讀書,而且一點點都不敢吵弘?。  他針對弘?的惡作劇也變少了。  弘?都驚訝:“他再也不偷偷往我的硯裡加水了。”  好幾次弘?d都不知什麼時候把他硯台裡的墨汁倒掉,再往裡加水,結果黑漆漆的看不出來,一寫筆迹就很淡。  後來弘?習慣自己磨墨,每回用完的墨都倒掉不留着。  弘?d又開始學着在他的硯滴裡放蜜糖。  李薇都不知道弘?d有這麼多的惡作劇。她問弘?幹嘛不說呢?她可以早點教訓他!  弘?不當一回事,搖頭:“一點小事,再說他是我弟。他就是皮,别的沒什麼。”他頓了下,挺輕的歎了句:“再說我也習慣了。”  他還沒跟額娘說,從小弘?d就喜歡在他的腳裡放小石子,在他的香包裡偷偷塞臭蟲和蛾子。  他是真的習慣了。而且久了也不覺得弘?d這樣讨厭了,他覺得這樣可以鍛煉意志。  特别是這次弘?d這麼舍不得他,都不捉弄他了。  他反而不習慣了。  現在他每次穿鞋前把鞋倒過來磕不出小石子都覺得怪怪的,還要費勁把鞋墊給掏出來更加仔細的磕。  最後,弘?經過幾天的猶豫,跟李薇說:“額娘,你能替我跟阿瑪說,我不想搬到二哥府裡了嗎?”  “你想留下?舍不得弘?d?”李薇還真沒到他們兄弟間的感情會這麼深。  弘?搖搖頭,認真的想了想道:“我隻是不習慣。”他習慣住在園子裡了,去二哥那裡,聽說二哥、三哥和四哥都很忙。他過去可能幫不上他們的忙,還要讓他們來照顧他。  再說他走後,弘?d就沒人管了。  李薇答應他跟四爺說,她覺得四爺不會反對。  果然四爺聽到後高興的笑了,點頭說:“好,那就不搬了。”過了會兒,他突然說:“日後給他們兩個開府時,把弘?和弘?d的府挑到一塊,讓他們兩個離得近些,也能互相照顧。”  得知弘?不搬家了,弘?d一下子就撒歡了。  弘?午睡起來,習慣性的拿起鞋先磕了兩下,啪哒,從裡頭滾出三兩粒小石頭子掉在地上。  弘?:“……”  屋裡的太監全都低頭看腳尖。  這個……阿哥們的事情,不該他們管啊……☆、448

阿哥齊聚圓明園  回府後,弘?辣瘓乓?打成了狗。  弘?樂?母早年受寵,連着給九爺生了倆兒子。但托九爺喜新厭舊的福,到現在還是個可憐巴巴的侍妾。在九爺這裡是一點面子都沒有的。  九爺書房裡啪啪啪打PP的聲音傳出來,前屋後院硬是沒有一個敢出來說情的。  九爺親自操刀,按着弘?酪歡倥腫帷:??老仁竊诨噬系腦白永锉緩??按蛄耍?回來再被自家阿瑪修理,他也知道今天這事不管如何都是他有錯。又兼九爺那性子陰晴不定的,他也不敢哭,不敢求饒,隻敢咬牙忍着。  九爺出宮多年弓馬未歇,這都是當年康熙爺給兒子們打熬的好底子。在宮裡就是幾個谙達師傅加侍衛從小操練出來的,普通人十幾個圍不住九爺,打自己兒子更是得心應手。  九爺很憋屈,連打邊罵:“你先去教訓人家!教訓不過我就不說你了!沒那本事别往外跳啊?你當你在府裡當大哥,出去别人也都認你?你當你是誰啊?”  “跟十四的兒子打架你還打輸了?你阿瑪跟你十四叔打都沒輸過!”九爺打完叫人把弘?撈С鋈ィ?“給他叫太醫,别跟烏拉那拉的剛安似的。”  剛才挨打沒變臉的弘?勒饣亓嘲琢恕! 【乓?再把那他揣了一天的折子拍在桌上,讓弘?攬矗骸澳阈小D惆⒙晡遺趟愕煤煤玫模?隻要你今天好好的在園子裡過了,哪怕萬歲沒記着你呢,也比現在強。這折子,你不用想了。”  弘?朗侵?道今天去園子裡幹嘛的,他要不是一時得意忘形,也是沒看出來弘?安皇歉龊悶鄹旱模?結果現在全完了。  弘?勒庀略僖渤挪蛔。?瞬間暈過去了。  十四貝勒府裡是另一番景象了。  弘?霸艟?,一下馬不等十四來拉他就往裡跑,一氣跑到了他額娘的院子裡。  十四跳下馬就追,府裡上上下下的人都看着這一大一小兩個主子在府裡上演全武行。最重要的是十四爺手裡可還拿着鞭子呢。  “你給我過來。”完顔氏的院子裡,十四跟弘?叭譜旁鶴油胬嫌プバ〖Α! ⊥暄帳獻?在屋裡跟沒看見一樣,低頭隻顧算自己的賬。弘?暗哪棠锊環判模?道:“主子,您去勸勸吧。”  完顔氏笑道:“沒事。”她揚高聲,“爺跟我都不止這一個兒子,打死了還有呢。”  十四聽到這句話,滿腔火氣就跟讓人戳了個洞一樣放得幹幹淨淨。  弘?奧砩戲⑾職⒙甑幕鹈揮辛耍?一溜煙就蹿進了屋裡,跪在完顔氏跟前賠罪:“額娘我錯了,額娘我不該打人。”  十四跟在後頭進來,聽見完顔氏問:“那你打赢了沒?”  弘?靶⌒囊硪砻榱搜凼?四,往旁邊跪了跪,小聲道:“……赢了。”  完顔氏點點頭,對十四爺道:“爺,這不是您的話嗎?打就要打赢,甭管有理沒理,赢了就有理,輸了就沒理。照您的意思,弘?罷獠煌τ械覽淼穆穑俊薄 ∈?四因為新格格的事最近在完顔氏面前很沒骨氣,聞言坐下瞪着弘?暗潰骸八?快把我給氣死了!”  完顔氏也不是一味點火的,此時就說了句公道話:“叫我說,這事不怪弘?啊:??澇谒?自己家裡怎麼威風都行,憑什麼出來還威風?兩家府裡比一比,是他阿瑪比弘?鞍⒙昀骱Γ炕故撬?比弘?襖骱Γ俊薄 ∈?四一向認為自己天資卓越,要不是現在四爺當了皇上,他連四爺都沒放在眼裡。  完顔氏早看穿他了,這話說得正好搔到他的癢處。  于是十四最後一絲憋氣也沒了,謙虛道:“也沒有什麼。”不過他确實是比老九要強一點的。  這麼一來,弘?鞍押??欄?揍了的事也沒那麼嚴重了。  他自己順心了,起身道:“萬歲和貴妃賞了東西,你替弘?笆兆虐傘!薄 〉仁?四一走,完顔氏臉一沉,掃了眼弘?啊! 『??凹?阿瑪走了剛想起來,被額娘這一看趕緊又跪好了。  完顔氏道:“别把腿跪壞了,起來吧。”  弘?壩灘桓蟻嘈諾穆?騰騰起來,就等額娘再看他一眼他再跪下。  完顔氏:“往下這半年不敢再放你出門了,省得你再出去把誰誰誰給打了。到時咱們家兜不住,可就隻能把你交出去了。”  弘?霸谠裁髟襖锸被故怯行┖ε碌模?畢竟是皇上的園子,自家阿瑪再是皇上的弟弟,可皇上,那都不是人了(……),反正不能以常理度之。萬一真因為這次的事害了全家,弘?捌?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所以聽了額娘這話雖然有些失望吧,但也乖乖點頭:“是,額娘。”  圓明園裡,李薇已經準備好了太醫和藥材,就等一夜過去聽到九爺和十四爺家的消息就賞下去。結果挨打的九爺府上替弘?瀾辛頌?醫,太醫說打得不輕。打人的十四爺府上什麼事都沒有。  四爺也掂着這件事呢,不過他一開始就說:“十四的脾氣我知道,他隻怕還覺得自已兒子能把老九的兒子打了是好事呢。”  隻是沒想到九爺能下手把弘?烙指?打了一頓。  李薇隻好給弘?來土慫?倍的藥,再加上今年的新書,四爺賞下來的新墨等物。  去賞藥的是常青,他還特别周到的親自去看了弘?饋>乓?的太監小狗子是負責接待常青的,送走常青後,他有些嘀咕。  回到九爺那裡後猶豫半天,還是悄悄跟九爺說了。  九爺靠在榻上吸水煙,吞煙吐霧的道:“你說弘?濫搶镆┒啵慷妓?給的?”  小狗子扳着手指說:“福晉給了,劉主子給了,院裡大小主子都給了,還有大阿哥的幾個弟弟。”  九爺拿煙槍打他:“數這些沒用的幹嘛!你隻說外頭都誰送了?”  小狗子再道:“聽大阿哥屋裡的人說,宮裡的……大阿哥也給了。”  宮裡的大阿哥那就是指弘晖了。  九爺這下不吸了,怔道:“他在宮裡怎麼就知道這事了?”  他坐起來,臉色不好看道:“弘?欄?那位大阿哥挺好的?他們兩個差着年歲呢吧。”  “大概是在尚書房認識的?”小狗子猜。  九爺也這麼想,他放松的躺下來:“對,應該是在那時認識的……”當年皇上說誰家的孩子都能送進去,他當然也跟着送了。可平時他也沒怎麼問過,弘?欄?弘晖的關系也不知道好不好?  小狗子看九爺翻來翻去躺不安穩了,一下子再坐起來道:“我問問他去。”  弘?辣蛔約野⒙晡抒讀耍?他一開始是想讓阿瑪覺得自己能幹,肯定道:“兒子跟大阿哥很要好!大阿哥去騎馬叫了兒子好幾回呢!平時在尚書房裡,兒子還借過大阿哥的書,大阿哥還送過兒子一個扇墜還有一盒墨!”  剛開始聽他說兩人很好九爺還有些緊張,聽到後面就懂了,這不就是普通交情嗎?  他含笑拍拍弘?潰骸靶辛耍?知道你能幹,好好養着吧。”  出去就吩咐門房,以後凡是宮裡來的東西都先送到他那邊去。  屋裡,弘?酪布ざ?了。顧不上還趴在床上動一下都難,連忙叫來丫頭讓給他拿紙筆來,艱難的寫了一封信箋,喊來人道:“去,給我送到誠王府去,給弘晟。”  他趴在枕頭上想,等他好了就去找弘晟,到時跟着弘晟一起去見大阿哥。雖說阿瑪道這次在萬歲跟前沒落着好,但要是能讨好了大阿哥,這事還能有轉機!  圓明園裡,因為上次打架的事,李薇擔心弘?變得越來越求全求真,雖說四爺也有這個毛病,但正因如此,他吃了不少的苦頭,有時她看了都心疼。她自然不希望弘?也步四爺的後塵。  弘?昂秃??賴氖濾蛋琢司褪嗆??老肽煤??八⒋嬖诟校?不想弘?笆歉鲇補峭罰?不但把他給頂回去了,還反過來教訓了他一頓。  這種愛踩着人表現的人很多,通常都是滿嘴道理。就像弘?說的,弘?浪檔畝際嵌緣摹S惺本褪且蛭?他說的對,讓人無法反駁,弱一點的就隻能忍下來吃啞巴虧。  所以弘?d說弘?藍裥摹K淙緩??和弘?d都說不清楚這裡頭是怎麼回事,可他們都覺得弘?賴淖龇ǘ裥摹! 〔還?弘?的問題在他在猶豫,弘?廊慫淙歡裥模?可因為他說的對,那是不是就應該聽他的?  這就是她擔心的地方了。  她想弘?都十幾歲了卻好像還沒開竅,估計就是與人接觸得少。他每天面對的都是教他真善美的先生,先生當然不敢把阿哥給教壞了。四爺又嚴格制定了課程表和教案,先生們隻敢照本宣科。  十四算是裡頭比較自由的人了,可他的處事哲學也讓人擔心。看他以前跟四爺相處的樣子就知道了,也不是個可以讓她放心的人。  但弘?既然不願意離開弘?d去弘?S的府裡,那不如就給他找幾個同齡的朋友?  哈哈珠子不行,他們的身份就決定了他們在弘?面前缺底氣。  李薇想給弘?找朋友的心情,四爺是完全沒辦法體會的。他确實認為弘?身邊兄弟太少,也同意弘?最近是有些想鑽牛角尖。他的做法是放寬了尚書房的要求,隻要是各府兄弟願意把孩子送來的,隻要寫個折子就能往這裡送。  九爺第一個響應号召。弘?賴納嘶姑緩茫?九爺就把剩下的七個兒子一股腦的都送來了。别看九爺兒子生得晚,可他的兒子好幾個都是同一年落地的,相互之前就差個月份。但因為生母的身份都是他在外收的侍妾,身份太低,他索性一個都沒請封成側福晉。  圓明園裡就在勤政殿西側的洞天深處從開建起就沒迎來過這麼多的阿哥,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四爺讓弘晖也從宮裡搬了出來,就在圓明園起居。  李薇現在倒是不發愁弘?沒有适齡玩伴,他的堂兄弟拉出來夠玩一場世界杯的。她現在發愁的是園子裡的成分變複雜了。  不過好處就是兒子們幾乎都回來了。  而已經開府的弘?S是唯一一個留在外頭的皇子。弘昀也被叫了回來,不過他手上的東西已經粗略的看過了一遍,四爺把他叫回來也是為了替他打基礎。  弘時既高興又不高興。高興的是在弘?S那裡還是被管得太嚴了,而且每天都沒有空閑。但好處就是跟二哥說一聲就能出門。  現在回來就沒這個福利了。  他也不顧兩個弟弟都在,纏着李薇想從她手裡挖走一塊出入令牌。  “額娘,額娘你就給我吧,我保證不拿它去做壞事,就是想偶爾出去逛逛街,去琉璃廠那裡淘書。”他上次在琉璃廠淘回來的前明的書雖然不是真正的古籍,但也是實實在在的好東西。最重要的是阿瑪把這些書讓人重新整理刊發了。  弘時就仿佛得了鼓勵一樣。  李薇讓他回頭看弘?和弘?d,道:“你也不小了,當着弟弟們還這樣,怎麼像個哥哥?”  弘昀明年成親,再過兩年就該他了。  可她不管怎麼看都覺得弘時還是個小孩子,一點都沒有成熟的樣子。  她到底沒有答應弘時給他令牌,“額娘不拘着你出去。想出去就來我這裡拿牌子不也一樣?這領牌拿了就能自由出入圓明園,你阿瑪給額娘是他信得過額娘,額娘就要守好這個牌子。”  她摸了下弘時,“弘時也明白,對不對?”  弘時想說那額娘也該信得過我。可他想了想,把這話吞回去了。  他總覺得如果說了就是傷了額娘的心。  李薇回絕了兒子有些不忍心,想了下對他道:“你去馬房轉轉吧,今年的貢馬送來了。你早點去看,看好了去求你阿瑪給你。”  到秋天這些馬都會賜下去,在園子裡的阿哥們大概都會得上一匹。讓弘時先去挑,等拿到手也是兩個月後的事了。  晚上弘?d回來對她說:“四哥好像有些不開心。”  李薇歎了口氣。  她還以為見到馬,弘時就能把掂記到外面玩的事給忘了呢。這些男孩都愛馬成癡,平時見到一匹難得的好馬比見到美人還高興。  他就這麼想出去玩?不過長大的男孩老把他拘家裡也确實不合适。  四爺聽到了弘?d的話,當着兒子的面沒細問。等隻剩下他們兩個了,他放下書輕聲問她:“怎麼了?”  她靠到他肩上:“弘時想要塊出園子的令牌,我沒給他。”  四爺笑了下,握着她的手道:“你也太小心了。”  李薇搖搖頭,她雖然覺得讓弘時失望很心疼,但令牌太重要了,她真的不能給。  她反握住他的手:“上次的事還沒過去多久,園子裡也不知道哪裡還有洞,我怎麼能把這麼重要的令牌交出去?再說弘時是個小孩子,别人要是知道他手上有令牌,隻怕也會盯上他。”  四爺才知道還是上次毒酒的事讓她吓着了。  他推她往裡坐坐,道:“朕上去抱着你。”  屋裡點着金黃的燈,兩人抱在一起也不覺得熱。  他輕輕摸着她的背說:“你不用害怕,都出過一回事了,朕難道還能再讓出事?園子裡現在一隻耗子跑進來朕都知道。那令牌就給弘時吧,他也大了。朕打算也給他找個事做,省得他天天無所事事。”  有他這句話,她的心才安定了下來。  他道:“朕看弘時是個心裡有數的孩子。他幫着弘?S和弘昀做事都很有條理,自己也有膽量,以前膽子大了些,現在也知道輕重了。朕猜他要令牌不止是想出去逛街用的,估計是想做什麼又不想告訴咱們。給他,朕也想看看他看出了什麼。”  李薇聽了擡頭:“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四爺摸摸她的頭發,把她發髻上的钗一個個取下來,厚厚的頭發在他手中慢慢展開,披散在她的肩上。  反正也該睡覺了。  李薇很了解他,知道他偶爾會有點小男孩的沖動。比如上次剪了那麼多竹葉做茶葉,後來應該是全失敗了。這種偶爾冒出一次的童心還挺讓她珍惜的。  有時她也想呵護他。  四爺玩頭發玩得很開心,臉上不自覺帶上了惬意的微笑,他輕聲道:“朕把賊頭都給抓了,剩下那些賊手還不老實。朕就想看看,他們還能做什麼。”☆、449

四爺教子  他說得這麼輕松,李薇卻不敢也這麼輕松。  第二天特意把弘時叫來,逼問他要令牌到底是想出去幹什麼。  弘時隻好悄悄說:“我看弘晖在找人馬呢。他身邊的那個叫剛安的最近可不老實了,都被阿瑪攆回家了還總四處瞎蹿。”  “剛安?不是豐生額?”李薇記得弘晖身邊最受他信任的應該是叫豐生額。那個剛安在沒被四爺攆走之前就沒什麼用,讀書習武都不行,在尚書房那一群哈哈珠子裡屬于最不出衆的普通人。  這也是把這群阿哥們都給聚到一起的另一個壞處,方便他們拉幫結派。  弘?S沒回來倒成好事了,四爺不知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考慮。  現在阿哥們讀書的地方隻有弘晖一個算‘大哥’,簡直像燈塔一樣顯眼。弘昀雖然回來了,可四爺給他布置的功課就夠多了,平時也很少過去。弘時自己的号召力可沒那麼強。聚在他身邊的人也有,但他又不打算扯起旗子跟弘晖打仗?于是更加顯得低調。  他見反正說開了,也不再藏着掖着,就坐下繪聲繪色的說:“額娘不知道,我看弘晖真正看重的還是豐生額,現在把他放回家讓他去考科舉呢。大概是想博個正經出身。反正現在豐生額窩在都統府裡不出來,剛安倒是天天這個府那個府的鑽。”  “他都去哪個府了?”李薇問。  弘時小聲說:“……我就是想查這個。”弘晖越來越鬼了,不當着面跟人拉關系,背地裡放剛安出去找人。  李薇一聽眉毛就立起來了:“那也不用你親自去!”  好啊,她可算是知道弘時要令牌幹什麼了。要跟蹤剛安,弘時身邊的人手絕對夠。他就是不嫌事大想親自過一把調查瘾。大概打得主意是在園子裡盯緊弘晖,隻要這邊看他讓人去找剛安,他就拿着令牌出去。  弘時連忙求饒,可李薇覺得這次非要給他個教訓了。  “教弘?d讀書?讓你啊?”弘?S哈哈笑起來,他拍拍弘時:“你這毛病怎麼就是改不掉?看到剛安跟弘晖的太監一道喝茶,讓你的人盯着不就行了?還非要自己親自去。”  弘時今天能出來還是拖弘?的福,他說要去買書,額娘才給了令牌。今天回不了園子才到弘?S府上住一夜。  弘時看隻有他們兄弟二個,小聲抱怨道:“我就覺得額娘偏心……”  弘?S不當一回事,拍着他的頭道:“額娘哪裡偏心了?”  弘時說起令牌的事,弘?S笑道:“那我也信你,我的貝勒府印能讓你拿着天天玩嗎?”  那當然不行。弘時頓時明白過來了,弘?S道:“有時就是這個道理。你可能不記得,以前在府裡時這令牌隻有阿瑪和福晉那裡有。額娘是沒有的,後來額娘成了側福晉才有了令牌,不過她也很少用。有事都是先問阿瑪,很少讓人直接拿了令牌出府。”  他拍拍弘時的腦袋:“你這是一時想岔了。額娘不是不信你,隻是她想得比你我都多。”  這也是他最心疼額娘的地方。  圓明園裡,李薇讓人把和好的糯米團拿過來,親手做元宵。  四爺回來後就吃到了這元宵,他笑道:“朕聽他們說今天弘?他們吃的就是元宵,一想就是你。怎麼,他們那邊也是你親手做的?”  “弘?他們吃的是我親手做的,其他的都是膳房的人做的。”李薇也捧着一碗。  四爺舀起一顆來喂到她嘴邊:“這些事你偶然興緻來了做一做無妨,平時不用這麼累。吹吹。”  李薇就着他的勺子吃,道:“我就是今天自己想吃了,又覺得他們做出來就沒意思了才想自己做。”  四爺道:“是不是吃不慣現在的廚子?”  李薇怔了下,劉寶泉聽說已經能讓人扶着下地走動了。當時他進去的時候因為年紀太大大了,反而讓那些施刑的不敢下狠手。聽說他在裡頭暈過好幾回,不過跟過幾次審的張保說劉寶泉是裝的。  可他就能裝得很像,眼珠子都不帶轉的。  施刑的哪敢賭呢?沒問出多少東西人就沒了,到時就是他背這個鍋了。  她道:“還行,小路子的手藝有他師傅幾分真傳了。做出來的都不差。”  四爺吃完元宵放下碗,讓人拿手巾闆來,他自己擦完手再替李薇擦,道:“朕看宮裡在阿哥所膳房侍候的許照山不錯,可以調到園子裡來聽使喚了。明天你用印,把人宣來吧。”  今天弘時和弘?不在,四爺吃完元宵就覺得好像有什麼事沒幹,平時他這個時間回來得早,就會問問弘?的功課。而且他還喜歡問弘時在書房的事,弘時的眼睛毒,膽大還敢開口。有時跟他說話會有醍醐灌頂之感。  他發了一會兒的呆,笑道:“孩子們不在,朕竟然覺得沒事做了。”  說罷起身去寫字。  鋪上紙後他才想起來已經很久沒有在飯後睡前練字了。  下筆都覺得生疏了。  四爺搖搖頭,李薇在旁邊陪他一起寫,發現她的字倒是沒落下,習得越來越好了,已經開始有了自己的風骨。  他放下筆,拿起她的字看。  薇薇以前的字透着一股纏綿之意,字與字之間總是很喜歡連起來,好像有一條線從頭連到尾。那時他記得要是她中間寫斷了,就會說這張寫壞了,要重新寫。  現在字與字之間已經少了這條線,每一個字反倒都端端正正的立起來了。  而且筆鋒内斂,顯得圓融了不少。  四爺看着這筆字有些出神。  他突然覺得他可能錯過了什麼。  李薇看他出神半晌,道:“爺?這張寫壞了?”  四爺回神搖頭,放下她的字道:“不是,朕是看你的字都沒斷,倒是朕的已經很久沒練,現在連你的都不如了。”  “爺每天寫得字多着呢,那也是練字了。”他每天批折子,一批幾百本,寫得字哪裡少了?今年他還讓禦藥房給他做膏藥,專貼手腕和手指的,大大小小的幾十帖。因為據說他現在把能直接上奏折的權利近一步的擴大了,在京三品官都能上。  這就意味着他每天批的折子将有一個量的飛躍。  李薇都想說要不要跟四爺提議,提暢極簡辦公效率。比如規定四爺批折子,每本不得超過一百個字。  她真怕他有哪一天是累死在這批折子上的。  晚上,四爺就像打算一晚上補齊作業的學生一樣,足足練了二十張字才停下。  李薇終于沒忍住,提議簡化辦公用語這一利國利民的政策。  四爺聽了覺得有道理,待再聽下去是由他來以身做則,每本折子少批幾個字時就笑了,連連點頭道:“朕懂了,朕以後少寫幾句。”  第二天,李薇送走四爺後,不急着先傳話讓許照山來,而是叫來常青問禦膳房裡現在是個什麼情形。  劉寶泉走後,他的徒弟小路子純粹是靠着他師傅的情面坐上膳房頭一把交椅的。原來酒庫的太監不像劉寶泉那麼幸運,他折進去後,各庫房總管太監都想着能把酒庫的鑰匙給占過來。  常青道:“奴才看,小路子怕是壓不住陣。”  李薇讓他悄悄先去給小路子透個口風,等許照山來了,讓他們兩個搭班把這一攤給按下去。一面算全了這麼些年跟劉寶泉的情份,二來也是替許照山鋪個路。  既然四爺說許照山能用,應該是已經讓張保查過了。  常青心裡覺得貴主兒是個心裡有舊人的。許照山以前是貴主兒身邊侍候過的不說他,劉寶泉壓根都不算貴主兒的人,她都肯照顧,現在連小路子也得了她的濟。  要是貴主兒是安心想在膳房裡放眼線那也罷了,可他知道貴主兒沒打着這種主意。不然萬歲爺也不會把這事交給她。  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常青心裡歎了兩句。貴主兒的手段越發的好了,施恩不落地,叫人心裡記着她的兩三分好。  下頭的人自然都盼着能被貴主兒記在心裡了。  小路子那邊正有力不從心之感,一聽說起是許照山,脫口道:“原來是許哥哥!哎呀我們可是老相識!”  早年他就在師傅的示意下跟許照山打過交道,沒想到那時起的結下的交情現在竟然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小路子不免想起了師傅,等許照山來了之後,交接清楚了,他找個機會報假回城探望劉寶泉了。  内務府刑堂裡走一遭,劉寶泉反倒瘦了不少。小路子有兩個月沒來了,一見在大樹底下乘涼的劉寶泉都不敢認。  劉寶泉對着小路子笑:“怎麼樣?你師傅現在從饅頭瘦成油條了。”  小路子的眼淚刷的就下來了。  劉寶泉哈哈笑:“你師傅我原來胖的時候不怎麼顯年紀,就是因為兩腮的肉都吃起來了,把皮給繃緊了。現在肉沒了,這皮就松下來了,正常。”  小路子抹了把淚,把他從園子裡帶出的禮物拿給師傅看。  是一節金華火腿。  劉寶泉一見就兩眼放光,撕下一條肉絲嘗了,點頭道:“果然是這個味兒。”問小路子,“這是李主子賞的?”  小路子眼睛還紅呢,撲哧笑道:“師傅真神了!”他道,“師傅,我給你做,也讓師傅瞧瞧我的手藝長進了沒。您想怎麼吃?”  劉寶泉搖搖頭,可惜的把火腿推遠了:“快讓人拿走吧,别放在這裡饞我了。回頭炖成湯,我嘗個味兒就行了。”  他看小路子好像在擔心自己送錯禮物了,解釋道,“别瞎想。你師傅現在是不能多吃。吃多了壞腸子。”他歎了口氣,“在裡頭餓得了,等把腸胃養回來再一飽口福吧。”  小路子老家不是這裡的,家裡還有什麼人也說不清了,他的探親也就是探他師傅。當晚陪師傅喝了一頓清粥,就粥的還是當年李主子折騰出來的肉松。  劉寶泉吃着歎道:“出來後多虧李主子的這個肉松啊,不然你師傅我算是一口香的都吃不着了。”  一連喝了幾天的稀粥湯,小路子肚子裡的油水都快掃幹淨了。無奈劉寶泉不許他在家裡開火,道:“你做出來了,叫我幹聞着味看你吃?去!想吃就出去下館子去!”  小路子便出來了,到了前門大街上,到處都熱鬧得很,沸沸揚揚的。小路子生就一個禦膳房出來的好鼻子,循着香味找到一處酒家。大堂裡的小二走近一打量,立刻認出這是個宮裡出來的公公。  這份眼力都是要練的。在京裡别處看不到的,一個是滿大街跑的王公貴族,第二個就是公公了。  小二知道公公平時不出來,一出來都是辦差,身上的銀子都不少,也不把他往大堂帶,直接就上了二樓,找了一個雅間安置他。而且雅間外靠牆就是向下的樓梯,直通到酒家的側門。出去就是馬房了。  酒家裡常有那多事的,看不起公公,叫他們撞上了鬧起官司來,倒黴的還是酒家。  所以小二待小路子特别殷勤,道:“爺在這裡坐着,小的叫個人來侍候着,爺要什麼隻管吩咐他就是。要出去下樓,旁邊就是。”  小路子不免贊了一句:“你倒機靈,是個人才。”  小二連連哈腰,隻覺得被誇得寒毛直豎。一個公公誇他是人才,難道是說他能當個好公公?啊呸!  等菜上齊了,小路子挨個品過去,不免在心裡道這道海參燒得夠火候,這雞塊老了,豬肝炒得倒好,這道炖驢筋不錯,當是這廚子看家的本領了。  此時外面有人上樓,就是從他這雅間前頭的那樓梯上來的。  小路子不免放輕呼吸,聽着外頭的動靜。  這都是習慣了的,不管是偷吃還是在做正事,聽到外面的動靜時都要豎起耳朵,免得是主子叫喚沒聽到。  小路子暗罵自己:真是修不掉的奴才命。  恰在這時,他還真聽到一個主子的聲音了。  外頭,弘時小聲道:“就是這裡?”  弘昀看不慣他這副做賊的樣子,且不說他們是來抓别人的短處的,就是真撞見了,出來吃頓飯而已,要心虛也該是對方心虛。  也是弘時天天念叨,恰好弘時的人也送消息過來了。弘?S來了興緻,自己卻不好上場,幹脆從園子裡把弘昀也喊過來,今天專門到這裡來堵人的。  所以他故意道:“有點出息。不就是想吃驢寶嗎?我打聽過了,這裡的最地道。”  小路子的下巴算是掉下來了。  他等外面兩個主子都走了,也顧不得再吃下去,放下銀子就溜回了劉寶泉那裡。  劉寶泉聽他說完肚子都笑疼了,小路子怕他笑出個好歹來,幫他扶胸順氣。  “這種壯陽的東西不能給主子亂吃,你啊,就當自己沒聽到吧。”劉寶泉擦着笑出來的眼淚道。  他又留小路子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就攆他回圓明園了。  下午,小路子風塵仆仆的趕回園子。先去更衣洗漱,再去找許照山消假。  現在許照山是膳房大總管,他是副的。  “許爺爺,我師傅讓給您帶個好。”小路子一面笑,一面送上特意在京裡買的禮物,不過定睛一看,就見許照山臉上的神色不大對,忙道:“許爺爺,是不是……出事了?”  李薇在萬方安和裡按着太陽穴發愁。  她早就想到這一群各府阿哥聚在一起,肯定會因為這個那個的事鬧起來。上次才幾個人就打了一架,現在這麼多,不出事倒不正常了。  不過後來她也想到了,跟四爺道:“我猜是因為弘昀和弘時都出去了,弘?又一向不愛摻和他們的事,所以才變成這樣。”  弘昀和弘時就算什麼也不做都是四爺的兒子,皇上的阿哥,他們就是定海神針。結果先是她看弘時可憐,找了理由放他去京裡找弘?S住幾天散心。跟着弘?S傳話把弘昀也叫過去了,四爺道弘昀手上的事辦得不錯,可以放兩天假。  結果這兩人才一走,阿哥們就在練武時比賽布庫,有五六個都摔得鼻青臉腫的。  最後還是弘?聽到消息匆匆過去,讓人把他們給拉開的。  四爺笑道:“這不挺好的?再來兩回,弘?在他們中間的威信也豎起來了。”  李薇愣了,他道:“是朕讓人去問弘?的。”  李薇反應了下,四爺就看着她,等她想通。  “爺是想用他們來給弘?練習?”她猜到了,但覺得是不是有些太兒戲?  仿佛太不拿那些阿哥當回事了。  四爺跟她坦白:“其實以前,先帝也常放任小阿哥們吵架打鬧。”宮裡一堆小孩子,哪會個個都乖得很?大家都是皇上的兒子,大了以後可能會明白哥哥弟弟不能打,母族,朝堂,名聲等問題。小時候誰懂這個?  借着練布庫的機會公開報仇的可不在少數,就連四爺自己都曾經借機報過仇。  李薇領會精神:“莫非先帝也是這樣……來鍛煉你們的?”主要是四爺好些養孩子的手段都是跟先帝學的。  不過先帝做出來就很高大上。  她現在再一想,就覺得這事沒那麼難以接受了。  她不是之前還發愁弘?不太通人情嗎?現在四爺正在磨練他。☆、第450章  樹上的知了叫得厲害,勤政殿西側的屋裡,弘晖心裡煩躁,他放下筆走到冰山前,仿佛在發呆,又像太熱了站在冰山前貪那涼意。  屋裡沒留太監,隻有一個太監守在門口。他也不是弘晖自己的太監,而是勤政殿裡侍候的。他看到屋裡弘晖起身,有些遲疑的不知道該不該進去侍候。  弘晖沖他擺擺手,,他現在隻想一個人多清靜些。  因為他看不懂皇阿瑪現在到底是怎麼想的。  三年前,弘?S沒開府就去了戶部,他在事後才知道,那時弘?S負責督管十四叔帶軍出征的糧草。雖然隻是按照皇阿哥的旨意從各地撥糧、調糧,但也算是插手六部了。  弘?S把弘昀叫過去幫忙,皇阿瑪也是睜一眼閉一眼的由着他。  十四叔回京後,借着這份功勞,弘?S受封貝勒。大家都道照這樣看,二阿哥日後就算不是太子,隻怕也是個實權王爺。  弘晖知道他應該替弟弟高興,可在他的心底深處,隐隐的不安始終沒有消退。  ――因為皇阿瑪從來沒有把政務交給他處理過。  最近幾年,皇阿瑪常常出巡。但多數都是由軍機處和怡王叔來參贊政務,他連一點邊都摸不到,而據他打聽出來的,弘?S和弘昀似乎并不像他這麼‘清閑’。自從在戶部插了一手後,六部裡的人對弘?S就親近起來了。  倒是對他還是敬而遠之。  弘晖自己一個人時也想了很多。他想起了理親王在康熙朝時也是這樣,正因為是太子,所以先帝對他十分忌憚,總是避免讓他接觸朝臣和朝政,盡量在外界抹消和減弱太子的影響力,在康熙末年時,太子幾乎在京城成了禁忌,沒有人提起過他。  他想如果皇阿瑪也是因為這樣才限制他,那也是人之常情。  他告訴自己這都是需要忍耐的。  可他也不願意真的落到理親王當年的境地去,他可以暫時不去碰朝政,免得讓皇阿瑪更加緊張,但他也不能一點努力都不做。  所以他才開始悄悄的聯絡當年在尚書房結識的堂兄弟們。  如果他們能夠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那日後他們就會成為他的助力。  現在他隻能給他們一些消息,日後他們就會知道能從他這裡得到更多。畢竟,現在皇阿瑪的兒子裡,站在他這裡比去賭弘?S要更穩當些。  這次到園子裡來的時候,他以為皇阿瑪會讓他去帶堂弟們讀書用功,他還特意把他所有的習作和書都帶了過來。結果皇阿瑪看過後,卻讓他把習作和書留下,然後在勤政殿西側給他設了個書房,拿了本請功的奏折給他,讓他寫條陳。  奏折是來自奉天,正是宮裡年庶妃的哥哥年羹堯,他當年被皇阿瑪塞進十四叔的軍隊裡,不過是個小小的偏将。卻在十四叔回京後,一把攥住了剩下的軍隊。現在皇阿瑪封他做了将軍,他又打了勝仗,特意上折子替同僚請功……  弘晖站在冰山前卻覺得越來越熱了。  他不能讓皇阿瑪覺得他私心重,所以他仔細研究了戰報後,認為年羹堯确實有功,所以他就這麼寫了一封折子準備遞上去。  他看着已經寫好的折子,拿起來看了半晌,輕輕合上,對門口的太監說:“去問問你張爺爺,就道我想面見皇阿瑪,不知這時方不方便?”  張起麟聽了小太監的話,沖殿内掃了一眼,對他擺手道:“過會兒吧。”  小太監頭都不敢擡,不過也聽到殿裡正有人跟萬歲說話,那聲兒熟得很,聽着仿佛是貴主兒身邊的常爺爺。  常青站在下首,面上帶着一點點的笑,偏又皺着眉,語調輕快道:“貴主兒就發愁了,對奴才道讓人看着他們,要怎麼比都行,比完上來都灌一碗姜湯!”  常青學得活靈活現的,四爺都能想像得到薇薇是個什麼神情,擺擺手笑道:“行了,就聽你們主子的。朕再使幾個太醫過去盯着,晚膳前給他們瞧一遍,要不就熬上藥先喝着。”  因為四爺沒管布庫的事,下頭的阿哥們就比上了瘾。布庫摔過比遊泳,園子裡那麼大個湖呢,把他們全撒下去都能裝下。  先比誰遊得快,再比負重,一人背倆硯台遊。  李薇聽了都想笑,這群中二孩子還挺有主意的。  比完負重比帶人,最後比綁住一邊手腳遊。  李薇不得不喊停了,讓常青去問四爺,真的不管嗎?另外還有弘?,他那邊也不太平靜。  摔布厍那次,他站出來大家給皇上的兒子面子,沒接着打。可再往後弘?的話就沒那麼管用了,何況打上瘾的時候,誰管你阿瑪是誰呢?往上數大家都是一個祖宗。  弘?也不喜歡老把我阿瑪是雍正給挂在嘴邊,他學會了另一種辦法豎立自己的權威。  那就是比賽得第一。  比背書、釋意、寫字、用典,這些弘?完暴所有人。但比起武力來大家就差不多了,同個年齡段的男孩在武力值上都差不多,更别提弘?要管的還有比他大的男孩。  弘?很快想到了辦法,他要求不能比個人賽,要比團體賽。他是他們團體的頭,隻要他們的團體保證全勝記錄,那他就能握有話語權。  李薇是在弘?已經成功後才知道她兒子有多牛X。四爺的教育方式無疑是成功的,而且超出了她的想像。弘?做為皇帝的兒子,在這群阿哥中間本來就有相當的号召力,挑事的無非是那麼幾個人。  所以他的團隊裡的人是最多的,其中還有弘?罷獾缺糾淳褪翹羰碌鬧髁?軍,現在成了他的戰鬥力了。  所以他的勝利簡直是毋庸置疑。  既然兒子這麼牛,那這些比賽就是良性的,李薇自然要給他們大開綠燈,她還給弘?出主意,比如跑步玩玩障礙跑,挖個溝翻個牆之類的。  但當他們開始玩花樣遊泳的時候,這個比賽項目就被緊急叫停了。下午遊完回去統統泡熱水驅寒,個個都煮成紅蝦一般,再看太醫灌苦藥湯,都變成乖小孩了。  李薇再跟弘?商量,不能玩危險性太大的遊戲,比如把那個綁住手腳遊泳就不行,再往下你們是不是還想比誰在水底屏息屏得時間長啊?淹死人怎麼辦?她覺得如果不是弘?變了性子愛玩極限運動了,那就是他已經有些把不準方向了。  她道:“弘?,既然你要當這個頭,就要承擔起責任來。要學會避開風險,前頭你都做得很好,但後面你的責任會越來越大。”  弘?也确實有最近比賽的事漸漸脫離掌控的感情,像額娘說的水下屏息他們确實已經準備做了,現在額娘說天涼了不許他們再下水,正好可以趁機換成别的。  他跟李薇保證接下來他們會用功讀書,四爺給所有進園子讀書的阿哥都定下了考試,每月旬考,十天一次,三次考不好就要被送出去了。  李薇知道這些阿哥們都聰明,旬考這事難不住他們,這才有心情瞎折騰。也是因為四爺想鍛煉弘?,才暗示先生們放松要求。  他們現在既然有點玩瘋了,四爺估計就該給他們緊緊弦了。  果然八月末的旬考屍橫遍野,哀号一片。有不少沒過的人真的被送出了園子,回家估計都要吃竹筍炒肉。  弘?也收獲了很多珍貴的友誼,弘?熬妥ё潘?的手哭喪着臉說:“你的書多借我點,我回去抄下來好好背背,要是我也像他們似的從園子裡趕走了,我阿瑪非打痞了我不可。”  他跟弘?去挑書,發現先生講的那些弘?基本都看過了,頁眉和頁腳都有不少批注,他看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等他把這些都給背起來,下次旬考一定能過!  弘?心疼書,再三要弘?耙歡ò咽楸4婧茫?不能滴上墨也不能壓皺書頁,還道如果書如果保存不好,他們就要割袍斷義了。  弘?把纖嗟謀Vな撓胧楣泊嫱觥! ∷?把書扛出去的時候正撞上另一個也來找弘?借書的小夥伴,一看弘?按?他的小太監都捧着幾匣書,下山土匪般的一攔:“慢着,留下一半來才讓你們過去!”  弘?按笈?:“美得你!滾邊!這都是小爺要看的!”  小夥伴陰險道:“你要是不分給我,我就去外面喊你吃獨食了!”  弘?壩淘ピ偃?,跟一個人分還是比跟一群人分能占得便宜更大些,忍痛點頭,要求小夥伴不許再引來人了。  弘?在一邊看他們把他的書分成兩堆,吵着是三七還是四六,他道:“……你們在一起抄不就行了?”有必要嗎?有必要嗎?!  最後,李薇得知弘?的屋裡常年住着六七個抄書的小夥伴後,讓人給弘?的屋裡多放冰。  “點心和夜宵也都多送些,再多撥幾個人去侍候。别叫阿哥們受了委屈。”她道。  反正她的主要工作就是後勤。  眼見弘?的朋友越來越多,她對四爺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弘?以前隻顧埋首讀書,平時也隻對先生和書有興趣,現在他到她這裡來,嘴裡說得更多的已經是他的小夥伴了。  不過當然也有問題。  李薇對四爺歎道:“我聽說弘?d帶着他的太監在捉弄人……”  四爺好笑道:“他是不是覺得弘?被别人搶走了?”  以前弘昀也是覺得弘時要搶弘?S才對弘時左右都看不順眼,現在弘?d也是這樣。他有時都在想,以前十四在宮裡時老捉弄他,是不是也覺得他這個哥哥不關心他才愛作怪?  這麼一想,四爺也反省以前可能真的是對十四關心不夠。  李薇還在發愁弘?d的事,這小子的惡作劇已經相當有水平了,一般都不讓人發現。弘?因為深受‘荼毒’,總能最先發現他的手筆。  他跟弘?d談判,李薇當法官。弘?想讓弘?d不再捉弄人,“被發現了是對你不好,大家都會讨厭你的。”弘?道。  弘?d很好說話,道:“那哥哥帶我玩,别不理我,我就不在他們的衣服裡放蟲子了。”  弘?隻好答應弟弟,以後一定不把他扔下隻顧跟别人玩了。  兄弟倆合解了。  四爺知道後大手筆的一人送了一匹馬,圓明園地方小跑不開,把阿哥們都給拉到景山去玩馬拉松大賽,誠郡王等也都被捎上了。  李薇看他這幾天腳步都變輕快了,這都是因為他看到弘?能統合好那些阿哥,還有弘?和弘?d的兄弟情。  她發現能孩子們能觸動他的就是兄弟情。以前弘?S帶着弘昀在戶部做事,他就對這兄弟倆大開綠燈。弘昀把弘時也拉過去了,他就不管弘時不回宮也不回園子,沒開府就天天耗在弘?S的府上。  弘?跟弘?d感情好,他原本想把弘?送到弘?S那的念頭也很快打消了。  可見他有多盼着這些兄弟感情好。  她有時都覺得他有點過于敏|感,好像孩子們隻要感情好了,就是對他最大的安慰。  而且,他已經越來越少提到弘晖了。  那天晚上,四爺回來後聽她說弘?d‘逼’得弘?不嫌他是小孩子,帶他一起玩,聽得一個勁的笑。他聽孩子們的事什麼時候都聽不煩,她察覺之後自然就在他面前更多的拿孩子當話題。  四爺半躺在迎枕上,握着她的手輕輕拍着,怅然道:“先帝那會兒,朕那幾個兄弟之間的感情都完了。朕現在老想起以前,還在宮裡時有多好。哪怕吵了,鬧了,打起來了,也都不記恨。”  太子、直郡王、三爺、五爺、七爺……  他搖搖頭,握着她的手都緊得讓她疼:“現在不行了。”  他現在隻能對十三他們好,年紀小的弟弟們當年都沒摻和進去,他對他們好起來才不會有顧忌。  可他也早就發現了,他現在不管對他們怎麼好,在他們眼裡他都是皇上。  當年的兄弟情,現在早就不可得了。  他翻了個身,拍拍身邊道:“過來跟朕一起躺一會兒。”  她就先出去讓人都退下,回來取下耳铛和項鍊等身上的零碎東西,才躺到他身邊,順着他的手勁依到他懷裡。  四爺像抱着個大抱枕那樣抱着她,還心滿意足的拍了拍。  “朕啊,最高興的就是你給朕生下了這麼多好孩子。”他說着在她臉上輕輕碰了下。  她過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他親了她。  兩人現在愛牽手,坐下來時愛靠在一起,這種輕輕的親吻也是常有的事。  四爺對她的感情好像又變了一點,變得更溫柔了。  以前将她捧在手心,她的感覺就像她是一個易碎的玉器,寶貝是寶貝,但總覺得像個東西,不是人。  現在他能讓她感覺到被珍惜。而且近來仿佛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  他們這下真的成‘老伴’了。  相依相伴。  她靠在他懷裡閉上眼睛靜靜的聽他說,說弘?S,說弘時,也說十四,十三,理親王,直郡王,還有讓他失望的七爺,想不明白的五爺。還有太後跟先帝。  她不知不覺的睡着了,他輕輕拍撫着她說:“困了?困了就睡吧,朕在這兒呢。”  半夢半醒間,她看到他仿佛在做着一個艱難的決定。  他的眼睛不知道在看着哪裡,微微皺眉,長歎道:“……朕……弘晖……”  紫禁城,長春宮。  靜谧的宮殿中好像沒有人一樣,年氏跪在殿外,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她帶來的宮女被留在了長春宮外,不能随她一道進來。  她這麼跪着已經有半天了,可裡面就像是根本沒有人一樣。  從午時一時跪到日已偏西,年氏跪得腿都沒了知覺,可她還是腰背挺直的跪在這裡。  她不能在這裡丢臉。  别人想用這招來折磨她,那她就絕不會讓那些人成功,讓她們看笑話。  旁邊的角屋裡出來一個二等宮女,看穿的衣服就不像是能在主子身邊侍候的。她似乎有些怕年氏,匆匆小跑過來小聲道:“主子讓你回去。”說罷草草一福就跑回去了。  年氏咬咬牙,艱難的磕了個頭,慢慢站起來,一步步走出長春宮。  站在外面的宮女一看到她就連忙迎上來:“姑娘。”一面伸手去扶。年氏沒忍住,把大半的重量都交到她身上,宮女險些被她帶倒,趕緊站穩扶好,再看年氏臉色青白,也不敢在長春宮門前多說,扶着她就匆匆回鹹福宮了。  年氏現在雖然得了萬歲的旨意能幫着長春宮理宮處,但她的位份還是庶妃。所以仍舊住在那一明一暗的小屋子裡。其實鹹福宮的管宮嬷嬷曾經想替她換個屋子,尋個更敞亮的,可年氏不肯,她堅持‘我是什麼位份,就該住什麼樣的屋子’。  嬷嬷隻好誇道:“姑娘真是個規矩人,難怪萬歲信重姑娘呢。”  宮女扶着幾乎不能走的年氏回來,小小的屋子裡根本站不下這麼些人,年氏一看就是在長春宮裡受了磋磨了,宮女急得像團團轉。偏偏年氏還不許她聲張。  “别吵得到處都是,打熱水來給我泡泡就行了。”年氏靠在床上,此時臉上冷汗涔涔,在昏暗的室内看着更顯得臉色慘白,毫無人色。  恰在此時,門外有人來了,宮女趕緊出去一看,歡喜的回來跟年氏道:“是甯嫔娘娘!”  年氏聽說甯嫔一會兒要來親自看她,艱難的坐起來讓宮女給她收拾好。宮女知道年氏的自尊心重,隻好侍候她重新上妝。  年氏對着玻璃鏡,拿胭脂把慘白的臉色都給蓋上了。  武氏到的時候就看到年氏似乎是若無其事的靠在床上,屋裡還有胭脂的香氣。  她也不戳破,道:“長春宮那裡怎麼說?”  馬上就到頒金節和萬壽節了,内務府問今年宮裡要不要慶祝?可是他們使心眼,沒去問長春宮,而是把這事送到了年氏跟前。  武氏知道内務府是不想去觸長春宮的黴頭,去年的頒金節和新年,皇上都沒回宮裡過,隻怕今年也是一樣。  叫她吃驚的是内務府一來問,年氏二話不說就把事給接下來了。今天她就是去長春宮求見皇後,代内務府問這件事的。  武氏坐下說了兩句話,臨走輕描淡寫的留下兩盒治淤傷的膏藥就走了。  等她走後,年氏的宮女挑香捧着膏藥喜道:“還是甯嫔娘娘想着姑娘。”她趕緊去打水給年氏洗漱好敷藥。  年氏靠在床頭,她心裡也是感激武氏的。  武氏沒什麼心眼,聽說對她屋裡的小宮女也是相當的寬容,幾乎是從來不管她們的。  大概正因為她這樣,才把鹹福宮的一切都交給她來處理吧。現在外頭的人都說武氏巴結她,說她貪權好名,把武氏擠兌得沒處站。可年氏知道,她和武氏都清楚這是怎麼回事。  武氏還笑着說要是沒了她在這裡鎮着,隻怕鹹福宮早就翻天了。她是管不了事的,連自己屋裡的人都管不了,何況一宮呢?  她想起武氏曾經提過長春宮:“皇後娘娘以前在府裡也是吃過貴妃的苦頭,所以她生平最恨有人比她還風光。你在長春宮面前,不妨把姿态放低點兒的好。”  年氏心道,她從進宮起就沒打算耍小姐脾氣,今天她在長春宮的姿态還不夠低嗎?皇後竟然真的把她晾在那裡,讓她白白跪了半天。  長春宮……欺人太甚……  武氏回到屋裡後,就看到屋裡的小宮女拉着陪她去看年氏的那個宮女追問。她們也顧不上管主子就在一道屏風的這邊,兀自說得熱鬧。她在這邊聽着都要發笑。  “真的?”  “真的,我進去看年姑娘連站都站不起來了,好像真的讓罰得不輕。”  “怎麼罰的啊?”  “這個沒看出來,就是看她挺慘的。”  武氏輕輕的笑起來。當然要慘喽,年氏的膽子也是一天天被喂大了。她還真把苦差當寶貝抱在懷裡不撒手呢,内務府明擺着找人頂缸,她居然就真敢接。無非是開始拿自己當回事了呗。  她有這個膽子,長春宮肯定不會再放過她了。☆、第451章  距京八十裡外的驿站裡,年羹堯的随從掏出五兩銀子扔給驿丞,請他們多燒些水給他們這些人洗洗。日夜兼程,想趕在頒金節前進京,現在看來還是來不及了。  年羹堯在屋裡讓另一個親兵給他修面,閉着眼睛聽随從回來說:“爺,咱們大概是趕不上了吧?這到京還要兩天呢,就算咱們日夜不停,馬也撐不住了啊。”  年羹堯心情也不大好,可既然知道趕不上,他就打算慢點進京,也能再打算的清楚些。  他道:“不急,錯過頒金節還有萬壽節,到時咱們肯定已經回京了。我這裡有封家信,你去拿給驿丞,托他們這就送出去,多給些錢也無妨。”  兩天後,在石家莊外,年羹堯見着了胡期恒,他跳下馬跑過去,抱着喊:“元方!哈哈!”  胡期恒也是一臉的喜色,兩人都有很多話要說,就走到一旁。  跟着年羹堯進京的人全都下馬,避得遠遠的。  年羹堯聽說了八爺的事,歎道:“八爺是個好人啊,也是他指點我對萬歲不妨有話直言。我既是武人,要走從軍這條路,就不能在萬歲面前學那些酸腐文人的作風。”  胡期恒道:“二爺放心,現在就算八爺不在了,我也常去八爺府上看看。福晉瞧着确實是有些可憐了,就是不肯接咱們家的銀子。之前萬歲在園子裡說讓各府的阿哥都進去讀書,我勸福晉把八爺家的弘旺也送過去,被福晉給回了。”  年羹堯笑道:“女人頭發長,見識短。元方隻怕是好心讓人當做驢肝肺了吧?”  再看胡期恒的神色,年羹堯大笑起來,拍了拍他的肩,歎道:“再說弘旺也不是福晉親生的,想她一心替孩子打算那是癡心妄想。”  “宮裡如何?”年羹堯最掂記的就是進宮的妹妹,家裡的信也不敢寫太多。  胡期恒道:“娘娘在宮裡還好,就是咱們打聽不了多少宮裡的事。”  “哦?”年羹堯拉着胡期恒再往遠處走走,壓低聲問他:“怎麼,那姓吳的又加銀子了?”  胡期恒搖頭,他見胡期恒一臉的沉重,就知道事有不好。  “吳公公已經不知道去哪兒了,以前都是他的小徒弟出來送信,現在也打聽不到了。二爺知道,娘娘在宮裡,咱們也沒把吳公公的事告訴她,就是怕給她帶來麻煩,這下連打聽都不敢打聽。”  胡期恒歎了聲:“吳公公……隻怕是……”人已經沒了。  宮裡太監死上個把不算什麼,不過吳公公在宮裡大小也算是個人物了,沒想到人也沒得這麼無聲無息的,倒是讓胡期恒心底發寒。  年羹堯道:“還有旁的事沒?”  胡期恒:“聽說最近萬歲身邊的蘇公公不見了,仿佛是告老了,現在的大總管姓張,張起麟。”  年羹堯一皺眉,肯定道:“宮裡出事了。”蘇培盛是打小跟着萬歲的,現在哪裡就到告老的年紀了?  少一個吳貴還不算什麼,添一個蘇培盛,這回宮裡出的事隻怕不小。  胡期恒也是這麼想的,不過當着年羹堯的面,他話沒說盡而已。他深知年羹堯,在他面前顯得比他高明可不是什麼好事。  年羹堯在原地轉了兩圈,胡期恒就看着他。  年羹堯站住問他:“娘娘現在是跟在萬歲身邊還是……”  胡期恒搖頭,道:“萬歲身邊還是隻要貴妃侍候。”  年羹堯的眉皺緊了,他進京前的底氣不那麼足了,他歎道:“元方啊,大概是我想得太好了……”  胡期恒道:“二爺何必妄自菲薄?您的功勞在這裡擺着,萬歲爺瞧在您的面子了,也不會一直冷着娘娘。”  這也是年家一開始想的,年家兩個兒子在朝堂,宮裡放一個娘娘,這樣才能互相照顧。  年羹堯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甚至在他在奉天接到萬歲的旨意時,他還覺得自家的盤算是對的。可他那封請賞的折子到現在還沒發還,現在聽胡期恒說年氏在宮裡似乎也不像是有寵的樣子。  等年羹堯帶着人進京後,相當謙遜的先去兵部報道,回自已家後再馬不停蹄的去十四爺府上磕頭。  十四爺坐在書房裡,手中拿一根竹闆,虎視眈眈的盯着弘?埃?聽說有人送帖子進來拜見,沒好氣道:“爺沒那功夫!”  說着拿竹闆在桌上狠狠的敲了一下,吓得站在下頭背書的弘?盎肷硪歡丁! ∈?四氣都不打一處來:“你抖什麼?啊?我平時是沒給你請先生?你居然連弘?都考不過!他比你小四歲!!”  弘?安桓宜禱埃?心裡嘀咕:那是萬歲的兒子,那是一般人嗎?您怎麼不說您剛給弘?當先生時,一回府就鑽書房裡捧着書不撒手呢?  弘?的旬考一直都是穩坐第一位,這裡頭有沒有水分不知道,但四爺在旬考中用了謄卷糊名,全都用館閣體書寫這種防作弊手段後,水分再大也有限。而且最後的閱卷人是四爺。  所以每逢旬考後的那幾天,四爺的心情一直都不錯。  皇上心情好了,園子裡的氣氛就好。  李薇看園子裡的小太監都敢趁着沒差事的時候聚在一塊弘?他們玩布庫,逗蝈蝈。小宮女們也悄悄采花來染指甲,做香包熏衣服。  時已近秋,但天氣還是有些熱。  四爺到現在還穿着單衣,李薇不肯給他拿夾的,一裡一外兩套衣服在屋裡也不會涼,出去有太陽就更不會冷了。  “現在換夾的又該天天一身汗了。”她道,他還特别讨厭出汗,一出汗就要換衣服,穿穿脫脫的搞不好反而會着涼。  四爺笑道:“由着你。春捂秋凍嘛。”外頭的樹上知了還叫得歡,他歎道:“總覺得過了頒金節就該換衣服了。”  “天冷就穿厚的,天熱穿薄的。”李薇道,“哪能照本宣科的穿衣服?”  四爺:“好,好,薇薇說的對。”  現在薇薇真是把他當成弘?他們在管了,道理一套一套的。  不過出去前,李薇還是讓人拿了件薄鬥篷給張起麟帶上。四爺看到不免笑了下。  到了勤政殿見到十三和十四,四爺更要笑了。這對難兄難弟今天一起鼻音濃重的磕頭見禮,四爺讓他們坐下,道:“怎麼一起病了?傳太醫了嗎?”  十四揉揉鼻子,眼睛一眨就想掉淚,搖頭道:“不用,沒起燒,就是鼻子不通。”  他們來也是有事,想着趁還沒病重,趕緊把手上的差事跟萬歲交一交,真要病了也别誤事。特别是十四,年羹堯那道折子把他坑得不輕,他原本就打算在年羹堯回京時躲一躲,更别提前天他還跑到他們府上求見。  十四交上的折子裡把年羹堯和他這次帶的兵一通狠批,挑出了七八十種錯處來。反正他又不指着這些人給他擡轎子?他怕死了他們粘上來抱大腿。被一堆領兵的将軍抱大腿,他又不是活膩了?  他打了個哈欠,道:“臣弟過幾天就不來了,先在府裡養一養。弘?吧匣匮?考也考得不好,臣弟在家也能給他緊緊弦。”  四爺看他這樣關心道:“那一會兒回去就别騎馬了,坐車吧,朕讓太醫去看你。”  結果晚上四爺也開始有些鼻塞了,李薇就在他旁邊,馬上發現他說話的聲音不對,道:“我怎麼聽着你鼻音重了?”  四爺揉揉鼻梁,也覺得有些疲憊,心道大概是被十三和十四給過了病,歎道:“朕今天見十三和十四,這兩個都着涼了,怕是跟他們坐一起說話給過上了。”  李薇趕緊讓他換了衣服躺床上去,太醫還沒來之前就見他眼皮打架,仿佛困得很。  她讓其他人都出去,自己守在床沿。  黃升帶着人很快過來了,四爺已經是昏昏欲睡,哈欠一個接一個的打,拿着個手帕擦眼淚。他撐着精神答黃升的話,李薇在一邊聽着,仿佛隻是鼻塞和疲憊,發寒、頭疼等都還沒有。  黃升問過後松了口氣,道:“貴主兒安心,萬歲應該隻是小恙,休養幾天就無大礙了。”  也沒開藥,而是開了藥粥。  四爺聽完就道:“一應事體遵貴妃的話,朕歇歇。”躺平後不一會兒就睡熟了。  李薇帶着人出來,再細問黃升,确定沒問題後才算放心,道:“去怡王府和十四貝勒府的太醫改日也叫過來,看看萬歲的症狀跟他們有沒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如果真是十三和十四把病過給四爺了,那他們的症狀應該是一緻的。就算都是發燒,不同的症狀就有不同的病因。李薇此舉是想更謹慎些。  黃升道:“貴主兒思慮周詳,臣等遵旨。”  第二天,李薇沒讓人叫四爺,所以他睜眼時外面天都亮了半天了。  好好的睡了一覺,四爺一點都不覺得累了。  他洗漱後坐下用早膳,拿勺子一下下攪着面前的粥,笑道:“這下要清清腸子了。”  李薇把放肉松的碟子往他那邊推推,讓他就着這個吃,道:“我讓人給暢春園送信了,宮裡那邊要不要也說一聲?”  四爺生病可不是小事,哪怕隻是個普普通通的感冒。  他搖頭道:“太後那裡說一聲是應該的,宮裡就算了。皇後身體不好,不必讓她擔心。”  李薇侍候他吃完,想勸他今天就别去勤政殿了,他漱完口想了下,道:“行,讓人把折子拿過來看吧。”  隻看折子不見人,這在四爺看來已經是休息了。  李薇也沒打算讓他連折子都不看,就守在他身邊,打算一看到他打哈欠犯困就讓他去睡覺。  結果折子還沒看兩本,四爺就一個哈欠接一個哈欠的打起來。  李薇把他手裡的折子抽出來,道:“去睡一會兒吧,你這樣硬撐着也不行。”  四爺靠在迎枕上想振作下,可一看折子就累,不看倒是沒關系。他搖搖頭:“才起來,這會兒躺下也睡不着。”  李薇想了下,道:“不如你去躺着,我給你念?”  四爺笑着答應了。  中午時,弘晖聽說四爺病了過來請安探望,張起麟道:“大阿哥稍等一下,奴才進去通報。”  弘晖:“有勞。”  他看着張起麟進去,跟着就看到寝室支起的窗戶裡,皇阿瑪半躺在床上,貴妃坐在床前,手裡捧着一本折子在讀,一邊的桌上還有六七本摞起來的奏折。  張起麟隔着屏風說弘晖來了,李薇起身要回避,看到窗戶還開着,問四爺要不要關上?這麼吹着風冷不冷?  四爺搖頭:“開着吧,這屋裡有些悶。”  弘晖又等了半晌,看到貴妃離開了,張起麟才出來請他進去。  “兒子給皇阿瑪請安。”他跪下磕頭道。  四爺笑着讓他起來:“上次給你的那本折子,現在看得如何了?”  年羹堯的折子交上去後,皇阿瑪又給了他兩封蒙古部族乞婚公主的折子,讓他寫個條陳上來。  皇阿瑪把折子給他看,讓他寫條陳,應該是看重他的才對。  可弘晖總有一種隐約的感覺,皇阿瑪給他的這幾本折子并不是因為看重他,而是在……安撫他。  前一本是軍務,可兵部和軍機處都已經商量過了,也有了定論。皇阿瑪讓他再寫,并不意味着會采取他的意見。  他也知道,所以寫的時候更多的是揣摩皇阿瑪的意思,站穩自己的立場。所以他認為年羹堯可以壓一壓,而首功當屬十四叔。一來十四叔是當初領軍的大将軍,二來十四叔是宗室。  他援引了當年康熙爺親征時的例子,當時的功勞确實是都歸了領兵的宗室。這本來就是康熙爺擡高宗室,打壓各姓氏大族的手段。  年羹堯或許可用,但正因為要用他,所以才不能一開始就給他太大的功勞,不然喂大了他的胃口,日後再立大功就不好賞了。正因為要用他,愛惜他這良才美質,所以才要先抑後揚。  這也是為年羹堯好。  皇阿瑪看了他的折子後點評道:“年羹堯的事,你說得很對。”  但卻絕口不提十四叔。  弘晖不免忐忑。  這兩本乞婚的奏折給了他以後,他翻看了往年撫婚蒙古的公主指婚折子,想了很久才敢下筆,但此時聽皇阿瑪問起,還是字斟句酌道:“兒臣資質愚鈍,隻有幾分淺見……”  他說着說着,就發現皇阿瑪的眉頭皺得越來越緊,後面的竟然不敢再說下去了。  四爺聽弘晖匆匆結尾,感覺複雜的看着這個曾經寄于厚望的兒子,或許是他求全責備了。  “你說的很好,朕再想想。你去吧。”四爺溫和道。  此時已經快到午膳時了,弘晖頭昏腦脹的出來,沒想到皇阿瑪竟然沒有留他用膳……  李薇在那邊聽說弘晖走了,過來看四爺已經下了床,讓張起麟侍候着穿上衣服,到書房鋪紙磨墨好像準備寫東西。  李薇道:“怎麼不留弘晖用膳?”  四爺怔了下,筆下一停,道:“朕忘了。對了,弘晖這幾日忙,朕有事交給他去辦,你把弘?S叫進來,萬壽節的事,讓他給你跑跑腿。”  李薇站住不動,看四爺還在看她,反應過來道:“現在?”她看了眼他面前鋪的紙,想他可能是打算寫點什麼,不想讓她看到,就道:“那我這就去讓人叫他,你别累着了。”  此時傳話,弘?S過來時已經是黃昏了。  四爺的身體看着是好多了,鼻子也不塞了,也有精神了,見弘?S進來請安,笑道:“今年的萬壽,朕還是打算在園子裡辦。你額娘一個人操心這些朕也怕累着她了,你就過來替你額娘打打下手吧。”  弘?S經過戶部那件事後到現在都是閑着的,他也不要差事,四爺也不提他。現在弘昀忙他未來丈人那件事,他就給他幫幫忙,聽皇阿瑪這麼說就道:“額娘隻管使喚兒子就是。”  接下來的日子,弘?S就忙得腳不沾地。  在圓明園辦萬壽節并不是頭一回,麻煩的就是要來回傳話。所以弘?S基本上是隔一天就要回一次京,上次有怡王叔等幫手,不過來回傳話的也是太監,怡王叔就坐陣京城統籌安排就是。  弘?S跑得腿都細了,要做的就是把皇阿瑪的旨意傳到各府。他抓了弘時的壯丁,省得他一個人跑不過來。  京中王公甚多,不是每一個都能被萬歲叫到園子裡去的。弘?S的二貝勒府這幾日客似雲來,都是來請托讓他幫着在萬歲跟前遞折子,說好話的,就是為了在萬壽當天能在園子裡有一席之地。  李薇聽弘?S抱怨:“最奇怪的是烏拉那拉家的承恩公府和都統府都去找我了,他們怎麼不去找長春宮呢?再不濟找弘晖也行啊。弘晖也在園子裡啊。”  “那你怎麼做了?”她問。  “我給弘晖說了,這事還是應該由他去給皇阿瑪提。”弘?S的做法相當聰明,李薇放心了。這事他要是做好人去找四爺,四爺看在他的面子上是肯定會應的。  不見四爺當着她的面都不肯說皇後的壞話?不管四爺心裡是怎麼想的,在外面他一直都是相當‘厚待’皇後和烏拉那拉一族的。  可是弘?S等了幾日也不見弘晖去找皇上,難不成他不打算管烏拉那拉族?  四爺在聖壽前兩天才把烏拉那拉族給添進去一位,不過不是都統府,而是将要嫁個女兒給弘晖的承恩公府。  李薇聽說後對弘?S說:“這下就沒你的事了,估計弘晖還是去找你阿瑪說了。既是母族,又将是妻族,弘晖怎麼都不會放任烏拉那拉族丢臉的。”  烏拉那拉族的丢臉,就是弘晖和皇後丢臉。  弘?S點點頭,他倒不覺得是弘晖跟皇阿瑪提了,而是皇阿瑪此時才想起來。  ――他覺得弘晖已經越來越陌生了。  勤政殿裡,張廷玉跪在一旁拟旨,深秋的宮殿裡陰涼得很,他的額頭上卻不停的冒出冷汗。  十三爺也跪在下首,屏息靜氣,一語不發。  四爺站着,手中捧着一柄明黃的聖旨,他沉吟半晌,道:“就放在圓明園的正大光明匾之後。待朕百年,爾等取出宣讀吧。”  十三爺重重的把頭磕在金磚上,艱難道:“……臣等遵旨。”☆、第452章  “你看,弘晖那邊……”弘時端着素酒戳弘昀。  阿哥們都坐在靠近禦座的地方,雖然一開始排了座席,但此時已經是酒過三巡了,皇阿瑪早就叫上十三叔和十四叔到後頭去了,席上除了弘晰、弘晉和弘昱這三個一動不動的以外,其他人幾乎都跑亂了。  弘晖身邊聚着不少人,三伯家的弘晟是早早的就占着最好的位置上,餘下的最想擠過去的就是九叔家弘?濫塹姑溝傲恕! 『??S被額娘叫過去幫忙了,也不在場。弘?見皇阿瑪一走,也悄悄溜了。最讓弘時想不到的是弘?現在挺受歡迎的,他一走,弘?澳羌父鲆捕記那牧锏妹揮傲恕! 『腙郎?了那邊一眼,見弘晖大概是覺得自己身邊的人太多,起身離席,大概是去下頭走一走。想說酒飲多了去解酒意是不可能的,他們這些席面上擺的都是素酒,就是甜絲絲的果汁一樣的東西。反倒是下面的席上擺的都是玉泉和惠泉等貢酒。  弘時坐煩了,悄悄道:“咱們也走吧?”  弘昀點點頭,哥倆個讓太監們打掩護,趁人不注意都跑了。  李薇在牡丹台陪太後。  在先帝剛把圓明園賜給四爺時,牡丹台因為是照着皇上的規格建的宮殿,四爺限于身份不能住進去,所以當時就說出于對先帝的敬意,牡丹台他就永遠都不住了。  後來四爺登基後,牡丹台也被進一步的改建。但四爺從來沒表示過要住進去,李薇就以為他隻是完美癖發作,既然園子裡幾乎都動了個遍,牡丹台再不動也不合适。  現在她才知道,搞不好牡丹台就是給太後預備的。  萬壽大慶三天,太後從暢春園過來後就居于牡丹台。  在牡丹台陪伴太後的基本上還是以宗室女眷為主,不像正大光明殿那裡還有諸如張廷玉等軍機近臣。  李薇看着幾乎也能塞滿一殿的女眷們,不得不承認先帝确實挺能生的。這裡頭隻是跟她同輩的妯娌都有十幾個,再加上小輩的媳婦也有幾個被叫過來的,比如弘晖和弘?S的福晉。  殿中熙熙攘攘,歡笑一片。  可李薇卻沒多少應酬的心思,她坐在太後身邊隻管面上帶着笑,時不時的應一聲‘是’就行了。陪着太後說話的還是密太妃和成太妃。  因為皇後抱恙,四爺不忍皇後辛苦再趕到圓明園,聖壽節就沒把皇後接來,而是特地下旨在宮中開戲,請皇後去觀賞。  之前京裡那邊才送消息過來說皇後帶着後宮衆人為皇上萬壽祝酒,祝願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大清國祚綿延,四夷賓服,國泰民安。  不過做為一手安排這些事的人,李薇很清楚這所謂的皇後祝願,隻是提前叫人安排好的進來喊一嘴。算着那邊皇後開席了,這邊就在四爺的席上跳出來,以展示帝後情深,沒有任何問題。  不然真等皇後那邊開席了,祝福過了,再讓人快馬加鞭往這邊送,根本來不及。  所以在席上的李薇并不适合太張揚,這些她統統都明白,也做慣了的。  至于烏拉那拉氏那個将要嫁給弘晖做側福晉的姑娘,今天也被承恩公福晉給領了進來。經過嬷嬷幾個月的教導,她的儀态看着已經挑不出錯了。開席前領上來,太後看過後笑着誇一句好孩子,李薇跟着太後賞下些東西就讓人領下去了。  現在跟承恩公福晉一樣在偏殿吃席。  方姑姑在太後耳邊說了兩句,然後就過來跟李薇道:“太後娘娘想去休息下。”  李薇起身侍候着過去,太後笑着對兩位太妃道:“你們隻管先樂着。”  後殿裡,太後方便過後并不急着回去,她換了衣服坐下來,李薇看太後仿佛真有些累了,就道:“皇額娘如果累了就别出去了,外頭現在也沒什麼事了。”  太後感歎道:“真是老了,以前這樣的席坐上一天也不累,現在一堆人侍候着才半天就忍不住了。”  李薇坐到太後身邊,笑道:“我聽人說越是嬌慣的孩子越愛哭,就跟弘時、弘?和弘?d似的,弘?S他們當年可比這三個懂事多了。叫我說皇額娘現在不是老了,是萬歲爺孝順,日後過得比以前自在,這才……”  話雖沒說完,太後也笑起來了,指着李薇對方姑姑道:“你瞧瞧她,這麼能說會道的。拿我跟弘時那幾個小子比了。”  方姑姑湊趣笑道:“主子,貴妃這是替萬歲表功,說萬歲孝順您呢。”  比起衰老,太後自然更高興别人說這是皇上孝順她的緣故。  屋裡笑得這麼熱鬧,這讓特意過來看望太後的弘晖福晉戴佳氏不免放松了些,太後心情好,她這麼過來應該是正好的。  今天她看到的烏拉那拉氏的姑娘,憑心而論她們兩個在相貌上并沒有高下之分。但她很清楚,萬歲、皇後和弘晖在心中念念不忘的就是她的家世當年并不足以匹配弘晖,隻是因為是先帝指婚,萬歲不能反悔而已。  在這方面,那個将要嫁給弘晖的烏拉那拉氏就完全不同了。她就算沒有一個好相貌,也有一個好家世。  她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如果她之前能生下兒子,如果她能籠絡着弘晖站在她這邊,那她現在說不定還有一争之力。  可這些她統統都沒有。  殿中,李薇看到一個宮女走過來對方姑姑說了幾句什麼,方姑姑告了聲罪就出去了。再過一會兒又有個宮女上來,對李薇伏耳道:“大福晉特意來給太後娘娘請安。”  李薇去看太後,卻見太後微微合上了眼。  不管太後是不是真的睡着了,她不想見人的意思已經表達出來了。  李薇不能打擾太後休息,就随着宮女悄悄出去了。  方姑姑很快回來了,站在太後身邊。  太後道:“誰來了?你都請不走?”  方姑姑悄悄道:“是大福晉。”  太後睜開眼:“怎麼是她……哦,對了……”  方姑姑聽見太後歎了一聲後就什麼都沒說了。  牡丹台後殿旁邊的一處花廳裡,李薇對面坐着戴佳氏。  剛才方姑姑出來說太後已經休息了,可戴佳氏不肯離開。方姑姑顧忌着皇後和弘晖,畢竟不能說大福晉在太後這裡被要趕走,這才隻能去裡頭請李薇出來處理。  李薇沒跟戴佳氏打過幾回交道,因為她一直都是住在紫禁城裡的。  就算是弘晖搬到園子裡來了,他帶在身邊的也是四爺在這次選秀後指的那個新格格。  李薇還挺奇怪,她以為戴佳氏應該會留在紫禁城陪皇後,沒想到她居然提前到了圓明園。  從剛才,戴佳氏都不發一語。  她當着方姑姑有底氣,可對着貴妃,卻一點放肆的膽量都沒有。  李薇本想等她開口後再勸她,見她坐下後不說話,她隻好道:“大福晉擔心太後實在是孝順,我想方姑姑一定會向太後轉達你的這份心意的。前頭她們現在玩什麼?我剛才出來後還一直想着呢。”  戴佳氏從剛才起就一直害怕被貴妃斥責,一聽這個連忙起身,小聲道:“兒臣陪額娘回去。”  李薇搭着戴佳氏的手回了前殿,殿裡的人全都是先匆匆掃上一眼,然後全都裝成看不到的樣子。  李薇覺得好笑,不過看戴佳氏就有些瑟縮了。  她在心裡替戴佳氏歎了聲。她能鼓起勇氣跑到圓明園裡來,應該是希望能多争取一些支持的,找上太後是想得很好,可惜太後的性格不愛管這些閑事。  她今天的所作所為傳到弘晖的耳朵裡,想必不會太輕松。  萬壽節要大慶三天,不過第二天戴佳氏就被匆匆送回京城了。園子裡的人全都像是沒有這回事一樣,牡丹台裡更是沒有人問起她來。  李薇回去後歎息道:“戴佳氏一直在宮裡,确實是少了些交際的機會。”  四爺這時的阿哥所跟康熙爺那時不一樣。四爺當年住在阿哥所的時候,同年成親的有四爺、五爺和七爺三個。再加上三爺還沒開府時,四位福晉就算平時再不愛交際,也要偶爾串個門說說話。  可現在阿哥所裡隻住了弘晖一個,弘?S也早早的開府了。弘昀和弘時更是幾乎是跟着弘?S一起出了宮,不是住在園子裡,就是住在弘?S府上。  戴佳氏嫁給弘晖這麼多年,連宗室的人都沒結交幾個。怪不得她一急起來竟然連個援手的人都找不到,隻能把主意打到太後身上來。  玉煙也聽說戴佳氏的事了,畢竟大福晉才來了一天就被大阿哥用回去侍候皇後的理由給送了回去,話說得再好聽也掩不住她惹怒大阿哥的事。  宮女們聽到的更多些,她道:“我聽說現在外頭的人都說是烏拉那拉家的那個姑娘把大福晉趕走的。”  李薇一下子坐起來了:“真的?”  玉煙點點頭。畢竟今年烏拉那拉家把那位姑娘給帶過來的事大家都知道,何況太後還賞了她。  第三天,烏拉那拉家也消失了。  四爺知道時萬壽節已經過完了,他聽說了以後就心情不太好,對李薇道:“你做得對。”  讓人把烏拉那拉家的人送走是李薇做的決定,而且因為萬壽節太忙,顧不上先請示四爺。事實上要不是她提起,四爺根本不知道戴佳氏居然堵到了太後那裡去。  他對戴佳氏的印象更不好了,“看來給弘晖挑的這個側福晉還真是應該的。”  後來四爺賞了太醫進宮給皇後請脈,表示戴佳氏匆匆回宮,确實是因為皇後鳳體有恙。  至于戴佳氏,他沒有讓人去斥責她,也沒有對弘晖提起,而是再賞了一次烏拉那拉氏的那個姑娘。  阿哥所裡,聽到這個消息的戴佳氏渾身無力的靠在榻上,她隻覺得小腹一陣絞痛。  宮女過去扶她時,看到她的座位上漸漸洇開的血漬,吓得大喊起來:“福晉!!”☆、第453章  戴佳氏流産的事并沒有傳開,孩子月份太小,據說才一個月左右,連戴佳氏自己都不知道,請了太醫看過後開了藥就在床上養着了,對外……  李薇感歎道:“反正她也沒什麼見人的機會。”  戴佳氏必須要做小月子,至少要躺上一個月。可是宮裡卻并沒受到影響。她身上沒差事,沒有離了她就不行的事。弘晖還在園子裡,孩子們有奶娘照顧。  要是在宮外,至少還要招待客人,還會有人到府拜訪求見。在宮裡就沒這個必要了。在宮裡遞牌子都是遞到妃嫔的宮室裡,沒有遞到阿哥所的。  結果戴佳氏就這麼冷冷清清的做小月子。連她娘家人都沒得到消息,不能進宮看望她。  紫禁城裡現在是真冷清下來了。皇上在哪裡,宮裡的熱鬧和人氣就在在哪裡。現在四爺在圓明園,連太後都不住宮裡了,就連皇後,也因為四爺不在宮裡而存在感漸漸降低。  四爺似乎有心把重心全都挪到圓明園來。  住過紫禁城和正住在圓明園的李薇覺得,她能理解四爺這樣做的原因。  比起園子裡,宮裡真的住得太小了。  就連太後今年也不再提回宮的事了,不喜歡的人全都留在宮裡了,而且暢春園是從康熙二十三年起建,幹掉三藩與前明小朝廷,連台灣都收回來了,大封後宮,兒子也攢了好幾個了。歡喜無限的康熙爺親自給自己選址蓋的園子,直到康熙五十年時還在修建中。  每次去暢春園,李薇都覺得圓明園想想修成天下第一園隻怕還要再過上幾十年,現在的第一園是暢春園。  這樣的園子,太後住着能不高興嗎?  對着四爺也是一樣,更别提四爺本來就愛風景,住在宮裡隻能看看四面牆,園子裡随他想賞湖遊園種地都随意,這是宮裡絕對比不了的。  因為是大福晉的事,又事涉流産,太醫特意把脈案和藥方都送過來。李薇接到看過到,挑着個還算好的時候跟四爺提了。  她心知以四爺來看,肯定會覺得這是戴佳氏不好。  不過四爺也不像她想的那麼生氣,隻是皺眉道:“……讓她好好養着吧。”  但跟着他就跟她商量看是不是讓烏拉那拉氏提前進宮。  “本來就是側福晉,也不必非要拖到明年再進門。何況在家裡也教了快半年了,承恩公府的家教還是說得過去的。戴佳氏這個樣子,過年時隻怕也不能指望她出來替弘晖打理。”  他這麼說,李薇當然不會反駁。更因為弘晖的事在她這裡最好就不要沾手,她隻是說:“爺既然這麼說,我就讓人辦吧?爺是想說新年前是嗎?”  離新年隻有一個月了。本來指婚後拖得越久,越表示宮中和府裡對這件婚事越看重,也顯得烏拉那拉氏貴重些。  李薇以為烏拉那拉家原本的打算是哪怕是側福晉,也要跟嫡福晉一樣拖到明年再嫁。就像弘昀也是今年指婚,明年成親。這一天的準備時間就是表示舒穆祿氏不是随随便便進門的。  四爺點頭,道:“你讓人拟道旨發下去吧,再傳話給内務府,讓他們快些操辦。”  隻有一個月,真的是太趕了。  不過既然是側福晉,這點禮儀上的委屈也隻能讓她咽下去。  話傳到承恩公府,五格福晉一下子就跳起來了:“怎麼這麼急?還沒準備好啊!”  側福晉成親雖然不能用大紅,但一應禮服也就比福晉降一等而已,其他的該有都要有。内務府這邊已經使人進府來哭了,說時間來不及,東西做不好。  做不好内務府的人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但承恩公府不能耍光棍,五格福晉趕緊讓人去送銀子打點。  不料來人再來說,内務府這次還真沒哭窮。馬上就要過年了,他們現在都在忙過年的事,就說做衣服,那也要先緊着皇上、太後、皇後并貴妃這些主子們的衣服做。繡娘隻有那麼些,臨時實在抽不出來人手。  五格聽五格福晉跟他道:“内務府那邊有衣服,不過隻有個底子,鑲啊繡啊的還沒來得及。他們原本就是想等到過完年春暖花開後再來做這個,一是因為六丫頭還在長身體,早裁了怕她長高不好辦。二來,這些日子他們是先打箱子家具首飾那些東西。”  内務府的意思是,他們絕沒有怠慢承恩公府的意思,皇後母族,又有個嫡長子,戴佳氏身份低沒孩子宮裡内外都知道,烏拉那拉家這位姑娘進去後是個什麼造化還不知道,反正低不了。他們是真的騰不出手來。  承恩公府四處商借繡娘的事已經傳開了,都說為了趕在過年前把烏拉那拉氏嫁進去,承恩公府火上房了都。  九爺在府裡聽說承恩公府四處借繡娘,先扔下句:“誰家這麼傻啊?他們就不嫌丢人?”  十爺道:“就是烏拉那拉家。人家也沒瞎借,就找幾家親厚的借了,也是悄悄的,就是不知道哪家的下人嘴這麼不嚴把這話給漏出來了。”  九爺皺着眉毛嗑瓜子往地上吐殼,道:“……你說承恩公府是不是有别的打算?借繡娘借到滿京裡都知道,他們也不嫌丢人?”  “是别人想讓他們丢人。”十爺嫌惡心坐遠了點。  九爺招手讓小狗子把地上的瓜子殼全掃了,道:“是啊,誰這麼想讓烏拉那拉家丢臉啊?”  那當然是貴妃家。  京裡的消息傳到園子裡要慢一步,李薇知道烏拉那拉家借繡娘這屎盆子居然扣到她頭上了,不過這個是純流言,連反駁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借着這個機會特意跑進園子裡來請安的趙全保:“主子?”主子生氣了?  李薇想了下,除了憋屈外也沒别的辦法,于是就扔到腦後了,道:“既然來了就明天再回去,也跟你的兄弟們說說話。”  隻要是皇後一系不好了,那肯定就貴妃的錯。  李薇讓人傳話回李家,最近少出門吧。她總覺得這流言可能是有心人散布出來的。明明在皇後被收走鳳印,稱病避居後,她又随着四爺住到了園子裡,兩邊的火藥味已經漸漸聞不到了。  好久沒躺槍,突然來一回來挺不習慣的。  她沒跟四爺提,結果四爺還是知道了,他笑道:“别擔心,你要是保證不生氣,朕有法子治他們。”  說完他就這麼看着她,等她說話。  李薇想了下,猜道:“爺是打算封……封個人?”  四爺點頭,“年氏。”他道,“年羹堯這人朕要用,但不想讓他太狂了,打算壓着些。這次他帶兵确實有功,不過他出去前已經是偏将了,再升隻能升将軍,朕又不樂意,拖着不升也不行。”畢竟帶兵抗擊噶爾丹是事實,他也不能冷了衆将士的心。  “升就升吧。”李薇道,“不過……”她眼睛也不看他,第一次不是在床上開口:“爺不能……不能碰她……”說完臉就發燙了。  越是年紀大,越覺得這種話說不出口。好像一說就矯情了,就不夠潇灑了。  四爺臉上一直帶着笑,就等她說出口,柔聲道:“朕不碰。”  他是當着她的面拟的旨,這時她才知道,他不是隻封年氏一個,而是留在宮裡的都小升一級。  武氏和宋氏都升為妃,分别是甯妃和恪妃。升妃後就能住主殿了,武氏就近住了鹹福宮。而宋氏一下子被四爺支到了東六宮。  李薇驚訝道:“讓宋氏去住東六宮?”東六宮裡住的都是太妃,而且好像已經沒有單獨的宮殿了。  太後住的永和宮一直空着,成太妃被淳郡王接出去後,延禧宮歸了密太妃。承乾宮住着佟皇貴太妃和宜太妃,鐘粹宮住榮太妃,景仁宮住惠太妃。這裡頭隻有宜太妃最可憐是跟着人擠着住的。  四爺道:“朕打算讓老三把榮太妃接出去了。”  一是老三自他登基後一直還算懂事,二來也該是時候把東六宮給收回來了。  接太妃當然不能那麼快,隻是先這麼說着。等過完年,榮太妃被接出去了,宋氏才能搬到東六宮。  不過現在她也要先從長春宮搬出來,暫時住到了儲秀宮。  四爺拟旨下發,剩下的事都是李薇在盯着。趙全保也不得空閑,第二天就匆匆回宮去了。由于園子與宮裡消息不能做到立時傳遞,所以李薇這裡讓人排好行事曆送回宮,讓宮中的人就照行事曆來辦。  李薇這裡與宮裡三四天通一回信,就聽說武氏很快搬進了鹹福宮主殿。  “是年貴人操持的呢。年貴人實在是能幹,事事都周到妥貼。”來送信的是趙全保收的小徒弟二保,好好一句話讓他說來總是引人發笑。  年氏成了貴人,倒是很快走馬上任了。長春宮裡跟她一直争風鬥氣的蘇答應仿佛是偃旗息鼓了,跟長春宮一樣閉門不出,也聽不到她的消息了。  二保說蘇答應天天去長春宮小佛堂念經撿佛米:“一撿一整天,她也不怕把腿給跪廢了?”二保小人一個,一皺眉特别可樂。  宋氏也是在年貴人的安排下已經從長春宮搬到了儲秀宮。  “年貴人實在是能幹呢,我瞧着她都像是把恪妃娘娘從長春宮裡搶出來的,也沒人催她,生怕顯不出來似的。”  李薇聽他說這些跟說書一樣,就知道這是趙全保特意交待的。大概人人都以為四爺突然大封後宮,她肯定會不高興。  連弘?和弘?d都在她面前轉好幾天了,弘時特意從弘?S的府裡搬回了園子裡,問他弘昀那邊的事忙完了?他不在乎道:“讓他自己幹去吧,我都快成他的師爺了,什麼瑣碎事都推給我。”  然後天天圍着她:“額娘我給你講講外頭的戲本子吧?你不知道可有意思了!”  宮裡的戲本子還是比較規矩的,應該說不那麼三俗。  弘時可能是在回來前專門去找人問的,不知道他背下了幾本,幾乎都是老爺偷兒媳,少爺偷丫頭,嫂嫂跟小叔子偷情,還有大家閨秀流落青樓這樣的故事。  連四爺都聽說弘時特别背了戲本子回來陪她,笑道:“這下他們可要怨朕了。”  然後他不動聲色的就給李家升官了。李文璧已經是直隸總督了,掌直隸、山東、河南三地。聽說隻是師爺就帶了二十多個。  李家以前是輕車都尉,四爺給李家找的理由是李文璧這次升任直隸總督後,蓋了個青雲書院,倡導學子向學,為國選才有功,所以升至一等男爵。  李薇聽說四爺讓人拟旨時居然沒人反對,她擔心道:“是不是因為弘?S他們……”因為她生的孩子多?  四爺笑道:“是你阿瑪确有奇功。他在州學和府學都設了青雲道,共九階。貧家學子不管是哪裡人,隻要進書院後就可以自薦入青雲道,隻要考中就有銀子拿,能通過學院的考試也有銀子拿。”  獎學金。  她記得這是以前她跟李文璧說的,雖然資助學子是風氣,在向學之地常有這樣的,有些書院不但不收學子的錢,還會給些補助。但多數都是自動自發的。  她當時就說施舍會讓某些心氣高的學子不願意接受,不如就表示考到什麼秀才啦就給銀子,明碼标價(被李文璧說有辱斯文)。大家也不會覺得受傷害。我有這麼優秀,我就能得到這些獎賞。  四爺看她神色有異,驚訝道:“你還記得?”  他拿出李文璧的謝恩折子,李薇看到上面寫着:臣女四歲時遊戲之言……  四爺歎道:“薇薇小時候真是十分的靈秀,弘時和弘?的早慧都是像你。”  那你歎什麼氣?  李薇不解的看着他,半天明白過來,他歎氣大概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  ――她當然不可能跟弘時和弘?這樣的真?天才比腦袋。☆、第454章  三爺的臉都笑開了花,親自拿着請旨奉養榮太妃的奏折送到圓明園,然後生生纏了四爺一整天。明明四爺都接了他的折子了,道等你家裡收拾好了,再讓榮太妃在宮裡過個年,明年就讓你接走你額娘。  四爺跟李薇抱怨:“老三真是??嗦,朕一早就跟他說清楚了,他就一個勁的說臣惶恐。朕是老虎嗎?會咬人嗎?”  李薇隻能笑着安慰說這是因為四爺龍威日盛。  四爺被順毛順得很開心,之前他很委屈,施個恩而已,還是拖了好幾年的,結果好像三爺都有些不敢接了。他真有這麼刻薄寡恩?還是薇薇說的好,是他帝王的威嚴日漸加重而已。  其實李薇能理解,三爺最近确實有些被餡餅砸暈頭了。先是世子的事,他從四爺登基後出孝就開始年年上折子,後來發覺四爺有卡他的意思,連忙收斂些,瞧着四爺心情好了才敢提一句,前前後後也有十年了,結果今年不隻是世子,連榮太妃都能出宮了,他可不是要‘受寵若驚’嗎?  最要緊的是他這兩年可沒立什麼功勞。  所以當四爺讓十四爺去當宗人府宗令時,三爺第一個上折子說:好!萬歲英明!十四爺當宗令真是太合适了!  四爺拿着三爺這封火速遞上來拍龍屁的折子半晌無語,哭笑不得的放下,對十四道:“既然老三都說你合适,你就試試吧。”心裡也對三爺的戰戰兢兢釋懷了。  宗人府宗令一職該給誰,四爺之前一直在猶豫。蓋因人選有四個。  十三爺要不是接了九門提督,這宗令原本應該讓他來做。  另外還有三爺,四爺登基後這麼些年,三爺一直在府中閑置,近來四爺也是打算給他尋個活兒幹幹,畢竟三爺也算是鐵杆的四爺黨了,自從四爺登基後從來沒唱過反調。宗令也算是宗室的頭了,三爺的個性他也清楚,絕不會帶着宗室給他找麻煩。  最後就是十五。十六早早的過繼到安王府成了郡王,他卻現在還是個光頭阿哥。四爺不是不想用他,隻是拿不準宗令一職是不是對他來說太高了?寸功未立就做宗令,他怕他壓不住宗室,反倒成了擺設。  可是十四領這一趟兵回來之後,四爺竟然一時找不到合适的位置放他。再加上年羹堯的請功折子一上,四爺就必須找一個不賞十四爺的理由,不然就成他打壓兄弟了。  陰錯陽差之下,這宗令一職就隻能給十四了。  不但如此,四爺還讓十四享親王俸祿。一口氣把十四給提了起來。  京裡現在最熱門的就是十四爺了。  吓得十四爺不敢回京,傳話到府裡:“誰的帖子都不接,禮都不收。讓福晉看緊門戶,别讓小鬼給摸了門。”他自己賴在園子裡,天天捧着書煞有介事的教導弘?,盯着弘?暗墓?課。  四爺拿他沒辦法,自己的親弟弟,隻能勉強收下這個不請自來的先生。  不過他看十四教别人念書,忍不住自己去教十四。他從小管教習慣了,十四以前沒少聽他教訓。結果就成了十四前邊教弘?,後面弘?被四爺宣過來問過功課後,再把十四也宣來再教育一番。  弘?對李薇說:“額娘……我覺得這樣下去,十四叔就不敢教我了……”  李薇笑着安慰兒子:“你阿瑪跟你十四叔這樣已經好多年了,你不用管,他們自己吵吵就好了。你十四叔跟你阿瑪差了十歲,他從小就是被你阿瑪管到大的,沒你們兄弟之前,你阿瑪就拿你十四叔當孩子看。”  這麼一說,弘?就能理解了。  他記得弘時就說過:“二哥管咱們跟管兒子似的。”他小時候記得很清楚,弘?S對他和弘?d都很關心,真像當兒子一樣事事過問,哪怕現在開府出去了,弘時過來一次都被弘?S托負,讓他‘看着點弘?和弘?d’。  長兄如父,這話他再見十四叔時就提出來了。十四爺被四爺管來管去的早就煩透了,不過是以前能躲開,現在連躲都躲不開,隻能捏着鼻子聽他教訓。  當着小輩的面被當成孩子管,十四心裡當然不開心。可弘?的話倒是讓他感覺十分複雜。  以前,他和四爺都住在宮裡時,他沒跟人說過,他其實一直期待能早日搬到阿哥所去好跟四爺住在一起。結果真等他搬過去了,四爺已經開府了。  他以前也是崇拜過四爺這個哥哥的。可惜四爺見了他除了教訓還是教訓,他還羨慕過跟老九似的,老五都不敢管老九,看老九多自在。  他覺得四爺就是愛教訓人,愛拿他出氣。  現在聽了弘?的話,特别是弘?還拿弘?S出來說,十四道:“……你阿瑪就是那樣的人,愛操心。”他管你們也是從頭管到尾,今年内務府聽說還有他特意讓人給貴妃做得頭钗和衣料呢,一個皇上日理萬機,還有閑心給自己的女人做衣服首飾。  這麼一想,他連他也教訓個沒完也不奇怪了。  四爺在李薇這裡也是抱怨連連,“朕好幾年沒考過他了,沒想到連以前先生教的都能答不上來。朕看不止弘?他們要讀書,朕也該再給十四尋個先生!”  他說的居然不是氣話,隔兩天居然認真想從翰林院挑個人送到十四爺的府上去。  就見過了不久,十四就黑着臉來謝恩了。  弘?又來找李薇,苦着臉說:“額娘……今天十四叔說他也有功課,改明兒帶過來跟我一塊寫。”十四叔還說寫完了跟他一塊交給阿瑪。  他都能看出十四叔憋了好大的氣……  李薇隻好繼續安慰兒子:“沒事,他們習慣了。”  有了先生後,十四更是光明正大的常到園子裡來。宗人府平時的工作也不用他事事親曆親為,逢到有大事時才由他揣着折子遞到禦前。  這天,他就帶來一本。正是弘晖側福晉的折子。  弘晖這個側福晉是四爺親封,所以她一進門就各種手續都齊備了。等她進了弘晖的門後,十四這邊在宗人府冊上記一筆就完了。  記完,當然要拿過來給四爺過目。  四爺掃了一眼,批了個‘好’字,直接遞還給十四,讓他拿回去歸檔。  十四捧着這折子誇了句:“弘晖這個側福晉娶得好,說不定萬歲爺很快就能雙喜臨門了。”  晚上,四爺回來了對李薇說起十四,笑着歎道:“十四現在是真的會說話了。朕給他先生,他再怎麼生氣也接了,也好好的聽先生講課,還給朕交功課。今天拿了弘晖的折子過來,還記得說句吉祥話。放在以前,朕真是想都不敢想。”  李薇道:“養兒方知父母恩。十四爺經得多了,自然就懂事了,也能體量爺當年的苦心了。”  當年四爺受盡夾闆氣,上有康熙,兄弟間有直郡王和太子,兄弟們也都不陰不陽,唯有一個十三自己的禍事一大堆,全指着四爺拉他,幫不上四爺的忙。  十四這個親弟弟當年真是活得自在。李薇就覺得十四爺現在才體會到了當年四爺的處境,到了他不抱四爺大腿不行的地步,他就知道這日子有多難過了。不是誰都天生應該捧着他的。哪怕四爺是他的親哥都不可能。  四爺不止十四一個弟弟可選,可用,但十四卻不能換一個哥哥去抱大腿。  這世上的事就是這樣。當年是四爺求一幫手而不可得,所以有一個十三當時肯服他,他就一直記着十三的好,哪怕當年的十三根本幫不上他的忙,但這是一個肯站在他身邊的弟弟,那就是珍貴的。  而十四則是現在才發現,隻要四爺願意,他能收獲不止一個比他更忠心的弟弟。他跟四爺的那點情份,就算有太後在後面站着也不管用了。他隻能主動靠上來,才能讓四爺重新把他當成弟弟看待。  無非是四爺現在比以前更強大了而已。  這世上還是拳頭大才是硬道理。  四爺現在已經不再把十四放在心上,十四肯親近他,他也隻是稍稍感動下,再歎兩聲過去就放下了。李薇看他這樣,當然心裡安慰。以前她可是親眼看過四爺因為十四的冷漠而傷心難過。  既然他的心情好,她也能不再把十四當成一回事了。  她陪着他說完十四,再說說十三,還有九爺。四爺不愁兄弟,他挂在嘴邊的兄弟也越來越多。  他道:“對了,今年太後要是也留在外面過年,就把榮太妃也接到暢春園來吧。給老三個面子。”  擡舉榮太妃就是擡舉三爺。  李薇點頭說:“那我就去跟太後提。”  四爺這個想法,還是需要太後配合的。不能他直接把榮太妃接過來往暢春園一扔。  她道:“太後一直向着爺,這次肯定也是這樣。”  四爺覺得有些難為太後了,太後跟榮太妃的關系隻能說是四妃中還算平常普通的,但絕說不上好。要是好,太後每年來暢春園就不會不帶她了。  他道:“今年江南供上來的貢品裡,朕記得有一面百鳥朝鳳的屏風?把那個給太後帶去吧。”  這屏風晉上來應該是給皇後準備的。  但四爺不想給皇後,問李薇要不要,她連忙推辭了,這屏風就放在庫房裡一直沒動。  屏風本身做得非常精緻華美,是難得的好東西。  李薇想起百鳥朝鳳的寓意,就知道太後一定會喜歡的。☆、第455章  在暢春園門口,烏拉那拉氏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陪着她過來的宮女小聲勸她:“主子别擔心,大阿哥陪着您一道來的,肯定不會有事的。”  烏拉那拉氏點點心,心裡卻沒有放松下來。  她嫁給大阿哥還沒幾天,可能還不夠了解他,可是至少她能看得出來,大阿哥對她并沒有多少好感。  所以她現在一點點錯都不能犯。她沒有犯錯的底氣和機會,她隻能事事都盡力做到最好。現在是烏拉那拉家求着大阿哥,而不是大阿哥求着他們。何況不說承恩公府,就是都統府也不止一個女孩子。  隻是誰都沒想到萬歲爺會突然起意給大阿哥挑個側福晉,事先連長春宮那邊也沒有一點風聲。  跟着太監走進暢春園,烏拉那拉氏垂着頭跟在弘晖身後。到了凝春堂前,方姑姑就站在堂前迎接。弘晖趕緊上前兩步,烏拉那拉氏連忙跟上去,随着他深深一個蹲福。  弘晖道:“見過姑姑,姑姑這幾日可好?”  方姑姑還禮,笑道:“勞阿哥掂記着,我這裡一向都好。太後早就盼着你們過來了,快随我進去吧。”她一邊說,一邊扶着烏拉那拉氏,仿佛在提醒她道:“一會兒進去别害怕,都是自家人。今天到太後這裡來請安的還有貴妃娘娘和密太妃、成太妃,到了裡頭側福晉大大方方的就行。”  李薇今天是來送屏風的,沒想到弘晖會挑今天帶側福晉來磕頭,也怪她來之前沒先讓常青打聽下。按說這側福晉要不要正式拜見太後還真沒個定論,一般來說隻有嫡福晉有這個必要。不過特意來了,也能說是小輩們敬重孝順太後。  烏拉那拉氏今天是特意穿着大禮服過來的,她跪下磕頭,弘晖在一邊拱手行禮。  拜見完就退出去了,來去匆匆。  李薇坐到午時初刻就告退了,連榮太妃的事都沒來得及說。不過才送了屏風就提榮太妃,也顯得這屏風送得動機不會純,太後再别扭上了就不好了。隔幾天再過來,提一提四爺打算讓三爺明年就把榮太妃接出去奉養的事,太後應該就會往下接了。  也多虧圓明園跟暢春園現在挨得近,她坐車不到半個時辰就回去了。下車時,常青就告訴她弘晖已經帶着側福晉來了。  “萬歲爺留他們住下來。”他道。  李薇點點頭,她知道四爺是打算讓弘晖也住到宮外來的。所以就算弘晖今天不帶着側福晉過來,隔幾天四爺也要找理由把他喊過來。  回到萬方安和,四爺已經讓人傳話過來說他在前頭帶着阿哥們跟弘晖一起用,讓她在後面叫烏拉那拉氏侍候着她用膳。  烏拉那拉氏還穿着大禮服,進來後磕頭請安,李薇笑道:“不要拘束,在這裡就當是你自己家裡一樣。”  烏拉那拉氏紅着臉,聲如蚊喃的應道:“是。”  李薇跟着問她有沒有什麼缺的少的,弘晖帶她出來應該是沒帶上行李的,四爺留人下來也是一時興起,所以烏拉那拉氏應該沒有帶換洗的衣服。  烏拉那拉氏倒是沒說‘什麼都不缺’,她說的是:“不敢勞煩娘娘。”  李薇笑道:“一會兒留下陪我用膳吧,你這一身不大方便,我讓人領你去換下來。”然後叫來玉煙,“額爾赫她們留在這裡的以前的衣服找出兩件來給側福晉替換。”  玉煙笑吟吟的上前去請:“請側福晉随我來。”  烏拉那拉氏猶豫了一會兒,到底不敢一直賴在凳子上不起來,隻好起身說了句:“有勞。”跟着玉煙走了。  一頓膳用完,李薇沒看出來烏拉那拉氏有什麼偏好,或者食量如何,她從頭到尾都不給旁邊的侍膳宮女一個眼神,宮女就照着規矩挨個侍候過來,一道菜挾三筷子。  等李薇放下筷子時,烏拉那拉氏也跟着放下了。  漱口後上茶,烏拉那拉氏就要告退,道:“不打擾娘娘休息了。”  李薇也不多留,賞了些布料和首飾等物,道:“一會兒就讓人去給你量尺寸,先做幾件穿着吧。”  送走這位側福晉後,玉煙過來道:“奴婢給她拿的是大公主以前放在園子裡的衣服。”  李薇點點頭,問她:“你看這側福晉怎麼樣?”  玉煙促狹道:“奴婢隻看側福晉都快把咱們這裡當成龍潭虎穴了。”  李薇笑了,烏拉那拉氏剛才一刻也不敢多留,用過膳就快快閃人的姿态也實在是有些可笑了。難道她在這裡多待一會兒就會被害嗎?  其實誰都知道不可能。  她放下茶碗,道:“她是怕弘晖生氣?”  玉煙道:“這個……也難說。奴婢瞧不出來,不過這位側福晉的顔色倒是不如大阿哥的那個格格。”  容貌上确實有所欠缺,不然四爺也不會在指婚後看了她的畫像,就又給了弘晖一個新格格。  之前弘晖就是帶着新格格住在園子裡的。他回去娶側福晉也順便把格格給帶回去了。  晚上見着四爺了,他問她那側福晉看着怎麼樣,她笑道:“别的還看不出來,是個規矩人。不過我看說不定還真能很快就有喜信呢。”  弘晖這次留在園子裡,身邊可就隻有她一個。何況弘晖現在一個兒子都沒有,隻要他不是讨厭到不想碰這側福晉,在園子裡住上一個月,再沒喜信就不正常了。  四爺是聽張德勝說弘晖的側福晉早早的就從萬方安和回去了,薇薇肯定是不會趕人的。她最聽他的話。他讓這烏拉那拉氏陪她用膳,那她肯定會連膳後的點頭也一并準備好了。  那個烏拉那拉氏早早的就告退了。要麼是她做了錯事惹怒了薇薇――不過這樣薇薇肯定不會瞞他。  要麼就是她不想陪薇薇,自己主動告退的。  薇薇不會刻意留她。  簡單問了兩句,四爺就猜出了中午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面上分毫未動,轉口說起了宜爾哈。“額爾赫的福慧都兩歲了,宜爾哈才有了喜信。”  李薇可不知道這個,太醫如果号到喜脈應該會上折子回禀,這種折子不都是遞到她這邊來的嗎?  她問道:“爺看到折子了?”那是四爺接到折子直接自己看了?沒送到她這裡來?  四爺搖頭道:“是宜爾哈的驸馬親自過來跟朕報得喜。聽說是昨天晚上号出來的,他今天早上城門一開就往園子裡來了。幸虧朕給了宜爾哈令牌,不然他到了這裡也進不來。”  拿着令牌進園通報,查明是公主府的牌子才把這位驸馬放進來。  第二天,太醫院的折子和額爾赫的太監一起到了。太醫院的折子上說的就是宜爾哈有喜的事,額爾赫則是已經讓人去看望過宜爾哈了,也是替宜爾哈報喜的。  李薇想讓額爾赫現在就搬到園子裡來,宜爾哈暫時不便挪動,隻能先多加賞賜,她問四爺:“爺看呢?今年也不回去過年,再等等天就更冷了。”  天一冷出城的路就更不好走了。福慧還小,天越冷他出門越不方便。  四爺也想女兒了,就道:“那明天十四回京時讓他給額爾赫帶句話,讓她帶着孩子趕緊過來。”  等第二天十四爺走了之後,李薇才知道宜爾哈的驸馬也被十四爺帶回去了。  “好慘啊……”弘時坐在李薇對面,手裡端着熱奶茶搖頭歎氣,“大姐姐的額驸特意跑來報喜,結果就這麼一點好處沒得的回去了,真是太可憐了。”  額爾赫的額驸管了内務府,也難怪宜爾哈的額驸跟着眼紅。  李薇拍了他一下,沉下臉道:“那是你姐夫,不許胡說。”  弘時這才規矩了些,不過還是憋不住,道:“額娘你不知道,大姐姐的額驸之前還想拿捏大姐姐呢,結果卻沒想到大姐姐不讓他進公主府,驸馬府裡又都是大姐姐的人,他連回趟自己家都有太監跟着,想睡小老婆都睡不成……”  李薇瞪了他一眼,弘時清了清喉嚨說:“……反正他現在是聽話多了,不過我看還是心太野。”  “你大姐姐管得住他就沒事。”李薇道。  夫妻兩個如果一定要分一個強弱,差别倒不是在男女。宜爾哈的這個額驸就是一開始沒抗清楚形勢,以為宜爾哈的生母恪嫔久住長春宮,又長年無寵,所以他就能壓宜爾哈一頭。不想宜爾哈拿着個公主身份能壓他一府上下都不帶費力的。  而且這事還要看四爺的态度,宜爾哈整治驸馬的事在京裡一直都有傳言,可四爺就是視而不見。承恩公府和都統府一開始也想過說合,但卻連公主府都進不去也消停了。畢竟在公主面前,他們也隻能稱臣而已。  都稱臣了還有什麼好牛的?想找長春宮和弘晖撐腰也要看他們理不理他們。  宜爾哈現在懷了孩子,烏拉那拉?星德估計也已經服輸了。他不服輸也不行,隻要四爺在位,宜爾哈就是不折不扣的大公主。  不過……大概烏拉那拉家還打着等弘晖上台後翻身的主意吧……  呼啦啦一場大雪落下,天地一片銀白。  園子裡大概是建築物比較少的緣故,比宮裡要冷一些。李薇從萬方安和搬到了九洲清晏,屋裡也早早的燒上了火牆,暖融融的隻穿一件夾衣就行。  她坐在桌前剝松子,四爺坐在她對面。論起剝松子和栗子,她永遠都沒四爺剝得好。  眼看着她面前的小碗裡沒有四爺剝得多,她幹脆一邊剝着一邊拿四爺那碗裡的來吃。四爺笑着将兩人的碗換過來,不過一會兒就又剝了一碗給她。  剝完讓人打水來洗手,他道:“是你說要親手做松子糖,纏着朕幫你剝松子,結果剝下去的全進了你的肚子。”  她撚着松子喂進他嘴裡,道:“松子好像有汁一樣,香甜香甜的。”  四爺被她喂着,聽她道:“而且對身體好,烏發,長壽。”  小小一碗不一會兒就見底了,做糖的事當然就不成了。下午膳房做好的松子糖、黑芝麻糖、杏仁糖、核桃糖和花生糖等全都送來了。  李薇讓人倒了茶來,問玉煙:“别處都送了嗎?”  玉煙道:“都送過去了,大阿哥那裡也送了。”  四爺聽了道:“弘晖那裡讓人看着些,平時要什麼東西都先緊着他們那邊。”  玉煙連忙道:“我們主子一早吩咐了,大阿哥那裡就是半夜也有人盯着,有什麼一定馬上報過來。”  四爺拍拍坐在旁邊的李薇的手,歎道:“弘晖到現在還沒個兒子,朕隻盼這次這個能是個好消息。”  弘?S現在已經有兩子兩女了,博爾津氏是一子一女。  也難怪四爺着急,好像弘晖這邊子女緣是不太順。李薇覺得可能裡頭有很大的原因是戴佳氏身份太低,壓不住弘晖的後院。  有時福晉身份太低了,下頭的格格就容易不服管教。  四爺大概也是這麼想的,這才指了烏拉那拉氏。  現在烏拉那拉氏跟着弘晖在園子裡住着,果然很快就有了身孕。四爺讓她去照顧,李薇也顧不上弘晖會不會因為這個睡不好覺,派了嬷嬷和太醫過去看着。  其實隻要沒有大問題,孩子就不可能生不下來。除非父母的身體有什麼短闆,像現代人那種亞健康。李薇早就讓白世周借着請平安脈的理由給弘晖和烏拉那拉氏都看過了,他們兩人都很健康。  那她就有信心把這孩子給保下來。隻要他們在圓明園裡,她就能保證萬無一失。  至于回宮後會怎麼樣就不歸她管了,現在這樣四爺是不可能讓他們回宮的。  紫禁城裡為了慶祝新年,到處也是披紅挂彩。  哪怕萬歲不回宮,該發的銀子和新衣服也早早的發下去的,所以來來往往的宮女和太監們也全都穿戴一新,個個見面都要道聲恭喜,新年不能口吐惡言,不然來年要倒黴一輩子的。  阿哥所裡,戴佳氏靠在床上,宮女給她喂藥,隻覺得主子就剩下最後一口氣了。  戴佳氏整個人瘦成了一把骨頭,宮女扶她躺下時都忍不住想掉淚。  戴佳氏看到宮女紅了眼圈,笑着歎了口氣,問起了女兒:“格格呢?”  宮女擦了眼淚道:“格格已經出宮門了,估計晚上就能到園子裡了。主子不用擔心,有奶娘跟着呢。”  不知道是誰在皇上面前說了好話,皇上特意讓人回宮把戴佳氏的女兒接出去了。  戴佳氏躺下,無力的笑道:“好,這樣就好。她能多在萬歲面前露露臉,日後也能得些福報。”  宮女強笑道:“就是,主子的福氣在後頭呢。”  戴佳氏搖頭:“我給不了格格什麼了,隻盼着她日後不要受我的拖累……”  “主子說什麼呢……”宮女實在忍不住,哭了出來。  戴佳氏隻想多給女兒留些倚仗。  烏拉那拉氏已經有喜了,她浪費了這幾年的時間,結果現在大阿哥有了烏拉那拉氏,她現在做什麼都晚了。  戴佳氏誰都不怨,隻怨自己命不好。  當年皇上登基後他們家是多開心啊,她也相信自己真的是八字好。可現在她卻明白了,她的八字或許夠好,但卻沒有那麼長的命來享福。  所以她告訴女兒,這次去圓明園見到阿瑪和側福晉要乖乖的聽話,萬歲爺見她的時候要笑得很開心。  最後絕對不能提她。  小格格已經是個半大的孩子了,她明白額娘是什麼意思。  戴佳氏還記得女兒倔強的坐在她面前,眼淚在眼眶裡打着轉卻咬緊牙關不肯答應她。  她歎道:“不要讓額娘擔心。”  她安慰女兒隻有她得到皇上和阿瑪的寵愛了,額娘在宮裡的日子也會好過的。  她讓小格格努力一下,盡量能住到園子裡去。  “就是見着貴妃娘娘了也要恭敬,要讨她的喜歡。想辦法留在園子裡。”  ――額娘幫不了你,你阿瑪心裡都是大事,顧不上額娘和你。你留在園子裡就能讨皇上的喜歡,隻要讓皇上喜歡你,你日後才能有更好的前程。  大格格含着眼淚到了圓明園,下車前,陪她一起過來的奶娘替她把眼淚擦了,勸道:“格格記着,你來了不止是為了你,也是為了你額娘。”  大格格點頭道:“我知道。我會想辦法讨萬歲爺喜歡的。”  她被人領了進去,下車後換了轎子,走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轎子裡有放暖爐,一點也不冷,還有淡淡的熏香味兒。  等停下來時,一個嬷嬷站在外面沖她笑,伸手把她扶出來道:“大格格,我是貴妃娘娘身邊侍候的煙嬷嬷,太後娘娘和貴妃娘娘都在裡面等着你呢。别怕,跟着我來吧。”  大格格淺淺一福,玉煙連忙側身讓開,笑道:“大格格不必多禮。”  她給跟着大格格來的奶娘使個眼色,兩人一起扶着大格格進了牡丹台。玉煙悄悄問奶娘大格格是早上幾點出來的?聽說她坐了大半天的車之後,就先帶她到牡丹台的偏殿裡休息下。  大格格以為一來就要趕緊去給太後和貴妃請安,沒想到這個嬷嬷先讓她去方便,換衣服,再讓人給她重新梳頭,然後又讓人端來了燙熱的米酒湯團。她暖暖和和的吃了一碗後,整個人都暖起來了。  玉煙讓人去前頭問過,說這會兒二公主正陪着貴妃在暖閣裡,就跟奶娘道:“先讓格格在這裡歇一歇,我去問問主子。”  奶娘連忙說:“有勞嬷嬷了。”一面悄悄的塞了個荷包過去。  玉煙無奈收下,她不收隻怕大格格反而要不安心了。  她到了暖閣,外頭守着的宮女替她掀起棉簾子,她低頭進去,聽到裡屋主子正在說:“……這事你就不用管了。”  李薇道:“這都是你阿瑪拿的主意,他要給,你們隻能接着。他不給,誰都别要。”  額爾赫是在問四爺有沒有打算給宜爾哈的額驸也派個差事的事。  李薇知道額爾赫在面對宜爾哈和紮喇芬時總有些膽氣虛,好像她享受的幸福是來路不正的。因為四爺是她們共同的阿瑪,卻隻偏寵她一個,她享受着阿瑪的偏愛,就覺得對不起姐姐和妹妹。  她拍拍額爾赫的手,用一句話打發了她:“額娘知道,你是看宜爾哈現在有孩子了,也是替她着想。隻是有些事是你永遠也不能碰的,這一次我念在你是替姐妹着想就算了,但下一回你再問這種事……”  額爾赫吓得小聲道:“額娘……”  李薇垂下眼睛不去看她免得心軟,嘴裡卻強硬道:“那就把你那額驸身上的差事給抹了吧。既然隻有你一個有,你覺得不安,那就幹脆大家都沒有。”  玉煙在外頭聽到這一句也不敢進去了,就守在了裡屋的簾子前。  不一會兒,就見二公主臉色慘白的告退出來。玉煙行禮道:“二公主。”  額爾赫到現在心還在狂跳,她長這麼大,額娘從來沒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這一下就把她給打醒了。  她匆匆跟玉煙打了聲招呼就出去了,一直到外頭還沒回過神來。  她一直都知道額娘又多疼愛他們,所以她也習慣了在額娘面前有話直說。可今天她突然發現她以前給額娘找了多少的麻煩,額娘因為疼愛她就心甘情願的替她周全。她卻一直都沒發覺。  皇阿瑪的偏愛本來就是明晃晃的,這并不是因為她真的就比宜爾哈和紮喇芬更出色,而是因為額娘的緣故。  是她太自大了。  額爾赫回來時臉色不大對,弘時很快就發現了。他悄悄坐到額爾赫身邊,小聲道:“二姐,怎麼了?”他想起剛才二姐是跟額娘一起出去的,猜道:“額娘訓你了?”  額爾赫有些消沉,道:“……是我不懂事。”  弘時安慰她道:“沒事,額娘常說我們生下來就是給她找麻煩來的。她還總誇你和二哥、三哥都特别懂事,我和弘?和弘?d一點都比不上你們。”  額爾赫搖搖頭,弘時也沒打聽出來,隻好坐在一邊不停的逗額爾赫開心。  晚上四爺見到額爾赫,看她神色不對也沒當面問,回來問李薇道:“朕看額爾赫是不是想額驸了?”  内務府過年也不能輕閑,又有過年這件大事。所以額爾赫帶着福慧到園子裡來,福克京阿卻留在了京裡。  四爺坐下道:“要不,朕把福克京阿也宣過來?”  李薇當時多少有些帶氣,可後來看到額爾赫好像被她訓得都沒精神了又覺得心疼。不過她不想告訴四爺,就道:“還是公事要緊,而且小别勝新婚,不過幾天而已。”  四爺古怪的看着她,道:“怎麼?額爾赫是惹你生氣了?”  李薇怔住了,他看她的反應就明白了,笑道:“還想瞞着朕?平時你不會讓朕把福克京阿宣來,但你會讓額爾赫回京。”☆、第456章

  李薇在四爺面前一向什麼都瞞不住,他一問她就都說了。開頭還能理直氣壯,後面就有些拿不準的說:“……大概是被我的話吓住了。”  但是以前的話,額爾赫沒嫁人,隻是她和四爺的女兒,她的一舉一動出不了紫禁城。換句話說,在家裡不管她怎麼天真單純,她都能護得住,擔得下。  但這次她發現不能再放縱她了。  額爾赫現在已經走出了家門,她不是站在她和四爺的影子下了。她有自己的公主府,人們看她都是固倫公主。  公主額驸能不能有差事,四爺是要重用還是要閑置,這已經成了國事,不再是家事了。就像紮喇芬和弘昀的婚事,這裡頭都牽連着國家大勢。  當公主們都還沒有出嫁時,額爾赫可以把她的衣服首飾這些東西讓給姐妹們。但朝廷上的官職,能讓嗎?  四爺為什麼能重用福克京阿?那是因為鈕钴祿這一族現有的數得着的人物都不是他的人。十爺的生母姓鈕钴祿,鈕钴祿?阿靈阿是個一等公。  他要争取鈕钴祿這一大姓氏,用不了十爺就隻能閑置他,給不了阿靈阿更多好處就讓他的兄長法喀去給他找麻煩。  最後再把額爾赫嫁給福克京阿,讓福克京阿成了鈕钴祿的實權人物,扛過鈕钴祿一族的大旗。  相較之下,宜爾哈的額驸是烏拉那拉氏的族人,身為皇後母族,又有弘晖這個嫡長子在,星德的作用就是替宜爾哈搖旗呐喊,保駕護航。  四爺絕對不可能給星德比宜爾哈更大的權利。而他已經是和碩額驸了,四爺就更不可能重用他。  四爺就是要他一舉一動都要仰宜爾哈的鼻息才能活下去,這樣才能擴大宜爾哈在烏拉那拉一族中的影響力。  所以不管誰來求情,也不管宜爾哈能生下幾個孩子,她有多麼的讨四爺的喜歡,四爺都不可能提拔星德。他這輩子都隻能做個和碩額驸。  這些事,李薇想讓額爾赫自己想清楚。她也生氣額爾赫怎麼能理直氣壯的替星德說好話?她自以為是在為宜爾哈着想,可怎麼就不轉個彎子想想,她的阿瑪這麼做是不是有理由的?  雖然訓了她也讓人心疼,不過這次要是她還想不通,李薇就打算先冷一冷她。  不行就讓弘?S去給她批講批講。  當公主也要帶腦子去當,不然就是自取滅亡。  她也不能事事都替她鋪平了。政治這個東西,她也是跟了四爺後才慢慢去摸索着學的。或許額爾赫還年輕,還沒有開竅,那她就要讓她先學會在什麼時候不應該開口。應該聽四爺的話。  這方面不能指望四爺。她最清楚他是怎麼想的,因為他就是這麼養她的。在他的想法裡,妻女隻需要好好的坐在屋裡,什麼都不用去操心。這些外面的事有他和弘?S他們,而額爾赫也有她的額驸。  果然四爺就說:“一點小事,你幹嘛這麼訓她?額爾赫從小就沒受過一點委屈,你這麼突然罵她,她該多傷心啊?”一面喊張起麟,“去看看公主,讓人把貢上來的桔子給公主擡兩簍過去。”  李薇:“……”好吧,反正這次她扮黑臉,白臉讓給他了。  四爺還在勸她,“額爾赫這點最像你,心懷仁善。以前朕都沒訓過你,不管你把朕氣成什麼樣,朕什麼時候給你臉色看了?”  這還真沒有。  她翻遍回憶,好像四爺真的沒有沖她發過一次火。  ……不對。她什麼時候氣過他了?  李薇奇怪道:“……爺,我隻是想讓額爾赫懂點事,她不能一直當小孩子。她也大了,都有福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  四爺把她拉到近一點,道:“你這樣不也過了一輩子?額爾赫有朕,有弘?S他們,她是朕跟你唯一的女兒,這一生都能安枕無憂的,你就由着她吧。”  還是不對。怎麼聽他的意思她跟額爾赫一樣呢?她什麼時候像額爾赫這樣難為過他了?  第二天,四爺一大早的就讓人把額爾赫接過來,讓李薇‘好好跟女兒說,别訓她’。  李薇看着額爾赫進來時還那麼可憐的樣子,心裡也早就軟了。  她伸手道:“來,跟額娘坐一起。”  讓人送上奶油蛋糕和熱奶茶,在暖暖的奶香中,李薇細細的把額爾赫和宜爾哈兩人額驸家族的不同點給她分講了一遍。  額爾赫昨天回去後也想過了,隻是朦胧摸到一點,沒有現在額娘說得清楚。  她聽明白後才恍然大悟,沮喪道:“額娘……我錯了……”  李薇笑道:“你不是錯,隻是還沒修煉到家呢。額娘跟着你阿瑪三十年了才能摸到邊,你日後看得多了,見得多了,自然就懂了。”  她本來是想讓額爾赫自己去想的,不管是道理還是學問,自己明白的比聽别人講記得更牢,感觸也更深。特别是政治這方面的東西,從來都是可意會不可言傳。  養出足夠的敏感性後才能舉一反三。  她今天可以教額爾赫一次,卻不能日後每一次都教她。所以讓她盡早自己開竅是最重要的。  “你不但是大清的公主,你還是你阿瑪的女兒,弘?S他們的姐姐。你的母族是當朝貴妃,你的額驸是滿人大族。”李薇道,“你的一舉一動都牽連着這些家族,日後不管做什麼都要想清楚才行。”  李薇并不失望,對額爾赫來說有危險的一直是皇後一系的人,她是不可能把四爺當成對她有威脅的人的。李薇也不認為四爺會傷害孩子,但是他除了是他們的阿瑪,更是皇上。  李薇一向把四爺和皇上給分開去看。她能相信四爺,卻始終對皇上心懷警惕。  她看額爾赫隻怕還要過上一陣子才能明白皇權的猙獰之處。不是四爺登基當了皇帝後,他們的世界就是一片坦途了。  “對了,昨天我讓人把弘晖的女兒接來了,見過你小侄女了沒?”李薇換了個話題。  額爾赫還在想額娘的話,聽到回過神來連忙說:“見了,說了兩句話。那孩子看着有點瘦弱,我讓人多給她送了幾盤蜜餞。”  弘晖的大格格成了圓明園的新寵兒。  四爺是在十五那天才在牡丹台見到了他的這個孫女。上次還是在她是個襁褓時見過她,沒想到一眨眼就變大了。  大格格穿着到了園子裡到新做的衣服,頭上的钗和身上的衣料都是四爺在九洲清晏見過的。坐在太後身前的大格格面色紅潤,雖然還有些怯懦,但看起來也是個挺可愛的小姑娘。  四爺疼愛的問了她在園子裡住習不習慣?跟園子裡的小姐妹們玩得開心嗎?  他再把奶娘叫過來問格格夜裡冷不冷?屋裡的火盆聞着嗆不嗆?格格平時愛吃什麼?愛喝什麼?  李薇看大格格站在那裡都快被問僵了,不停的看跪在下頭的奶娘。  她笑着對大格格招手,把她叫過來讓她去陪太後,對四爺道:“萬歲爺,該用點心了。”  四爺這才笑着放過早就冷汗直冒的奶娘。  大格格要侍候太後用點心,太後笑道:“吃你的吧,我這裡有他們呢。吃吃看,要是喜歡就讓他們天天給你做。”  大格格這才敢坐下。點心再好吃,大部分都是她沒嘗過的,但她也味如嚼蠟。  因為剛才在太後這裡陪着的還有烏拉那拉側福晉。不過剛才萬歲爺進來才避出去了。  大格格看着側福晉,再想起戴佳氏,心裡就一層層的泛了苦上來。  冬去春來,四爺要準備北巡了。  他問李薇要不要跟着去。  “朕是想帶你一起過去的,弘昀成親這事也不用咱們看着,有他二哥在。”他道。  這次帶過去的孩子還是隻有弘?d和弘?。連額爾赫都不去。  她跟李薇說去了那就要離開福慧,她實在舍不得孩子。李薇也跟四爺說帶着額爾赫去不但是母子分離,也是夫妻分離。  “小夫妻還是不要長久的分開好。”她道。  她是盼着孩子們夫妻和美的。現在看來已經成親的額爾赫和弘?S兩個,至少都沒有太大的問題。她自然就希望他們之間的感情能更好一點。  從四爺身上她學到的,男人在年輕的時候才會有心情去經營一份感情。老房子着火那種愛情不是沒有,不過大概隻會發生在對年輕時的生活不夠滿意,到老了才發現人生虛度,打算抓住青春的尾巴時。  四爺一直在向上走,他的不滿早就被‘皇帝’這個位置帶來的滿足感填平了。  臨走前,她分别交待幾個留下的孩子們。額爾赫要多關心福克京阿,平時也可以去宜爾哈那裡看望。  額爾赫:“額娘放心,我不會再像之前那麼不懂事了。”  李薇笑:“額娘信你。”反正這次學不乖還有下次,早晚會學會的。  弘?S記得照顧弟弟們,府裡孩子多要注意,平時可以多跟李家走動。李家現在也算得上是實權與虛名都有了,面子裡子兩全。能給弘?S一些幫助了,他常去走動不會有壞處的。  弘?S:“我知道了,額娘。”管弟弟他都習慣了,沒成親時就已經體會了把弟弟當兒子管是什麼感覺了。  弘昀成親後也不能太累了。他最近為了他那已經沒了的老嶽丈當年為政的一項舉措是操碎了心,已經研究一整年了,等成了親就該他發大招了。  估計現在弘昀對舒穆祿氏還沒有對舒穆祿氏的老爹熟悉呢。  上回李薇問他四月就要成親了,緊張嗎?  弘昀先點頭答有點緊張,跟着就歎氣:“兒子也不知道會不會辜負阿瑪的期望。折子是已經讓阿瑪看過了,但遞上去六部傳閱,萬一被退回來怎麼辦……”他一人丢面子是小,壞了阿瑪的大事就糟了。  李薇就知道這孩子想跟妻子琴瑟相諧還要等兩年。  弘時……乖乖的就好。  弘時抱怨:“額娘,我從來沒惹過禍!”他就那麼一次不小心撞上八叔沒趕緊跑,第二次撞上明明跑了還被阿瑪教訓,他冤。  李薇安慰他:“額娘知道,等你大了就好了。”轉頭就對弘?S和弘昀說,“多給弘時派些活栓住他。”  京裡最近還真有些小小的波瀾湧動。  四爺的兄弟們已經都被馴服了,八爺去皇陵了,直郡王和理親王直到去年新年都沒有出府道賀。而紮喇芬的婚事是這二府破冰的希望,沒有人比直郡王和理親王現在更期待和平的了。  所以這次的事跟他們都無關。  而是由皇三代們鬧騰起來的。  早年在康熙朝時一同讀書的情份,如今一起獲封世子的緣分,不知不覺間,京裡就興起了一股世子風潮。  以誠郡王家的弘晟、五貝勒府的弘升、淳郡王的弘曙為首,九爺家的弘?朗譴帳?的,另外還有裕親王、恭親王等王府貝勒,還有像烏拉那拉一等公府的剛安和隆科多的三兒子這樣的皇親國戚的公府公子等。  這群小爺拿出去哪一個都夠看的,何況都聚在一起了?哪怕他們中沒有一個是四爺親生的,但也是不容小觑的一群三代。  李薇早在聽到風聲後就立刻傳話李家的孩子最近不許胡亂出門,不管大的小的全都拘在家裡讀書。  等到要出京前,她還在擔心自家人被這群三代給卷進去。  她總覺得這些三代們突然一下子好像成了一股勢力有些古怪。  既然古怪,那最好就是避開。  聖駕離京的煙塵還未散去,紫禁城裡,年貴人放下手中的帳冊,不由自主的揉了幾下膝蓋。年前在長春宮前的一場長跪,她的兩條腿還是受寒了。  可宮裡的事卻比以前更多了。年前一場大封,人人都有數,唯有陪着萬歲在圓明園的貴妃未得寸進,她當時還有些心喜。  但等新年時她被獲冷可以見見家裡人時,她才知道二哥是用這次的軍功換來她的晉封。登時深腔喜躍化為苦澀塞滿喉頭。  年氏現在已經不盼着能受寵了。她以前聽武氏歎過,在外頭的人都沒見過貴妃,等她們進來了才會發現……其實在宮裡也見不着貴妃。  因為貴妃一直被萬歲帶在身邊,誰都見不着。  年氏收回心神,她要做的事還多着呢。榮太妃要出宮了,太後隻派了個嬷嬷回來,大半的事還要她來做。  她想起最可笑的是之前晉封的種種也是她操辦的,她做了那麼多事,封了滿宮的人,其中隻有一個貴人是她的。她還為此沾沾自喜。  萬歲看重她,不是因為她的容貌。也不是要寵愛她。隻是為了要用她。  她沒有第二條路可走。萬歲要她做什麼,她就隻能做什麼。哪怕現在頂着貴人的名份,做的卻是管家嬷嬷的活兒。  外面一個宮女面色大變的跑進來,驚慌道:“貴人!大福晉不好了!”  年氏馬上站起來跟她往阿哥所趕去,一邊道:“太醫呢?”  宮女道:“太醫已經到了!”  ――就算這樣,她也不能露出一分一毫的不滿和不足。哪怕在萬歲眼裡她根本不能算是一個女人。她也要這樣走下去。  太醫一直沒敢離阿哥所,從年前大福晉小産後,就一直淋漓不盡。什麼人流上幾個月的血也要不行了。  大格格早早的就被奶娘和嬷嬷給拖走了,現在奶娘讓人守着門不敢放她出去,她抱着大格格,讓她把哭聲咽下去,奶娘含淚道:“格格,不能讓人聽見,就在奶娘懷裡哭吧。”  剛到避暑山莊就接到了京裡的壞消息,大福晉沒了。  李薇跟四爺提起把大格格接到山莊來讓她散散心,“皇額娘年紀大了,不然送到暢春園裡去也行。她一個小孩子,還是别讓她去看這種事了。”  四爺對戴佳氏的死沒有傷心,不過也抽空給她念了一卷經來超度。聽她說要把大格格接過來,點頭道:“讓弘晖把人送來。”  戴佳氏沒了,其實還有一件事要辦,而且相當難辦。  那就是需要給弘晖再娶一個繼福晉。  ……因為除了皇上可以把妃子封成皇後外,曆來宗親都沒有扶正這一說。嫡福晉去世,那是一定要指繼福晉的。☆、第457章  李薇記得在現代時看過一個說法,道皇帝家才是最不講規矩的。皇上看上誰了都能娶進來,後宮裡姑侄,姐妹比比皆是。  小宮女當皇後也不奇怪,洗腳婢、舞女也有。  不過站在皇家的角度就是另一回事了。要知道規矩可不是管皇上的,千辛萬苦做到皇上這份上,不就是圖一個無拘無束?世間萬物皆在腳下稱臣,要幹嘛都行。  這就是當皇上最爽的地方。他能管天下人,可天下無人可管束他。  至于給天下人定的規矩多,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他就是靠這些條條框框來管人的。  論起皇親國戚,世家大族,他們的嫡庶那麼嚴格,敢有僭越那就是殺頭大罪,不等外面人打進來,自家裡頭就先綁了。  這都是對統治階級有利的。  就像四爺之前卡安郡王府的爵位,用的就是無嗣。這個無嗣是指沒有嫡出子。其他小老婆生的統統不算,過繼的也不算。反正皇上說不算就不算。  換成皇帝家就沒這規矩了,不讓庶出子登基那皇位早幾百年就傳不下去了。  但麻煩就在弘晖現在還不能享受皇帝這份特權。他現在要按宗室來算,所以戴佳氏死後,他新娶的側福晉不能扶為嫡福晉,隻能再給他指一個繼福晉。  人選倒是不缺,去年選秀剛過,四爺很快就圈出了四五家,等回京後再細看。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戴佳氏并非無出,她有一個大格格。在弘晖現在屋裡就這一個孩子來看,哪怕烏拉那拉氏這一胎平安生下來還是個兒子,也影響不了大格格的特殊地位。  戴佳氏去後,大格格隻會更受寵。不管是太後還是四爺都會更加的關心她。  看在大格格的份上,繼福晉的出身就不能越過戴佳氏。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必須這麼做,但有些人情味的家裡都會看在孩子的份上挑個不如原配的繼妻。  京城裡因為戴佳氏的去世,給初春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陰影。  初春本是遊春賞玩的好時節,現在各府的宴飲賞花等事都少了,幾乎沒有人約。  戴佳氏的葬禮辦得并不冷清。弘晖雖然現在還是個光頭阿哥,但未出宮的阿哥一應供奉都是以親王論的。所以戴佳氏的葬儀是親王妃的規格,還在此之上稍稍擡高了一點。  稱得上是厚葬了。  收殓之後奉于田村殡宮内,什麼時候歸葬這個就不好說了,有的停個十幾年也是有的。  太後雖然在萬歲爺出巡前就已經去了暢春園,宮裡還是沒有大肆舉哀。因為戴佳氏是小輩,宮裡還有皇後等四爺的妃嫔,西六宮裡還有幾位太妃嫔。不能驚擾長輩們,所以在棺材擡出去後,宮中已經不能再挂白了。  隻有大格格還堅持穿素布麻衣,不戴钗環,每日隻肯喝稀粥,不出幾天就熬得面色青白。  弘晖忙完了戴佳氏的葬事,接到聖旨道讓他送大格格去避暑山莊。  他回來先叫人過來問大格格最近如何,聽說她哀毀過甚,幾要傷身,不免發怒道:“你們就是這麼侍候大格格的?”  他到現在隻有這麼一個孩子,不管在外人眼裡如何,他心裡是十分看重大格格的。平時雖然不常過問,那也是認為有二三十個人侍候着,他的心思也一向考慮不到這上頭。  現在聽到奶娘嬷嬷等人就這麼放任大格格,自然要惱了。  奶娘等人紛紛磕頭求饒。戴佳氏一死,他們能指望的隻有大格格了,如果以前還敢說教一二,現在連這點底氣都沒有了。何況戴佳氏本性并不懦弱,教出來的大格格自然也有一點主子譜。  戴佳氏一去,大格格更執拗了。  弘晖理都不理,扔下一句道:“一人賞二十闆子,拖到外頭去打。”  他來到戴佳氏生前的屋子裡,這裡的一桌一椅還是舊時模樣。大格格這幾日的起居都在這邊,聽到阿瑪來了連忙起身請安。  弘晖讓她坐下,打量幾眼後,見大格格确實看起來失魂落魄,滿身的悲意揮散不去。  他歎道:“你這樣傷心,可還記得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孝道?”  大格格呆怔的就要下跪請罪:“兒臣有錯……”  弘晖扶她起來,他并不習慣跟女兒說話,雖然心裡看重她,可平時的教養都是戴佳氏,起居飲食則有奶娘嬷嬷們。陡然讓他跟大格格說兩句關心話,竟然有些找不到詞。  他停了會兒,說了萬歲來旨意要接她去避暑山莊的事。  大格格掩面道:“兒臣不去……兒臣身上帶着重孝……兒臣……”她想留下來多陪陪額娘。額娘去了,她不想這麼快就要去玩笑歡樂。  何況她怕她這一走,這屋子就再也尋不見額娘的東西了。  她知道阿瑪會續娶的。阿瑪對額娘,并無多少情意在。  聖旨沒有打折扣的。弘晖也不是慣孩子的人,所以他道:“萬歲讓我送你過去,也是擔心你小小年紀受不住,悲傷過度,反倒傷了自身。”他本來還沒這樣想,現在一看大格格的樣子,倒是堅定了一定要讓大格格去的念頭。  大格格能說那一句已經不得了了,讓她再三反駁根本不可能,但她又不是真心願意的,她知道去了避暑山莊裡,到了萬歲和貴妃面前,她是絕對不能露出一絲悲容來的。萬歲和貴妃是關心她,所以她就因為感動而忘掉悲傷。  ……可她忘不掉啊。  額娘沒了,這世上最愛她的人沒了。讓她怎麼能被不相幹的人安慰兩句就不傷心了?  大格格低頭沉默不語,弘晖道:“阿瑪讓人把你額娘的東西都給你收着,日後你想你額娘了就拿出來看看。”  大格格聽到這裡,見阿瑪替她保住了額娘的東西,心裡多少有了一些安慰。  弘晖再讓人停了奶娘的闆子,還有幾個平時貼身侍候大格格的。準他們繼續侍候大格格,日後再有不謹就記到一起打。  數日後,弘晖帶着大格格出發了。  避暑山莊裡,四爺在幾個人選中猶豫不決。甚至還想問李薇選哪個好,她趕緊說她哪個都沒見過,還是爺拿主意吧。  最後他還是挑了個翰林院裡的翰林家的姑娘當了弘晖的繼福晉。  翰林當然不能算高官,常有窮翰林的說法。但翰林一般前程不錯,一直在翰林院待着也有可能成為天子近臣,出去了至少也是個六部主事,熬上七八年做堂官也是有可能的。  隻要這家翰林不是太蠢太提不起來,就算四爺不伸手,弘晖也會想辦法替他家跑官的。  就跟當年四爺提拔李文璧一樣。四爺對她還能說是因偏愛而提拔她的家族,弘晖這裡就算他看不上他的繼福晉,也要為了面子而提拔這家人。  最多三五年,六部裡當有這家人的一席之地了。  至于為什麼不猜他們能進軍機,那是因為軍機裡的人都是四爺的信臣,不是能讓人随便看關系往裡塞人的。  繼福晉已經定下來了,四爺立刻就發旨回京。戴佳氏去後一年就要辦喜事,那翰林家的家教如何不好說,當然是越早把教引嬷嬷派過去越好。  弘晖在路上就已經聽說了這件事,到山莊後,四爺又給他解釋了一遍。  “朕想着你那屋裡已經有了個烏拉那拉氏,能壓過一等承恩公府的姑娘的福晉不好找。”至少上屆選秀裡沒有。再等上兩年看下次選秀裡有沒有時間又太久了。  四爺也怕弘晖屋裡太亂,戴佳氏不就是壓不住才會幾年下來就隻有一個大格格?  既然高的不好找,那就再給個低的。烏拉那拉氏已經有身孕了,等一年後繼福晉進門,她也應該站穩腳跟了。有家世再有孩子,烏拉那拉氏就不是一般繼福晉能對付得了的。何況繼福晉家世又這麼低?  兩邊實力相當才會有争強好勝之心,一邊過強,一邊過弱就打不起來了。  烏拉那拉氏不會難為繼福晉,這樣對她沒好處。她現在就是欠了個嫡福晉的名份,偏偏永遠得不到,那就隻能拼命掙好名聲。  繼福晉能拿住弘晖還好,不過四爺認為弘晖的性格不是在後院流連的,那繼福晉隻能一心下在大格格身上,把大格格照顧好了,她才能在後院站穩。  四爺隻要弘晖的後院穩穩當當的就行。  “看在大格格的份上,朕才給你挑了這個。”四爺歎了口氣,戴佳氏也算是少年早夭了。接到傳信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看到弘晖了,四爺才發覺這是他身邊第一個走到前頭的兒孫輩的人。  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四爺多了幾分感歎,就對弘晖:“戴佳氏進門後對上孝順,對下慈和,還給你留下了大格格。是個好孩子。”  弘晖想起戴佳氏也隻記得她賢惠溫順,人都走了,此時想起來的都是好處。  黃昏時還不見四爺過來,李薇問常青:“萬歲還跟大阿哥說話呢?”  大格格已經讓人帶下去休息了,今晚孩子剛來,就不折騰着接風這類事情了,先讓她好好休息。  李薇記下明天記得讓太醫過來給大格格号下脈。  常青道:“萬歲爺跟大阿哥說話時身邊沒留人,這會兒倒是剛剛讓人傳膳進去。”說罷他左右一望,玉煙帶着其他人退到外頭去。  她守在門外,隔着簾子聽裡頭常青道:“……大阿哥仿佛是傷心落淚了。”  李薇吓了一跳。弘晖跟戴佳氏的感情這麼深嗎?  可惜她對弘晖跟戴佳氏的事所知不多,連戴佳氏都沒見過幾面。最後記得的就是戴佳氏因為烏拉那拉氏吓得要找太後庇護。  不過知道弘晖為戴佳氏落淚,她還是有些感慨的,心裡也軟了幾分,歎道:“他們也是少年夫妻……”  不知怎麼,她不大願意去猜弘晖是在用眼淚來換取四爺的憐惜與寵愛。她更願意這是弘晖的真情流露。  一個她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小時候進宮時還會照顧弘?S和弘昀,怕他們在漆黑的夜路中害怕,替他們壯膽。他與弘?S也是曾經抵足而眠的一對兄弟。  這麼說吧,她甯願跟弘?S作對的是個會為亡妻落淚的人,也不願意是個到現在還能記得用妻子的死來争取好處的冷血之人。  弘晖哭得頭昏腦脹。  好像想要把自己軀殼裡所有的沉積物都借着這一痛哭給宣洩出來一樣。  到最後他覺得他整個人都空了。  先是戴佳氏的去世,再來是葬禮,然後是連接半個月的趕路,到山莊後不及休息就來見駕,再痛哭一場。  晚上,弘晖發高燒了。  他這一趟來隻帶了幾個太監,到山莊後四爺見他帶的人少,就分了幾個太監去照顧他。再加上李薇從四爺傳旨讓弘晖帶大格格來的時候就安排下的人,所以,弘晖才燒起來,睡在腳榻上侍候的太監就發現了。  話傳到四爺和李薇這裡,兩人也都趕緊起來。  四爺去看弘晖,讓李薇傳太醫過去:“你看着點大格格。”  李薇點頭,這邊說弘晖發燒,她那邊就讓人去看大格格了,她安慰四爺道:“爺,可能就是路上累着了,咱們這裡什麼藥都有,太醫也都帶得足,不會有事的。”  當年康熙爺出巡,太醫院的太醫幾乎都帶走了。這不是康熙爺過分,而是太醫本來就是替皇上服務的,他們的首要任務就是侍候萬歲。除非皇上走之前下旨,特意留下一二太醫給宮裡的某位重要人士,不然根本不用他吩咐,太醫院自己上折子道萬歲出巡,本院某某某幾人跟着侍候。皇上隻要批個準字就行。  四爺這次出巡前就特意留了一個太醫給太後,戴佳氏當時還在,又是從年前病到現在的,所以四爺也隻是在旨意中留了一句‘小心照看’――已經是難得的榮寵了。  要沒這一句,戴佳氏去世的事也不會第一時間送到禦前。  那應該是弘晖上折子,或者太醫院上折子報喪。這就又要拖延幾分。  這次是宮裡傳出戴佳氏的死訊,留京的十四爺(宗人府),福克京阿(内務府),十三爺――他是被拉來的。三人一商量,由十四爺主筆,寫折子随着當日的奏折和信件遞過來了。  弘晖的折子還要慢一步。跟着是太後的家信,這就更慢了。  十四爺的折子和弘晖的折子特意避開,大概就是他們三人商量完了,在跟不跟弘晖摻和上猶豫過後,決定還是跟弘晖分得清楚些。  李薇親自去看大格格時,腦中天馬行空想了很多。  當時四爺先接到十四的折子知道了這件事,晚一天後又接到弘晖的還說了句:“他們之前沒商量下?”  不過沒商量是對的。哪怕這是弘晖自己福晉的事,十四爺他們遞折子就是公事,弘晖自己寫算家事。公私不能混淆。  大格格睡得很沉,不過沒發燒的樣子。李薇讓人一有情況就速來禀報。  四爺那邊去了之後就一直沒回來,等到天邊泛白了,她才聽說四爺守了大阿哥半夜,現在才去煙波緻爽看折子,走前讓人大阿哥一醒過來就報。  弘晖在四爺走後不久就醒來了,用過藥後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可能是當年在宮裡受驚後留下的毛病,他睡沉後很容易夢魇。有時有心事也會魇着。因為這個,他不大愛在戴佳氏和格格們那裡歇息。平時多是在前院書房裡自己睡覺。  他并不會大喊大叫,聽貼身侍候的太監說他魇着了也就是睡不安穩,左翻右翻,伸手亂抓。  太監道:“主子那時都是咬着牙關不出聲的,奴才們聽說這時不能叫醒,不然魂就要丢了。”  可昨晚他病得雖然沉重,可卻是一陣一陣的驚醒。  後半夜時他感覺到皇阿瑪就在他身邊。  皇阿瑪握着他的手輕聲哄着他:“阿瑪在,弘晖不怕。”  他早上醒來喝藥時,貼身太監笑着小聲說:“昨晚上萬歲爺守了主子半晚上呢,主子這邊剛起燒,萬歲就過來了,就坐在主子床邊。天亮才走,還讓人看着主子,道主子醒了就趕緊報上去呢。”  弘晖仰脖把藥喝盡咽下,把碗遞給太監,翻身躺下。  他心裡熱烘烘的,手都在抖,眼眶一陣陣的潮熱。  他閉上眼,嘴角忍不住的想笑又想哭。  皇阿瑪……  中午時,四爺看完折子又過來了。弘晖此時已經好多了,正靠在床上讓人念書給他聽。  四爺陪他用了午膳,囑咐他:“好好歇着,不可勞神。”  走後不久就讓人送了新書過來,都是四爺看過後覺得不錯的,張起麟傳話道:“萬歲爺道大阿哥可以讓人念着聽一聽,不可自己看,免得勞神傷身。”  下午,李薇讓人把大格格送來給弘晖侍疾。不過也就是讓他們父女坐一坐,說說話。大格格替弘晖念了一章書就被送回來了。  弘晖問她:“昨晚上睡得可好?貴妃可好?”  一夜不見,阿瑪就也像額娘般病得起不來床。大格格早先對弘晖的怨恨頓時就不翼而飛了,她怕連阿瑪也沒有了。  她不大想走,聽弘晖問就道:“兒臣睡得很好,貴妃娘娘待我也很好,很周到。”  弘晖沉默的點了點頭,半晌輕輕歎了聲,含笑道:“李額娘一向慈愛,憐惜小輩,有李額娘照顧你,阿瑪也能放心了。”  他或許分不清貴妃是個什麼樣的人,但至少他知道貴妃一直在做一個好人。  所以貴妃一定會好好照顧大格格的。  四爺不打算讓弘晖走了,他對李薇道:“朕看弘晖也是傷了心了,不敢把他就這麼放回去。北地天高地闊,讓他在這裡多住幾個月,抒發下吧。免得心事都積在心底,再把身體給傷了。”  李薇道聲好,讓人給弘晖和大格格量體裁衣,準備起居所需的一切。  弘晖好了之後,四爺偶爾帶他一道讀書,或許放他出去跟侍衛跑馬。蒙古王公來了也叫他做伴,反正就是不讓他閑着,不給他枯坐傷心的機會。  李薇也帶着大格格,讓她跟着弘?和弘?d一道讀書,到山莊外頭去跑馬逛街。反正這裡多是滿蒙兩族,沒有京裡那麼多的規矩。  京裡的消息一道道送來。弘昀大婚了,他遞折子,把山東官場給攪和了,山東歸直隸管,直隸總督是李文璧,李文璧第一個響應說三阿哥這折子說得再對也沒有了。  因為青雲階獎學金那事,李文璧在山東的名聲好得很,不少貧家學子提起直隸總督那都是如再生父母。  之前在山東刷夠好感度,給四爺造成不小的麻煩的蔣陳錫就是因為自掏腰包修了書院才讨好了山東的學子,李文璧雖然沒有自掏腰包,但好處是實實在在看得到的,而且比蔣陳錫那種隻給一次銀子,過後隻能回味,李文璧這青雲階就是開鑿了一條源源不絕的河流。  這絕對夠得上十個百個蔣陳錫了。  四爺因為這個都快誇死李文璧了,每回提起來都贊歎自己眼光好,會挑人。然後就用看‘朕發掘了你’的眼神看李薇。  學子中大多數都是還沒有資格不交稅的人,他們隻看到李文璧的為國為民之心。他們讀書考秀才就是為了改變自己和家族的命運,不再任人魚肉。平時看得為了徭役而家破人亡的慘劇也不少。  現在聽到一個說能讓當官的和士紳跟百姓們一樣服役,哪怕知道不太可能成真,也心潮起伏,激動起來。  他們一響應,弘昀這本折子就開了個好頭。不大會在一開始讓人給打下去了。想反對的人也必須找一個更高大上的理由來反駁。不然就站不住腳。  四爺很高興,在李薇面前就不停的說弘昀折子寫得好,這孩子用功,他累了一年,朕回去要好好的賞他!  她看他這激動的樣子,就覺得他會不會在弘晖面前也這麼誇?  ……希望不要。  紮喇芬也出嫁了,場面盛大。  五爺奉命護送三爺的女兒端惠公主出京出嫁。  三爺不能來是因為榮太妃剛出宮,他想讓弘晟跟着來,四爺準了。  五爺和弘晟護着端惠快到山莊的時候,四爺讓弘晖去迎:“快去快回。”他道。  弘晖這些日子常被四爺借口各種事派出去,想讓他借機散心。  弘晖帶着人迎出十數裡外就看到了浩浩蕩蕩而來的送嫁隊伍。  五爺和弘晟都看到了來人的旗幟,弘晟樂道:“是弘晖!”說罷就打馬迎了上去。  五爺反倒拉緊馬缰,放慢了速度。他看着弘晟迎上弘晖,與他說說笑笑的,心裡淡淡的歎了聲。  ……他本想管住弘升不讓他摻和進去,可他想起了當年宜太妃在老九跟老八攪和到一起時,阻止他勸回老九的話。  沒有弘升,他還有弘?y、弘昂、弘晌、弘?印! 『肷?大了,讓他去闖吧。賭赢了,是他的造化。賭輸了,他這個阿瑪總能保下他一條命的。☆、第458章  紫禁城阿哥所裡一聲嬰啼,烏拉那拉氏的奶娘熱淚盈眶的跪在床邊,緊緊握着她的手喜極而泣:“主子,主子,是個阿哥!你有了阿哥了!”  烏拉那拉氏熬了一天一夜才把這個孩子生下來,整個人都脫力了,聽到奶娘的話連笑的力氣都沒有,她努力張着嘴,奶娘把耳朵貼到她嘴邊才聽到她的囑咐:  “讓大家……都收斂點……”  奶娘心疼烏拉那拉氏,連連點頭:“主子别擔心,我都囑咐過他們了。咱們主子爺不在,也不必太折騰了,等主子爺回來再大辦也來得及。”  烏拉那拉氏心裡又苦又澀,聽奶娘說已經讓人去長春宮報喜了,至于什麼時候誰來送信給萬歲,那就不是他們能管得了的事了。  戴佳氏剛去世,就算是生了阿哥也不能大肆慶祝,甚至在外頭他們側福晉屋裡的人連喜色都不能露出來,說起來還要道‘福晉剛去,側福晉一直傷心難過’。  産房裡還有未散去的血腥氣和熱水的濕氣,烏拉那拉氏隻覺得像是體内的五髒都被一起掏空了般,她能感覺到奶娘和宮女們都放輕腳步,好讓她休息。她也累極了,就是心裡一直轉着事,怎麼都放不下來。  在她剛進門時,戴佳氏就小産了,在她有喜後,戴佳氏重病不起,在她生下阿哥前,戴佳氏去了。  這宮裡内外有多少人在罵她?就有多少人在猜是她,是烏拉那拉家害了戴佳氏。  她能說她比任何人都盼着戴佳氏身體康健嗎?!  她是真心的!  有時不是她做了什麼,而是外人會怎麼看她。當所有人都認為她肯定做了什麼的時候,辯解是沒用的。  她知道,大阿哥早在戴佳氏病重後就已經決定要冷落她了。因為他不能讓人認為他寵妾滅妻。  她隻慶幸老天待她不薄,給了她一個兒子。  或許她這輩子都隻能有這一個孩子了。  ……沒有人會相信她根本無心與戴佳氏做對。大家都認為妾與妻是天生的對頭,就該拼個你死我活。  可是沒人會去想,戴佳氏死後對她能有什麼好處?沒有。她又不能扶正,何必去做這個壞人?  烏拉那拉氏沉沉睡去。她今後隻有自己,也隻有那個阿哥了。  大約半個月後,李薇在十四爺送來的折子上才得知了烏拉那拉氏平安生下個小阿哥的事。四爺的意思是不必太看重了,一是戴佳氏剛剛去世,二來孩子太小不能驚動,免得福太重了他背不動。  他道:“你賞些東西回去就行了。”  所以李薇就寫了封信,讓留在宮裡的趙全保斟酌着賞些差不多的就行。  四爺倒是特意讓人擺了一桌席面,跟弘晖說了這個好消息。  如果戴佳氏還在,弘晖倒是能高興一下,現在也隻是謝過恩後就算了。  四爺最近很心疼弘晖,也知道因為戴佳氏的事,他連喜色都不能流露出來,安慰他道:“洗三和滿月都委屈這孩子了,等周歲時再好好給他慶祝。”  弘晖連忙說:“他一個小孩子,當不起的。”  四爺放下酒杯,歎氣道:“你到現在才有這麼一個兒子,朕也是替你着急啊。”  弘晖聽了心裡難免不是滋味,他請罪道:“都是兒子不好。”  四爺可不覺得是他不好,道:“也是你的前一個福晉做得不好,當時……”先帝指的婚,他當時再不滿也隻能捏着鼻子讓弘晖娶了戴佳氏。要是她能做好大福晉,那就算了,可弘晖子嗣不豐,後院裡也接連出事,四爺自然就越來越看不上戴佳氏。  隻是現在人死了,萬事成空。再追想也沒有必要了。  四爺歎了口氣,拍拍弘晖的肩道:“日後會好的。”  烏拉那拉氏喜得麟兒這件事就這麼輕飄飄的過去了,趙全保送回來的信裡說長春宮也是例行的賞了東西。暢春園的太後就問了一聲,誇了句烏拉那拉氏有功就放下了。  就連承恩公府也不敢張揚,一直閉門不肯收賀禮。聽說他們原本想遞牌子進宮看望烏拉那拉氏的,可惜牌子讓長春宮給退回來了。  端惠聽說後道:“我都不知道!”她連忙帶着宮女做了幾件針線,托弘晟帶回京時送進宮以作賀禮。  她到這裡後就暫時住到了山莊裡。異日就從山莊裡發嫁。  現在承德的大事就是端惠的大婚了。  早在四爺還沒來之前,附近的小部族聽說萬歲将要來北巡就已經紛紛往這裡趕了。他們打聽出來今年還有公主下降這樣的喜事,就自動自發的展開慶祝。  現在往這裡趕的部族已經越來越多,還有很多平民百姓念着這樣的盛況,有的會集結全村的人往這裡湧來。  逢到這時,李薇才知道為什麼說皇上出巡會帶動當地的經濟發展了。  避暑山莊外的部族越來越多,哪怕是一個家的兄弟過年喝酒時還會打幾架聯絡感情,現在就更别提了。有時為了誰能占住距離山莊更近的地方紮營都能打起來。  五爺和弘晟沒來之前,這些事都是由弘晖處理的。等他們來了之後,五爺是留在山莊裡了,弘晟就跟着弘晖跑前跑後的,兩人天天忙得連回來睡覺的功夫都沒有。  李薇在山莊内也要見很多前來拜訪的蒙古族王公的女眷們。很多部族都沒有請見牌子這樣的東西,所以他們多數是先送禮給山莊外的人,打通門路後把話遞到李薇這裡來。  她就從四爺那裡拿來了他見過的人的名單,然後對照名單安排女眷們進山莊來。  說起來她現在的蒙古話說得可順溜了,念起長長一嘟噜的蒙古名字念得又快又好,雖然還停留在日常對話一百句的範圍内,說來說去都是‘你吃了嗎?你孩子好嗎?你父母好嗎?你們那裡的牛羊好嗎?’。  四爺很精明。年羹堯帶兵把噶爾丹部給打了,不管事實情況如何,反正大清是防守反擊,占據道德至高點。  四爺就鼓勵蒙古人繼續消耗噶爾丹部的實力。  他倒是不直言道我給你們銀子,你們去打噶爾丹部吧。他并不希望引發大戰。噶爾丹打俄羅斯沒問題,他就算把俄羅斯打成一盤炖土豆都沒關系,隻是不能有實力來找大清的麻煩。  所以他對到承德來的各蒙古部族說:想要噶爾丹部的美女嗎?想要他們的牛羊和奴隸嗎?想要他們的黃金和寶石嗎?去打他們吧,朕支持你們!  對四爺來說,蒙古各部族跟噶爾丹部的打起來後,兩邊的實力都會削弱,這樣大清才能更安穩。所以他支持他們去掠奪噶爾丹。  李薇就從女眷們的嘴裡聽說了噶爾丹的牛羊、皮毛、黃金、寶石和奴隸,還有他們的美女。  最讓她驚訝的是這些女眷們不但以擁有最好的牛羊和奴隸而驕傲,還以擁有最美的美女而自豪。  然後她們就把搶來的最美的女奴隸送給李薇了。  李薇:“……”  她不能不收。以前四爺就跟她說過,蒙古族送給她的任何禮物都可以收下,而且必須要收。她這邊收了,他那邊會再賞給他們的部族,通常都會多加上幾分。所以給她送禮的人很多,有更多的人希望從她這裡求得好處,讓四爺能支持他們去占有附近部族更豐美的草場。  特别是幾個部族正在吵架的時候,李薇能從每個部族都收到不菲的禮物。有時他們還會比着送禮。  所以晚上她見到四爺後,就跟他說:“我今天收到了二十七個女奴。”都很美。高鼻深目雪膚,個個都是美人胚子。  而且明天說不定會更多。  四爺仿佛正在想事,聽了就哦了聲,反應過來笑道:“沒事,朕這裡也收到了。”  嗯?  等過幾天她拿到名單後才知道,她這裡收到的二十幾個算什麼?四爺收下的是她的十倍。  幸好山莊夠大,住不下的紮幾個帳篷就能塞進去了。  玉煙她們都有點緊張,就她一點都不緊張。  她這時已經能笃定四爺絕對不會把她們中的任何一個收進後宮裡,他甚至連想都不會想到她們。  四爺打算把她們大部分都賞出去。雖然是這些蒙古部族供奉給他的,他們也不介意這些美人再由四爺賞給他們。  這麼一來一回,一部分女奴就解決掉了。  剩下的自然是帶回京再賞人。  四爺開玩笑般的說:“十四最愛美人,朕多給他留幾個。”  李薇坐在旁邊看他跟排排坐,分果果一樣把女奴都給分下去了,十三爺自然也被分了四個。  “弘晖也給一個吧。”四爺歎氣,挑了個叫阿依娜的女奴,讓人這就給弘晖送過去。  李薇知道在四爺看來,弘晖最近剛死了福晉,正是傷心難過的時候,此時給他一個能撫慰他的女奴是最合适的。  四爺問她要不要給弘?S他們?  李薇在‘兒子說不定也不反對’和‘還是算了吧’兩個選擇中猶豫了下,道:“問問他們再說吧。”  四爺勾選的差不多了,突然戲谑的問她:“要不,朕也挑幾個?”  李薇知道他在逗她,從善如流的按住他的手笑道:“天都這麼晚了,明天再看吧。”  四爺大笑道:“好,好,朕不看了。”說着放下筆,起身下榻去洗漱。李薇馬上就把擺在那裡的名單給收起來了。  他回頭時看到更是笑得開心極了。☆、第459章  四爺在看折子,李薇坐在他對面看賬本,二人各占着一半桌子,上頭擺得滿當當的。玉煙過來送茶都沒地方放了。  看到茶,李薇道:“爺,歇歇吧?”  從用過晚膳一直看到現在都沒歇一下。  現在四爺飯後不寫字了,他的折子越來越多,隻能見縫插針的找時間看。她就陪着他也找點事來做。  四爺放下筆,“好,聽薇薇的歇歇。”說罷起身伸了個懶腰,在屋裡慢慢踱步。  皇上的屋子就是要大的能散步才好!  李薇把桌上的折子什麼的都給收起來,他看到哪裡了就放個書簽。這桌子上的東西除了她之外沒人能動,四爺看到她收還發笑,道:“這是今晚都不讓朕看了?”  她把折子收好了,玉煙等人才敢過來收拾筆墨。  “晚了,一會兒洗漱了就該睡了。”她道。  四爺笑着擺手,“聽你的,都聽你的。”  桌上收拾幹淨後,玉煙她們再把茶和點心等端上來。四爺還在下頭踱步,時而仰頭駐步。他這是還在想着折子裡的事。  端惠的婚事已經辦完了,他們也該回京了。  山莊住久了也就是那麼回事,李薇現在隻想着終于能回京了,弘昀剛大婚也不知道跟他福晉處得怎麼樣?  她想兒子想出了神,四爺踱步踱夠了回來坐到她面前半天不見她有反應,不由得促狹的拿手在她眼前一揮,道:“魂歸來兮……想什麼呢?朕在你眼前都看不到。”  李薇歎了口氣,說起弘昀就發愁,她把臨走前她問弘昀娶媳婦緊不緊張啊?弘昀答的那段話給學了,道:“你說,他都這麼大了,說起媳婦來還是這麼不開竅。”  四爺卻覺得弘昀這是一心為公,多好的品質?他道:“他要是真成了娶個福晉就能把朕交待給他的事忘得一幹二淨的孩子,朕才要打他呢!兒子挺好的,你就放心吧。”  他當着她的面這麼說,事實上還是很擔心弘昀的。剛才他在那裡踱步時就是想回京後,弘昀的那本折子要怎麼往下接着唱。  别看現在京裡好像沒有一點反對的聲音,那不過是因為他這個皇上不在京,京裡的人拿不準他的态度,正在看風向。  就算是他這個皇上想做的事,他們不樂意幹也是會絞盡腦汁的想主意給他搗亂。  等他一回京,那些蓄力以久的人才會發大招,到那時才是真正麻煩的時候。  京城裡,剛安踏着夜色回府。小厮小心翼翼的跟他說近來他那幾個庶出的兄弟天天去阿瑪的書房裡,還有人特意去找他額娘。  剛安在陰冷的月色下冷笑,“難不成那些人還想讓我額娘再收下個兒子?”他挨打傷了子孫根的事府外的人不知情,府裡卻瞞不下去。雖然阿瑪和額娘打殺了一批人,但該知道的還是都知道了。  想到這裡,他的神情更顯陰鸷。  小厮不敢再開口,少爺自從那次之後簡直像變了一個人。  二貝勒府裡,弘?S剛剛才從弘昀那邊回來。博爾津氏讓人來問他今晚在哪裡歇,他看看天色,讓人傳話過去道:“今晚我就在書房歇着了,讓福晉也早點歇了吧。”  平時如果沒事,他還是去博爾津氏那裡得多些。這幾年看來下,博爾津氏這個福晉當得大度賢惠,他也能放心把府裡交給她了。  弘時聽到外面的動靜探出頭來:“哥,你怎麼不回嫂子那邊去啊?”  弘?S進去就給了他一下,虎着臉說:“交給你的功課都看完了?拿來我考考你。”  一面說一面伸手要書,弘時連忙嘿嘿道:“二哥,你這才回來,先去洗漱下換身衣服呗?”  弘?S道:“放心,我就是想着要考你功課才趕回來的,把書拿過來吧。”  于是弘?S就泡着腳問起了弘時的書。  弘時實在想不到他哥能這麼不講究!捏着鼻子一問一答間,好奇的問:“二哥,三哥那邊怎麼樣?”  弘?S知道他這是想轉移話題,剛才這兩題就答得有些勉強了,估計後面的他根本就沒看。弘?S嚴肅的又翻過一頁,在弘時痛苦的眼神中道:“你就不必擔心你三哥了,你三哥比你認真得多。我這幾天就沒見他歇過一個時辰。”  弘時幹笑道:“……三哥真是,三嫂肯定要生他的氣了。”  弘?S把書卷成筒敲他,道:“不許胡扯,沒規矩。”  考到最後弘時都快要被考糊了,弘?S才放下書,看他一臉的如蒙大赦,冷笑道:“你現在得意,等阿瑪回來,我看你怎麼跟阿瑪交待。”  弘時聽到這個忙問:“阿瑪和額娘要回來了?”  弘?S點頭:“今天遇上了九叔,聽他說的。估計他也是從十三叔那裡打聽來的。”  弘時突然招手讓弘?S湊過來,神秘道:“哥,我跟你說個事呗?”  弘?S從善如流的湊過去,以為他要說的是這幾天打算突擊努力下好應付阿瑪回來後的考問,不想弘時悄悄道:“前天我出去看到剛安了,你猜這小子去哪兒了?”  弘?S忍無可忍的給了他一巴掌。  弘時都讓打皮了,挨了也跟沒挨一樣,道:“他從佟家出來。”  弘?S不接話,弘時自說自話,自得其樂,搖頭晃腦的說:“我看啊,這小子現在是越來越邪性了。弘晖不在京,他還能蹦個不停,四下尋人,他是想幹嘛啊?”  想幹什麼?  弘?S心裡有數。弘昀上了這麼個折子引起這麼大的反響,如果成了,弘昀自然是能風風光光的在開府、大婚之後跟着再封個貝勒。  剛安想的就是讓弘昀這本折子成不了。  弘?S知道弘昀這本折子确實會觸動不少人的利益,盼着它不成的人不止一兩個。剛安借着承恩公府和弘晖的名頭在外也能拉來不少人,這樣一來,等阿瑪回京後隻怕他們就要發難了。  弘?S陷入了沉思,弘時說了半天不見弘?S接話,道:“二哥,你别想太多了。依我看剛安這是自己找死呢。這折子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阿瑪的意思,剛安隻盯着眼前這一點蠅頭小利,日後且有他的苦果子吃。咱們替他操得哪門子的心?”  弘?S搖頭笑道:“你啊,想得也太簡單了。剛安不過一個跳梁小醜,他算不得什麼。現在是他扯虎皮做大旗,我怕的是他把人都給煽動起來了,蟻多咬死象啊……”  弘時想了下,突然眼睛一亮,笑道:“哥,我有主意……”  禦駕回京走到半路,四爺拿着封信看得發笑,遞給李薇道:“你瞧瞧,弘時這小子啊,太壞了。”  李薇接過一看,原來弘時說烏拉那拉家的剛安在給他三哥找麻煩,糾集了一群人打算聯名上書,反正京裡的三代們讓他找到了少,把弘昀那個死了的嶽父以前被彈劾的事給翻出來了,人都埋到土裡,骨肉都快化完了,現在又說他收禮受賄搶占民田的事來。  弘時打聽出來這個後,搶先一步讓人買通了八大胡同的姑娘,散步剛安吃了藥都硬不起來的事。  現在京裡都說剛安成了假男人,真太監。  剛安已經躲進承恩公府裡不見人了。  李薇:“……”這讓她說什麼好呢?兒子太聰明?兒子太缺德?  她捧着信看四爺,他卻笑着說:“弘時啊,真是該好好教教了。”  李薇點頭:“确實。”這招太損了。  四爺道:“他怎麼會知道八大胡同的?”  李薇:“……”  盲生,你發現了華點!☆、第460章  承恩公府裡,剛安氣炸了肺。禦駕前,李薇正揪着前來迎駕的弘時逼問他從哪裡得知八大胡同的?  弘時嘿嘿幹笑,指天咒地的說:“額娘,我真的隻是聽别人說過。”他絕對從來沒去過!  可他怎麼說,李薇都不相信。倒不是她就真的盼着兒子去過八大胡同才行,而是半大男孩子,有權有勢,在知道有這麼個銷金窟後能忍住不去?她可沒忘那剛安是怎麼才吃了他阿瑪的一頓闆子被打廢了的。  而且這事四爺根本沒放在心上,他都道:“小孩子都這樣,也是朕跟你疏忽了,到現在也沒給他個格格。正好這次得了不少女奴,就給他兩個吧。”  話不能這麼說!  李薇當時就反駁道:“是沒給他格格,可他屋裡就沒女人嗎?按規矩他十一歲後就有司寝帳的宮女教導人事了。”  四爺被她吓了一跳,連忙點頭道:“你說的對,那回頭朕好好教訓他!”  後來,就是她跟他要求的讓弘時來迎駕。  弘時歡樂的來了,還當自己做了件大好事來表功的。結果等他再見到弘?S時,哭喪着臉道:“額娘把我罵了一頓……”  弘?S:“該。”  弘時見二哥不同情他,轉頭尋弘昀:“三哥……”  弘昀讓他背過身,在他屁股上拍了兩下問:“額娘沒讓人賞你闆子?”  弘時一個哆嗦:“三哥你好狠的心啊!我還不是為了你?”  弘昀不上當,道:“你根本就是想整剛安。”  這也不能怪弘時看剛安不順眼,事實上他們幾個都看不慣剛安。就算他是承恩公府的小公爺,那也不能就比他們這些實實在在的皇阿哥還牛吧?看剛安在京裡蹦?Q的那個歡騰勁吧。  最要緊是剛安做這些有他自己的私心,可他卻把能代表皇後立場的承恩公府和弘晖都給拖下去了。  京裡現在的氣氛相當險惡。還有人念叨康熙爺時的直郡王與太子。  雖說弘昀不比直郡王有權,弘晖也不是太子,但情勢确實又被炒熱了。就沖這個,弘時兄弟幾個就沒一個不想把剛安給臭揍一頓的。  四爺回京,衆臣郊迎。距京四十裡處,十三爺帶着衆臣,十四爺帶着宗親,弘晖先一步跟弘?S彙合後一起跪迎聖駕。  四爺的禦駕暫且停下好接見群臣,李薇的車子就繞過這些人直接往圓明園去了。  進了圓明園,李薇不等收拾好東西就讓人把額爾赫和弘昀剛娶的福晉舒穆祿宣到園子裡來。  玉煙道:“主子是想今晚就見見?”  今晚的話時間太緊,從京城裡往園子裡趕也沒那麼快。李薇道:“讓他們明天過來吧。”  不過趙全保倒是已經從宮裡趕到園子裡了。他比主子們還方便的是當奴才的能随時進園子,園子裡的人驗過他的腰牌就放他進來了。  從他的嘴裡,李薇知道了不少最近京裡的事,也跟弘時說的對上号了。  誰知四爺晚上回來時竟然把額爾赫帶來了,就是福慧還留在家裡。  “福慧年紀小,我就沒帶他過來。”額爾赫道。去迎接聖駕可是個體力活,她辛苦一趟無所謂,舍不得兒子也這麼辛苦。  李薇見着女兒就高興了,知道她今天迎駕的話也是一大早就出了府,道:“有什麼話明天再說也來得及,你先去休息吧。”能看到女兒好好的站在眼前就行了。  額爾赫覺得這樣不好,她硬是把她給推了出去,讓玉煙帶着人去侍候。  送走女兒回來就看到四爺已經換好衣服坐下喝茶了,他笑道:“看到孩子就把朕忘了。”  李薇剛才還真沒顧得上他,賠禮般上前替他換了盞茶。  四爺拉她坐下,把茶盞遞給王以誠,道:“朕知道你想孩子,朕也想。”他能把兒子們帶着跑來跑去,女兒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了。  他拍拍她的手,兩人這時突然有同病相憐之感。當父母的想孩子的心是一樣的。  看着四爺,李薇突然發現其實他現在也很累了吧。迎駕的人辛苦,他一路坐車回京,路上也辛苦。到京城後不等歇息一下就要接見群臣,現在都這麼晚了,他才剛剛坐下來。  李薇心疼的道:“今晚來不及泡澡了,讓人給你擦一擦,一會兒躺下來再按摩一下。明天,我去暢春園見太後,你就忙你的事去吧。”  四爺臉上的笑舒緩多了,輕輕點了點頭。  用燙熱的毛巾做了個擦澡後,不止侍候的太監都燙紅了手,四爺渾身的皮膚也都紅了,他趴在床上,按摩太監按到一半時,他就睡着了。  李薇就坐在床邊陪他,聽到他規律舒緩的呼吸聲時,按摩太監不由得放輕了手勁,悄悄跪下:“貴主兒,奴才接着侍候?”  她讓他退下了,給他蓋上被子,不一會兒等她洗漱後換了衣服過來,四爺已經翻過身來,卷着被子壓在身上滾到床裡去了。  他肯定把被子誤認成她了。  難得裸睡一回的四爺露出久不見日光的PP,他數十年弓馬未歇,現在每天早上起來還要打一趟拳,閑時也不忘拉弓射箭。  換句話說,他背後的肌肉線條挺美的。  李薇一揭開帳子就看笑了,悄悄吩咐讓人都出去,吹燈脫鞋上榻後,靠着他躺下來,手不由自主的就摸了上去。  大概有點癢,他的PP肉抖了下,伸手過來像是想打什麼,然後一把握住她的手後,他就放下卷成一筒的被子,翻身過來把她給拉到懷裡抱住,還不忘輕輕拍拍她。  她伸手到後面把被子拉到兩人身上蓋好,摟着裸男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的四爺難得面對了一把自己的尴尬時刻。  他下面一柱擎天,戳着她讓她給撥開兩三次後,他起來了,然後她就在朦胧間感覺到他在床上摸着什麼。  她睡成一團漿糊的腦袋還能非常清楚的想到他在找并不存在的昨晚脫下的褲子,沙啞道:“别找了,你昨晚沒穿。”  昏暗的帳子裡,她看到四爺怔了好一會兒。可能他久睡未醒的腦袋一時也沒反應過來這個昨晚沒穿是個什麼概念。  然後他就硬着鳥下床了,她聽到屏風後傳來的水聲,還有他出來倒茶喝。等他再爬上床來時,已經穿上了裡衣和裡褲。  他掀起被子把她輕輕往裡推,躺下後把她給摟到懷裡:“睡吧,還早呢。”  再醒來天已經亮了。四爺還沒走,就在外屋看折子。  她洗漱更衣後出來,道:“爺,我現在就去太後那裡吧?”  四爺放下折子起身道:“朕就是等你一起過去,走吧。”  坐在車上,李薇跟他說:“你忙你的正事去吧,這次回來要見的人不少吧?出來前我都看到勤政殿裡站了不少人了。”  四爺挺淡定,道:“讓他們先商量着,朕現在過去也是聽他們講廢話。”  京裡的事跟太後無關,烏雅家在康熙朝都算是邊緣人。康熙一朝所有的外戚加起來都不如佟佳氏顯眼,有太子的赫舍裡氏和有直郡王的納蘭家都沒扛過康熙朝就倒下了。太後好像也歇了提拔自家的意思,之前四爺曾經試探過想把烏雅家的一個後輩放到内務府,也算是給太後開個綠燈。  結果讓太後給拒了。  從太後那裡回來後,舒穆祿氏已經在圓明園等着了。弘昀陪她一道來的,不過見了李薇後就麻利的告退去找四爺了。看他手裡拿着的折子就知道,送老婆是假,見四爺是真。  舒穆祿氏已經被教兩年,沒選秀前四爺就相中她――的阿瑪,要把她指給弘昀了。被内務府的嬷嬷手把手教出來的,舒穆祿氏的規矩是毋庸置疑的好。  不過在李薇的眼裡還是稍嫌稚嫩,她能看得出來舒穆祿氏十分緊張,雜七雜八扯了一會兒後,舒穆祿氏放松下來了,她才看出這個姑娘估計現在對弘昀的感情也沒上升到男女這份上。  聽她口稱都是‘三爺’就知道了。  感情嘛,要慢慢培養。李薇知道這急不得,留她用了頓午膳後就讓人把她送到杏花村去了。  弘昀今天來肯定就不能走了,現在這是他的舞台,四爺肯定要跟他說不少事,大概是會在園子裡住上幾天。  晚上,弘昀跟四爺過來時整個人都蔫了。李薇心疼得不得了,看他都不敢跟四爺對眼神就知道這是被他阿瑪吓着了,也不多留,道:“你媳婦在杏花村,我讓人送你過去吧。”  弘昀應了聲卻不敢走,可憐巴巴的看四爺。  四爺倒茶潤喉,道:“聽你額娘的。”  弘昀這才告退了。  等他走了,李薇過去給四爺捏肩,小心翼翼的問:“你訓弘昀了?他的折子寫得不好?”  寫得不好是應該的,他還小嘛。  她正打算這麼勸,不料四爺點頭道:“寫得好。”  李薇:“……”=

=  “不過有些自大了,要磨磨性子。”四爺此時方笑起來,兒子的折子寫得那是相當好!  跟着他就感覺薇薇給他捏肩的手勁大了點,他放松肩膀舒服道:“對,再用點勁。”  李薇:=

=  手勁小怎麼破……  圓明園裡的洞天深處,弘晖在園子裡時就暫時住在這裡。他還沒來及得回宮,此時隻能把豐生額叫來問問情況,聽到京裡針對剛安的流言時,不免皺眉。  豐生額與剛安同屬烏拉那拉一族,二人一損俱損,一榮俱榮。雖然現在剛安跟他越來越有互别苗頭的意思,當着弘晖的面,他還是不能把兩家的矛盾擺在台面上。  所以他替剛安說話,道:“大概是想給剛安找麻煩,不是針對咱們。”  主要是流言是從八大胡同散播開來的,直指的又是剛安的*,雖然下作,但也确實不像是在針對承恩公府或烏拉那拉氏。  弘晖點頭道:“讓剛安先在府裡待着吧。”至少等這次的風聲過去後。  回京數日後,四爺開始頒賞了。李薇也要給各府賞賜,她每年收下的禮物大多數都是改頭換面後再賞下去,除了特别好的想留給自家人的以外。不然庫房裡放不下。  這時就不能不提那批絕色女奴了。  蒙古族此時還是奴隸制社會,做為戰利品強擄而來的女奴可能在她原本的部族裡也是貴族之後,但現在卻隻能做一個奴隸。  所有的女奴在被送給四爺前全都經過了烙印,以現在的醫療技術來說,植皮是不可能的。所以這些烙印會跟着她們一輩子。這不止是為了羞辱,更是為了安全着想。有着這樣的烙印,這些女奴就不可能改頭換面為自己的族群報仇。  京裡人人有份。  李薇以前還覺得送來的奴隸有些多,結果一轉眼竟然有些不夠分。  除了被四爺賞下去的奴隸之外,還有不少部族千裡迢迢跟着四爺回了京,他們把得來的戰利品和奴隸當做特别的商品出售後,在京裡掀起了一股熱潮。  李薇占着地利之便,在四爺也要賞李家時親口回絕了。  而烏拉那拉的承恩公府也獲賜女奴兩名。  弘?S剛回絕了四爺要給自己的那份就聽說弘時歡天喜地的接受了。  他還興沖沖的跑來跟弘?S說:“二哥,我一直住在你府裡,可是把這種女人放在你的府上好像不合适?你說我要不要先買個宅子?”  弘昀坐在一邊就看弘?S的臉在慢慢的,變黑。  弘時後知後覺的發現了,火速改口道:“不過我現在也沒銀子,為了兩個女奴買宅子太不合适了!我這就去把她們送掉。”  可惜他撤退得不夠快,被弘?S拉住。弘?S笑道:“缺銀子?二哥給你啊。”說罷就叫人,“去,拿五千兩過來。”  五千兩,五個大銀箱子。  弘時連連推辭都沒辦法,貝勒府裡有自己的金庫,弘?S這邊發話,不出兩刻鐘五個大銀箱子就由大力太監擡過來了。  弘?S還在那裡拉着弘時笑問:“夠不夠?”  弘時欲哭無淚,轉頭看自家三哥,隻見三哥笑眯眯的落井下石:“肯定不夠啊?隻買個宅子就算了?還要買些家具、字畫,再買些侍候的人。”  三哥你殘酷無情……  弘昀被自家弟弟這麼哀求的看着,溫柔道:“沒事啊,銀子不夠的地方三哥給你。三哥剛開府,先給你拿兩萬。”  被這兩位好哥哥如此的關愛着,弘時感動之下痛定思痛了。  圓明園裡,李薇看着弘時:“你說你不要那兩個女奴了?”  弘時特别正義的說:“兒子不要。兒子現在還沒開府……”  “哦,要是不方便那就先放到園子裡,等你過來時再玩。”她是個特别體貼的額娘。  “……”弘時,“不用,額娘,我不要了,我有地方放我也不要。我要用功辦差,三哥那裡好多活,我要去幫他。”  兒子都開始耍賴了,李薇趕緊道:“好,好,都聽你的,不要就不要嘛。”她招手把兒子喊到身邊,想他可能是害羞了?就道:“要不,你在外頭買個宅子?”  弘時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李薇不明白了,勸他:“你阿瑪給你的,沒事。”不過說完她就覺得别扭了,有她這麼千方百計勸着兒子玩女人的媽嗎?  必須沒有。  不過與其日後鑽到八大胡同裡,還是女奴吧。  勸來勸去,弘時就像拒腐蝕,永不沾一樣,最後連膳都不肯留的跑了。  等四爺回來,她感歎:“弘時真是個好孩子啊。”這品性高潔的。  就是她總覺得這裡頭肯定有她不知道的緣故。  四爺笑道:“咱們的兒子當然是好的,這次弘昀的事還多虧了他。”沒有剛安在裡頭瞎攪和,那些人就沒辦法利用弘晖了。  頒金節前,随着弘昀受封貝勒,四爺下旨讓在山東先試着讓官紳與百姓一起服役。但随後就說可以用銀子來贖買徭役。  四爺感歎道:“總算是開了個好頭啊。”  後面如何就要再看了。至少山東如果能辦成了,才能再往别的地方推廣。  弘昀功成身退,後面就要看李文璧了。  四爺想了下,特意下旨讓直隸總督李文璧進京。  李家風頭一時無兩。☆、第461章  每逢大節日前就折騰一件事:座次。  這個座次很有講究。  放在康熙朝那時,挨着皇上最近的一直都是佟家,裕親王,直郡王跟太子,偶爾再添幾個比較受寵愛的小阿哥。像四爺就一直是屬于邊緣人,在席上提壺倒酒,給裕親王等人把盞。  讓兒子倒酒是康熙爺的愛好之一。四爺也完美的繼承了這一點。  但在座次上,四爺卻沒随了康熙爺。一直以來坐在離他最近的地方的一直都是他的兒子們和十三爺。母族烏雅氏能在大殿裡撈個座,屬于中不溜的位置。  其他如妻族烏拉那拉氏也是坐在中間,有一次甚至都沒被四爺給算在裡頭。  烏拉那拉都這樣了,李家能不能進殿也根本不在李薇的考慮之中。當然這裡頭很大原因是李家爵位最大的李文璧一直在任上待着,在四爺登基後就坐在保定府,在京裡閑着的那兩年雖然沒在頒金節和新年這樣的大日子露頭,但平時他可沒少去圓明園。  李薇一直覺得李家要秉持低調到底的策略。  可惜今年低調不起來了。四爺宣李文璧進京後,跟着就在頒金節上把他的座次排在了前十。  其實康熙八年時裁撤直隸總督的原因就是這個地方是京城的咽喉所在。太重要了,康熙八年時内憂外患的厲害,康熙爺也是出于京畿安全的考慮,挑不出個可信的人幹脆就撤掉。  換句話說,能坐在這個位置上的無一不是皇上的心腹之臣。  也因為李文璧成了直隸總督,李家其他人的前程不免要打一個折扣,除非四爺打算放李文璧歸老,不然李蒼和李檀應該再無寸進的可能。而從弘昀起,可以想像她剩下的兒子們都攤不上個好嶽家了。  平衡之術,李薇能理解。雞蛋不能放到同一個籃子裡,四爺也不能給貴妃一邊太多的權勢。  李文璧如履薄冰,李家上下也要戰戰兢兢。  李薇都明白,所以在四爺想讓李文璧坐到十三爺下首時,她想了下,提議道:“今年不如把十四爺的位置也往前提一提?”  四爺猶豫了下,頓筆道:“十四……”  十四爺最近很乖,讓幹嘛就幹嘛,宗令一職幹得也相當不錯呢。完顔氏來園子裡磕頭時很平靜的形容他:“現在問他哪家誰誰誰生孩子了,娶側福晉了,納小老婆了,一問都清楚呢。我現在都不用讓人記了,隻管問他就行。”  女眷們要走禮嘛。平時都要記下來的,還要勤快打聽。現在十四爺如數家珍了,完顔氏自然就輕松了。  李薇替十四爺道了聲辛苦,真挺可憐的,大老爺們現在幹居委會了。宗人府說起來挺牛,其實管的就是旗人婚喪嫁娶這一章,每天一睜眼,這家老爺子熬不下去,昨晚上蹬腿了。要是個宗室老人,十四就要趕緊換上衣服哭喪着臉去奔喪。  下午再來人說某家娶媳婦了,他就要再換一身堆着笑臉去道喜。  來個幾回人就該精分了。  她這麼一形容,四爺噴笑着把十四的名字給記上了,道:“朕都沒想到,改日尋他來問問。”說罷搖頭,“真是辛苦他了。”  等到了頒金節這一天,圓明園正大光明殿裡開了席,熙熙攘攘一大群人。  弘晖執壺去後面給張廷玉等大臣們倒酒去了,弘時留在前頭給李文璧、十三爺等人倒酒。他提着壺笑嘻嘻的過來,親熱的喊了聲:“姥爺,給您滿上?”  胡叫瞎答應,喊郭羅瑪法還是喊姥爺都是叫人。自家人不挑這個禮,何況叫姥爺更親熱呢。  李文璧笑眯了眼,等弘時倒完一口仰盡,完了抿抿嘴,好像不是酒?  弘時笑嘻嘻的悄悄道:“額娘不讓喝酒,我這一壺裡全是玫瑰鹵沖的甜水。”  果汁這東西其實是最不好下藥的,特别是玫瑰鹵這種原本就是沖調型的。李薇逼着禦藥房和禦膳房新制的各種玫瑰鹵、桂花鹵,隻要調好後再往裡放藥,不管是什麼,不但會變味發苦,一入喉就能嘗出來,還會有沉澱。  四爺是嚴防死守,把圓明園弄成鐵桶。她嘛就做些技術性的工作。  本來四爺還是挺反對在宴會上喝甜水的,可是新刑玫瑰鹵一出場就把他給秒殺了。  連四爺都承認這種新功能實用有效,不用可惜。  反正席上亂得很,弘時正打算宣揚一下他額娘的英明神武,也讓姥爺高興高興,就見姥爺微笑點頭,道:“你額娘說的對。”  “……”弘時心道您這樣我怎麼往下接?再說這大宴上讓人都喝果汁哪裡對了?他憋了很久了找不着人顯擺,好不容易找着一個人家還不按牌理出牌。  李文璧看弘時一臉的‘你壞!’,想他小孩子家可能愛偷喝酒,勸道:“聽你額娘的話,乖啊。”說着掏出自己裝煙絲的荷包,這是好煙絲,抽着不嗆還不怎麼傷身,可惜的看了看,忍疼塞給弘時,囑咐道:“少抽點。”  弘時接過來一捏就知道不是金銀玉佩一類的玩意,他悄悄溜到暗處,放在鼻下一聞,整個人都蕩漾了。  好香的煙絲!  不等他趕緊藏起來――最近弘?S管他管得很嚴,就見他親愛的二哥擡頭往他這裡看了一眼。  弘時條件反射的露出一個純潔的微笑。  于是他看到二哥的眼神更不對了,他一面笑一面悄悄跟他的太監說話。不一會兒錢通就過來小聲說:“阿哥,二爺喊你過去。”  弘時趕緊把荷包塞給錢通,小聲道:“藏起來。”  錢通對他的忠心那是沒話說,而且生就一張嚴肅的臉,俗稱面無表情。隻見他不動聲色問也不問的就把荷包給藏起來了。  無事一身輕的弘時仰着臉去見他二哥,見了自自然然的道:“二哥,找我來有什麼事?”  弘?S把酒壺往他手裡一塞,指着這滿席的人說:“幫二哥倒會兒酒,二哥去方便下。”  弘時一手一個酒壺:“……”  眼睜睜的看着二哥溜得沒影之後他才想到可能二哥根本沒看到什麼荷包(那麼遠當然看不到!),二哥以為他要溜,然後二哥覺得不如把他叫過來,然後自己溜走的好。  于是,二哥就溜了。  弘時:QAQ  頒金節慶祝完了,但到圓明園的人卻沒有很快離開。十三爺、十四爺都被留下來了,還有李文璧。  李薇想把覺爾察氏也接過來一家團聚下,不想李文璧笑道:“不用,你四弟媳婦快生了,你額娘走不開。”  李文璧現在已經顯了老态,從年輕時的美男到中年時的文雅大叔,現在是個美爺爺。最出奇的是他臉上居然沒皺紋。  李薇不免感歎下自己的遺傳基因估計也強到逆天,因為她也不長皺紋呵呵呵~~  長出來的都是笑紋!  李文璧笑道:“阿瑪再幫你們這一把就可以回家歇歇喽。”  他這麼一說,李薇的眼淚都快出來了。  都是因為她才會讓阿瑪這麼辛苦。  李文璧歎完眉毛一挑,自得道:“日後李家的家譜上可以記上這麼一筆!子孫後代裡能比阿瑪更高官的估計就不大可能了哈哈哈!”  這股‘老子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氣魄好帥哦。  李薇:“……”=

=  “其實日後說不定也會有閣臣啊。”阿瑪,沒有您這麼咒李家的好吧?  李文璧得意的歎道:“那也是阿瑪帶了個好頭啊。”  那倒是,日後子孫不成器,可以拿李文璧刷存在感,我家以前也曾經出過封疆大吏哦;若是成器了,那也必須提一筆‘先祖李文璧曾經官至直隸總督,給子孫後代留下了豐富而寶貴的财富’。所以李文璧确實(李家的)青史留名了,可喜可賀。  李文璧看過閨女說過話後心滿意足的走了,留下他閨女想個不停。  等四爺一回來,迎頭就是自家薇薇殷勤的服侍更衣、捧茶加捏肩一整套。  他笑着把她給拉到面前來,道:“說吧。”  禮下于人,必有所求。  他家薇薇幾十年了都不帶變變的。  李薇就輕描淡寫的問起了李文璧的退休問題。  四爺點頭:“你父這些年也着實辛苦,聚少離多。他這個年紀,朕也實在是不忍心再用他了。等他回京後,朕再升一升他的爵位,就讓他在府裡養老吧。”  他想擡舉李家就需要理由。明年李文璧卸任後回京,升爵位就在情理之中了。  李薇聽了總覺得李家這爵位升得也有點太快了?好像不久前才升過?  不過萬歲的話比天氣預報準多了。  李家自然應當歡欣鼓舞一番,在李文璧從園子裡回京時,李薇裝滿了四輛大車給他阿瑪帶回家。  說來掏婆家貼補娘家,她絕對是個中翹楚。  她學給四爺聽,又讓他痛笑了一場,笑完他道:“日後你補得更多。”  有得意的自然就有失意的。  李家和弘昀都可以稱為是‘貴妃黨’,相比之下皇後黨的就顯得很不如意。  頒金節時烏拉那拉家好像又沒入席,四爺雖然有賞賜,但能不能到園子裡來吃這一頓飯,顯然是一個風向标。  李薇從弘?S那裡得知,承恩公府和都統府這段日子以來一直是閉門不納客的狀态。  而園子裡,弘晖卻更加頻繁的出入勤政殿。  相比起來弘?S好像最近沒被四爺叫過幾回?李薇悄悄問弘?S,是不是他惹惱四爺了?  弘?S十分淡然的搖頭,笑着說:“額娘,沒差事的時候兒子就在府裡待着就行了。”然後他跟她說他的福晉又有喜了。  李薇依稀記得博爾津氏生完上一胎還沒有半年?  弘?S笑眯眯的說:“這次再生個阿哥就好了,兒子的阿哥還是少了點。”  柳嬷嬷現在的年紀也有些侍候不動了,幸好她帶出來了幾個徒弟。李薇直接讓弘?S帶走一個,既然他都擺出閑來無事回府造人的架勢來了,她這個當額娘的怎麼能不支持?  弘?S帶着人回府,沒進府前博爾津氏就聽到跟着他回來的還有一輛車,沒從大門進,直接拐到後門進來的,還一路駛到了二道門處。  屋裡的人都怕她生氣,博爾津氏卻摸着自己的肚子,笑道:“府裡侍候的人是少了些,我現在又這樣,爺帶回來一個也是應該的。”說着就讓人去收拾屋子。  過了會兒弘?S進來了,一進來就說:“額娘讓我給你帶回來個侍候的人,額娘擔心你這胎懷得太快,可能會傷身,還罵了我一通呢,說我不知道心疼人。”  博爾津氏頓時松了口氣,她嘴裡說得再坦然,心裡也不可能好受,這下她臉上的笑就自然多了。  弘?S看過孩子,問過博爾津氏的起居,再道:“那人是柳嬷嬷的高徒,就讓她住在你隔壁吧,夜裡有什麼事喊人也方便。我去前頭了,你好好歇着,别勞神。”  二貝勒府也是跟以前的雍親王府一樣,弘?S一開始就在前院替他的兒子留了兩排小院,想着就是等兒子們都長大了,就帶到前面來他親自養。他到現在都還記得被阿瑪把着手寫字的事呢。  額娘常說阿瑪越來越忙後就沒功夫教他們了,弘時、弘?和弘?d就沒他和弘昀有運氣。  弘?S也是因為這個才想着自己來管弟弟,既然阿瑪沒空,那他就給弟弟們補起來。  他剛進書房,傅馳就來了。  傅馳悄悄告訴他一件事:“剛安把送到承恩公府的那兩個女奴給打死了一個。”  弘?S:“……哦?那承恩公是個什麼說法?”  皇上賜的,還沒過年呢就讓打死一個?  傅馳看出弘?S發怒了,他也有些害怕,聲音就變小了,道:“承恩公那邊還不知道,那女奴倒是悄悄的讓人給送到莊子上,燒了。”  女奴身上的烙印,這麼突然死了讓人翻出來說個藐視皇恩是一點折扣都不用打的。  不過等上幾年的話就沒這麼嚴重了。  把屍體燒了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反正也沒人會沖到承恩公府去看那裡是不是有兩個女奴。  弘?S隻好奇這事傅馳是怎麼知道的?難不成承恩公府已經被人鑽出了耗子洞?  傅馳搖頭,道:“是承恩公府的人在外頭悄悄買女奴。”  弘?S恍然大悟。跟着四爺回來的那些蒙古部族的人手裡還有不少女奴,就在京裡公然販賣。沒有被皇上賞的人家為了趕個時髦買上幾個也是有的。  承恩公府這算是自己把自己給賣了。  弘?S知道,就算他不用這事做什麼手腳,盼着承恩公府倒黴的人家可不少。早晚,這事要讓人揭出來的。  傅馳還在等他的吩咐,弘?S搖頭道:“等着看吧。”  他隻管高卧,看看都有誰是承恩公府的狗,誰又是準備咬承恩公府的狼。☆、第462章  隔了一天,弘時從弘昀府上回來就興沖沖的跑來找弘?S了。  遠遠的就聽到一群人請安問好的聲音,弘?S放下書才起身就見弘時撞進屋來,笑着說他道:“離上二裡地都能聽見你回來的動靜,什麼事讓我們四阿哥這麼着急啊?”  弘時顧不上坐下喝茶歇歇腳,神秘兮兮的讓屋裡侍候的太監都下去。  弘?S點點頭,這屋裡的人才都退下去了。  “二哥,你不知道外頭人都傳遍了。”弘時歪坐在榻上往弘?S那邊湊,一隻腳踩在榻沿。  弘?S看不下去,放下茶碗把他的腿敲下去,道:“說吧。”  弘時伏耳過去:“聽說剛安把他阿瑪的小妾給打死了。”  淫辱父妾。剛安的名聲算是臭完了。  弘?S昨晚上聽了傅馳的話就想到了。當時賞下去的女奴當然不可能是給剛安的,指名道姓是賜給承恩公五格的。至于在他們自己家裡是不是五格又把女奴送給剛安一個,這個外人不得而知,承恩公府也不可能送個女奴就召告天下。  所以在外人看來,這兩個女奴是五格的女人。  弘時在外頭打聽來的還算是好聽的,剩下還有承恩公府父子二人拉着女奴一床睡等等不堪入耳的傳言。  弘?S知道這事無法善了,不過更讓他惱火的是弘時怎麼天天打聽這些東西?  弘時還在笑,弘?S這臉就沉下來了,敲着桌子道:“你的功課看完了?”  弘時一下子卡殼了。  等弘昀過來時就看到弘時一臉苦大仇深的坐在窗下抄書,弘?S拿着卷書站在旁邊看着,見過過來,弘?S就放下書道:“你替我看着這小子。”  承恩公府的事肯定最後會牽扯到弘晖,弘?S要趕着去圓明園。  弘?S前腳一步,弘時就想偷懶,不想他三哥讓人搬了個凳子坐在桌前,拿着弘?S準備好的戒尺往他頭上作勢要敲:“乖乖用功,不然等二哥回來你我都交不了差。”  弘時一向跟弘昀好,此時一面抄書一面抱怨,不甘道:“這又不是我害得他家,看他們倒黴還不許我興災樂禍啊?”  弘昀捧着書道:“二哥是生氣你把心思都花在這上頭了。你好好用功,二哥和我才好在阿瑪面前給你求差事。”  弘時早就盼着了,放下筆就問:“三哥,這是真的?”  弘昀舉起戒尺,他趕緊再拿起筆來繼續抄,一面還期待的看弘昀。  “是,看二哥跟我就是這樣。在你開府前,阿瑪應該會找件差事給你辦。”弘昀道,“隻是看你還跟小孩子似的,這麼不穩重,不說阿瑪不放心把差事給你,二哥和我也不放心。”  弘時立刻嚴肅道:“三哥你放心,你還不知道我?”說罷拿出百倍的認真跟桌上的書死磕起來。  圓明園裡,四爺早就聽人說過承恩公府的事了。  不過一開始隻是當成閑聊的話頭讓九爺半開玩笑的跟十三爺說了。  十三爺想得比較多,轉頭去跟十四爺商量。  十四爺不當一回事:“十三哥你也太小心了,烏拉那拉家算什麼啊?你跟我去說,萬歲肯定不會把氣撒到你我的頭上。再說這事也不能一直瞞着萬歲。”他拖着十三爺跑來找四爺了,在聊天說話時還算輕描淡寫的跟四爺提了。  見四爺臉色不好看,十四爺還替承恩公府說了兩句好話:“萬歲消消火,依我看承恩公府未必有這麼大的膽子。再說剛安還小呢。”  四爺當時沒放在心上,晚上回來後跟李薇提了兩句,不太開心的說道:“早知道朕就不賞他們了。”  他之前就覺得五格連一府之地都治不好,自己的兒子先是流連煙花之地,在外頭敗壞烏拉那拉一族的名聲,連弘晖都被他帶累了;結果他又下狠手把剛安給打廢了。  無能,庸碌,心狠。  這樣的一個人,四爺已經考慮過把他頭上的一等公給抹了。烏拉那拉家兄弟多,再換一個人來當這個承恩公也沒什麼不行的。  隻是暫時騰不出手來整治他而已。  四爺本意是想先放他一馬,也看看他會不會改進。誰知這才安生幾天?承恩公府就又出事了。  李薇聽過就算,順着十四爺的話也說:“這事剛安是有錯,不過外頭傳得也太難聽了。”  四爺品了品,氣消了,道:“你說的對。不過一個恩蔭的一等公,一府上下全都是酒囊飯袋。朕不需為他們費心。”  不想過了一個多月後這件事還不見消停。  四爺看得出來這後頭肯定有人在煽風點火,可重點是烏拉那拉家自己的小辮子被人給揪住了才惹出這場禍事來。  眼看就要過年了,他可不希望到了這時還要在新年讓承恩公府的人來惡心他。  四爺寫好了讓五格閉門思過的折子,過了年就把五格這個承恩公給抹了,至于給誰襲還要再看。折子發下去前,他讓人把弘晖喊來。  弘晖與四爺在勤政殿說了半天的話,說的什麼沒人知道。  立冬後就越來越冷了,園子裡的湖都結了冰。  百福和造化現在幾乎是天天趴着不動彈,李薇帶着人親手做了狗棉衣給它們穿上。  弘?S到園子裡來都會專門過來看它們。  他蹲在狗屋前,摸着好像天天睡不醒的百福。  百福睜開眼睛輕輕搖搖尾巴,伸出舌頭來舔他的手。  小喜子站在後頭,他也算是侍候着百福和造化到老了,時候長了就算是不會說話的畜生也有了感情,雖說他也發愁等百福和造化沒了之後他還能幹什麼,但現在也隻顧着一心一意的照顧它們。  弘?S陪一會兒百福,見它是隻要他在這裡就一直醒着,問小喜子:“平時它是一直睡着?”  小喜子忙笑道:“回二爺的話,百福聰明着呢。它睡夠了還會翻個身,還會出來轉兩圈,要吃要喝了就來尋奴才,想出去轉轉了也來尋奴才。倒也不是一天到晚就在屋裡睡着。”  弘?S放心了,他還真怕百福現在就已經起不來了呢。  小喜子又說:“百福這會兒是在沖二爺撒嬌呢,它知道它這樣主人就不離開它,會一直陪着它。不信您起來走走看,百福一定會跟上去的。”  弘?S試探着起身,果然百福的頭擡起來看着他。他作勢要走,百福就慢騰騰的站起來,伸後腿伸懶腰,然後搖搖擺擺的跟在弘?S身後。  弘?S不自禁的就笑了起來。  屋裡燒着暖暖的炕,李薇看到弘?S和弘時抱着百福和造化進來,指着炕床道:“你們去鬧它們了?快放到這上頭。”  四爺進來時就看到炕上熱鬧得很,不止有百福和造化,還有福慧和弘?S的三格格。  大格格和二格格被弘?S教着用牛□逗百福和造化。  四爺怕他一過去把小孩子們給吓着了,轉身去隔壁換衣服。不多時就見薇薇也過來了。  李薇拿起衣服侍候他穿上,笑道:“怎麼隻有你一個?”她聽說最近弘晖常常是園子和京裡兩頭跑,也不知道四爺吩咐他做了什麼。  四爺反應過來就道:“弘晖今天一早就回京了。”  外面還下着雪呢,她道:“大雪的天怎麼能讓孩子回去?”  有什麼急事?  可四爺搖搖頭不說,她也就不追問。  “既然你來了就傳膳吧,我讓人烤了羊還炖了酸菜鍋,一會兒你多吃點兒。”她道。  吃飯時熱鬧得很,孩子們在下面圍着大圓桌吃,四爺帶着她在裡屋吃。  炕上還有百福和造化。  李薇看他隻顧着喂狗,她就隻好端着碗來喂他,道:“你說要見孩子們,讓額爾赫和弘?S把孩子都帶來。來了你又連頓飯都不陪着用完,非拉着我跟你在後面用。”  四爺拿嫩嫩的小牛肉喂百福和造化,張嘴吃下她喂的一筷子涮好的肉,道:“朕出去他們就更不自在了。”說完笑着看了她一眼,溫聲道:“朕跟薇薇在一塊最自在。”  李薇嘗了嘗湯,覺得味道不錯就盛了半碗一勺勺喂他。  要是讓他當成孫子輩的面邊吃飯邊喂狗那就不像萬歲爺了。  圓明園裡孩子們變多了自然就熱鬧了。當湖面凍起來後,隻要天一晴,弘時就歡叫活跳的拉着侄子、侄女們去溜冰。  四爺看了歎道:“弘時真是長不大。”弘?S和弘昀帶着他辦差也有幾年了,看着還是不夠沉穩。他道:“朕還想過了今年就給他找個差事做做呢,現在這樣還是先放放吧。”  李薇道:“都聽您的。”她也覺得弘時還欠一點。  他們兩人站在遠處看着湖上,皇四代裡女孩占多數,弘晖的大格格和弘?S的兩個女孩是最先出生的,看她們三個在湖面上溜得都似模似樣的。  弘晖回京倒是把大格格給留下了。  紫禁城,長春宮裡還是一片蕭索之意。冬雪壓枝,殿外的樹枯瘦得不成樣子。莊嬷嬷出來看到就覺得這樹隻怕是命不長了,叫來人吩咐着明年開春換一株栽過來。要是長春宮裡有樹枯死了,又要起流言了。  小宮女捧着茶過來,見莊嬷嬷在外頭守着,遲疑道:“嬷嬷,這茶……”剛才大阿哥來了,他們忙着尋大阿哥愛用的好茶才耽誤了時候。那現在這茶到底是上還是不上啊?  莊嬷嬷匆匆出來沒披鬥篷,一會兒就凍得厲害,可這守門的差事也不能讓别人來,看到冒熱氣的茶碗幹脆拿一盞捧在手裡取暖,對小宮女道:“不用茶,拿回去吧。”  小宮女走了後不久又回來,塞給莊嬷嬷一個手爐。她把茶碗拿回去道:“不如我給嬷嬷搬個茶爐過來?”  就放在門邊上,莊嬷嬷靠着也能暖暖腿。  莊嬷嬷這下覺得這小宮女機靈得很,笑道:“你想得周到,嬷嬷承你的情了。”  等茶爐搬過來,莊嬷嬷輕輕的把腿靠上去,想着裡頭的皇後和大阿哥不知道還要說多久的話呢。  屋裡,元英半晌沒說話,良久才無力的歎道:“……都聽你的吧。”  一天後,李薇在圓明園接到一封久違的折子。  折子來自長春宮。  由長春宮遞到養心殿,再由養心殿遞到了圓明園。送到四爺的勤政殿後,沒開封就讓他給送到她這裡來了。  四爺現在正盯着弘昀那封折子的後續,實在沒功夫來理會長春宮又有什麼事。  等他閑了過來用膳想起來了,問李薇道:“長春宮那封折子說的是什麼?”  李薇不知道該怎麼說,還是把折子拿出來給他看了。  四爺看着薇薇的神色,擦擦手把折子拿起來翻開。李薇小心翼翼的等他看完,看他把折子合上放在桌上,繼續若無其事的用膳,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折子上,皇後請罪,然後說剛安不好都是因為其母溺愛,教導不嚴,所以罪在其母。她想請四爺準她用皇後的名義斥責五格的福晉,再罷掉她的诰命。  皇後折子裡暗示的是她想用中宮箋表和鳳印。畢竟是一等公夫人,簡單的皇後一句話也罷不了她的诰命。  李薇想皇後這是打算借着這個機會拿回鳳印和中宮箋表?  四爺沉默的用完了膳,沉默的批完折子,再沉默的睡覺去了。從頭到尾都像在玩默劇遊戲,幸好兩人相伴多年,默契足夠,他一晚上不說話也不影響什麼。  等他早上走了之後,李薇才有空去細想他是為什麼生氣。為皇後?不過她倒覺得皇後還是挺會找機會的。可是就這麼輕易的犧牲掉五格福晉嗎?承恩公府會沒意見?☆、第463章  馬上就要過年了,京裡的事情越來越多。十三爺和十四爺這些日子幾乎就沒歇過一天,不是在圓明園,就是在奔向圓明園的路上。  不止他們兩個要這麼在紫禁城和圓明園之間玩來回馬拉松,包括張廷玉在内的軍機大臣裡也有不少要不停的往返于這兩地之間。  這都是因為四爺今年還是在圓明園過新年。  弘?S頂風冒雪的從京裡趕過來,到圓明園的時候連眼睫毛上都挂着雪花。守門的侍衛統領遠遠的看到二貝勒的旗幟過來,早早的就帶着人迎了上去。  弘?S下馬,道了聲辛苦,問:“今天都有誰過來了?”  侍衛統領趕緊道:“大阿哥比您早到半個時辰。”  一聽這個,弘?S就不打算直接去勤政殿了,他先拐到了九洲清晏去洗漱換更衣。  李薇一看他這副樣子就笑了,道:“去給他端姜湯來。”  等玉煙把熱騰騰的姜湯送上來,弘?S連灌了兩碗,渾身才暖了起來。  “額娘,幫我去勤政殿說一聲吧?我換過衣服就去給阿瑪請安。”弘?S的衣服還沒換完就這麼說,李薇讓人把火盆也點上,道:“你放心吧,你一來我就讓人去給你阿瑪說了。先歇歇,不着急。”  換過衣服又坐下休息了一盞茶的功夫,弘?S就去勤政殿外候見了。殿前倒是沒有風雪,他又裹着大鬥篷,懷裡抱着手爐,渾身暖洋洋的一點都不冷。而且他站了不到一會兒,張起麟就從裡頭出來道:“二爺,萬歲讓您進去坐着。”  四爺自窗外看到弘?S站在那裡,怕天太冷了再凍着他,就讓人出去把他喊進來。  他這裡也說得差不多了。  弘晖站在下面垂着頭,四爺歎道:“朕上次特意把你叫來,就是不想讓承恩公府的事影響你。五格這人無德無才,要不是因為看在烏拉那拉氏是後族人份上,他們這輩子都配不起一等公的爵位!”  弘晖撲通一聲就跪下了,磕頭道:“都是兒臣不孝,請皇阿瑪息怒。”  四爺擺擺手,算是一句話都不想說了。他跟弘晖那麼說的原因是想讓五格上折請罪,他也好高舉輕放。至于雖然會抹了承恩公府的一等公,但他打算從五格的幾個哥哥中再挑一個出來的事卻沒跟弘晖提。  他不提,也有想看看弘晖會如何處置的意思。  不想弘晖把此事告訴了皇後,母子兩個為了保住這個一等公竟然想把罪責推到五格福晉頭上。  四爺想到這裡失望不已,“你退下吧。”  弘晖跪下等了半天卻隻等來這一句,他一時之間腦海一片空白。此時此刻,他好像做錯了什麼。  張起麟悄悄過來扶他:“大阿哥。”  弘晖連忙站起來,看皇阿瑪背對着他,隻得告退了。  到了外頭就看到坐在那裡喝茶的弘?S,一個小太監正在殷勤圍着他轉。  “大哥。”弘?S看到弘晖趕緊起身。  弘晖卻不想在此時看到弘?S,他簡單打了個招呼就匆匆離開了。  弘?S看着他的背影,剛才内殿傳來的聲音他也聽到一些,再看弘晖的神色,難不成阿瑪訓斥他了?  張起麟提醒道:“二貝勒,萬歲爺等着呢。”  内殿裡,四爺正背着手在殿裡轉圈,弘?S進來請安道:“兒臣給皇阿瑪請安。”  四爺回身,露出個笑來,招手把他叫到身邊:“剛從弘昀那邊過來?他那裡的事怎麼樣?”  山東改制的事還是要弘昀跟着,借着李文璧在山東學子間的影響力,現在朝中确實是沒什麼反對的聲浪了。但偏偏那些學子們幾乎都不是這次改制的士紳之列。他們說好是沒用的,所以四爺才宣李文璧進京,還在頒金節上把他的座次提前,就是做給山東官場上下的人看,表明李文璧身後站着的是他這個皇上。  但從上到下那麼多人,那麼多州縣,還需要一一去打通關節。  山東做為第一個嘗試官紳一體的地點,四爺要求下頭的人慎之又慎,不能急躁,務必要圓滿的把這件事給辦下來。隻有山東成功了,才好再往其他的地方推廣。  此時是甯可慢一步,也不能最後留下隐患。  弘?S來回跑就是為了這個,弘昀一是忙得走不開,二來他畢竟年紀小些,不比弘?S已經在六部裡有了一定的影響力,好多地方弘?S出馬比他更輕松。  他道:“兒子前兩日去了戶部,想調閱山東的檔案……”  弘?S和四爺一說起來就忘了時辰。等到天都黑了,弘?S茶都喝了兩壺了才察覺已經這麼晚了,再看張起麟早就在外頭轉了好幾圈了,忙對四爺道:“阿瑪,都是兒子不好,這都過了晚膳的時辰了。”  皇阿瑪按時辰準點用膳的規矩人人都知道是他額娘定下來的,這麼多年了,連禦前太監總管都習慣了照行事曆提醒萬歲爺用膳,沒想到今天叫他給破了例。  四爺是早就發現了,隻是剛才見弘?S說到興頭了,他不忍打斷兒子而已,此時笑道:“不急,要不咱們就在這裡用,不回去叫你額娘訓你。”  弘?S卻是甯可挨罵也不能真讓皇阿瑪不回額娘那邊去。  結果剛進九洲清晏,李薇迎上來就是:“聽說你們到現在還沒用膳?”她轉頭對弘?S道,“你阿瑪忙起來就廢寝忘食的,你怎麼也不知道提醒一兩句?”  弘?S要請罪今天是他的錯,四爺沖他擺擺手,拉着他額娘的手道:“是朕忘了,先讓人送一盅清湯來,朕先用了暖暖胃。”  弘?S陪着用了一盅清湯,不等用晚膳就悄悄溜走了。  李薇出去吩咐下晚膳回來兒子就不見了,四爺笑着說:“弘?S被你吓跑了,他怕你罵他。”  她一想也明白了,這對父子忙起來都是工作狂。  因為先喝了一盅湯,等膳擺上來後,四爺吃的也不急,細嚼慢咽的。吃完扔給李薇一個大雷:“明天朕讓人把鳳印送來,你下道旨去承恩公府。”  李薇至少有半分鐘不知道該說什麼,找回舌頭後問:“……寫什麼?”  四爺端起茶淺淺抿了口,平靜道:“剝奪五格福晉的诰命,斥責她教子不嚴,縱子行兇。”  自家關起門來打殺奴婢就算了,吵吵的整個京城都知道,哪怕那不過是蒙古部族獻上的戰俘也不行。  何況那還是皇上的賞賜,沒追究他們藐視聖恩已經是格外開恩了。  旨意是跟在弘晖之後就發出去的。張保是四品太監,除了在圓明園侍候萬歲的張起麟外,整個紫禁城裡沒有比他品級更高的太監了。  他帶着人漏夜進了紫禁城,讓人打開坤甯宮的大門,進去捧上鳳印就走。  第二天一大早,李薇就在九洲清晏看到鳳印了。  四爺讓她發的是中宮箋表。  雖然有他的話,李薇還是有些不敢下筆。她事先已經拟好了稿子,特意讓四爺看過沒有問題,今天特意屏退左右,自己一個人在屋裡寫完了。  常青在一邊侍候着,他看她放了筆,示意道:“主子,取印吧?”  擺在書案一側的是放鳳印的匣子,今早拿進來後,四爺已經親自取出來看過了。  她看着鳳印半晌才點點頭。  常青打開匣子,取出鳳印,雙手恭敬的捧出遞給她。  她接過來放在印泥盒裡按了下,再提着鳳印上的龍首龍身,端端正正的印在中宮箋表上。☆、第464章  新年時,元英都能見一見家裡人。  她早早的就讓人準備好了新衣服,還有給家裡人的賞賜。提前幾天,她就讓莊嬷嬷拿來新年當天要進宮來給她磕頭的客人名單。  長春宮裡仿佛永遠都是隆冬,連庭院裡的花草樹木都失去了生氣。  就算她換上了大紅的新衣服,殿内也換上了新的擺設,帳子、燈燭,來往的宮女太監也都換上了新衣,可那股像是久不開門的屋裡的塵土味卻總是揮之不去。  元英已經明白了,這幾年的經曆讓她無比的清醒了。這世上沒有人能跟萬歲做對。  隻可惜她明白得太晚了。  現在弘晖還在掙紮,她舍不得跟他說讓他不要再掙紮了,讓他上折自請不要當太子,讓他自陳資質不如他的弟弟們。  ……她說不出口。  她怎麼能去打破這孩子最後的尊嚴?  而且她并不真的覺得她生的孩子就是比不過李氏生的!  莊嬷嬷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後。  皇後好像還沒發現?  她心中多少有些可憐皇後。但這世上比皇後慘的人又多得很,就像她不到六歲就進宮當宮女,熬了一輩子都沒出去。年輕時也做過被皇上寵愛的美夢,到現在想想真是可笑的很。  元英翻着名冊,來回翻了幾遍都找不到承恩公府的名字,她奇怪道:“莊嬷嬷,這名冊是不是抄錯了?”  承恩公府裡有資格進宮給她磕頭的隻有五格福晉一個人。剛安雖然也早早的娶了福晉,可他自己沒差事,他的福晉也沒诰命。  都統府的倒是有。  元英一擡頭就看到莊嬷嬷複雜的神情,她馬上察覺事情不對,追問道:“嬷嬷,發生了什麼事?”  在莊嬷嬷跪下把‘承恩公福晉已經被中宮箋表奪了诰命’這事說了之後,元英眼前一陣發黑,天地倒轉般往榻上栽下去。  “主子!!”莊嬷嬷驚慌失措的撲了上去!  屋裡的動靜也引來了外面的宮女,她們擁進來去幫莊嬷嬷扶起皇後,找來嗅鹽、鼻煙和清涼油,還有人問莊嬷嬷要不要請太醫?  不知過了多久,元英隻覺得耳邊亂糟糟的,聲音忽遠忽近。她在一片混亂中掙紮着抓住離她最近、也是最熟悉的莊嬷嬷,支起身努力鎮定下來吩咐:“不必叫……太醫……”她掃過面前這一群又熟悉又陌生的宮女們,搖搖頭倒回枕上:“讓她們都下去吧……”  當年随她陪嫁來的人都已經不在了。  莊嬷嬷和宮女們小心翼翼的把皇後送到寝殿,給她更衣、解散頭發,再點上安神香。  看皇後仿佛沉沉睡去,莊嬷嬷帶着宮女們都退了出去,為防萬一在外間留了兩個宮女守着。  皇後當時捧着看的那本名冊就掉在地上,莊嬷嬷走過去拾起來後若無其事的拿在手上出去了。  一個宮女大着膽子問莊嬷嬷:“嬷嬷,當真不請太醫?這事你我可無法擔待啊。”  莊嬷嬷呼出一口白煙,搖了搖頭道:“主子都說不叫太醫,真叫來了,主子也未必肯看。”  重要的是皇後顯然不打算讓人知道她剛才暈過去了。  何況……  莊嬷嬷捏捏手裡的名冊,要是讓人知道皇後是因為看到名冊中沒有承恩公府的人才氣暈過去的,那可以說嘴的地方就更多了。  何況皇後有沒有用過中宮箋表,她還會不知道嗎?  莊嬷嬷心中暗歎,皇後這下真的……再也翻不了身了……  寝殿裡寂靜無聲。關了門窗後,這屋裡就暗了下來,好像黑夜一樣,讓人覺得安心。  這裡沒有宮女和太監,她不必在意自己的儀态。  元英在帳子裡漸漸的縮成了一團,她的手現在還在不停的發抖。她整個人都在發抖。  她太自大了。  不是早就明白了嗎?她對萬歲來說一點也不重要。鳳印隻是個死物,拿在誰的手裡都能用,是什麼讓她笃定萬歲一定會為了讓她用鳳印而特意來看她?  萬歲連跟她說一聲都不屑。  京裡的人都以為她久病在身,萬歲擔憂她的身體才不忍勞累她。就算真有人覺得不對,又有誰肯替她開這個口?  元英突然覺得很冷很冷。  她親生的孩子,借着她得了勢的承恩公府和都統府都‘默認’她生病了。她長年不出現在人前,他們進來請過多少回的安卻也沒有替她說一句話。  呵呵……  元英輕輕閉上眼,突然覺得自己什麼都可以放下了。  鳳印有什麼要緊的?烏拉那拉氏……弘晖……  萬歲……  她睜開眼看着帳子頂,依舊是那幅熟悉的瓜瓞綿延。  她出嫁時從家裡帶來的那帳子早就舊了,後來的宮女們以為她喜歡就原樣又給她做了一幅。之後,她的床帳就一直是這一幅了。  她确實喜歡這幅帳子。  現在她才發現自己真正的心意。  這幅帳子裡有着她當年那稚嫩的心意,隐隐的期盼,不服輸的勁頭和青春。  元英有些茫然。她有些想不起當時的她是怎麼想的了。  但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什麼樣的。  那是巨大的、快要把她整個人都給淹沒的後悔。  直到今天她才發現萬歲可以一點都不顧忌她,一點都不把她當成一回事。他能完完全全的把她抛開,讓另一個女人來用鳳印。  他以前對她的……對她的寬容和忍讓……她已經完全的失去了。  元英在黑暗的帳子中按住胸口,她覺得這裡頭是空的。  她此時才發現她錯過了什麼。  ――她以為的東西一直都是錯的。  萬歲以前對她的容讓并不是因為她是他的福晉,是他兒子的額娘,是烏拉那拉家的姑娘。  那僅僅是因為他願意寬容她。  忽然間,元英才發現她已經哭了很長時間了。  眼淚無聲的順着耳際滑落到枕畔。  她睜大眼睛,以為自己在這一刻已經死去了。  圓明園裡,李薇聽說皇後真的生病了。太醫院甚至都不敢按例每半月遞一回折子,而是在兩位太醫給皇後診過脈後就馬上讓人把脈案給遞到了園子裡。  她沒有看到折子,甚至連太醫院送折子來也是聽四爺順口說的。  他道:“今年皇後病了,宮裡那一場就隻在保和殿辦吧。宴會和宮戲都先停了,也不必讓人進宮給皇後磕頭了。”  那就是說沒資格到園子裡來面君的今年隻用去宮裡對着禦座磕頭就行了,他們的女眷也不必去見皇後了。  李薇聽他的讓人去傳話。這個因為範圍還挺大的,需要特意通知下内務府,由内務府去通知京城各府。她寫了個手書讓人送去給福克京阿了。  “皇後病得重嗎?”她問。  四爺:“皇後昏厥後就卧床了,停了半日長春宮的人才去傳太醫。”他頓了下,“你傳話就說是朕說的,把長春宮裡怠慢皇後的人都拿了。”  李薇連忙勸他:“不如等皇後鳳體好轉後再問他們的罪?現在先令他們待罪立功,好好服侍皇後。”  見他點頭,她讓常青去吩咐張德勝。這事還是要用四爺的人去才行。  皇後的病給圓明園裡也蒙上了一層陰影。雖然隻是小範圍的流傳,但該知道的人還是漸漸的都知道了。  李薇糾結了兩天,問四爺用不用她回去侍疾?  四爺沒想到她會說這個,道:“你不必回去,就說朕這裡離不開你。”  李薇倒不是不想回去,她就是……不太想在此時見皇後……  在她剛剛用了鳳印,行了中宮箋表的時候。  雖然外面的人并不知道是她做的,四爺也讓人都認為這是皇後的意思。但皇後卻是一清二楚的。  她不能回絕四爺,對他來說這次使用鳳印和中宮箋表似乎都有些不怎麼情願。所以他甯可讓她來,也不要皇後來做。  鳳印取來後就一直放在了九洲清晏。  雖然她不必回去,但像額爾赫她們這些小輩卻是要回去的。結果額爾赫前腳跟她說要回去,後腳四爺知道了,就給額爾赫派了一個活,讓她去暢春園陪太後。  “太後年紀大了,朕這裡脫不開身,你去替朕盡盡孝心吧。”四爺這麼說着,把額爾赫送去了暢春園。  宜爾哈快生了,四爺也不許她去。結果隻有紮喇芬才成親又沒有喜,四爺本想把她也送到太後那裡去,還是紮喇芬跟他求說想趁機回去見見宋氏。  “我大婚後還沒見過額娘。”紮喇芬說。  四爺就準她回去了。  不過也就隻去幾天而已,除夕前一天就被接回來了。  紮喇芬回來他們才知道皇後這次病得不輕。  “太醫不敢用藥,方子每天都要商量好幾遍。”這次回宮本以為沒什麼大事,紮喇芬也沒想到皇後病得這麼重。她被吓住了。  李薇在園子裡對此一無所知,留守在宮裡的趙全保也因為天氣不方便的緣故有一個多月沒來了。  她隻好去問四爺,皇後病得這麼重,他肯定知道。而平時這種跟前朝無關的折子都是遞到她這邊來的,這次她卻一本都沒接到。  四爺原本是想瞞着她的,聽她問起才告訴她:“快要過年了,朕不想讓這些晦氣事影響了你的心情。”  李薇這些年經過的事也夠多了,倒是沒吓着,就是皇後如果真的重病了,那絕不是小事。她不能被蒙在鼓裡。  她這麼說,他沒辦法就說太醫的第一封折子就隻有脈案而無藥方,當時他們就不敢用藥了。  “朕讓他們勉力醫治,宮裡跟園子裡離得遠,信息不暢,病情又急如水火不能拖延,朕便把這事交給十四了。”  李薇才發現确實有段日子沒見着十四爺了。  新年終于到了。圓明園裡展開了盛大的慶祝活動,每晚煙火都會映紅半邊天,跟京城那邊的煙火相映成趣。  園中豎起了無數的雪雕與冰雕,侍衛們以冰嬉、射箭、布庫等決出勝負,以搏聖寵。  宮裡的主子們基本上都知道皇後病了的消息,可現在卻沒有人提起這件事。  李薇日日陪着太後在牡丹台聽戲取樂,因距京甚遠,到園子裡的客人都會留宿園中。不過因為幾乎都是像十三福晉兆佳氏、十四福晉完顔氏這種親戚,所以也沒有什麼生疏感。軍機大臣像張廷玉等則是被四爺暫時安置在了阿哥們來讀書時住的洞天深處。  她的心裡就像墜了個鐵疙瘩,沉甸甸的吊着。讓人又惡心又不安。  皇後的病情如何了?嚴重嗎?  她自己心裡焦急,不能告訴孩子們讓他們也跟她一塊急。不能跟四爺說,因為他看起來根本不想提這件事。她隻能讓常青和玉煙去打聽。  常青道一直到初八,弘晖都在園子裡。不過初九後就回京了。  玉煙道大格格初三就被送回去了。  而今年到園子裡來的客人中,她能拿到的去牡丹台被招待的女眷名單裡,并沒有烏拉那拉家都統府的人。  倒是弘?S說在前頭看到都統星輝了。這表示烏拉那拉家今年還是有人來了的。  李薇松了口氣。  不是物傷其類,而是她并不想改變現在的情勢。她已經習慣現在的環境了,一點都不想改變。  或許沒人相信她對皇後那個位子一點意思都沒有。但她确實真心的期盼皇後能好起來。  過了正月十五,剛剛鬧過花燈,吃過元宵,四爺就以五格教子不嚴為名奪了他的一等公爵位,改由其父費揚古之二子富昌承襲。  因為爵位還是照舊落在了烏拉那拉家人的頭上,所以京裡倒是沒對這個有什麼反應。  二貝勒府裡,弘時吵着鬧着說:“今年過年玩得一點都不開心!”  弘?S心道過年時壓着你那是因為皇後的事,不過現在弘晖也回京了,把弘時這個愛鬧事的給送到園子裡倒是正合适,所以大度道:“既然這樣,我送你去園子裡吧?”  弘時在他二哥這裡上當受騙不止一兩回,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懷疑道:“……真的?”是想讓他去看住弘?和弘?d吧?  弘?S笑眯眯的:“二哥說的你還不信?”說罷就讓人準備車馬,一刻都不耽誤的親自把弘時送到了圓明園。  弘時攢了一肚子的八卦要跟人說,可惜在他二哥那邊說了就要挨罰,到了額娘這裡就可以說個痛快了!  他捧着茶碗吃着薩其瑪繪聲繪色的說起了發生在承恩公府的一樁樁故事。  先是五格福晉的诰命被奪了以後,她就要帶着剛安回老家黑龍江去。可惜剛安不肯回去,非要留在京裡,哪怕日後他阿瑪的爵位不能給他也沒關系,給弟弟也可以。  “還說五格打算把他福晉給休了呢。”弘時歎道,“可惜這一聽就是胡扯的。”  過年時承恩公府自然是大門緊閉。可惜一過完年後,五格頭頂上的爵位也沒了。  “真是風水輪流轉。當年五格襲了這承恩公就把他哥從主屋給趕出去了,現在他兒子廢了,福晉沒诰命了,他也成光頭了,輪到他被他二哥給趕出來了。”弘時真覺得這人有時不能太不要臉,不然日後被打臉的就不知道是誰了。  “還有呢,”弘時跟說書的一樣,喝口茶潤潤喉嚨繼續說,“五格的二哥富昌倒是說五格能繼續在府裡住着,就是要搬回原來的院子去。五格怎麼肯留在府裡讓人嘲笑?帶着家小就搬出去了。”  “您猜,是誰收留的他?”弘時挺會賣關子的。  早就知道的李薇為了給兒子捧場,從桌上的盤子裡拿了個花生糖塞到他嘴裡,道:“不知道,快說吧。”  被‘打賞’過的說書先生就滿足的繼續了,道:“是五格他大哥,星輝。他還自掏腰包給五格買了座宅子。”弘時搖頭,略帶贊歎的說:“還是星輝會做人啊。現在人人都說星輝好了,五格不地道,他得意時就把大哥給攆出去,把兄弟之情抛到腦後,現在他落魄了,還是他大哥念舊情。”  弘時心裡清楚,星輝這麼做是真念舊情還是踩着五格擡高自己都不好說,反正人家事做得漂亮。  三月間,春回大地。  四爺今年不去南邊也不去北邊,就是打算往直隸走一趟,順道去看看山東。他還是不放心,所以忙完親耕節就帶着弘昀走了。  臨走前,太醫院兩位院判被宣到園子裡來,他親自垂問了皇後的病情如何?  黃升侍候了兩代帝王,後宮裡的事見慣了。皇後在萬歲心中是個什麼份量,他一清二楚。  他沒說什麼漂亮話,直言皇後大概是天年不久了。  皇後上次昏厥後再醒來就仿佛一直無法入睡般,哪怕用了重劑量的安神藥也不行,昏昏沉沉的就是睡不成。  可面上還看不出來。連黃升都佩服皇後的心性如此能忍。但叫他沒辦法的是皇後似乎對治愈并不報希望。  直白的說,皇後不想活了。  病人都不想活了,他們就是拿着仙丹也喂不進去啊。  皇後就道想面見萬歲。  但以皇後現在的身體,誰敢把她從床上擡下來用車送到園子裡來?颠上一路出了事算誰的?  可萬歲也不是應聲蟲,皇後說一聲想見他,他就願意回宮見一見皇後。  黃升自己是自認沒這麼大臉,所以他幹脆提都不提。  九洲清晏裡,李薇給四爺收拾行李。這次他去直隸她就不跟着了,有弘昀在也不怕他沒人照顧。何況這一趟去是忙正事,她跟過去就是添亂了。  四爺坐在那裡看她吩咐人連冬天的鬥篷厚衣服都帶上了,厚靴子帶了好幾雙,還有手爐等物,他笑道:“這都開春了,你讓人帶這麼多冬天的衣服做什麼?”  “春捂秋凍是老話了,聽了準沒錯。”李薇指着榻上的那張羊皮褥子說,“這個也卷上。”  四爺笑不可抑:“你這是打算把宮裡搬空了都給朕帶上?”  他不知道他現在有點認床了,好幾次從萬方安和換到九洲清晏時他都有幾晚上睡不好。後來她發現了,就讓人連床上的鋪蓋都帶上,本想看看要是不行就連床都換了。不過她發現隻要是原來的被褥他就能安穩睡着了。  這一路出去路上住的地方更不可能跟園子裡比,他的年紀也不小了,白天忙個不停晚上再睡不好怎麼行?  皇後重病的事也給她敲了警鐘。  她依稀記得雍正似乎并不長壽……  李薇拉着四爺交待,讓他出去要好好吃飯、睡覺,讓太醫一早一晚的請平安脈,現在變天快,早晚涼中午熱,記得及時添加衣物。冷的時候要趕緊換上厚衣服,不能硬扛。  “有一點不好了,覺得身上冷了,頭暈頭痛都要趕緊說。”她交待完他,再把弘昀拉過來囑咐一遍,連張起麟都被她叮囑了幾遍:“你主子爺是什麼樣的你侍候慣了也清楚,拿着行事曆照着時辰盯着他用膳睡覺,這是你主子爺自己定的,你隻管放心大膽的照着上頭的做,回來我賞你。”  四爺就在一邊含笑聽她說着,下頭的張起麟悄悄看他的眼色,四爺就道:“聽你貴主兒的。”  揮退旁人,他湊到她跟前笑道:“連朕都要聽你的。”  李薇是知道自己跟他出去一趟有多折騰,貴妃既是身份又是累贅。要是真能扮個小丫頭跟着他出去倒簡單了。  她這麼說,四爺哈哈大笑,摟着她搖晃幾下,道:“朕舍不得。要是朕有神通,就把你變做手指大小,朕捧着帶在身上就好了。”  兩人說着傻話,互相逗笑。張起麟此時悄悄進來,四爺看到他随口問:“什麼事?”  張起麟垂頭道:“回萬歲爺,大阿哥在外頭求見……”  四爺歇了笑,問:“他有什麼事?”  張起麟頭都不敢擡,道:“大阿哥可能是為了皇後來的……”  四爺放開李薇,沉吟片刻:“你去告訴大阿哥,朕與皇後多年相伴,感情深厚,皇後病重,朕心焦似焚。聽太醫提起皇後重病,恐鴛鴦失伴,幾不忍聞……”  李薇怔愣的聽他說完,最後道:“讓他回去吧。”  張起麟:“是。”說罷倒退着出去。  外頭,弘晖聽完張起麟的話半天沒動。  張起麟低聲勸道:“大阿哥,快回去吧。”  弘晖怅然的對着殿門一揖首,轉身踉踉跄跄的走了。☆、第465章  十四爺卷着被子睡得正香甜,他的貼身太監兩刻鐘前就來喊他起床了,被他陰森的瞪了一眼後退出去了。  蛋蛋!他不要起來!他要睡覺!  不過老天爺都知道這不可能。貼身太監被他吓跑後沒一會兒外面就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一群丫頭輕輕的腳步聲簇擁着完顔氏的花盆底聲,哒哒哒的走過屋檐下的長廊,邁上台階,掀簾子進屋。  然後他就聽到完顔氏帶着點嘲笑的叫他:“爺,該起了。”  十四裝死中,完顔氏老實不客氣的掀開床帳子,呼的一下把他卷在身上的被子都拉起來,冷笑道:“你們爺倆一模一樣!”  十四爺的太監歡天喜地的讓人送來熱水侍候自家爺洗漱更衣梳辮子。  完顔氏坐在外屋的榻上,她既然一大早的連飯都顧不上吃就被人喊過來,索性在這裡用早膳了。她吩咐人把她愛吃的都給端上來,轉頭問十四:“爺,您是出去吃還是在家吃?”  十四沒好氣道:“爺在家吃口熱的都不成?”  用過早膳,完顔氏恪盡職守的送十四爺出門,看他實在是辛苦,一時心軟寬慰兩句道:“爺的忠心,萬歲爺一定是記在心裡的。”  十四爺哼哼冷笑兩聲。  萬歲記不記在心裡他不知道,他就知道宮裡皇後病了,太醫已經說未必能熬多久了,結果萬歲拍拍屁股去直隸了。  最扯的是居然是他在皇後這裡當起了孝子賢孫!  完顔氏最了解十四,知道他這時心裡肯定在罵娘。不過誰叫他是宗令呢?誰叫太後在暢春園呢?誰叫大福晉沒了呢?這都怨不了别人啊。隻能怪十四爺運氣不夠好。剛把大福晉送走,說不定今年又該忙皇後的喪事了。  想起來這些,完顔氏難得同情起了十四爺,親自接過太監後裡的鬥篷替十四穿戴好,溫柔道:“爺路上慢些,家裡有我呢。”  搞得十年八年未必能被自家福晉關愛一回的十四上了馬還有些摸不着頭腦。  先去太醫院打個轉,再到内務府看一眼。後宮裡既沒皇上也沒太後,病得還是皇後,十四爺倒是省了進宮這一章,不過他也被牢牢栓在宗人府動彈不得。有點什麼事宮裡就送信出來給他,問他怎麼處置?  今天也是,他坐下不到一刻,茶還沒顧得上喝,宮裡又遞話出來了。  來傳話的是長春宮現在的總管太監,不算什麼要緊人,十四還是挺客氣的讓座上茶,完了和氣道:“萬歲走前特意留下的太醫給皇後娘娘呢,這都是萬歲愛護娘娘。”  好不容易送走長春宮的太監,太醫又來了。  十四爺下午說什麼都不在宗人府坐着了,他蹿到他十三哥的府上去了。  十三爺在崇文門那邊坐着,聽家人說十四找他去了,交待一下就趕回了府。  進門一瞧,守書房的小太監悄悄道:“十四爺來了以後就說累,讓奴才等收拾了個屋子睡覺去了。就在您那屋裡躺着呢。”  十三悄悄走到裡屋掀簾子一看,十四的呼噜都扯起來了。  看來這是真累了。  十三也不去叫他,讓人把公事拿到這邊來,他邊看邊等十四起來。這一等就等到了黃昏時分。  十四睡了個飽,爬起來肚子叫得震天響。十三讓人擺膳,喊他坐下道:“看你這樣是幾天沒睡好了?”  十四一手抓着兩個灌餅,嘴裡塞得滿當當的,口齒不清道:“好幾晚了。皇後那邊是一到晚上太醫就跟沒腳蟹一樣到處抓人,我是一點都不敢離開!”  他就着湯把嘴裡的東西都咽了,道:“萬歲連大阿哥都帶走了,我算是一個能商量的人都抓不到。”  在十三爺這裡睡了一覺又吃飽了肚子,十四爺才打起精神回了宗人府。  四爺走後,圓明園裡就冷清了不少。  今年原本應該準備弘晖娶繼福晉的事,可是皇後這一病,内務府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四爺臨走前說等他回來再說,就把内務府的折子給留了下來。  雖然皇後重病的事現在還隻在小範圍内流傳,太醫們也都守口如瓶。最重要的是四爺臨走前不如是出于何種考慮,把弘晖給帶走了。  弘?S無奈成了領頭羊,這些日子已經很少到園子裡來了,就是來也是來去匆匆,能留下陪她用頓膳都少見。  不過弘時被留在園子裡了,他來了以後可能也知道自己是來替哥哥們當頂梁柱的,相當負責任,還讓守園子的将領每天都要來向他彙報。  李薇默認了弘時這種做法。  不過她本以為弘時一下子會突然成熟起來了,結果不出兩天就見他帶着弘?那一堆的阿哥在園子裡遊?冬?泳。  發現的時候一群人已經跳下去七八個了。  李薇那天大發雷霆,按着所有人在屋裡躺了十天喝苦藥湯。  然後狠狠寫信給四爺告了次狀。  四爺寫信給弘?S,讓弘?S來教訓弟弟。因為李薇實在是訓不出口也打不下手。自己的兒子都舍不得打,打别人的孩子就更不可能了。  結果她也隻能讓太醫給他們開苦藥,沒收了陀螺飛镖小黃書,最後罰站抄書都祭出來了。  弘?S來了之後不知道跟弘時說了什麼,弘時簡直跟蔫了一樣。  她本來火氣沖天,看他這樣又心疼,悄悄問你二哥跟你說什麼了?  弘時可憐巴巴的對她道:“二哥說我再胡鬧就送我回宮裡……”  李薇:“……該!”  弘時一直是跟弘?S和弘昀的小尾巴。弘?S開府後,弘昀自己出來時也把他給帶了出來。後來弘時就一直沒再回過宮裡住,不是在園子裡陪她就是在弘?S府上,現在弘昀也開府了,他又多了個去處。  在外面這麼自由,再讓他回到宮裡去住那小小的阿哥所?他自己肯定不樂意的。  弘?S還給了他個甜棗,道如果這次他能乖乖的不惹事,好好替額娘看住園子裡,那等阿瑪回來了,他和弘昀就求阿瑪早點給他開府。  一般阿哥開府都是成親時的事。康熙朝時因為阿哥太多,阿哥所住不下才會在沒成親時就放阿哥出宮開府。可惜現在宮裡不是這樣。  弘時當然不肯回宮,宮裡現在沒有一個他的親人,他自己一個人回去住算什麼?  弘?S算是掐住了弘時的命門,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出什麼新鮮點子了。  不過大概三月間也不能算冬泳,水可能已經不那麼冷了,當日下湖的幾個沒有一個生病的。李薇松了口氣。  跟弘晖和弘?S、弘昀同年的皇三代們都已經畢業了,現在跟弘?他們在園子裡讀書的都是各府的小阿哥,排行都比較靠後。這些皇侄們在自已家的府上就是小阿哥,各種無法無天,到了園子裡一開始還顧忌着這是皇上的園子,時候長了也都忘得差不多了。  四爺一向不管束他們。上次有幾個小阿哥悄悄把杏花村的禦田給挖得像月球表面他也沒生氣。因為那群小阿哥說他們是來挖田鼠的。  他們聽說老鼠的洞裡會藏着很多糧食,這就是臘八粥的起源。可屋裡找不着老鼠洞,膳房這種地方又不可能讓他們一群小阿哥鑽進去。最後他們想到了田鼠。田鼠顯然比老鼠更能藏糧食才對,近水樓台嘛。  他們悄悄打聽了田鼠洞應該是什麼樣,就偷偷的趁沒人注意跑杏花村去了。  杏花村裡看守禦田的太監們一早就報上來了,李薇也好奇,覺得小阿哥們難不成是在找寶藏嗎?她跟四爺這麼一說,反倒是他認為不可能,還說她想太多。  “你怎麼會想他們是去挖寶藏?就算那地底下真的藏了金銀寶貝,當初建園子時也早就都挖出來了。何況開墾時地翻得很深,他們這群小孩子才能挖多深的洞啊?”  事實證明四爺說的是對的,當他們幾乎快把杏花村的禦田給禍害完的時候,四爺忍不住讓她把人叫過來問問原因。  李薇就準備了各種奶油蛋糕、餅幹、薯條、薯球等把人請來,溫柔的問你們在杏花村找什麼呢?  一群七八九十歲的阿哥也不算是小孩子了,再大膽當着貴妃的面還是有些膽怯。所以坦白的格外爽快:他們想掏田鼠洞找糧食。  四爺認為他們勇于實踐,所以小懲大戒就放過了。之後還真讓人在圓明園的範圍裡找老鼠洞或田鼠洞給他們瞧。  當然最後掏出來的鼠洞并不像他們想像的那麼美好,唯一讓人驚喜的就是掏出來了十幾隻紅通通還沒長毛的小老鼠娃娃。  這些老鼠寶寶在讓小阿哥們開了眼界後去向成迷。  總之,在四爺似有若無的鼓勵下,園子裡的讀書的皇侄們比起當年在宮裡念書的弘晖他們可是活潑多了。  所以在園子裡沒遊成冬泳的回自己府上後都念念不忘要做一個勇士:那就是要冬泳。  當弘?霸谑?四爺府上玩冬泳被十四爺撞個正着,父子兩人在府裡追打半天的消息傳來後,李薇很複雜的想她需不需要讓人去給十四爺解釋下再道個歉?  畢竟,這都是弘時帶得他們不學好!☆、第466章  弘?氨凰?阿瑪從湖裡抓上來送回屋泡熱水澡,而在他泡到一半的時候,換過衣服的十四就舉着打屁股的竹闆子進來了。  阿瑪是故意的!他趁他在浴桶裡沒辦法跑的時候來打他!  于是弘?肮庾牌ü紗釉⊥襖锾?出來,潑了十四一臉的洗澡水跑出了屋子。其間十四差一點就抓住他了,可惜弘?盎肷砘?溜溜的,又從他手裡跑了。  十四追在後頭喊:“你跑啊!!你還敢跑到大街上去?!”  于是光屁股的弘?霸谘劭淳鴕?被他阿瑪追上的時候真的往大門跑去了。  十四氣炸。  十三剛好來找十四,剛進大門就被弘?白駁交忱铮?他吓了一跳:“怎麼不穿衣服?小心凍着了!”不等他脫下鬥篷往弘?吧砩吓?,弘?耙丫?躲到他身後叫道:“王伯救命啊!阿瑪要打我!”  那邊十四已經殺氣騰騰的逼上來了。  十三哭笑不得的攔住道:“你好歹先讓孩子把衣服穿上,這個天氣他這樣在外頭凍出個好歹來怎麼辦?”  十四氣的手都是抖的,指着弘?暗潰骸澳阍倥馨。浚∧阋暈?躲你十三伯身後我就不打你了?我就是打你打少了!!”  于是十三坐在十四的書房外頭,裡面換了衣服喝過姜湯的弘?氨皇?四打得哭爹喊娘。  等十四打完出來,十三笑着給他倒了杯茶:“行了,消消氣。”  十四端着茶坐下,先喝一口解解渴,喊太監:“去請大夫。”  請來大夫,弘?耙渤橐?着讓太監背回他自己的院子去了。  等隻剩下兄弟兩個,十三勸道:“弘?笆瞧ち艘壞悖?不過他也聰明得很,聽說在園子裡跟五阿哥玩得挺好的?”  十四得意道:“跟六阿哥也好。這小子比我精明,日後我是不用替他操心的。”  十三還以為他生氣了,笑道:“你啊你,打的時候恨得咬牙切齒的,現在又在我跟前顯擺起來了。”  十四吐苦水:“你是不知道,這小子精得都鬼了。他就是知道我喜歡他,才敢這麼跟我沒大沒小的。他兄弟好幾個,就說他同胞的弘明,什麼時候在我跟前敢呲一呲牙?我要打他們哪個不是乖乖伸手出來?就他敢跑!”  十三隻是笑,十四說得再兇,弘?盎咕褪撬?最心愛的兒子。  十四說起弘?耙彩怯職?又恨又發愁,歎道:“我也是沒辦法。弘?罷庋?,我不教好他,難不成日後就看着他倒黴?他現在在府裡對着我無法無天,改日出去了就該對着阿哥,對着萬歲無法無天了。我舍不得打他,别人也舍不得?”  “何況我又不隻他一個兒子,新納的赫舍裡氏已經有了,日後要是有我更寵愛的小的呢?”十四可不敢保證他會永遠都這麼寵弘?埃?不管他怎麼冒犯他都不生氣。  十四頓了下,壓低聲道:“就跟大阿哥似的……”  十三馬上警醒起來,擡眼四下一掃,屋裡倒是隻有他們兩個,就算這樣他也不敢掉以輕心,低聲喝斥道:“十四,噤聲。”  十四要咽回去,又實在是想說,再說以前康熙朝時他也沒少說直郡王和太子,怎麼現在倒不行了?何況是對着十三,又不是别人。十三這人嘴緊,還小心,最不愛招惹事非。不管聽見什麼,隻要無關大局,他聽了就爛在肚子裡了。  他輕輕拍拍十三,道:“你也太小心了,萬歲待你是什麼樣還用說嗎?”  十三嘴裡發苦。圓明園正大光明殿匾後的東西隻怕除了他和當時拟旨的張廷玉就沒人知道了。  他掩飾般的喝了口茶,由着十四繼續道:“現在萬歲去哪都帶着大阿哥,不就跟當年先帝爺去哪兒都帶着理親王一個樣?”  十三木然的看着手裡的茶碗,淡淡青煙袅袅升起。  聖駕已經到了保定府。李文璧先一步回官衙準備讓人拜見萬歲,他的師爺們都在外頭接帖子擋駕,此時想面君的人可都湧到保定府來了,帖子堆了有山那麼高。  師爺們已經事先挑出來了一些重要的,李文璧回來後卻看也不看,叫來人吩咐道:“晚上的宴席上,讓新城、高苑兩地的知縣随我一道面君。”  來人連連眨眼,十分之迷茫。直隸下轄三地,各種官多不勝數,老爺頭一次帶人面見萬歲隻挑兩個小知縣?那其他人呢?晾着?  李文璧晚上帶着兩位小知縣走了,留下的爛攤子讓衆師爺幾乎要吐血而亡。  不過到了第二天他們就知道了自家老爺果然還是有譜的。新城、高苑兩地一直是山東治水的重災區。兩個知縣面君時一時太過激動,大包大攬的就說新城、高苑兩地的士紳感念皇恩,都很願意跟百姓一起服役!他們也一定不會讓萬歲失望的!  昨天被李文璧扔下的這個官那個爺這下都不生氣了,開始覺得李大人這是在照顧他們嘛。  行宮内,四爺拿李文璧來教弘昀說:“為臣有臣道,隻要忠君,不貪腐,朕都能用得。”像李文璧這樣的,他就願意替他周全瑣事。  不過李文璧本人的運道也實在是不差。李家的人都有一副好運氣。  弘晖去安排四爺駕臨文昌閣的事,康熙爺每到保定都會到文昌閣接見衆學子,四爺來一趟自然也不能過門不入。他一進來就看到皇阿瑪與弘昀談笑風聲。  四爺看到他笑着招手喊他過去,道:“這一路上也辛苦你了,朕放你半天假,早些回去歇着,明天再過來。”  弘晖:“……兒臣告退。”他擡頭看了眼弘昀,添了句:“皇阿瑪一路周車勞頓,望皇阿瑪保重龍體。”  四爺含笑應下。  弘昀恭敬的送弘晖出去,回來對四爺說:“阿瑪,額娘說了一早一晚都要請平安脈,我把黃太醫宣進來吧?”  四爺看看現在的天色,道:“不急在這一時,咱們先用膳,用過膳再讓他過來。”  反正已經快到晚膳時間了,弘昀就不引着四爺再談論政事,父子二人各拿一卷書讀起來。用過晚膳,黃升請過脈就放心了,萬歲龍體康健,真乃萬民之福。  到了晚上,四爺批了一會兒折子,張起麟看着時間提醒他:“萬歲,該歇了。”  四爺隻得放下筆,洗漱後還想看折子,待看到張起麟在一邊盯着,不由得想起薇薇臨走前的囑咐,讓他多休息,不要看起折子來就沒完沒了。  折子放在那裡又不會跑?  折子永遠看不完。  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  四爺想起薇薇勸他時說的那些話不禁笑起來,道:“把信匣拿過來。”  打開信匣,他先拿起的就是薇薇的信。她的信中總是把瑣事放在前頭,比如弘?跟弘時論文結果赢了,弘?d帶着其他的小阿哥設陷阱抓住烏大人拔了它的毛做書簽,然後烏大人就天天在這群小阿哥經過湖邊小亭時對着滑翔俯沖對他們攻擊。  還有紮喇芬有了身孕,弘昀府上舒穆祿氏也有了好消息,不過她在信中讓四爺先别告訴弘昀,等舒穆祿氏的信送到後,親自告訴弘昀。  四爺看得不免露出會心的微笑,叫張起麟送上茶和點心。  外面,一個小太監把膳盒提進來,裡頭是剛剛出爐還熱騰騰的點心,他一面把膳盒交給張起麟,一面悄悄笑道:“張爺爺,萬歲爺心情挺好的吧?”不然也不能這時要人上點心。  才用過膳沒多久呢。  張起麟輕輕拍了他一下,道:“不許胡說,一會兒下去自己掌嘴。萬歲爺的事哪裡是你我能說嘴的?”  小太監吓得趕緊退下了。  不過這小太監倒是眼睛挺尖的。  張起麟進去把茶與點心都擺上,蛋撻的濃濃奶香一會兒就灌滿了整間屋子。  他早發現萬歲有時叫來點心未必是想吃,可能就是想聞聞這個味兒。就是他聞到這些點心味兒時都會恍然好像到了貴主兒那裡似的。  不過他才把點心擺好就發現萬歲爺的神情看着可不怎麼好。  這是怎麼了?  張起麟不敢多打量,垂着頭迅速的退了出去。  四爺聞到這股熟悉的香氣倒是放松了緊皺的眉頭,他手中的信上寫道:臣妾初九回了宮裡一趟……  紫禁城裡,李薇剛剛回到永壽宮。  皇後重病,她不能再留在圓明園裡裝傻子不理。因為論理妃子們都是要給皇後侍疾的。當然皇後需不需要另說,但皇宮裡确實不能沒人。  四爺去了直隸,太後在暢春園。紫禁城裡除了幾位太妃就隻有宋氏和武氏兩個妃子。李薇突然決定回宮并不是嫌自己太閑了,而是趙全保說仍舊留在宮裡的幾位太妃似乎有些蠢蠢欲動。  宮裡有時是很不講規矩的,某些地方相當模糊。  目前宮裡是東六宮歸太妃,西六宮歸四爺的後宮使。可随着榮太妃的出宮,空出來的宮室住進了宋氏後,未來西六宮可見也會漸漸被四爺的後宮給填滿。  至少宋氏就不是自己一個人過去的,耿氏就跟着一起搬了過去。聽說原來鈕钴祿氏和汪氏也想跟宋氏搬出西六宮。  李薇雖然不住在宮裡,宮裡的情勢也有人替她看着。  武氏雖然成了鹹福宮甯妃,卻好像吃錯了藥一樣仍把年貴人頂在前頭,甘當她的馬前卒。但像耿氏等人卻好像并不打算仰年氏的鼻息而活。她們雖然沒有直面年氏跟她頂着幹,但也擺出了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  再加上長春宮這些日子的動蕩實在令人不安,皇後到底如何了沒人知道,于是難免人心惶惶。  此時宜太妃與佟佳皇貴太妃伸手過來,年氏一個貴人顯然不是他們的對手。偏在此時,武氏也袖手旁觀,仿佛根本不在意這西六宮被太妃們給插手進來。  趙全保把話傳回去後,李薇很快打定主意回宮了。  回去之前,她去了趟暢春園。  當着太後的面說太妃,李薇倒是不必藏着掖着。  太後也很坦白,甚至覺得可笑,她笑道:“這個啊,宜太妃的脾氣我知道。你别看這事好像她沖在前頭了,其實最後倒黴的肯定是承乾宮那位。”她歎了口氣,帶着一點點的得意道:“她沒兒子啊。”  要說康熙後宮裡的女人最恨的是誰,隻有佟佳氏。  她們就像山一樣壓在上頭,不管她們做什麼,生下多少個孩子,對先帝多忠心都沒用。  就連太後平生輕易不說别人一句壞話的人,都對佟佳氏有心結。  她給李薇講了個故事:“人家辛辛苦苦栽下一棵小苗,三年五載的澆水施肥,好不容易綠蓋如雲,結了果子,正待請三五好友一同來品嘗,外頭來了個人就把你這樹上結的果子都買走了。”  那人買了并不是自己吃,而是捧到别人眼前送給她吃。  她們就那麼站在那裡,什麼都不用做,先帝爺就把什麼都捧到她們眼前了。  李薇聽得出來,太後心中隐隐的不甘和怨恨。還有此刻的興災樂禍。  太後拍着她的手,親切的說:“你去了也不必做什麼。宜太妃這一手玩得爐火純青,你一到,她會自己把佟佳氏送出來給你出氣。要是你打算息事甯人,她也會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照樣找你說笑。”  也就是說,宜太妃把佟佳氏拱出來,有好處她們兩個一起分。等東窗事發後她會再把佟佳氏踹出來背黑禍?  李薇懷疑佟佳氏真有這麼傻?  太後笑道:“承乾宮的自然不傻。隻是宜太妃冒出頭也不是盼着吃肉,她喝上兩口湯就知足了。一點風險沒有就能喝上湯,她幹嘛不做呢?承乾宮也不是傻,宮裡隻有皇後也有幾年了,她也看了這麼久,想動點小心思一點都不奇怪。何況她是‘長輩’。除了我,那邊宮裡隻有她這個‘皇貴太妃’最有資格出來說話。”  李薇這才坐上車回了宮。皇貴太妃或許有小心思,或許隻是想試探她能不能比現在過得更舒服一點,太後或皇上會不會給她再多一點點的權力。她伸手可能會被剁掉,但如果不伸就永遠不會有人把她想要的放到盤子裡送給她。  所以她肯伸這次手。  當然這裡頭還有宜太妃的‘功勞’。至于她是看熱鬧不嫌事大,還是覺得四爺對佟佳氏不像先帝那麼寬容,佟佳氏這個皇貴太妃沒多少份量,她這樣一來說不定還能正中四爺的下懷就不得而知了。  ――其實都是閑的。  她們的日子日後就隻能這麼一潭死水的過下去,明明也曾呼風喚雨過,皇後沒病時,哪怕隻是當個擺設,東六宮也不敢越雷池一步。現在皇後眼看要不行了,她們就想試探一二了。  趁火打劫而已。  鹹福宮裡,武氏正笑眯眯的看她屋裡的小宮女奉承年貴氏,總把好牌往她手下送。她一點都不生氣,反而在私底下還鼓勵她們這麼做。不管輸多少都由她這個主子掏銀子,結果搞得她這邊的小宮女見着年氏個個都親熱得不得了。  此時來了她這宮裡的大太監匆匆跑進來,臉上不知是急的還是樂的。武氏看到奇怪的招招手喊他過來:“怎麼了?瞧你這樣我都不知道該說你是撿銀子了還是丢銀子了。”  年氏不免一笑,武娘娘一向如此诙諧。  大太監将要伏耳密禀,武氏擺手道:“直說吧,貴人也不是外人。”  年氏有些感動,主動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來給娘娘請安。”  武氏趕緊讓小宮女們去送,笑道:“你可要常來,這群小丫頭幾天看不到你就念叨呢。她們也是難得見着有主子像你這麼和氣的。”  年氏雖然常常被人誇贊,但像武氏這樣仿佛随口道來的卻少見,她臉紅道:“娘娘謬贊了。”  見小宮女們簇擁着年氏出去,武氏這才收了臉上的笑,懶洋洋的往後一倒,指着大太監道:“什麼要緊事?說吧。”  大太監:“貴主兒回宮了!”  武氏猛得彈起來:“真的?!”  永壽宮門前,趙全保帶着人齊刷刷的跪下迎接,甜蜜道:“恭迎娘娘回宮!”  宮裡一切都還是老樣子。李薇熟門熟路地進來,才換過衣服就聽外頭說耿氏、鈕钴祿氏、汪氏等來磕頭了。  李薇道:“送他們去偏殿,上茶。”  坐下重新梳頭上妝時,又說宋氏和武氏也到了。  趙全保在門口這麼說的時候,添了一句:“倒是年貴人此時還不見人影呢。”  玉煙侍候她梳頭,也跟了一句:“人家是貴人,貴人事忙。”  李薇隻描了下眉,水粉胭脂都沒用,也不讓玉煙給她戴太多的發飾,連衣服都是特意換得素淡點的。  打理好了,她起身道:“讓她們先等一等吧,我要先去給皇後請安。”  偏殿裡耿氏幾人團團坐着,汪氏打量着周圍的,按說貴妃也有好幾年沒回來住過了,可是這裡還是一樣嶄新嶄新的,殿中擺的花,紅漆立柱,紗簾帏幕等。一點都沒有疏于照顧的樣子。  平時的宮殿隻要半年不住人那都舊得不能看。  可見永壽宮雖然不常住人,但内務府也從來不敢怠慢。  偏殿裡站着幾個宮女侍候着,雖然都不過是普通的宮女,連個嬷嬷或姑姑也看不到,耿氏幾個也不敢肆意談笑,隻敢這麼規矩坐着。  等啊等。手邊的茶過一刻就會換上一盞新的,上好的龍井蓮心,就這麼拿來給她們喝。  等了約有兩刻鐘,汪氏有些坐不住了,她悄悄詢問的看向耿氏。  耿氏實在不想被她連累,悄悄解釋了句:“長春宮。”  汪氏恍然大悟,想來貴妃應該先去給皇後娘娘請安了吧?  再次踏進長春宮,李薇的心情相當複雜。  長春,長春。隻可惜不能宮如其名。  她總覺得當初四爺登基時讓皇後住進長春宮,還是有一些盼望的。  他把永壽宮給她,大概是盼着她能活得長一點,好與他相伴。  那長春應當就是寄予了乾坤長春的意義吧。  她有時覺得四爺看皇後相當分裂,仿佛他一面不喜皇後這個人,卻對她所代表的意義有所期待。換句話說,他把皇後或福晉割裂開來,他期待着烏拉那拉氏能做到他的期望,這個期望一直到他登基時都還有。  但他同時卻對烏拉那氏這個人充滿了不滿和厭惡。  好像他一直想對皇後說:你真的能配得上朕給你的位置嗎?  所以當他的期待破滅之後,他對皇後的厭惡已經不想再掩飾了。  她到現在都記得那天弘晖在殿外求見,而他用對待外頭臣子的方式攆走了弘晖。  他不想見皇後。  李薇走進長春宮時,在長春宮裡侍候的宮女和太監們紛紛跑出來跪下迎接她。  哪怕從這些宮人的身上她都能看到朝不保夕的恐懼。  長春宮的庭院裡有一棵樹,明明是春回大地的季節,這棵樹卻還沒有抽出嫩芽來。  李薇看到後都有點不敢相信,她悄悄吩咐趙全保趕緊把這樹給換了。  換成四爺的養心殿或太後的甯壽宮,看敢不敢有人讓那裡有枯樹或敗死的花木。  這是不敬。  不管四爺怎麼看皇後,她現在還是皇後就容不得被人怠慢。  到了寝殿前,她肅手站在那裡恭敬的對早就迎出來的莊嬷嬷道:“臣妾來給皇後娘娘請安。”  莊嬷嬷乍着手不知道該怎麼說,結巴半天才福身道:“回貴主兒的話……娘娘這會兒才喝了藥,歇下了……”  皇後大概是不想見她。  李薇痛快的就地跪下磕了個頭就退出去了。  此時此刻,她不想再刺激皇後了。  長春宮裡,莊嬷嬷回去後對着床上的皇後道:“主子,貴妃回去了。”  元英雖然身上沒什麼力氣,可她無比的清醒。  她看到莊嬷嬷為難又複雜不安的樣子,她在為沒有把貴妃請進來而害怕呢。  她輕輕笑了笑,擺擺手,不顧莊嬷嬷的欲言又止,讓她退下了。  她能想像得到莊嬷嬷想說什麼,無非就是勸她不要再在此時還要給貴妃難堪。  可她還有什麼好在意的?  到現在了,她一點都不想委屈自己。  她知道貴妃突然回宮是為了什麼。莊嬷嬷像是報告一個好消息一樣跑來告訴她,說年氏今年發下去的份例有問題呢。東六宮的太妃們仿佛都收到了次品,有人膽敢以次充好?  他們都道這是年氏在這裡中飽私囊。  永壽宮裡,年氏跪在殿前請罪。  小宮女們悄悄進去告訴玉指嬷嬷,問這怎麼辦?  玉線帶着徒弟給貴妃做衣服,聽了就笑道:“讓她跪。”  這小宮女是一直在永壽宮侍候的,聞言還有些不安。  玉線笑道:“難不成咱們貴主兒還當不起她一跪了?”  她就是把那兩條腿跪廢了也白搭。  小宮女沒有回到殿門前,她悄悄躲在一旁偷看年貴人。  這幾年,宮裡最紅的就是年貴人了。好些人都說是萬歲愛重年貴人才讓她幫着皇後娘娘協理宮務,但萬歲要是真寵愛她,怎麼除了每年的賞賜外,從來不宣年貴人去侍候呢?  後來就有人說其實根本不是萬歲看好年貴人,而是皇後喜歡她。  皇後娘娘認為年貴人好,萬歲是看在皇後的面上才提拔她的。所以雖然常有賞賜,但那都是看在皇後娘娘的面子上。  這麼一說也有道理,漸漸的大家都把長春宮和年貴人看成一樣的,皇後娘娘久病在床,年貴人是替皇後娘娘分憂呢。  不管年貴人身後是站着萬歲還是皇後,這些年在宮裡确實是她管着大事小情。  小宮女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年貴人這麼貴人,沒人來勸,沒人來扶,大家都跟沒她這個人一樣。  小宮女……有些興奮的看着年貴人就這麼跪着,她想起玉線嬷嬷的話,心裡突然也覺得年貴人也沒什麼不了起的。  就是,難不成她們貴主兒還當不得她跪一跪嗎?  不多時,李薇就從長春宮回來了。才踏進來就看到殿門前跪着一個人,看那打扮穿戴應該就是年貴人了。  年氏聽到身後的人聲,不禁屏住呼吸,時刻準備着伏下叩首。  不想,貴妃帶着人像是沒看到她一樣從她身邊走過去,徑直進殿了。  年氏那一刻臉上像火燒一般,那些從上頭垂下來的視線裡有宮女也有太監,他們好像個個都在嘲笑她。  “呵呵……”  “瞧她那樣兒吧……”  “不就是想先請罪來拿捏咱們主子嗎?什麼東西?”  這一刻度日如年。  好不容易來了個小宮女,輕描淡寫的笑着說:“貴人起來吧,貴主兒道今天才回來不見人了,您先請回吧。明個兒貴主兒宣您了,您再來也不遲。”  年氏是掐着時辰過來的,算着貴妃去了長春宮才過來跪着。按說跪得時辰不算長,但她卻起來的格外艱難。  當她擡起頭來時,一點沒認錯這小宮女面上的輕蔑之意。  她氣的嘴唇都在發抖,垂頭應道:“是,奴才告退。”  小宮女親自送她出去,回來時腳下都輕快的要跳起來了。跟她相熟的宮女拉了她一把,笑着指她:“你得意什麼?留神日後她不給你好果子吃。”  小宮女隻覺得痛快無比,仰頭道:“她算什麼?我就不信她還敢跟咱們貴主兒的人過不去!”  第二天,李薇就見到了宜太妃和佟佳皇貴太妃的人。  一模一樣的兩個嬷嬷,客客氣氣的道貴妃才回來,一路辛苦,她們主子也不敢打擾,若是貴妃方便,她們也想來找貴妃說說話呢。  李薇笑得更客氣了,還帶着點在長輩面前放低姿态的勁兒,對那兩個嬷嬷道:“怎麼好叫太妃們來找我?應該是我去給太妃娘娘請安磕頭才對。”  兩邊都沒說份例的事。  送走嬷嬷後,趙全保過來笑道:“娘娘,依奴才看這太妃們也是急了,怕您生氣呢。”  李薇歎道:“我跟太妃娘娘們生什麼氣?”如果送到東六宮的份例真的沒有問題,那宜太妃和佟佳皇貴太妃也找不到機會發難。  趙全保敏銳的發現了主子的矛頭指向并不僅是太妃們。  隻怕主子處理完太妃們的事後就該找那些人的麻煩了,  活該。趙全保一點都不同情那些家夥,誰叫他們犯到主子手裡了呢?他反倒躍躍欲試,要是他在主子之前把那些人的把柄給逮住,主子肯定會高興的!☆、第467章  佟佳皇貴太妃坐在上首,宜太妃在一邊陪着,她左右看看,好像和稀泥般的說:“咱們原本也不想驚動太多,不過是件小事而已。”  李薇還是禀着‘小輩’的低姿态,親自走了一步東六宮。讓她好笑的是真跟太後說的一模一樣,宜太妃仿佛站在一邊,話裡話外把她自己給摘得幹幹淨淨。  她笑道:“讓娘娘們受了委屈就是我們的不是了。”  宜妃呵呵笑,詢問的看了眼佟佳氏,笑道:“什麼委屈?自家人哪裡有委屈?”她比了下承乾宮宮内,道:“萬歲爺孝順,太後等咱們也慈和,哪裡有半分委屈?”  李薇順着她的話往下說,起來福身請罪道:“還是我們疏忽了,沒料到底下人的膽子這麼大,居然敢以次沖好。打量着如今太後娘娘在暢春園修養,我們皇後娘娘又積勞成疾,卧病在床……”  宜太妃笑着聽貴妃往下說。  李薇道:“我又年輕識淺,以為他們忠心耿耿。”  宜太妃聽到這裡就知道這位貴妃這次回來,居然不想借這個機會給長春宮難堪,把年貴人給踩下去。  她居然是來替他們描補的。  上首的佟佳氏跟宜太妃對了個眼神,她道:“你在外頭侍候萬歲,孝順太後,還要照顧公主和阿哥們,一個人就是再能幹也不能分成八個人來使。這次的事跟你沒關系,快别說了。”  宜太妃道:“正是,皇貴太妃娘娘都這麼說了,你快起來吧。瞧你這麼着我都心疼了。”說罷竟然起身親自把李薇扶了起來,還悄悄暗示的看了李薇一眼,意思是‘放心,有我呢’。  果然等李薇再坐回去,宜太妃話裡的風向就轉了,她轉過來對佟佳氏道:“娘娘,我瞧着這次也就是内務府那些人在狗眼看人低,他們瞧着先帝沒了,以為咱們就成好欺負的了,這才敢拿了不好的東西換了咱們的拿出去賣了換銀子。”  佟佳氏敢對着年貴人問罪,也是看出她身上的寵是虛的。但對着這位皇寵加身的貴妃,她可就一點都不想跟她對着幹。見宜太妃這麼說,順着就下來道:“那是他們看錯了,萬歲的孝順忠厚咱們最清楚。”  李薇往下都不必開口了,宜太妃和佟佳氏一搭一唱的就把罪過從年貴人身上扒下來安到内務府那邊去了。  年貴人不能出事的原因是她既是四爺的妃嫔,又是四爺發話替長春宮發份例的人。如果最後變成是她以次充好,那就是四爺存心怠慢太妃們。  這髒水就潑到四爺頭上去了。  李薇把年氏拉出來,說是太監們膽大妄為,到底不管是打是殺都簡單得多了,影響也小。  何況趙全保一早就把那些背着年氏把東西給換了的幾個太監名字給她了。  她也不必多問,讓人抄了他們在宮外的宅子,逮了他們的徒弟和相熟的去慎刑司裡走一遭就什麼都問出來了。  今天她到承乾宮來,就連‘犯人’和罪證、口供一齊都帶來了。  既然兩位太妃這麼‘聖明’,她這就讓人把慎刑司的口供送上,道:“這些人就是殺一百回也不嫌少,我讓人把他們給押來了,娘娘要怎麼處置才能消氣,我都聽娘娘的。”  宜太妃沒想到這位貴妃才回來一天一夜就已經什麼都準備好了,可見剛才如果她們還咬着年貴人不撒口,這貴妃隻怕就敢把這些東西拍出來打她們的臉。  好險。宜太妃不免有些心驚。  就算是在康熙朝時,承乾宮裡住過的幾個佟佳氏都不可能一聲号令就讓慎刑司乖乖聽話。何況查問、拿人、審出口供來就一夜的事,可見這位貴妃在這宮裡簡直就是說一不二。  宜太妃把口一閉,扮起了啞巴路人。  佟佳氏早看到了宜太妃的反應,顧不上在心裡罵她,隻能先顧着把這事給了解了。  她沒想到這個李貴妃會這麼強硬。自從進宮後,她也沒見過李貴妃做了什麼了不起的事,年貴人在宮裡狐假虎威這麼久,她都沒半點反應。沒想到此時對着她們這群太妃,她竟然真的一點面子都不給。  她現在把口供和犯人拿出來就是在跟她們示威,告訴她們這次是她們運氣好,要是再有下回,丢臉的就不知是誰了。  李薇端着笑看着二位太妃。  半盞茶後她從承乾宮出來,趙全保一直跟在她身邊,她讓他去把那幾個負責發放東六宮太妃們份例的人都給處置了。  趙全保笑眯眯的道:“奴才這就去。”  讓他去也是為了替永壽宮揚名。不管在什麼地方都要有個鎮山太歲,長春宮倒下後,永壽宮隻能趕緊頂上。不然像這次太妃們的這種事就會層出不窮。  承乾宮裡,宜太妃緊跟着也告退了。  臨走前她跟佟佳氏道:“貴妃倒是個識大體的人。”  佟佳氏默默點頭。這件事裡那貴妃但凡有一點想看長春宮或年貴人的好戲,她就不會出手相助。  雖然她們的盤算落了空,但宜太妃卻沒多少失落感,她反正就是想看個熱鬧而已。她還對佟佳氏道:“我看貴妃這樣倒像是先把咱們給安撫住了,再回去處置自家人。不知她會拿那年貴人怎麼辦?”  人人都想看好戲。年貴人是長春宮的狗,貴妃在長春宮面前不管多恭敬,處置個年貴人還是輕輕松松的。以前是沒拿到年貴人的小辮子,現在她們親手把小辮子送到貴妃手上了,下雨天打孩子,閑着也是閑着,擡擡手就能把她按死,何樂而不為呢?  說完,宜太妃就輕飄飄的走了。佟佳氏的嬷嬷不甘道:“娘娘,您何必聽她的?您看她現在這副樣子,倒好像這全都是您一個人的主意!”還不是她折騰的!  佟佳氏搖搖頭,“不怪她。”  是她自己心裡不甘。做太妃的日子甚至還不如那些宮女、嬷嬷們有奔頭。這才幾年?她竟然比之前老得多了。  所以宜太妃一來說她就忍不住了。如果真的能讓她在太後出宮後代管東六宮……或者至少隻讓她管着太妃們的事,她都能再活過來。  她不想再枯守在承乾宮裡過這日複一日的生活了。  李薇回到永壽宮就讓人收拾行李準備回圓明園。  玉煙吓了一跳,“主子,事情都辦好了?皇貴太妃和宜太妃就沒……就沒再說點什麼?”  李薇在這宮裡住了一天都快要受不了了。一眼望去就是這巴掌大的天和宮殿,住在這裡就是讓人沒有一點的鮮活勁。  她道:“她們還能說什麼?年氏又沒有親眼去庫房一一查看發到太妃那邊的份例都是什麼樣?她照着規矩把牌子發下去,太妃們讓人去領份例時,那些太監故意把好的換下來,拿舊年的東西沖頂。發份例的,管庫房的,記賬的,替他們把東西偷運出宮的都抓出來了,也都問清了。”  李薇覺得這事真查起來就是一會兒的事,太妃們是借題發揮。她們未必不知道這裡頭年氏能起的作用有限。  她們隻不過是借着年氏和這次份例的事求些好處罷了。  可惜,四爺不會給她們好處。  玉煙去讓人收拾行李時還有些沒反應過來。不過她很快就想開了,主子都親自回宮了,那些人背着主子還能弄鬼扯皮,當着主子的面自然就沒這個膽子了。  結果她剛剛吩咐下去,永壽宮裡侍候的宮女太監竟然都悄悄過來問:“主子真要走了?”  還有個小宮女,偷偷揣了她攢下的銀子,送給玉煙求着能跟主子一起去圓明園。  “嬷嬷開恩,讓我跟着主子侍候吧!”  玉煙拿他們沒辦法,隻好沉下臉來道:“還有沒有規矩了?不管是在宮裡還是跟在主子身邊,那都是主子的人。我就不信你們在宮裡還有人敢欺負你們?”  來求情的不是一二個,其中一個壯着膽子說:“自然沒人敢欺負永壽宮出去的。隻是咱們也是想侍候主子……”不跟在主子身邊,不混個臉熟,落在宮裡熬一輩子就是這樣了。隻有出去了,跟着主子才能有好前程。  玉煙冷笑,知道他們敢一齊過來就是打着法不責衆的意思。隻怕還想着人多好逼她把他們給帶到主子面前去。他們也太小看人了,想近身侍候主子的人有多少?她要能被這十幾個人給拿捏住,那她也不必在主子跟前當嬷嬷了。  底下人隻聽玉煙嬷嬷冷冰冰的說:“你們要是嫌永壽宮廟小裝不下你們了,隻管出去,我絕不攔着。要是心裡還念着主子待你們的恩情,那就都出去跪着!好好想想你們的錯!”  屋裡擠着的人面面相觑,過了一會兒就都紛紛出去尋太陽曬着比較暖的地方跪着了,還有幾個有心眼的故意跪到能被窗子看到的地方,盼着裡頭的貴妃看到了能叫他們進去問一兩句。  殿内,李薇看到庭院裡跪着的人,等玉煙進來問她道:“是咱們宮裡的?不老實嗎?”  玉煙輕輕笑道:“都盼着能跟主子去園子,在那兒鬧呢。我讓他們跪一跪醒醒神。”  “園子裡的侍候不能随便進。”李薇道。自從毒酒事件後,能在園子裡侍候的無不查過祖宗八代,就算是她也不願意帶不熟悉的人進去。  永壽宮裡在收拾行李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當聽說外面已經在安排車馬時,連東六宮的宜太妃都吃驚了:“她竟然就這麼走了?”  還真是隻來問一聲太妃們份例的事的。  宜太妃幾乎要笑壞了,對侍候的親近嬷嬷道:“沒有比她更會打人臉的了。我還猜她要拿那年貴人怎麼辦,結果人家壓根沒把她看在眼裡。進宮來就去長春宮磕了個頭,到承乾宮問了聲好,把中飽私囊的太監們拿了,事辦完人家就要走了。”  嬷嬷一邊替宜太妃拍背順氣,怕她笑岔氣了,一邊笑道:“這才是貴妃的品格呢。那些跳梁小醜般的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豈知她們在主子的眼裡什麼都不是。”  話傳到各宮去,永壽宮裡再次擠滿了來請安問好的人。  李薇聽說武氏、宋氏等人又來請安了,道:“請去偏殿,我陪他們用杯茶吧。”  之前不見是沒功夫,現在要走了,見一見也是應該的了。  偏殿中,李薇坐在上首,宋氏坐左下,武氏坐右下,再有耿氏等人也都能有個座。年氏也趕來了,可讓人攔在了殿外,道:“貴人,貴主兒正跟人說話呢。您跟這兒磕個頭,盡了心,奴才一定禀給貴主兒知道您的孝心就行了。”  年氏看着咫尺間的宮殿大門,從窗戶裡絕對能看到她就在外頭,可裡面的人沒一個人有反應。  她期待的站了一會兒,那小太監也不攆她離開,仿佛她樂意站多久就能站多久。  突然,她看到了武氏的宮女過來,連忙期待的看着她。  可那宮女眼皮都不擡,跟着人就進去了。  殿裡,汪氏坐得離貴妃實在是遠了點,她前傾着身想湊近說話,可幾次都沒找到插嘴的機會。再有,她也有些害怕了。  李薇看到宋氏有些唏噓,她刻意多說了些宜爾哈和紮喇芬的事。宋氏笑道:“多謝娘娘掂記着,上回三公主進來侍疾,也特意去看我了。”說起女兒,宋氏的眼睛裡難得的有了神采。  武氏難掩嫉妒的說:“你就好了,還有兩位公主。我現在就隻能拿我屋裡的小丫頭當女兒養了。”她一邊說一邊把站在她身後的一個小宮女扯過來道,“瞧瞧,這孩子在我那裡叫我給養得多好?天天沒上沒下的四處折騰。”說着疼愛的點了下這小宮女的額頭。  小宮女确實看起來相當的好,身上的衣服一看那料子就是武氏的份例,倒是武氏自己穿的是舊衣服。  小宮女也一點都不怕生,竟敢輕輕瞪了一眼武氏,道:“我們娘娘怎麼勸都不聽,有好料子隻肯放着積灰,我們勸得嘴皮子都破了也不肯裁兩件新衣裳。”  武氏沉下臉佯怒道:“我放着積灰,最後不都穿到你們身上去了?得了便宜還賣乖!”  本來就沒什麼話可說,換過一盞茶,李薇就送客了。  臨出宮前,她讓人開了永壽宮的庫房,把一些早年得來的布匹和首飾賜了下去。宋氏那裡就多賜些金銀寶貝,她有兩個女兒,收了好東西也能讓她替宜爾哈和紮喇芬攢着。  武氏那裡就多送些新巧時興的布料首飾,她沒孩子,愛哄着小宮女玩就由着吧。  另外東六宮這次隻有佟佳氏和宜太妃吵出來,但受害的肯定不止這兩個。她們兩個敢跟年氏叫闆,那也是因為她們二人有底氣。那些沒底氣的先帝妃嫔們連吵的勇氣都沒有,受多少委屈都自己咽了。  李薇不能保證這宮裡一個奴大欺主的下人都沒有,她隻能在知道以後盡力補救。  一下子永壽宮的庫房空了兩個半。  趙全保的心都在滴血,李薇卻覺得送出去這麼多好輕松!都是好東西,可她的好東西太多,又不可能全都擺出來天天看,隻能放在庫房裡積灰。  果然施比受有福。送東西确實能讓人心情好。  會有自己是個大好人,是個特别大方的人的滿足感。  她送上了瘾,永壽宮裡上上下下留守的太監宮女都得了好處。玉煙去發賞時就見那些跪着的人此時也都對主子感激涕零了,主子來了又走産生的不滿也都消減了。  顧不上用午膳,李薇的車駕就出了宮。她歸心似箭。比起這座空曠冰冷的皇宮,圓明園才更像是她的家。何況弘時、弘?和弘?d就在園子裡,她還怕她走了的這兩天一夜裡,這些孩子在園子裡不會又鬧出什麼事來吧?  聽到貴妃的鳳駕已經出宮了,鹹福宮裡的年氏僵坐在屋裡,外面是一片歡聲笑語。  貴妃臨走前大賞後宮,幾乎人人都得了好處。就連‘受了委屈’的年氏也得了賞。現在那賞賜就擺在她這屋裡的榻上。  年氏看着那鮮亮的刺目的五匹布和一匣子金钗玉佩,簡直像是一口氣噎在心口!  挑香也得了好東西,可她甯願躲在别人的屋裡跟人說話也不肯回去。  别的小宮女問她:“你怎麼不回去?說不定你主子也要賞你呢。”  “就是,年貴人多好的人啊。”  挑香有苦說不出,聽旁人顯擺:“這是甯娘娘賞給我的。”  “娘娘也賞我了!”  挑香也得了甯妃賞的一對金魚戲蓮花的金镯子,此時就戴在她的手上。  比起年貴人,還是甯妃娘娘更像個主子。  挑香心裡這麼想着。☆、第468章  四爺看到信的末尾,桌上的茶已經冷透了。  雖然信中輕描淡寫的道都是内務府的太監膽大妄為,太妃們受他們的磋磨非一時半日,但也不能抹消掉宮裡太妃們的蠢蠢欲動。  佟佳氏已經削無可削了。  四爺放下信,寫了封手書叫人送出去,命九貝勒盡快趕來伴駕。  手書到京,九爺一面讓人趕緊收拾行李他馬上就要出發,一面趁空趕到崇文門外找十三爺求救。  十三爺聽到人說九爺帶着好幾匹馬和下人一副準備出遠門的架勢,就堵在崇文門口那裡,趕緊出來迎接。  “九哥是有什麼事找弟弟?”十三上茶讓座,啪的一聲,九爺把萬歲爺的手書給拍桌上了,苦笑道:“十三弟啊,哥哥是求你救命來的啊。”  宮中消息多多少少也會漏到十三的耳朵裡,打開一瞧見平時挺愛寫信的萬歲爺就寫了不到十個字:着九貝勒允?K速來。  既無前因,更無後果。  十三擡頭看九爺,一張臉上滿是苦澀:“十三,哥哥不求别的,要是哥哥這次栽了,你可要記得替哥哥照顧下家裡。”  十三心裡也是不安,不過還是笑着說:“九哥想多了,萬歲未必是惱着你了,說不定是叫你過去安慰你的。”  九爺也不接話就看着他。  十三也笑不下去了。那話說的他自己都不信。  九爺一口飲盡杯中茶,起身一抱拳就出去了。出門上馬帶上人風馳電掣般的走了。  晚上,十三回府後沉思半晌,去了兆佳氏那裡,道:“明天你往園子裡遞道牌子,去看看貴妃那裡有沒有什麼事?”  圓明園裡,李薇接了四爺的信,上面寫他不日就要回來了。  一應事體,待朕回京後再做處置。  李薇拿着這信看了有兩天了,死活不明白還有什麼事要等他回來後再處理?  她問玉煙:“宮裡的事應該都處理好了,你說萬歲這說的是什麼意思?”是覺得她處理的不夠好?  玉煙倒不覺得這裡頭還有他們主子什麼事,她道:“主子,叫奴婢說萬歲爺肯定不是嫌您處置得不好,說不定是覺得您受委屈了呢?”  李薇不明白這事怎麼能拐到她受委屈上:“我哪裡有委屈?”被克扣的是太妃們,被拿來當筏子的是年氏,被忽視的是皇後。她會出現在這件事中那是因為要麼是她,要麼是太後,他們倆需要有一個站出來當法官。  所以她才回宮了,當法官斷案子,給這件事畫上一個句号。  玉煙道:“您怎麼沒委屈?這事跟您半點關系都沒有,還連累您要特意回宮一趟。”  李薇哭笑不得,擺手道:“跟你說不清楚。”她跟玉煙是兩種立場。在她看來這宮裡的面子就是四爺的面子,維護四爺是她的責任。她不能讓太妃們把這件事鬧大給四爺抹黑,這才快刀斬亂麻。  在玉煙看年貴人跟太妃們怎麼鬧都跟她無關,讓她們鬧去,最好鬧到讓萬歲爺生氣。  把她給牽連回宮就是她受委屈了。  不過既然有這句話,李薇就趕緊傳話給趙全保,再把那些罪首都先保下來,好吃好喝的養着,等四爺回來後再看要怎麼辦。  幸好宮裡并不興殺人,至少四爺不喜歡因為小事殺人。太監們以奴欺主是大罪,但也不至死。早年康熙爺宮裡有個奶娘欺負公主,就這也沒殺人,隻是把奶娘的丈夫和兒子都發到甯古塔當奴隸去了。  不過聽說受了刑又要趕路,半路就死了。  她當時讓趙全保去處置也是這個意思,把人拖出來讓跟他們一樣的太監都來看看他們的慘相,然後宣布他們的罪狀,再關到牢裡,等攢夠一車人就送走。  四爺是二月出發,河南、山東等地轉過一圈,五月末六月初回的京。  三伏天的大太陽在頭頂曬着,車裡如蒸籠一般。  四爺這段日子常在河南、山東的地頭走來走去,曬得像換了張皮。他在車裡也不講究了,隻穿一件大卦子,下面不穿紗褲,光着兩條腿。  他掀起簾子看外頭,老九曬得臉膛紅黑,一個多月下來不但曬黑了,還變瘦了,乍一看竟然有些像康熙四十幾年時的先帝。  這麼看,他們果然是兄弟。  四爺沉吟半晌,叫來人吩咐,讓老九回車裡歇歇,别在外頭曬着了。  九爺覺得自己身上的油都曬出來了,聽了傳話狐疑的看向禦駕處,想了想還是實話跟來傳話的侍衛說:“勞煩禀告萬歲,我在外頭騎着馬還能有點小風,車裡倒不如外面舒服。”  侍衛回去傳話,過了會兒果然又回來了,這次說的是:“萬歲爺宣九貝勒過去呢。”  九爺早就想到了,輕輕一夾馬腹往禦駕而去。  皇上的龍車裡雖然地方挺大,還有榻有幾有箱子櫃子等,但臣子們進來一般都是跪着的。九爺也是一進來就麻利的跪下,跟着居然覺得這車裡挺涼快的?  車裡肯定有冰。  九爺一下子爽了,甚至跪着也不覺得難受了。他往前湊了湊,恭敬道:“臣弟給萬歲爺請安。”  四爺在上頭冷哼:“朕一點都不安。”  九爺把頭再往下低了低,好吧反正他習慣了。自從趕到保定以後,萬歲爺隔三岔五的把他叫過去罵一頓。但最叫九爺想不通的是罵完還給他派差事。說句不客氣的,山東一半的地方都是他走下來的!  也是因為這個,萬歲這麼罵啊罵的,他也不像剛來的時候那麼害怕了。本來他還真以為萬歲是因為罵不成宮裡的額娘,所以才罵他來出氣的。可是隻要萬歲罵完肯給他差事,他一點都不介意被萬歲罵啊。  連罵聽起來也舒服嘿嘿~  有時他也想自己真是賤了,挨了罵還不生氣,讓他去幹活還屁颠屁颠的。  不過想想在皇陵的八爺,他就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萬歲肯用你,肯罵你,這還有什麼好求的?連老十最近都不愛找他了,他還奇怪呢,老十就說一看到他就生氣。  老十扳着手指給他數:“咱們這幾個兄弟裡,萬歲樂意使喚的就沒幾個。老三吧,因為當年那件事,雖然後來他跪得最快,萬歲爺也指定看不上他了。往下數也就五哥和老七,再加你我。”  “我後頭有那麼倆舅舅,宮裡還有一皇後一貴妃,這基本就絕了我的前程了。我這輩子也就是混吃等死了。”  九爺不忍道:“老十,你幹嘛把自己說得跟那圈裡的白毛豬似的?”  十爺罵道:“去!!有你這麼說話的嗎?”  九爺趕緊道歉,十爺不認,繼續罵:“我就不明白了,要擱皇上的心思,你跟五哥他肯定是願意用五哥。結果五哥死活不往上貼,他才退而求其次的用你了。不然白放着你們這兩個郭絡羅氏的阿哥不使喚,招禍嗎?”  宮裡早幾年的阿哥全是著姓大族,全用或全不用都容易出事,拉幾個打幾個才是正途。  鈕钴祿一族就算是被打的,郭絡羅一族是被拉的。不過打的也給了個甜棗,拉的也抹了個郡王。  皇上的心思你别猜,反正根本就猜不明白。  十爺最後罵:“我看五哥就是不放心你,想讓萬歲爺用你才不往上貼的,不然他早年跟皇上也算有交情,他要肯為皇上所用,哪裡還有你什麼事啊?”  九爺深以為然。他不是不識好歹的人,親哥都這麼為他了,他要是再把親哥的好意給葬送了,那他還不如先把自己給掐死了呢。  所以現在不但是宮裡的娘娘要指望他,連五哥那一家子也都是他的責任了。  所以九爺才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顯得格外的懂事乖巧。  四爺罵了他兩個月,心裡也是覺得老九現在是長進了,今天就沒罵太多,隻點了點他府上亂七八糟的樣子,道:“行了,起來吧。”  九爺膝行到萬歲榻下,告了聲罪,尋個矮墩坐下了。  四爺道:“一會兒你帶着人快馬回京,給朕悄悄拿幾個人。走露半點風聲,你頭上這個貝勒就不用要了。”  吓得九爺滾下來磕頭道:“臣弟一定給萬歲爺辦得妥妥貼貼的!”  四爺點頭,道:“要是你能做得好,朕賞你個郡王。”  九爺簡直不敢相信!他猛得擡起頭,眼睛裡全是一閃一閃的小星星!想笑又不敢笑,好像怕一笑這郡王就飛了。  四爺被他這副樣子惡心的都要笑了,踹了一腳道:“行了!要不是看你這次伴駕還算勤勉用心,這郡王你再過十年也别想戴上!”  九爺連磕幾個頭,道:“萬歲天恩!臣弟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九爺帶着萬歲手谕和侍衛連趕百裡回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連抄數個内務府世家的宅子,幾乎事先一點動靜都沒有聽說,就這麼家人仆役全家下獄,家産全數抄沒。  半個京城都被九爺的威風給震住了。  十爺找上九爺時,好笑道:“九爺?九貝勒爺?您老這一戰成名了啊?”  九爺抄家抄得頭都是脹的,好幾夜沒睡個囫囵覺了。内務府各世家傳到現在也有三代了,這裡頭不乏狡兔三窟之人。都是這邊查出來這裡有處私宅,他要麼親自帶着人去,要麼點人過去。  而且求情的人也多得不得了。他連府都不敢回了,就在崇文門口這裡紮了帳篷。  十三的衙門在這裡,他挨着十三安心。  見着十爺,沒好氣道:“你也是來求情的?”  十爺不客氣的一屁股坐下,道:“爺要不是姓愛新覺羅的都進不來,你說我是不是來求情的?”  九爺才要笑,十爺嚴肅道:“那當然是。人都知道我跟你好,我又能進來見着你,那求情的都快把我家門檻給踩沒了。”  九爺:“滾!”  十爺把禮物拿出來,“特意給你帶的,這些日子沒吃好喝好吧?順意齋的十八兩!”  十八兩,就是說這席面是十八兩銀子辦下來的。  也算是京裡數得着的席面了,一般二般的人家吃不起。  九爺的口水就下來了,拍桌道:“還不趕緊擺上來?吃着好了,我就聽聽。”  下頭人魚貫而入,把席面擺好再退下去。  十爺親自給九爺滿上,想起九爺現在在京裡的名聲,忍不住又笑了:“老九啊,就憑這兩天的動靜,我看十年八年後都有人記着你。”  九爺嘬了一口百年玉泉酒,醇香渾厚,腦袋就像讓人給懵了一下一樣。  他借着酒勁,吐起了苦水:“老十,你是不知道我的苦……”  十爺發笑,替他挾菜道:“吃,吃,這才喝了一口就醉了?”  九爺還就真裝起了醉,歎道:“萬歲的便宜不好占啊……”  這是讓他拿名聲去換郡王啊。☆、第469章  九爺是真想對着人吐苦水的,也是十爺來得巧了。晚一步他就該抓着十三吐了。  宮裡太妃們被克扣的事不是一兩天,有半年快一年了,不過這個也很容易理解。當年先帝還在時,宜太妃在宮裡也知道宮裡太監們欺負那些不受寵的妃嫔們。就像成太妃幾十年來依附在永和宮下一樣,彼時先帝還在,成太妃還生了個七爺呢,還不是被欺負的沒話說?  現在風水輪流轉了而已。  宜太妃跟佟佳氏在宮裡折騰的那一出,九爺事先并不知情。皇後卧病後,他們也就每年能進宮見太妃一兩次而已,九爺在四爺那裡刷夠存在感後,才能往宮裡多送幾次東西,人進去是不行了,能站在宮門口問問情況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不過等貴妃突然從圓明園回紫禁城了,又賞了宮裡宮外不少東西,九爺家也接着賞了,他才發現好像出事了?  九爺道:“反正也算是自己額娘給皇上拆台了,我這個做兒子不站出來還能怎麼辦?”  抄内務府那些世家的好處一清二楚吧。  首先,萬歲能換上自己的人了。經過順治、康熙兩朝的内務府世家權勢之大不言而喻,偏偏四爺登基後一直沒找着機會在裡頭換上自己的人。隻換了總管有什麼用?下頭的人不是自己的還是不能放心。  其次,抄完後總不能再說他怠慢太妃們了吧?宮裡雖然是把年貴人給摘出去了,推了幾個太監出來當禍首。但三人成虎,流言這事最不可測,過個幾年讓人翻出來,說不定就是另一種說法了。  最後,讓九爺來做抄家的人,壞名聲歸九爺了。九爺抄得那麼兇,一家老小全都拿下,家産一個銅子都不給人留,這都是因為宜太妃是真的被這群内務府的人給欺負了,所以兒子來替額娘報仇了。  一下子就把内務府這罪名給結結實實的砸實了。  而寬大的讓自己弟弟親手報仇的四爺也成好哥哥了。  “算了,反正你也得着好處了。一個郡王呢,你看我現在還是個光頭阿哥。”十爺算是兄弟中最可憐的一個了,到現在連個貝子都沒撈着。  九爺灌了半壺酒,早就醉得眼神迷離了,就是曬得太黑了看不出臉喝紅了沒,“我知道啊,就是知道,看到這坑我不是還跳下去了嗎?”  明知是坑都要往下跳,就是因為郡王這個位子讓他心甘情願啊。  九爺帶着人抄了半個月的家,抄出來的人全都先收監,趕在四爺聖駕回京前就把口供都問出來了,抄出來的金銀田産賬冊等也全都清點完畢。  九爺看着這金山銀山,不由得歎這群人抄得真是不虧啊。  圓明園和暢春園距紫禁城較遠,宮裡呢皇後又病了不見人,所以求情的人隻好往各大府邸裡鑽。  李薇聽到九爺一抄成名時他已經該抄的都抄完了,隻剩下捉拿某些落網之魚。  其實像野史傳裡那種抄家漏了一兩個人等上十年八年再回來報仇的都有些不大可能,現代至少能買了機票十個八個小時就跑外國去了,古代交通不便,一群大少爺大小姐的出了自家門沒人帶着能平安走出京城都算他們能幹。一般也就是送到親戚家偷偷藏起來。  弘?S閉府不出裝起了傻,弘時倒是想回京,被李薇死死按在了園子裡。不過他的伴讀和哈哈珠子來往于京城和圓明園之間,把京裡的消息帶給他。  他再說給李薇聽。太後再把李薇叫過去問上一二。  李薇才知道太後在暢春園裡竟然是打聽不出來京裡的事的。守園子的太監叫陳福。李薇總覺得這名字好耳熟,這陳福特意在太後讓人來請她時,主動來請安,他磕頭道:“奴才以前是在乾清宮侍候先帝爺的,先帝爺去後,求萬歲爺準奴才來園子裡養老。萬歲慈悲,奴才忝為暢春園總管太監。”  他穿的是五品的袍子,但他這五品跟趙全保的四品也差不多。他比趙全保還強點,管着整個暢春園呢。  李薇讓他起來,笑道:“既然是侍候先帝的老人就不必多禮了,快請坐吧。”  陳福走這一趟就是想跟貴妃提個醒,太後可能有些擔心家裡。  李薇恍然大悟,四爺登基後已經給烏雅氏一族擡出包衣旗了,但幾輩子下來跟别家結親的孩子也不少,擡出來的都姓烏雅,可嫁出去的姑娘可不算是烏雅家的人了啊。  九爺抄了多少家這個是沒有往她這裡遞折子的道理,李薇也不能說她手眼通天,太後在暢春園一無所知,她在圓明園連京裡的事都知道?何況那是弘時瞎打聽出來的。他這個毛病不能慣!  等見着太後了,她就把四爺給她寫的那封回信給帶來了,拿給太後看,道:“萬歲爺也隻是說等他回來再處置。”所以九爺為什麼突然回來大抄一通,這個她是真不知情。  太後看了一眼就還給她了,歎道:“那老四也快該回來了。”  她也就是想求個心安,其實她很清楚,不管是先帝還是老四都不會把朝上的事跟女人說。  她拍拍李薇的手說:“是我難為你了。”  李薇看太後這樣,提議道:“要不皇額娘宣家裡人來見見?”  太後沖動完了理智就回歸了,搖頭道:“不用,現在叫他們來也沒用。”何況真叫來了反倒是給烏雅家招禍,人人都知道他們這裡有通天梯,總有抹不開的面子,推不掉的人情。  李薇留在暢春園陪太後用了頓膳,太後又問了她上次回宮的一些事後就放她回圓明園了。  “太後娘娘也辛苦。”回到圓明園後,李薇在洗漱時對玉煙歎道。  玉煙笑道:“太後娘娘有萬歲爺和主子孝順,比旁人強出一座山去呢。”  李薇一怔,轉念一想在别人眼裡,太後跟她都是世上難尋的幸運兒,他們再喊苦,不知多少人要罵他們不惜福呢。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外頭就算鬧翻天,園子裡還是像世外桃源一樣。弘?S都不敢過來了,他在府裡閉門不出,聽說是開府時内務府分到他家的下人裡頭有跟這次被抄家的有牽連的,要是安分的倒算了,結果想找主子幫着說情就求到博爾津氏那邊了,弘?S關起門來肅清府邸。  他還道弘昀不在京,他連弘昀那邊也一起管了,讓李薇不用擔心。還有額爾赫那邊也被圍堵了。這還是因為福克京阿是内務府總管,幸好公主府有自己的護衛,她又是當朝固倫公主,還真沒什麼人敢跑到公主府來胡鬧。  玉瓶讓人送信來說公主府裡有她在,有幾個心思活動的一早就被她給按下去了。  李薇接連接到孩子們送來的消息也坐不住了,她是怎麼都沒想到抄了幾個内務府的包衣世家,結果她的兒女家裡竟然險些被人從裡頭給攻破了。  她依稀記得在康熙爺那時先帝辦太子,抄了索相家也不見京裡其他府邸有一丁點的反應。  雖然是奴才,也不能小看啊。  不過也幸好九爺這事辦得挺快,他平時在京裡也不像十三爺和十四爺那麼紅,連後出宮的十五爺都因為有十六這個過繼出去的郡王弟弟而比他紅。說起來上次九爺給弘?S、額爾赫等人督建府邸就跟内務府那邊打過交道,不過後來也沒見他背差事,在京裡也隻能算是二流的。  往年看不出來,這一抄家倒是顯出來了。九爺府上居然跟各府的牽扯都少。到現在能找上他的也就是九福晉董鄂氏的母族,可惜董鄂氏自己在九爺跟前就說不上話,更别提替她娘家還人情了。  總之,九爺那裡難得的跟鐵桶一般,何況大家也都知道事情的起因是宜太妃在宮裡被内務府的人克扣了,九爺聽了這個跑去找皇上哭求,回來怒而抄家!  所以找九爺這個苦主說情,總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不夠理直氣壯。  魑魅魍魉一衆小鬼上蹿下跳,京裡才能這麼熱鬧了一回。  在四爺距京還剩下兩日路程的時候,一封四百裡加急的信由十三爺派他的長子弘昌帶着人送上來。  圓明園裡已經是滿地缟素。  昨晚上,京城裡來的兩匹快馬敲開了圓明園的大門。  李薇在九洲清晏接到信後就趕緊道:“十三爺那裡知道了嗎?”  來人是趙全保,半天的路程讓他硬是在半個多時辰裡跑完了,滾下馬來後到現在都沒能直起身,是讓人給架到李薇面前的。他喘道:“十三爺和十四爺就在宮門口等着,他們接到宮裡的信後就過去了。是十三爺放奴才出宮來禀報主子的!”  李薇手腳冰冷,一時連腦袋都是木的。不過她還能明白十三爺和十四爺為什麼在宮門口等着。  昨夜子時二刻,皇後殁了。  宮裡侍候的人自然要趕緊報喪,出宮來把話傳到十三爺和十四爺這裡後,他們放趙全保出來報信,一是此時這種大事,她的親信太監來報才更可信。二來,他們也走不開。  讓趙全保來報信就是讓她回宮趕緊主持大局。  宮裡皇後沒了,沒有人敢開宮門放兩個外男進去。  李薇道:“……讓人備馬車。”  她緩過神來,先讓人四下通報,首先就是要先瞞着消息。幸好從紫禁城到圓明園的這條路上大半段都沒有平民住家,趙全保這一路過來應該沒有驚動别人。  還有,十三爺應該已經送信給四爺了。她回宮後首要做的就是先把宮裡給穩住,皇後的喪事怎麼辦,還要等四爺的話。  車馬很快就準備好了,李薇卻決定先去一趟暢春園。  趙全保也要跟着回去,路上她還有事要問他。  先讓人去暢春園通報一聲,等李薇過去時就是直接坐着馬車進去的。  暢春園裡還是黑夜,陳福就等在園子門口等着,伴着她一路送到凝春堂外才停下,這一路走來半個人都沒看到。顯然是陳福一早就把人給清幹淨了。  方姑姑接着李薇,微屈膝道:“娘娘,主子已經起來了。”  李薇道聲有勞,進去才看到原來太後隻是穿上衣服出來了,頭發都沒顧得上梳。  屋裡也是隻有方姑姑一個人侍候,而且她把李薇送進來後就退出去了。  太後攜着李薇進了裡屋,也不要她行禮問安,直接問她道:“你這時來一定是有事,說吧。”  李薇覺得有些開不了口,她舔了幾下唇,艱難道:“……剛才宮裡來人進了園子,道子時二刻時,皇後殁了。”  輕飄飄一句話,代表着一個舉足輕重的人就這麼沒了。  太後卻十分平靜,甚至有些平淡的點了點頭,道:“那你是該回去看着。怡親王他們應該已經遞了折子到禦前了,你過去先看着,讓他們侍候好皇後。”  李薇茫然的應下:“是,兒臣知道。”  她就要起身告退了,太後卻擺擺手讓她先等一等,轉身去寫了道手書,用了太後的玺印,遞給她道:“拿着這個去吧。”  李薇跪下接過來,看上面原來太後是寫了道讓她全權處理此事的谕旨。  她恭敬的磕了個頭,心裡安定多了。  有太後這道手谕,她回宮不管做什麼都是出師有名了。  從暢春園出來時天還是漆黑一片,李薇毫無睡意,甚至覺得自己好像走在夢裡一樣。  皇後真的走了?  就這麼無聲無息的?  好像别人告訴她的時候,她都覺得不像真的。  雖然太醫早在四爺出京前就說過皇後可能快不行了,她當時也看到了太醫遞上來的折子。何況太醫們那麼緊張,連藥方都不敢下,非要請示過四爺後才敢用藥。  這一切都說明皇後當時就真的不好了。  可她還是對皇後的死一點準備都沒有。  ――就像缺了很大一塊。  李薇捂着胸口,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心情。  在天邊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她終于趕回了宮。  十三爺和十四爺已經在宮門口站了快一晚上了,眼看天都亮了,侍候他們的太監端來熱騰騰的奶|子和饽饽,道:“主子,用一點吧。”  十三和十四剛接過來,那邊就從宮裡跑出來四個太監!看那打頭的服制就是宮裡的四品太監!  兩人都顧不上吃了,把東西都塞回去,那邊常青已經過來了,匆匆打了個千,道:“奴才給十三爺……”  十四一擺手道:“不必費話了。貴妃可是回宮了?”  常青點頭道:“已經回來了。貴主兒讓奴才請二位爺進去。”  十三道:“趕緊走!”  一行人匆匆穿過宮門,進去了。☆、第470章  ――好輕松……  元英聽到屋外的小宮女輕快的腳步聲,還有她們就算小心壓低了聲音也能聽到的笑聲。  莊嬷嬷就守在她的床邊,她問:“外頭怎麼了?”  “……貴妃道咱們宮裡侍候主子辛苦了,讓人賞了一些玩意給她們。”莊嬷嬷替元英掖了掖被褥,輕描淡寫的說。  她看到主子無力的笑了下,心裡一陣酸。  皇後病倒在床,可長春宮的宮人還是會為一點點賞賜而歡笑。  皇後……太可憐了……  元英看到莊嬷嬷的眼睛裡泛出了水光,竟然覺得可笑。到這一天了竟然隻有一個嬷嬷在替她流淚。  她的丈夫說不忍見她的病容而執意出巡。她的兒子随父出巡,也并沒有堅持留下來。她扶持庇佑的家族有的人在埋怨,有的人是恨她,還有的人就算得了好處也不會念她一句好,隻會害怕等她死了以後家族的好處就沒了。  他們不是不想送烏拉那拉族的女孩進宮,之前還讓人悄悄給她遞話。她就心軟了一下,想着選進來也無妨,這才留了兩個烏拉那拉家的女孩。  然後皇上就把其中一個指給弘晖了。  當時她覺得自己這個皇後的臉都讓皇上給打了。  現在想想,她何苦呢?  元英擡手,莊嬷嬷趕緊上前:“主子,要什麼?”  元英指着她屋裡梳妝台上的東西,道:“把我平常用的拿去給她們分了吧。”  “主子……”莊嬷嬷撲通一聲跪下,淚如雨下。  元英平靜的吩咐着:“我的那些舊衣服也拿去給她們吧,庫房裡的大概會封起來,你記着,二庫和三庫的給宜爾哈和紮喇芬,畢竟也叫過我幾年額娘。以前是我沒好好照顧她們。”  莊嬷嬷哽咽着連連點頭,道:“主子哪裡話?主子照管她們這麼多年,平日裡一茶一飯都想着,哪裡不周到了?三公主之前還來看望主子,可見心裡也是念着主子的恩情的。”  元英笑着搖頭,這會兒她已經不在乎了。那些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留下也沒用,賞出去的好。  “戴佳氏留下的大格格是個可憐的孩子,我剩下的東西都給她存着當嫁妝吧。烏拉那拉氏……”元英想起這個女孩就想替她歎氣。戴佳氏走後,弘晖隻怕是不會再寵愛烏拉那拉氏了。  “把我這幅帳子給她吧。”元英望着帳子頂上的瓜瓞綿延道。  人人都得了賞,宋氏、武氏、汪氏、耿氏……  莊嬷嬷遲疑的問:“那,貴妃呢?”  元英又想笑了,此時此刻,莊嬷嬷還怕她待貴妃不夠周到。也是,活人想要得多,顧忌自然也多。不說她這個皇後要看貴妃的臉色,以前皇上還隻是個阿哥的時候,見到先帝跟前的太監不是也要陪小心說好話?  想通了就都明白了。  她堅持的那點東西根本不值一提。這世上從來就沒有誰一定要比誰更該下跪磕頭的規矩。  皇上有他們都想要的東西,誰離皇上更近,誰就能比其他人站得更直,更高。  離了皇上,脫了畫皮,大家才都一個樣。  莊嬷嬷隻看皇後輕輕搖了搖頭,閉上眼睛靜靜的睡着了。  她聽皇後的,把皇後平時用的東西賞給了長春宮的宮女們。皇後一日比一日睡得久,好像要把之前睡不着的份都補回來。  當她醒來時也安靜的從來不叫人,不說話,好像一直在靜靜的想着什麼。  每到這時,皇後的面上都帶着淡淡的微笑。  莊嬷嬷以為皇後心情好了,不難受了,她也高興。  皇後對她說:“我現在就這麼躺着就覺得比以前坐在鳳座上,看着下頭一堆人磕頭時還要舒服。”  “好輕松啊……”  皇後長長的舒了口氣。  殿外挂滿了白,來往的人都戴着孝帽,穿着麻衣,系着麻繩。  他們來去匆匆,沒有一個人敢笑。  莊嬷嬷坐在屋裡,有兩個小宮女陪着她。與其說是陪,不如說是看住她。  雖然沒關起來,但也不許她跟人說話,與人碰見。除了一日三次準她去給皇後娘娘磕頭上香外,别的什麼也不許做。  當時皇後殁了以後,在長春宮裡侍候的太醫、宮女等全都被看管起來了。寝殿大門緊鎖。  養心殿的人得知此事後就立刻來了。他們通知了宮外的人,将在長春宮裡住着的蘇答應等人先遷到别處去。  莊嬷嬷知道,等萬歲回來後肯定還是要查問他們的。  皇後久病而亡,脈案、藥方、藥渣等全都封存起來,日後都要一一查驗清楚。如果查出他們在皇後病時沒有好好侍候,那這條小命就沒有了。  看守莊嬷嬷的兩個小宮女當着她的面一句話都不說。  但莊嬷嬷能自己看出來。  一夜過去,莊嬷嬷聽到外頭人聲越來越多,一波波的,好像有很多的人進了長春宮又出去。  貴妃,回來了。  外臣不能進内宮,李薇猶豫再三,在養心殿東五間裡見了十三爺和十四爺。  屋裡設了道屏風,李薇坐在屏風後,十三爺和十四爺進來跪下請安後,她道:“十三王叔和十四王叔請起。”  這會兒論親戚比論官職要好得多。  她此刻不能把皇後的葬事辦成國事,而是要盡量把它往家事上靠。等四爺回來後才是國事。  說起來在來的路上還有些迷茫和不知所措,結果進宮後一件件大事砸下來讓她連惆怅的功夫都沒有了。  趕緊把眼前給理清了再說。  要議的頭一件事就是皇後的事已經遞給四爺了嗎?  十三道:“回貴妃娘娘的話,臣等昨夜醜時二刻就寫了折子,四百裡加急送出京了。”  雖然猜測十三爺肯定一早就把信送出去了,多問這一句也能安安心。  李薇松了口氣,跟着就道:“萬歲與皇後娘娘伉俪情深,想必不久就會有旨意來了。二位王叔若是接了萬歲爺的旨意,一定要趕緊告訴太後娘娘。我今天來的時候,太後娘娘聽說了皇後的事後,也是傷心的難以自抑。”  十四心裡挺佩服這貴妃的,瞧這就把太後給祭出來了。  果然接下來貴妃就把太後的手書讓人拿給他們過目。十三和十四對視一眼,一起跪下道:“臣等謹尊太後懿旨!”  玉煙趁機上前遞給李薇一方手帕:“主子不要難過了。”  李薇隻好接過來拭了下眼角,下頭十三爺和十四爺都趕緊說請娘娘節哀。  李薇:“……”  好吧,雖然是作戲也是不能省的。  她隻好跟十三爺和十四爺回憶了下皇後娘娘的賢惠、聖明、慈愛。這時是什麼好聽說什麼,比如皇後一向孝順,在宮裡時就孝順太後,虔誠向佛,與四爺感情深厚,與弘晖母子情深,對宜爾哈與紮喇芬疼愛有加,對宋氏等人也是寬容大度。  歎完了說正事,皇後的梓宮停靈何處?  是在長春宮設靈堂還是在坤甯宮?  是等四爺回來後下了旨再辦喪事還是現在就可以準人進宮給皇後磕頭了?  這個也沒什麼好吵架的,最重要的是時間不等人。所以十三和十四從頭到尾提出一個個選擇給李薇拍闆。現在四爺不在,太後要到下午才能趕回宮來,在此之前他們需要拿出一個章程來。  其實太後估計也不會發表意見,就是李薇此時說什麼是什麼了。  關于皇後的梓官安放處,十三和十四提出了先帝時去的那幾位皇後的例子給李薇參考。  李薇道:“就定了是西華門外享殿吧。”那是康熙元後赫舍裡氏的梓宮安放處,放在那裡應該是萬無一失的。  十四這就趕緊抄下來發出去,後續的像是香燭鮮花素果一類的,還有三伏天裡冰是絕對不能少的,這都要趕緊開了庫讓人去準備。  “靈堂就設在坤甯宮吧。”李薇道。  一是長春宮的位置隻能算是西六宮的中間,前後左右都有宮殿,聯通的全都是小巷般的宮道,等四爺回來正式舉哀,宮裡宮外多少人進來磕頭連個跪的地方都沒有。  十三和十四稱是,張保也趕緊讓人傳話下去。  至于剩下的就等四爺回來再說了。  “就算萬歲一時半刻回不來,也會有旨意先送回來的。”李薇道。  十四遲疑道:“那外頭……”  皇後殁了這事要先瞞着嗎?  十三和十四都看着貴妃娘娘,看她怎麼說。要說前頭的都是些瑣碎事,最麻煩也最不好辦的就是這個了。  李薇心裡罵這兩個家夥真就一點都不肯沾手,全都推到她身上來。  不過這時有罵他們的功夫,還不如她全都辦了省心。也免了扯皮鬥氣了。  李薇道:“大大方方的辦差,有人打聽就說萬歲還在路上,旨意未到。”讓他們腦補去吧。京裡聰明人多得很,越是藏着掖着越不行。越大方,他們越沒話說。  前一次驿站送來的信中說四爺距京也就百八十裡了,最晚後天就能進京。  十三在心裡喊了聲好,就這麼半遮半掩的,看似不說卻把什麼都說盡了。人要說貴妃有私心,那是萬歲爺沒回來也沒旨意,她也沒怠慢皇後啊,梓宮停靈等全都安排好了。  十四心道貴妃夠狡猾的啊,她此刻做什麼都會有人說嘴,結果大頭她推皇上身上去了,小頭的她又有太後的手書在身當護身符。讓人大大方方的去西華門外享殿安置梓宮,内務府再派人去布置坤甯宮,這明晃晃擺着的事,不說比說了更明顯。  再說,人都更信自己猜出來的東西,别人實打實跟他說的,倒未必肯信了。☆、第471章  永定門外,七八個皂吏一人手拿一個大掃把沿着路有氣無力的掃着。一面掃一面擡前往前看,今天太陽挺好,曬得地上起黃煙。遠處地平線上是湛藍的天,萬裡無雲。  老錢抹了把汗,張嘴想罵又給咽回去了。  從昨天這京裡就不大對頭,上頭的什長還說要納小老婆呢,現在也不提了,天天拎着他們這幾個人不放。以前不到發饷見不着人,這兩天卻道就算這會兒是自家老子娘死了都不許走。  “老錢!”遠處一架驢車搖搖晃晃的過來,老錢這幾個人趕緊小跑着過去了。  驢車上是幾罐涼茶、鹵牛肉和磨盤那麼大的一摞馕餅。  老錢提起一罐涼茶仰脖灌下,灌得肚子裡水裡咣當的才喝足了,放下水罐一抹嘴,道:“你這是要回去了?”  架着驢車這位住在城外,是個做餅賣餅的,人稱芝麻餅,人長的也跟芝麻餅似的,一臉的疙瘩坑。每天天不亮往城裡趕,踩着關城門的時辰才出城回家。别看生意小,各種麻煩也不少。好在他機靈,一早就跟老錢這幾個守城門的城門吏套好了關系,常拿自家做的餅給他們帶,反正不費幾個錢的東西。  後來老錢幾個連飯都不帶了,就指着他給他們送呢。  另一個皂吏就着驢車上的鹹菜吃餅,奇怪道:“對啊,你今天這攤收得這麼早?”  芝麻餅賠着笑把油紙裡的牛肉拿出來讓他們吃,道:“吃,吃啊。唉,今天城裡淨街了,都不讓出攤。我算是白跑一趟。”進城要交稅的,他做的還是小生意,便宜就被占得更多些。  今天算是一個大子沒掙着,還倒找出去不少。虧死了。  半斤鹵牛肉片讓這些皂吏門一人拿幾片很快就沒了,老錢就覺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他們平時雖然占慣了芝麻餅的便宜,但也沒這麼給人占個幹淨的,芝麻餅家裡還有老婆孩子呢,一塊都沒給人留不合适。  老錢不好意思的說:“都是今天出來太早,什長又使喚我們掃了這大半天的地。”  芝麻餅一點不高興的意思都沒有,他把油紙收起來随手塞到兜裡,道:“喲,那可真是累壞了吧?”  累倒不累,就是……  老錢身邊一個皂吏小聲罵了句:“這條路有什麼可掃的?”  一眼望不到邊的黃土路,雖說是官道吧,也沒鋪石闆,但也沒辦法掃啊。一掃土就蕩老高,小風一吹跟下黃面似的。  那皂吏罵:“上頭就是豬腦子!”  老錢心道這話說得太對了。就是芝麻餅站在這裡不敢聽又不敢走,老錢從懷裡摸出七八個大錢來,塞到芝麻餅手裡道:“對不住,這個拿回去給孩子買兩塊糖吧。”吃光了人家的牛肉實在是不好意思。  芝麻餅不敢接,不過到底還是讓老錢給塞到手裡的。其他幾個皂吏看了也都多少給了幾個。就是那個罵出口的掏了半天兜,直到芝麻餅走了也沒掏出半個銅子來。  等人一走,剩下幾人就開始笑話他了。  “瞧你那扣門樣!”  那皂吏被笑話的急了,站起來突然指着遠處道:“有人來了!”  “吹牛吧你!”  可是真的有人來了!  遠處來了幾匹快馬!帶着一串煙塵,如風馳電掣般沿着官道向安定門跑去!  老錢幾個慌忙跑到官道外頭去跪着,仿佛隻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數匹快馬的鐵蹄就從他們面前踏過,再看就隻能看到遠去的馬屁股了。  不舍得掏錢的皂吏爬起來呸呸吐着剛才吃進嘴裡的土,卻不敢罵,隻敢道:“這是誰啊……”  能在官道上快馬疾馳可不是一般人。  老錢看到一點,指着已經跑遠的其中一個背上背着的迎風招展的旗道:“好像……是個阿哥爺……”  午門前,十三爺已經等了有半天了。他掏出懷表看了看,身邊的人道:“王爺,要不您先進去,奴才在這裡盯着,看到大阿哥到了再去喊您也來得及。”  十三爺搖搖頭,折子送出去後才過了一天就送了話過來,道大阿哥和三阿哥會先行回京,萬歲稍後就到。  想起皇後這一去,大阿哥會有什麼樣的反應,這京裡又會有怎麼樣的變化,十三爺一想到這些就腦門脹疼。  萬歲聖心已定,已經圈定了潛龍。可在這之前的變數太多了。先帝時理親王做了将近四十年的太子,最後還不是功虧一篑?  萬歲當日肯叫他知道這件事,就是讓他替潛龍保駕護航的。但若是從十三這裡把那旨意給洩出去半分,他們全家的性命也都要葬送了。  這裡頭的分寸太難把握。  十三爺輕輕歎了口氣。等大阿哥回京後才是重頭戲呢。  遠遠的傳來一片急促的馬蹄聲,就如過門的鼓點已經敲響。  身邊的侍衛等都直着脖子往前看,争先恐後的告訴他:“王爺!大阿哥到了!”  十三爺一震衣袖,帶着人邁步向前道:“走!”  從安定門到午門的這一路長得像永遠也走不完,終于看到午門了,弘晖一下子就像洩了心勁一樣。  前頭有幾個人迎上來,兩人替他牽着馬缰,止住馬勢,還有人在一邊扶着他。  一個人道:“大阿哥,到這裡您就要下馬了。”  他恍惚了下,定睛看着這個人很久才認出來:“……十三叔。”  十三爺托住弘晖的胳膊:“下來吧,大阿哥。”  弘晖在馬上已經坐了太久,他這會兒渾身都是僵的。十三爺很快發現了,讓人從背後托住弘晖把他給架了下來。  弘晖幾乎是滾下馬來了。  後頭的弘昀也差不多,他讓人架着上來,臉曬得通紅,嘴唇卻幹得起皮泛白還滲血絲。從接到信後就立刻上馬回京,路上一刻不停,馬換了兩茬,他們卻是連停下撒泡尿的功夫都沒有。  好歹弘昀還記着皇阿瑪的吩咐,掏出懷裡的折子遞給十三爺,道:“十三叔,皇阿瑪說都聽您的。”  十三恭敬接過折子,此時也不是看折子的時候,先攏在袖子裡,抱拳道:“大阿哥,三阿哥,我讓人準備了轎子,這會兒就别講究了,先進去給娘娘磕個頭吧。”  他的話音未落,弘晖像是被人踢了一腳的狼一樣,唔咽一聲就要往下栽。  十三爺生怕他在這裡哭出來失态了,連忙親自上前架着他道:“大阿哥,等到了娘娘靈前再說話。”  弘昀也讓人架着湊過去:“大哥,先去見娘娘吧。”  上了轎子一路快步到了坤甯宮。  靈堂已經布置起來了,但此時在這裡跪靈的隻有宮裡的妃嫔們。聽到大阿哥和三阿哥要過來,宋氏等幾人全都起身避到偏殿去。  她們剛進偏殿就聽到了主殿那裡的動靜,汪氏坐得離門近些,一扭頭就看到了當頭一個王爺穿戴的人快步在前頭走着,後頭跟着兩個擡轎,上頭都坐着人。到了殿前台階處,擡轎放下,那王爺親自去扶第一個人,讓人連架帶拖的把人給送進主殿去了。  坤甯宮,弘晖是第一次來。  他記得額娘曾經想過要住坤甯宮,但皇阿瑪讓額娘住了長春宮。  他還勸過額娘說長春宮離養心殿更近些。  此時這裡跪着不少的和尚和喇嘛,他們嗡嗡嗡的念經聲讓人頭暈。跪在殿中角落處的人中有幾個看起來很眼熟,弘晖記得他們都是侍候皇額娘的人。  弘晖在趕來的路上積攢了滿胸的郁氣和悲傷,憤怒,愧疚,等等。  可當他踏進坤甯宮後竟然像是全都消失了。那些快要把他逼瘋的東西像是根本就不存在一樣。  他在來之前隻想着怎麼用他的全部身心去求取皇額娘的諒解。都是因為他不争氣,皇額娘才隻能這麼凄涼的走了。她肯定非常的不甘心。她是皇後,而他是她的兒子,還是嫡長子。她給了他最好的身份,最高的地位。  可他卻沒有做到最好。  他有很多事不願意去做,總是在事到臨頭時猶豫不決。他讓皇阿瑪失望,他讓他的弟弟們把他給比了下去。  如果他能夠成為太子,皇額娘現在肯定還活着。她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孤零零的被留在宮裡,就算皇阿瑪不會帶着皇額娘一起出巡,他也會讓她住到圓明園裡去。  他充滿了悔恨。以前的他實在是太幼稚可笑了。  他明明親眼看到了先帝時的事,他應該比他的弟弟們都更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等他日後登基後,他會好好對待他的弟弟們。但在此時此刻,他們是敵人。  他們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奪嫡争位,從來容不下半分溫情和遲疑。  是他太天真了。  弘晖像是突然看清了世界的真面目,他趴伏在皇後的靈位前,嚎啕大哭。  他要哭得像一個孝子。從這一刻起,他一點錯都不能犯。他要做到盡善盡美。  等皇阿瑪來了之後,他更要表現得讓皇阿瑪滿意。  透過迷蒙的淚水,他望着皇後的靈位。  ――皇額娘,兒子不會讓您失望的。☆、第472章  李薇是不知不覺間睡着的,睡得太沉,被人叫醒時第一次感覺到什麼叫從一片黑暗中醒來。  寝殿裡點着安神香,玉煙跪在榻前輕聲把她喚醒:“主子,大阿哥和三阿哥到了。”  她幾乎是一瞬間就完全清醒了。  “他們到哪兒了?”她坐起身,見自己是躺在榻上的,剛剛才從甯壽宮回來時随意用了點飯,她想合衣躺一會兒養養神,沒想到一下子就睡着了。  玉煙這才叫人進來侍候她洗漱,道:“已經到坤甯宮了。”  在坤甯宮跪經磕頭少說也要半個時辰,之後弘晖和弘昀應該會先去甯壽宮見太後。  李薇道:“準備一下,去甯壽宮。”  甯壽宮裡還是老樣子,每回再回紫禁城都有一種他們其實從來沒有離開過的錯覺。好像這個龐大的皇城真的有魔力一樣,它坐落在京城的心腹之地,從古到今都有着不同尋常的地位。不管是哪一個皇帝見到它都會心折不已。  太後也早就聽說弘晖和弘昀已經回來的消息。她看到李薇換了身衣服,笑道:“這幾天你也沒有好好睡上一覺,剛才我就想讓你回去歇一歇的。”  李薇道:“兒臣還撐得住。”  太後點點頭,從得知皇後去世的消息之後,太後是他們中間最冷靜的一個。好像她根本沒有受到影響。  此時太後就扳着手指數了下,道:“老四應該明天就到了。”  雖然弘晖和弘昀幾乎把命都跑掉了半條,但這個時代的交通能力就隻有那麼點兒。他們跟四爺比也就隻快了半天。  李薇不由得松了口氣,皇後殁了之後也才過去了區區三天而已。在她卻比熬上四年還要費力。  ……不知道當年四爺在經曆先帝崩逝時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感受?  當時她隻是守在府裡焦急的等着外面的消息,好像一日一夜很快就過去了。再一轉眼,四爺就成了雍正爺。  仿佛一切都很簡單,很輕易。  但親曆皇後大行後的一系列事,她真有度秒如年的感覺了。有時又會覺得時間不夠用,連睡覺、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有時又覺得怎麼四爺還沒回來?就是短短兩三天而已,怎麼好像過了兩三年那麼久?  她陪着太後坐了一會兒,弘晖和弘昀就到了。兩人進來時看着都跟讓人狠狠打了一頓似的,進來後扶着他們的太監就退下了,就這短短幾步路,兩人都走得好像兩條腿都不聽使喚一樣。  她越過弘晖,直盯着弘昀看。  弘昀一進來就沖她笑,但看來出來是累慘了。他們到甯壽宮前應該洗漱過也換了衣服了,可是弘昀嘴上的裂口還是不停的滲出血絲來。  弘晖跪下磕頭道:“孫兒叩見皇瑪姆。”  太後向前傾身,招手道:“快起來,唉,這一路真是辛苦你們了啊。”  李薇看過去,看到弘晖時居然有點認不出來。  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  有時一個人給人的感覺會相當不一樣。就像以前還在府裡時,她就在某一刻突然覺得四爺成長了,從年輕稚嫩的四阿哥成了四爺。  此時,弘晖也不像以前的他了。他好像一夜之間就成熟起來了。  弘晖起身後對她行禮:“見過李額娘。”  不等他拜下去,李薇就讓趙全保扶住他了。  太後道:“快坐下吧,你們也是累得狠了。”  弘晖謝座,太後特意讓人把凳子搬得近一點,挨着她。  弘昀自然就坐得離李薇更近,她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兒子的手。  太後沒留弘晖和弘昀說太多話,隻是簡單問了兩句四爺就讓他們回去歇着了。西五所裡弘?S、弘昀和弘時的院子都已經重新收拾好了,近來肯定會更忙,與其讓他們再折騰着出宮,不如就近先在宮裡歇了。  李薇還沒撈得着跟兒子說話,但他這麼累,話是什麼時候都能說的,所以在太後讓他們回去歇息後,她讓趙全保攆上去跟弘昀說明天再找他。  弘晖和弘昀回來後,太後也輕松了點。  看着這兩個孩子讓人扶出去,太後放松的靠到迎枕上,道:“這下總算是可以放心了。”  宮裡沒男人就是這點不好,何況沒了的又是皇後。李薇連弘?S都不敢叫進宮來,讓他代行其事。還有弘時、弘?和弘?d雖然也從園子裡出來了,但現在都暫時住在弘?S的府上。  太後道:“明天也可以把弘?S叫進來了,外頭的事還是要讓他們兄弟商量着辦。”  皇後大行是急事,雖然過年那時就有苗頭了,一切該準備的也都準備起來了,但事到臨頭就會出現種種狀況。  現在都是遵照康熙朝時皇後崩逝的先例來準備。  李薇有時都會慶幸至少是有前例可循,讓她不至于在被人問的時候連要說什麼都不知道。她讓人把康熙一朝崩逝的皇後是怎麼辦葬禮的都找出來,這幾天就在啃這個。基本上已經對其中的流程了然于胸了。  從甯壽宮回來後,李薇隻覺得累得就想一頭栽倒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覺,連飯都不想吃了。  不過她還是讓人給她端來一碗牛肉清湯,再吩咐玉煙傳話,明天一早讓弘?S帶着其他人進來。  玉煙應下,道:“大公主、二公主和三公主也叫進來吧?”  “都來。”李薇點頭,半天歎了一聲道:“也該讓他們來給皇後磕個頭了。”  阿哥所裡,烏拉那拉氏在屋裡坐卧不安。她的奶娘勸她道:“姑娘,不要着急。阿哥才回來,一會兒肯定會來看你的。”  烏拉那拉氏忐忑不安的坐下,道:“我知道。我就是……”  她就是怕大阿哥問她皇後的事。  早在年前皇後就已經開始卧病了,可當她想去長春宮侍疾時,沒想到這次皇後居然根本不讓她進去。長春宮的莊嬷嬷也就是說皇後不想見人。  現在大阿哥如果問她,她是半句都說不上來。  可之前大阿哥已經對她冷淡多了,這次他再認為她沒有好好侍候皇後,她該怎麼辦?  烏拉那拉氏不安的等着,結果一直到深夜都沒有見到大阿哥到後面來。  前院書房裡,弘晖已經重新洗了個澡,再讓太監來給他按摩。他沒有休息,而是叫來人詢問自從他随皇阿瑪出巡後這宮裡的事。  還有,皇額娘殁了之後,貴妃又是怎麼處置長春宮的人的。  “你說長春宮現在已經讓人鎖了?”他道。  “是。”下頭的太監說,“原本跟咱們主子娘娘住一起的蘇答應也挪出來了。”  “侍候的人呢?”弘晖坐在凳子上,按摩太監在他背後給他拍背捏肩,幫他放松緊繃疲憊的肌肉。  太監道:“自從貴妃回來後就打聽不到了,但是每天都見着莊嬷嬷他們去坤甯宮跪靈。不過聽說是讓人給看起來了,連當日的太醫都被留在了宮裡。”  弘晖閉眼沉思半晌,睜眼道:“這是備着讓皇阿瑪回來查問的。”  太監在下頭等着,他擺擺手讓太監退下了。  這麼說如果他此時想見莊嬷嬷是不可能的了。  弘晖躺下時輕輕舒了口氣。  皇額娘肯定留下話給他了。  皇額娘,你在最後會想給兒子說些什麼呢?  宮外的二貝勒府裡,弘?S剛剛全都安排妥當了。他站起來捏了捏鼻梁處,問太監:“四阿哥、五阿哥和六阿哥都歇了嗎?”  太監連忙說:“奴才剛剛讓人去瞧過,阿哥們都歇了。聽侍候的人說都睡熟了。”  弘?S點頭,道:“讓他們夜裡警醒些。特别是四阿哥和六阿哥這兩個,要防着他們半夜偷偷爬起來。”他以前一直覺得就弘時最難教了,結果現在他才發現弘?d也夠難辦的。這兩個家夥都調皮得很。  太監一邊應着,一邊道:“福晉剛才讓人來問……”  弘?S看了一眼鐘表,道:“我就不過去了,讓福晉趕緊歇了吧,明天一早就要進宮了。”過去又是一通折騰。  他洗漱完躺下來,心裡卻還在不停的盤算着事。弘晖今天回來了,皇後大行後不知道他會怎麼樣?他很清楚,皇後的去世對弘晖絕對是個刺激。他會有什麼反應?  一想到這個,他就覺得時間緊迫的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了。  他在心裡對自己說:趕緊睡,現在考慮那麼遠之後的事是沒必要的,重要的是明天皇阿瑪就要回來了。  明天……  明天才是真正的考驗。  幾乎是剛剛躺下就被太監喊起來了。弘?S睜開眼就清醒過來了,一面洗漱一面問:“去看福晉那邊收拾好了沒?還有四阿哥他們三個那裡。再讓人去前頭盯着,二公主府的人如果到了就趕緊說。”  一早上打仗似的。才坐下用早膳就聽說二公主府的人到了,還有大公主和三公主也都來了。  弘?S兩口喝完碗裡的粥,道:“快請進來!”  結果進來的竟然是福克京阿。弘?S漱過口拿了手巾闆擦嘴,對着福克京阿一點頭,道:“邊走邊說。”一面把手巾闆扔掉。  兩人頂着星月匆匆出了大門,福克京阿小聲道:“皇上就快回來了吧?”  弘?S道:“應該今天上午就回來了。”不過具體的時候他不知道,隻能估個差不多。這個可能隻有十三爺知道了。  崇文門外,十三爺帶着兩列人馬。  “靜街了嗎?”他問。  旁邊一個人忙道:“靜了,到時禦駕可以直接入城。”  十三爺留下人盯着禦街兩邊,到時萬歲的車駕回來後應該會直接駛到乾清宮外。到那裡再徒步去坤甯宮。  京城今天簡直像是一座空城一樣。到了天光大亮的時候,午門外竟然看不見一個攤販。  日過中天時,才有兩匹探馬跑來對十三爺道:“萬歲進京了!”  十三爺立刻帶着人長跪在地,約一刻後就聽到了前方傳來的隆隆的馬車和馬蹄聲。如滾雷般漸漸逼近。  一個侍衛快馬來,顧不上下馬就對十三爺道:“王爺請起!萬歲讓王爺前頭帶路!”  十三磕了個頭,起身上馬。  一路穿過重重宮門,一直到乾清宮外。  十三爺跳下馬,跑回去撲跪在龍車前,擡起頭來時已經滿面是淚,磕頭道:“萬歲……萬歲節哀……”  讓人從車裡扶出來的四爺看起來黑瘦了不少,連着兩日趕路回京,颠簸的路途讓他無心飲食,此時更是有些反胃。  他親手摻扶起十三爺,道:“走吧,十三。”  他擡頭望向掩在乾清宮後的坤甯宮。雖然從這裡什麼也看不到,但他知道坤甯宮就在那裡。  皇後……  四爺沉默了一會兒,仿佛在出神,又像是累了走不動。十三爺拿不準,上前扶了他一把,小聲提醒道:“萬歲?”  四爺回神,嗯了聲。  是近鄉情怯?  四爺不明白,但走向坤甯宮的這條路确實有些顯得遠了。  皇後在世的時候,他甚至連見都不願意再見她一面。  在得到她去世的消息後,他不免開始回憶起皇後來。  皇後……  是個相當複雜的人。  早年的她顯得固執而不知變通,曾經讓他費盡腦筋。到了後來,她的私心,她對弘晖的影響都讓他對她越來越厭惡。  但此時想起來,倒能理解她後來為什麼會變得越來越面目可憎。  皇後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她是一個有着旺盛的權利欲和表現欲的人。就像曾經盤踞在愛新覺羅氏的後宮中的蒙古女人一樣,如果給她足夠的機會,她的權欲一定會膨脹到一個可怕的境地。  甚至對于他這個丈夫,她都沒有臣服的心。  所以他才一直不敢把後院交給她。  在弘晖出生前後,她也曾伏低作小,着意溫柔。不過那都是為了從他手中取得更大的權利。  她跟薇薇是完全兩種不同的人。  如果打造一個世界,薇薇會安心的在他打造的世界中生活,皇後卻會想得到控制這個世界的權力。  她永遠想把一切握在自己的手上。  所以他才會不停的限制她。在登基後,他對她的警惕就越來越大了。  反觀皇後,在府中或許她會對他獨寵薇薇的舉動還不是那麼警覺,這都是因為她很清楚不管他再怎麼寵薇薇,王府世子一定會落到弘晖的頭上。  但在進宮後,這一切就不成立了。  皇後十分自得于她‘皇後’的身份,她迫不及待的想一展身手。所以他隻能用更大的力氣去限制她。  當她發現她從他這裡什麼都得不到之後,轉而向朝堂,向弘晖尋求幫助就是理所當然的了。  所以她不肯放棄烏拉那拉氏一族,想盡辦法的提升他們的地位,保住他們的爵位。  可惜,他把烏拉那拉氏拆得一團亂,窩裡鬥個沒完。  他站在坤甯宮裡,端端正正的上了三柱香。  他心道:皇後,朕隻望你走了之後,弘晖不會再受你的影響。  ――朕的兒子,當能拿得起,放得下。  四爺這次回宮的聲勢可是相當浩大。  李薇去坤甯宮上香跪靈是一早一晚各一次,武氏、宋氏等人是一日三次。莊嬷嬷他們是三班倒式。太後則是讓密太妃或方姑姑代勞。皇後是小輩,她走在太後之前算是不孝,所以太後不必親臨,隻讓人代為緻意也就夠了。  所以四爺回來後直接把車拉到乾清宮,他去坤甯宮時正好武氏、宋氏等人還沒走。  李薇卻剛把弘?S到弘?d,還有額爾赫給叫到身邊來,母子幾人正在說話就聽說四爺回來了。  弘?S帶着四個弟弟自然要趕緊去給四爺請安磕頭。  李薇讓人馬上給他們準備,道:“不必着急,你們阿瑪去了沒那麼快走。你們到了以後要是裡面人多就不要進去了,就在外面等着就行。”  坤甯宮裡除了每一波進去磕頭上香的人以外,還有幾百個和尚和喇嘛呢,殿裡有,殿外廣場上也有。她從沒想過幾百個和尚和喇嘛坐一塊念經是這麼可怕的事。  弘?S他們走後,她帶着額爾赫去甯壽宮等着。四爺去完坤甯宮,肯定要去甯壽宮給太後請安。  坤甯宮裡,宋氏等人剛剛在萬歲進來時就避到偏殿來了,因為跟着萬歲進來的還有怡親王。  宋氏想告退了,可武氏拉着不讓她走,道:“姐姐多等等,咱們總要給萬歲磕個頭再走。”  宋氏苦笑,可她就算再想離開,一看下頭像汪氏、耿氏等人都坐着不動,眼睛都在發亮,可見個個都是盼着能看一眼萬歲爺的。  她知道她們在想什麼,可她更清楚這沒有用,道:“這是在皇後靈前,難不成你們以為萬歲爺還會看中哪一個?”  這話一說殿中的人面上的喜色都收起來了,簡直像是被迎面潑了一桶冷水。  但人人都不甘心就這麼走了。  可是過了一會兒後,大阿哥、二阿哥等諸位阿哥們也相繼過來了。  此時偏殿裡的人才算是都死心了。宋氏的心裡早就不起絲毫波瀾了,她此時卻坐得很穩,道:“咱們就在這裡等着吧,等萬歲爺和阿哥們都離開後,再去給皇後娘娘上柱香。”  汪氏仍不死心的看着殿門,她知道萬歲不可能過來,她也不可能此時走出偏殿去主殿見萬歲。可是,如果連這點盼頭都沒有了,她還活個什麼勁?  偏殿裡的宮女們進來給他們重新換了盞茶,此時外面終于傳來萬歲起駕的聲音了。  又停了一會兒,外面已經隻剩下念經的聲音了。宋氏這才起身道:“咱們去給娘娘磕頭吧。”  剩下的人汪氏等人像是陡然失了精氣神一樣随她站起身,出去了。  甯壽宮裡,太後不等四爺見過禮就心疼道:“萬歲,你可要保重龍體啊。”  可能本來就曬黑了,又熬夜趕路顯得疲憊又憔悴。  四爺看着簡直像是突然老了幾歲一樣。  李薇都看得怔住了。  四爺恭敬道:“兒子沒事,就是路上睡得少了,吃得也不大舒心,養幾天就回來了。”  太後搖搖頭,拉着他的手說:“我知道你跟皇後感情好,隻是你也要替這天下萬民想想。何況皇後最是賢惠,你想想她,也該保重你自己。”  四爺道:“皇額娘說得是。”  李薇這段日子聽這些都聽得耳朵起繭子了。或許是因為是熟悉的人,或許也有别的原因,她耳邊聽到這些人人都仿佛跟皇後很熟很親熱很要好的把她挂在嘴邊,竟然覺得有些諷刺。  可她也是這樣做的其中之一。等四爺回來後,朝中大臣們也要進宮持服舉哀,她還要一遍遍的述說皇後的賢德,帝後的情深,仿佛皇後是多麼的受敬愛。  她坐在這樣的宮殿裡,穿着華服,戴着珠寶,說着言不由衷的話。  諷刺的是這個世界還是她呢?☆、第473章  看庫房的馬六點頭哈腰的跟着玉煙的後頭,陪着笑臉道:“嬷嬷,主子這是又準備賞人東西了?”  一個多月前主子回宮那趟,臨走賞出去兩個庫,可把看庫房的李四和張三給心疼壞了。永壽宮的庫房從一數到十還不夠,久而久之看庫房的太監們都覺得這庫房的寶貝就是他們自家的家底了。時不時的帶着人進去清點一番,哪怕不能擺到自己個的屋裡,那也都是心肝肉一般的東西。  所以馬六一見玉煙過來就肝顫,生怕主子再賞一次把他看的這個庫房也都送出去了。  玉煙道:“安心吧,主子讓我來尋幾面玻璃鏡。”  馬六立時就松了口氣,連忙道:“有!有!”  雖然主子不喜歡使玻璃鏡子,可庫房裡存的玻璃鏡還真不少,大的小的七八十面是有的。隻要主子不是往外賞東西,是打算自己使,馬六就恨不能把這庫裡的玻璃鏡都搬去給主子亮亮眼,看主子愛用哪一面,以後再有内務府往宮裡進玻璃鏡,他就先盯着主子喜歡的都給要過來。  玉煙心裡也沒底,主子從甯壽宮回來坐下洗漱時突然就問她宮裡有沒有玻璃鏡,有的話拿一面過來。  她記得在府裡時有次萬歲爺特意讓人送了面上好的玻璃鏡過來,主子卻被那鏡子吓了一跳,後來萬歲爺還讓人當着主子的面把那鏡子砸了。  之後連她們這些跟在主子跟前的都不許使玻璃鏡了。  馬六就見玉煙嬷嬷轉來看去好似拿不定主意,他就上前殷勤道:“這面上頭鑲的珍珠都是一般大的。”看玉煙不像看上的樣子,他又趕緊再指着另一面道:“這鏡框子說是跟甯壽宮裡用的一塊好檀木上起出來的。”  剩下還有玉框的,象牙框的,屏風那麼大個的,巴掌那麼小的,等等。  玉煙挑挑撿撿拿了四個小手鏡,一個三面的梳妝鏡,再加一個半人高的讓人給擡回去了。  寝殿裡,李薇對着銅鏡發呆。  剛才在甯壽宮裡一時抽風,突然考慮起了哲學問題,關于我存在的世界是不是真實的世界這個命題,以及世界的存在和我的存在之間的矛盾。  通俗的說,就是她剛剛才發現,她已經很久都沒有再想起現代的自己了。  想起剛落到李家時,大概就是在七八個月的時候,她天天思考的都是‘我瘋了’還是‘世界瘋了’這個問題。後來想那時大概就是她的大腦發育的時候,所以活動得有點頻繁。  後來她粗暴的把這個問題定性為:穿越。  然後就雲淡風輕了。  在李文璧給她起名為‘李薇’後,她又從前世今生中找到了立足點。上輩子就叫李薇了,這說明她穿越時空回到清朝是有理論依據的:這是她的前世嘛。  當然也有可能是在跨越時間長河中,她跟一個清朝叫李薇的姑娘的腦電波有着微妙的重合,然後她就這麼着過來了。  但她一直以來都是現代人,這是她很堅持的一點,也是她保持自我的根本。  可是從什麼時候起,她再也沒有想過‘現代’的東西了呢?  她習慣了以整個天下奉一人的皇族生活,出入都有無數仆從侍候,擡眼就能看到無數美景,發個話都能讓人誠惶誠恐。  在甯壽宮抽風時是因為她突然想到,如果她現在再回到現代,估計是不可能再習慣那裡的生活了。  然後她就在想,她是不是已經能完全抛棄‘李薇’了呢。  不知多少次她想過,如果她能當個徹頭徹尾的古人一定會幸福的多。多那一世的經曆,帶着上一輩子的記憶是一種折磨。想念着永遠不可能再見到的親人,懷念着永遠也不可能再嘗試的生活方式。  她沒分裂絕對是心靈強大。  玉煙進來道:“主子,奴婢去找了兩面鏡子過來。”跟在她身後是兩個太監把鏡子給擡了進來,已經抹過灰也打理幹淨了。  李薇回頭,還是被鏡子裡的人影給吓了一跳。  不過這次她克制住自己起身過去走近看,腦子走偏的想:這古代的鏡子也能做得這麼清楚真是太難得了。  鏡中也是一個漸漸走近的身影。  她梳着雁尾頭,頭頂橫着一根扁方,用頭發纏着。扁方上還挂着幾朵簪花。  她穿着一件大敞袖的短上衣,袖口大敞透風,在夏天會特别涼快。下面是一條普普通通的紗裙,裡頭是紗褲。因為皇後大行,所以是月白和藕合色的。  走近得了就能看清臉了,李薇驚奇的發現這張臉比她想像的要陌生一點,但也沒有陌生到難以接受。  ――因為她已經忘了自己原本長什麼樣了。  唯一讓她難過的是這張臉有些顯年紀了,是位貴婦,而不是美女(老美女)。  她下意識的對着鏡子笑了下,竟然發現自己的左臉頰出現了一個酒窩。  李薇照了幾下,算是解開了心中的謎團就心滿意足了。  玉煙問她鏡子要不要留下來?  她坐回去繼續照銅鏡,搖頭道:“不用,擡回去吧。”說完又改口,道:“算了,擡來擡去太麻煩,先放着,回頭看看賞出去好了。”  還是銅鏡好,自帶朦胧美化和暖光。  李薇望着銅鏡中的自己,有幾分輕松的想,能放下過去也是一種進步了。  這時外面來人了,玉煙一聽就心中暗喜,連忙過來說:“主子,萬歲爺喊您去養心殿!”  皇後大行,四爺不說做一年和尚,至少也要獨寝一段時間來表達哀思。  李薇是這麼想的,所以剛才在甯壽宮時就提前告退了,沒等四爺先回了永壽宮。想着四爺回來肯定是要跟太後商量一些事的。  可是一聽現在又叫她去養心殿,她就知道不管太後和四爺是怎麼把皇後給挂在嘴邊的,四爺并不打算因此而委屈自己。他想見誰就見,想讓誰陪着就喊過來,一切照舊。  養心殿裡,四爺剛剛擦過澡,今天時間不夠,他還沒顧得上好好的洗一洗。李薇進來時就看到他正坐着讓人擦頭發。  毛巾燙過後包着頭發一寸寸擦去浮土,再拿蓖子細細的通上一百遍,把頭發裡的頭屑等都給蓖下來。  這樣也算是按摩放松了。  看到她進來,四爺睜開眼就是一笑。  笑得她心裡又暖又軟。在他對皇後的事上升起的那一點點隐晦的不安和齒冷,此時被他這一笑就給打消了大半。  他這麼喜歡她,以後一定不會這麼對她的吧。  她這麼想,也笑着坐到他身邊去。  四爺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回來還沒顧得上跟你說話,回你那宮裡用過東西了沒?”  沒有。她剛才回去光顧着分析哲學問題去了。  四爺暖暖的笑了下,輕聲道:“朕也沒用,正好跟你一起。”  馬上就要睡覺了,送上來的也就是幾樣粥和幾份佐粥的小菜。李薇就着酸黃瓜炒雞皮吃了一個雞蛋芒果大小的饅頭,喝了一碗粥就用完了,再看四爺那邊竟然是就着臭豆腐鹵,他看她看過來還笑道:“朕一會兒再刷一回牙。”  為了證明她一點都不嫌棄他吃這個,她就主動再掰了半個饅頭也沾着臭豆腐鹵吃起來。  四爺怔了下,笑着讓人再多添點香油來,道:“朕吃的這個不愛放香油,你愛吃加香油多些的。”  有他這句話,這半個饅頭吃出了龍肝鳳膽的味兒了。  吃完再漱一回口,上床拉帳子讓人都下去。  沒人了,兩人并頭躺着,四爺拉着她的手輕輕道:“朕跟皇額娘商量過了,等皇後百日之後就晉你為皇貴妃。”  李薇沒說話。這也是應有之意。皇後去了,四爺如果真的立她為後,那打頭的就是弘晖和弘?S的嫡子之争。而且她的兒子可不止弘?S一個。  當弘?S、弘昀、弘時、弘?和弘?d都成了嫡子會是個什麼情形?  四爺活多久就在位多久,她盼着他長壽,就算往少了說也還有幾十年。在這幾十年裡,她能保證她的兒子們個個都不生野心?  何況不止人心易變。朝堂裡有多少人想要從龍之功,就有多少人會圍到她的五個兒子身邊。長此以往,她的兒子們自己就打成烏眼雞了。  李薇不願意過高的估計弘?S等人之間的兄弟之情。  就為這個,她就不會期待皇後之位。  皇貴妃就是理所當然的了,四爺不給她還奇怪呢。  她用力握了握四爺的手,輕輕嗯了聲,道:“我知道。”她頓了下,保證道:“我會好好照顧後宮的,不會讓您擔心的。”  四爺隻覺得好像一下子有人替他接了一半的擔子過去,輕笑道:“那就好,朕也能騰出手來了。”  他翻過來,摟了她一下,拍拍她道:“睡吧。朕知道你這幾天累壞了。”  瞌睡勁一下子就湧上來了,李薇的眼皮瞬間難分難舍的粘在一起,撕都撕不開。她強忍着跟睡意做鬥争,也伸手去拍拍四爺,道:“你也累了,睡吧。”  看到她轉眼就睡着了,四爺忍不住笑了下,輕輕歎了句:“還是老樣子……”  他合上眼,這次也很快的睡着了。  第二天,皇後的喪事才算是步入正軌。  西華門外享殿早就準備好了,禮部的人想着萬歲眼見就要回來,說不定萬歲會想親自扶棺呢?他們想拍馬屁,李薇也沒跟他們别這個勁。  結果四爺竟然不打算綴朝,說實在悲傷得不得了,第二天就開始讓軍機處的大臣們進宮處理政務了。  扶棺的人是弘晖,弘?S他們幾個就跟在他後面。  坤甯宮也打開大門讓大家來跪哭送靈,旨意上是除了宗室名,在京二品大員以上都要進來,持服是二十七天。在這二十七天裡每天都要進宮來哭,大祭由欽天監算出日子後,基本上是隔三岔五的要來一回。  像四爺是屬于來了算榮寵,不來也沒問題的。因為皇後跟四爺比是‘卑’。  除他之外剩下的就沒有例外了。  李薇要一天去三次,弘?S他們這些小輩也是一天三次。而特意進宮來哭靈的都是一來一整天,沒有一天幾次的說法。  宮裡就要給這麼多人準備吃喝休息更衣的地方。  皇貴妃還沒封,李薇現在用的還是貴妃印,但不管是貴妃印還是皇貴妃印都是一樣用,就算她三個月後成了皇貴妃,也就是每逢大節時穿的禮服換一套,出門的車轎換一套而已。  别的,她在宮裡還是住永壽宮,在圓明園還是住九洲清晏,差别實在不大。  五月初,皇後殁了。六月初,四爺冊谥其為孝敬皇後。六月中旬,弘晖扶棺送孝敬皇後入泰陵。  終于把孝敬皇後的梓宮給送走了,李薇才算是松了一大口氣。  滿宮裡也為之一松。雖然皇後百日未過,大家還要照例往坤甯宮裡去一日三哭,但确實是少了一件大事。大家也都輕松了點。  籠罩在紫禁城上空數月的陰雲也開始漸漸散去。  才從坤甯宮回來,李薇脫下浸滿檀香、藏香和佛香的衣服,玉煙讓人舉着杆子把衣服架出去挂在太陽底下曬。  跟着進來道:“萬歲爺道今天中午讓二公主進來陪您用膳。”  這就說明四爺今天中午有事,所以才叫額爾赫來陪她。  能見女兒當然高興,李薇讓人把廂房收拾一下,說不定額爾赫還會帶福慧過來。現在他們夫妻兩個都忙得很,把孩子留在府裡十天半個月的扔給下人照顧,額爾赫又不放心。她帶着孩子進宮後多會把福慧放在永壽宮,在這裡她還是放心得多的。  額爾赫來時帶給她一個消息,道外頭内務府的人好像還打算鬧一鬧。  孝敬皇後大行的事倒是把九爺大抄内務府給蓋過去了。  李薇笑道:“他們想鬧什麼?”  鬧了也好,她正打算做點什麼呢。☆、第474章  内務府牛X在你住在他蓋的房子裡,吃着他買來的食物,用着他的兒子女兒一家老小來侍候你和你家人。  偏偏他花的還是你的銀子。  上次九爺抄了一群内務府老爺們的家,結果從弘?S的貝勒府到額爾赫的公主府,甚至圓明園和暢春園裡頭是如臨大敵。當然他們不敢拿刀下毒,但這也說明了内務府不能小看的地方。  李薇知道今後四爺應該還是會照舊住在圓明園,但紫禁城裡她也打算整頓一番,不能再發生由着太監宮人嬷嬷克扣主子份例,逼得主子求告無門的事了。  另一邊,她也是想打擊下年貴人的勢力。  年貴人在宮裡好歹也掌了幾年的權,秦桧還有三個朋友,她打通了多少關節,交好了幾個宮人太監,而這些人又在宮裡都擔任哪些職位?  她索性不再查了,幹脆一口氣全打亂了換個幹幹淨淨。  晚上,四爺就看到了她費了好幾天功夫琢磨出來的折子,工工整整的寫好了放在他的書案一角。  他饒有興趣的拿來看,邊看邊問她:“哦?你這是打算給大家都換個地方住住?”  李薇很有道理:“之前宮裡太妃娘娘們多才住得這麼開,現在都有三位太妃要出去了,也能騰出不少地方了,正好東六宮也有幾年沒好好修葺一下了。”  修房子是假,騰屋子趁機削減人手是真。  四爺笑得開心極了,薇薇實在是懂他的心意。誰願意自己家裡長久的住着外人?還是一群八杆子打不着的‘母妃’?東六宮他肯讓她們住着是情份,不讓她們住才是正理。  何況當年也是因為考慮到太後不樂意跟人擠着住才讓他們還跟以前似的,一人占一個宮。沒想到沒存下多少情面,倒養大了他們的心。  不管薇薇跟他說那些太妃們受了多少委屈,他看到的就是她們企圖染指宮權。不然的話,有那份能耐怎麼不想着跟太後告狀呢?難不成告到太後那裡,太後會不搭理他們?  還是覺得跟太後告狀低頭委屈了,沒面子了,甯可自己想辦法鬧起來。自己鬧來的,争來的,才更有臉面。  他提起筆,笑道:“朕給你添一筆,讓你師出有名。”  李薇湊上去看,見他添上去的是因為孝敬皇後大行,為了替孝敬皇後祈福,所以削減宮婢宮監,提前放他們出宮與家人團聚。  鹹福宮裡熱熱鬧鬧的,一群小宮女四下跑來跑去的跟小姐妹們‘告别’。  “我可舍不得你了。”一個拉着另一個的手說,眼圈泛紅。  “有什麼舍不得的?不就從這邊搬到那邊去?我早在這邊住煩了,這麼些人擠在一個院子裡,到了那邊地方就寬敞多了!”  挑香擦着眼淚進來,懷裡兜着别的宮女送給她的手帕、香扇、耳環、胭脂等物。  她剛回到自己的小屋把東西放好,一個宮女就來叫她道:“挑香,快過去,貴人喊你了呢。”  挑香趕緊對着鏡子照照,看臉上并無異狀才理理衣裳去了年貴人住的偏殿裡。  按說貴人實在沒資格住鹹福宮偏殿,可是武娘娘跟貴人要好,一升任鹹福宮主位就把偏殿給了貴人住。  隻是沒想到沒住上幾年就要搬出去了。  挑香進屋輕輕走到貴人身邊,福道:“貴人喊奴婢來是有什麼吩咐?”  年氏不答,挑香停了會兒又道:“貴人?”  年氏這時才仿佛回神,在屋裡掃過一圈,好像是随意找出一件來吩咐她:“……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挑香點頭道:“都收拾好了。貴人得的賞賜也都一一清點過了。”  昨天來人通知他們從鹹福宮搬到鐘粹宮偏殿裡。鐘粹宮原來住着的榮太妃,自從榮太妃搬出宮後就空了。  不說大家都知道東六宮就是太妃們養老的地方,隻說貴人前些日子才得罪了太妃們,雖說打殺了幾個太監給太妃們出氣,聽說外面還抄了很多内務府人的家,可宮裡卻不認這個,拿年貴人當仇人待的又何止一兩個?  貴人搬過去,真是四面楚歌。  年氏問了一句就再也想不起來還有什麼話了,愣了半晌,隻好道:“那你下去吧。”  挑香雖然摸不着頭腦,但為免出差錯,出去後還是親自又把行李給清點了一遍。小心别挾帶了鹹福宮的東西出去。  屋裡又隻剩下她一個了。年氏此時才覺得她不過是想讓挑香在屋裡陪陪她,也不用她說話做事,隻要讓她知道這裡不是就她自己就行了。  李薇在東西六宮裡來了個乾坤大挪移。還留在宮裡的太妃隻剩下佟佳氏皇貴太妃,密太妃,宣太妃,靜太妃,餘下的就沒什麼重要的人了。她把這些人全都給塞進了承乾宮、景仁宮和延禧宮。  宋氏原本就住到了東六宮的鐘粹宮,現在她又把年氏和耿氏都挪了過去。宋氏與耿氏都是不愛找事的,東六宮又不是年氏的主場,她在東六宮的名聲可不怎麼好。  西六宮裡,鹹福宮有武氏,原在長春宮的蘇答應挪到了原來年氏住的屋子裡。鈕钴祿和汪氏這兩個都挺愛惹事的,也就武氏的脾氣能壓住她們。  再像四爺說的那樣,借着孝敬皇後的名義放出去了一大批人,年氏在的這兩年提拔起來的全都換個位置,或撤或降,不一而足。  前後折騰了一個多月才算都理清楚了。  此時也才八月中旬,三伏還沒過呢。四爺道看太後在宮裡住着也熱得難受,一句話又把人都給拉到了園子裡。  現在宮裡這樣也算是能讓人放心了。趙全保這下也不反對留在宮裡了,他現在哪裡都去得,東六宮也平趟,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李薇臨走前把他叫過來,直言要是趙全保借勢欺人,在宮裡胡鬧了,摟銀子了,拉幫結派了,讓她知道了就是一個死。  趙全保的臉刷的就白了,他撲通一聲跪下:“主子,就是給奴才天大的膽子,奴才也不敢!”  李薇道:“你敢不敢不重要,隻是看在這麼些年的情份上,真有那麼一天了,我讓你走得快點兒。”  她不能把外面的黑手都給砍了,結果自家跳出來一隻黑手又繼續作威作福。  她也不會現在找個人撤掉趙全保,或者找人再看住他。那太麻煩。還是四爺說的對,一句話就能要他的命,那就不需要再費什麼心思了。  她現在把話都告訴他了,怎麼做就看他的了。要是真覺得一時的享受比脖子上的腦袋還重要的,那也怪不得别人了。  因為盼着把趙全保拉下來自己上去的人可不少,她就算不找人看着他,想抓他的小辮子的人也不會少。  她事先提醒他一句,真的是看在他們多年的情份上的。  趙全保那條舌頭能說會道,學個鳥叫活靈活現的。回園子裡不到幾天就把烏大人的叫聲學會了,她還常常見他陪着弘?他們在湖邊逗烏大人,他學烏鴉叫把烏大人引來,弘?他們伺機‘報仇’。  可此時他這舌頭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因為他很清楚主子說的是認真的。自從孝敬皇後去後的腦袋終于降了溫了。  他跪下磕了兩個頭,道:“奴才明白主子這麼說是對奴才好,奴才不會讓主子失望的。”  李薇點點頭,道:“現在改了規矩,發份例的事日後估計也會有人在裡頭弄鬼。隻是以前弄鬼都是别人的人,現在弄鬼就是咱們自家人了。我不愛丢臉,更不願意讓我的人在外頭丢臉,你記着多盯着點。”  以前大概是康熙朝宮裡沒皇後的關系,漸漸養成了發份例時一宮給一道牌子,然後各宮自己去找内務府的人領。這樣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少了一道中間手續,自然就少了一層被人克扣的可能。  要是一時想拿自家的份例換個别的什麼東西也方便,隻要把内務府的人打點好了就行。  最重要的是宮妃們跟外界聯絡的路也多了一條。  李薇就把這條給改了,從此四爺的妃嫔的份例都從永壽宮出,太妃們的份例從甯壽宮出。不過甯壽宮那邊也是永壽宮的分成一份份的拿給甯壽宮,再以甯壽宮的名義發下去。  好處就是從此東西六宮都要看永壽宮的臉色了。壞處就是風險也她一個人全擔了。  四爺贊了兩聲,他喜歡的是太妃們少了一條跟宮外通消息的路。雖然現在肯替太妃們傳消息的人也沒幾個了,但能徹底斬斷自然更好,更讓他滿意。  至于永壽宮這樣算不算攬權?  她這麼問,他笑着把封皇貴妃的旨意拿給她看,笑道:“朕早就寫好了,禮服印玺也都讓人準備好了。在宮裡不方便也折騰不開,到園子裡再給你好好辦一場。”  出宮前還有一件事,就是原來在長春宮侍候的人,特别是孝敬皇後身邊的老人。按例這些應該全都要給賞賜送出宮去,李薇想問的是四爺還要不要問一問?  她才知道孝敬皇後病了的這半年裡吃的每一副藥的藥渣全都留下來了,就是備着查驗的。四爺跟她說這不算什麼,他吃的藥的藥渣也都留下來了。  “太後,你,還有弘?S他們用藥的藥渣也全都會存下來。”他道。  至于什麼時候清理就沒數了,康熙爺當年用藥的藥渣現在還存在太醫院呢。  在宮裡成功下藥其實是個技術活兒。  不過這個存着也就存着了,隻看有沒有人打算要查,不查的話那就隻是一袋袋藥渣。  她當時一回宮就把長春宮裡的人都能看起來了,這裡頭養心殿太監張保幫了大忙,他做得比她做得多得多,也周到的多。李薇聽他說完一般就剩下點頭說‘好’的份了。  但四爺回來後也不知道查問過沒有。  她此時提出來也是想問下他的意思,不然她自己是不敢處置長春宮的老人的。  四爺聽了卻說:“有個莊嬷嬷是一直侍候皇後的,弘晖跟朕求了她,朕允了。除了這個人外,剩下的你看着辦吧。”  李薇就把莊嬷嬷歸到阿哥所去,長春宮裡宮女和嬷嬷全都賞了銀子準其出宮回家,太監則留下看護打掃長春宮。  四爺雖然沒表示長春宮以後做什麼使,但短期内應該是不會住人了。  長春宮裡,綠蓋如雲。  弘晖站宮殿前的庭院裡,宮門已經全都用黃銅大鎖給鎖起來了。這裡現在除了幾個太監外,剩下的一個都不在了。  庭院裡有一棵新移來半年的六十多年的銀杏,長得枝繁葉茂。  但他記得以前這裡的雖然也是銀杏,卻不是這棵。  他問莊嬷嬷,才知道年前時這裡的銀杏就露出枯敗之意。數月前貴妃回宮時來長春宮給孝敬皇後請安時看到就讓人給換了一棵。  莊嬷嬷道:“這都是貴妃待主子恭敬孝順。”  弘晖沉默不語,半晌輕輕點了點頭,淡淡道:“極是。貴妃待皇額娘一向是恭敬有加的。”  他問起皇後有沒有留下話給他,莊嬷嬷搖了搖頭,隻道皇後去之前給皇上寫過一封折子,早就遞上去了。  “後來主子半句話都沒留下來。”莊嬷嬷道。  弘晖:“……那皇額娘最後說的是什麼?”  莊嬷嬷先是不開口,好像在想什麼,過了會兒才抖着聲音道:“主子讓奴婢把窗子打開,扶她坐起看看院子裡那棵銀杏。”  所以他今天才看來這棵銀杏。  這棵樹大概是花匠精心挑選出來的,長得周正極了。現在正值盛夏,有了它好像這長春宮正如其名般‘長春’了,生姿勃發。  兩日後,四爺帶着太後和李薇回到了園子裡。緊接着就是冊封李薇為皇貴妃的大事。圓明園這幾年辦過頒金節、聖壽、新年等等大節慶,冊個皇貴妃是輕輕松松的。  欽天監在孝敬皇後百日後算出吉日吉時,滿京城的權貴數日前還在坤甯宮哭孝敬皇後,現在換了衣服就要來賀皇貴妃的好事。  不說其他人是個什麼感覺,就連李薇都覺得這也有點太黑色幽默了。  這次升位,她的喜不多,更多的是事到如今不得不向前邁的一步。所以熬完冊封後,她對着四爺歎了句:“可算能清閑點兒了。”  四爺又是想笑,又是感歎道:“你就不能多高興兩天?”  她這才恍然大悟,四爺等着她給他道謝呢。  也是,她這麼‘淡泊名利’雖然是好事,可做為四爺肯定就是不滋味了。放哪個皇上給自家妃嫔升個位置,不用升到副後就能被人奉承好長時間了,那她的反應是有些讓人失望。  李薇馬上調整過來,殷勤的對着四爺捏肩捶腿,還親手給他做了兩個香包一件衣服,等閑時也折騰禦膳房弄些貼心的湯湯水水給四爺送過去。  不過這些東西無非就是逗四爺開心的,她是真高興還是假高興,他心裡也清楚得很。  這天,李薇帶着針線到湖邊的小亭裡做,欣賞着眼前的湖光山色,手裡做着女紅。  湖上吹過來陣陣涼風,玉煙站在一邊有一下沒一下的給她打扇子,間若趕走一兩隻不小心飛過來的小蟲子什麼的。  遠處張德勝帶着兩個小太監匆匆過來,她看到後就伏耳道:“主子,張德勝來了。”  李薇放下手裡的針線擡頭一看,還真是。  張德勝站在亭下恭敬的打了個千,笑道:“給貴主兒請安。萬歲爺在九洲清晏等着貴主兒呢。”  李薇看了眼天色,起身道:“這個時候萬歲已經忙完了?”現在最多下午四點,放在以前都是要人提醒着他用晚膳才行的。  張德勝打了個哈哈,不肯說。  李薇也不難為他。  回到九洲清晏,一進屋先看到站在殿中的一個西洋人。在大清的西洋人很有趣,像眼前這個就是先把頭發用小麥粉染成白的,聽說這是去面見他們的國王時最時髦的裝束。然後戴個大清的官帽,官帽後面再接一條烏黑發亮的假辮子。  李薇不是頭回見,就是每回見都想笑。  四爺看薇薇一進來看到這西洋畫師就笑了,高興的想果然應該把這人叫來,薇薇喜歡西洋的東西。  他道:“快過來,跟朕一起讓這布魯斯畫一幅畫。”  原來是要畫肖像畫。不過四爺的肖像畫流傳到後世的話可能會産生很多誤會,因為他的肖像畫不是純以畫肖像為主的。  在這上頭,四爺至少超前了這個時代兩百年。  李薇從善如流的道:“怎麼畫?要不要換衣服?”今天扮什麼?  四爺卻含笑問她:“薇薇想怎麼畫?朕今天叫他來就是想讓你高興高興。你想畫個什麼樣的,朕就陪你畫。”  布魯斯是法國傳教士,他能說一口流利的滿語,基本上蒙上眼不看他,一般人分不清說這話的是洋人還是滿人。  等眼前的皇貴妃娘娘換了衣服出來,布魯斯哦了聲,主動對皇上陛下道:“萬歲陛下,您也應該去換一身。您以前穿的那套戴我國假發的衣服就很合适。”  四爺也覺得自己穿長袍馬靴跟穿了條白裙子的薇薇不大合适,他起身道:“那朕就去換。”  李薇按住他道:“你說都聽我的。”  四爺替她理理拖到後面老長的裙子尾,倒是沒說穿這麼一身跟孝服似的,道:“朕穿這一身跟你站一塊不像樣。”  “挺像的。”李薇堅持,在她眼裡四爺就是這樣的,月亮頭長袍玉帶加馬靴。  布魯斯此時也機靈的改了口:“哦,陛下萬歲英雄了得!您這樣跟皇貴妃娘娘這樣的美人兒站在一塊真是太相配了!”說完還掏出手帕擦了擦感動的淚水。  當四爺和李薇站在一塊時,他還指示四爺:“萬歲爺,您可以握着皇貴妃娘娘的手。”  李薇覺得再過一會兒他可能就該問他們需不需要戒指了。  這件婚妙全是她親手做的,她一直覺得她穿越後最大的收獲就在女紅和手工上了。上頭還有無數的繡花,還釘了很多的珍珠。  畫完後,布魯斯興奮的問需不需要畫一個教堂來?被李薇嚴辭拒絕。西洋那邊政教一體,天主教的勢力太誇張了。再來個教堂就容易演變成政治事件。她警告布魯斯如果他有幸回國透出去半句……  “你還是留在大清養老吧。”她威脅道。  布魯斯興奮的流淚:“美麗的皇貴妃娘娘!您真是太仁慈了!”  李薇:“……”她跟他之間肯定有一個人理解錯了。  布魯斯說他什麼都能畫,李薇想了下,四爺在一旁提議說要不要把弘?和弘?d叫來把他們畫上?  她搖了搖頭,讓人把百福和造化抱來了。  布魯斯把兩隻狗誇得天花亂墜,說不愧是皇貴妃娘娘養的狗,美麗的讓人心醉。  四爺還特意蹲下陪百福和造化玩了一會兒,李薇靈機一動,讓布魯斯把這一幕也給畫下來了。  晚上四爺問她為什麼不叫孩子們過來?  她微笑不答。能說是因為想到孩子們太多,全叫來就不是婚紗照改全家福了嗎?  四爺笑得幸福極了,道:“你啊,是不是就想跟朕兩個人畫一幅。”  這個沒錯。  她點頭。四爺摟着她輕輕歎了口氣,在她以為睡前聊天結束,可以睡覺了的時候,他輕聲道:“再等幾年。等孩子們大了,朕就給你……”  給什麼?  四爺一直等到懷裡的薇薇睡着了才慢慢放開她,讓她躺好。帳子裡漆黑一片,可兩人相伴半生,就算在黑暗中他也能清楚的描繪出她的容貌。  薇薇在做那條白裙子有兩年了,斷斷續續的,想起來就縫兩針,想不起來十天半個月不碰一回。  他看得久了也習慣了,沒想到今天她會穿它出來。  要是他不開這個口,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會跟他提想穿它。  布魯斯走之前,他問了關于那條裙子的事。他一直以為就是一條西洋裙子,但看布魯斯的意思,這條裙子明顯有一定的意義。他問過後才知道那是跟鳳冠霞披一樣的東西。  而薇薇搭在頭上那塊讓他看不慣的白紗是頭紗,丈夫在洞房花燭之夜,掀起頭紗才能親吻妻子。  算是紅蓋頭吧。  薇薇用這種隐晦的方式表達着她在渴望做他的妻子。  而現在卻還不是時候。  再等等,等朕能确定弘?S可以獨擋一面,能安撫萬民,友愛兄弟。弘昀他們都能安然做個臣子,弘晖能安心做個閑王。朕就……  朕就重新再娶你一回。☆、第475章  圓明園,勤政殿。  屋外熱浪襲人,屋裡卻陰涼得很。勤政殿裝的也是玻璃窗,所以雖然宮殿深深,卻一點都不見晦暗,亮堂堂的。  四爺坐在榻上,把弘晖剛交上來的折子放到一邊,溫言道:“過來坐下,太陽那邊曬得很。你剛才說你想出宮開府?”  弘晖這些日子瘦了些,聽說他現在還在食素,每日一粥一飯,就點黃瓜鹹菜。  本來今年該他娶繼福晉的,現在也隻好再往後延上三年了。  四爺想到這裡不免替這個兒子歎氣,覺得他時運不濟。  弘晖仿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了句大實話:“兒子漸漸大了,住在宮裡出入有些不大方便。家裡人也多了,阿哥所的院子住着有些窄小了。”  這倒也是。四爺聽了點點頭,不說立刻答應下來,隻道:“讓朕想想,你先去看看你弟弟他們。”  弘晖起身恭敬道:“兒子告退。”  張起麟送弘晖離開,四爺看着兒子出去的背影,想起了他收到的那封皇後的遺折。  他收到折子時,皇後還在世。因為那折子寫得就像遺言,他以為皇後想借病邀寵,脅迫于他,所以對看過後就憤怒的讓人收到一旁去了。  結果幾日後就收到了皇後的死訊。  ‘……臣妾無顔面君,唯有一子放心不下……望萬歲諄諄善誘……弘晖資質愚鈍,不堪大任……’  皇後在折子裡坦誠隻願弘晖日後‘為一閑王’,道願效‘裕王叔’。  皇後這本折子是以退為進,還是另有所圖,此時都不能再去深究了。  但弘晖今天來說的倒是跟這本折子上寫得一樣。  難道皇後在北巡前跟他商量過?  四爺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  不過弘晖所說的他再住在阿哥所确實是不大方便了。隻是如果讓他出宮……  四爺搖搖頭,暫時先将這件事放到了一旁。  他叫來張起麟問:“皇貴妃呢?”  張起麟見萬歲一邊說,一邊已經起身往外走,連忙跟上道:“回萬歲的話,皇貴妃在杏花村。”  四爺點頭道:“那朕就去杏花村走一走。”剛踏出殿外,滾滾熱浪撲面而來,地上曬得發燙。他擡手擋住刺目的陽光,張起麟趕緊撐起一把傘遮在萬歲爺的頭頂上,小心問:“萬歲,要不要讓人傳華蓋過來?”  因為薇薇不愛用華蓋,說那個撐着一看就費勁,她愛用傘,他也漸漸覺得在自家園子裡普普通通的油紙傘就很好。  從勤政殿到杏花村這一路可不近,四爺也是為了出來透透氣,索性慢慢散步過去。  一路上看到小太監們為了降溫,提着水桶三三兩兩的往青石闆上澆水。他們看到皇上過來都會趕緊避到路邊跪下。  杏花村裡,李薇換了農人的短打,直接就省了裙子,棉布褲子加剛蓋住屁股的上衣,再加一條碎花頭巾,很有紅色娘子軍的感覺。  四爺遠遠的就看到是她,還好奇她蹲在地裡幹什麼,走近才看到她腰上還帶上個小簍子,應該放的是種子,手上戴着棉布手套,一手拿着個小花鏟。  他過了會兒才看明白:她在種地。  她是先拿小花鏟在地裡掏個洞,然後很認真的數上三四粒種子放下去,再像繡花一樣小心翼翼用花鏟把土松松的填進去。  四爺站在田邊彎腰問:“你這種的是什麼啊?”  李薇看到他的時候就是想表現一下,最後這兩個坑種得格外認真細緻,此時聽他問就笑着……艱難的扶着腰慢慢站起來,臉上的笑容也變猙獰了。  四爺哭笑不得,下去扶她慢慢上來,順手把她腰上的小簍子解下來遞給張起麟。到瓜棚裡坐下,看她連坐下時都要扶着腰半倒不倒的仰着坐,過去扶着她的腰替她揉道:“你這是在折騰什麼?”  棚子四面都垂着紗簾,此時張起麟等一衆太監都退到遠處去了。  四爺親手倒了涼茶來,喂了她半碗道:“你又沒幹過幾次,想種什麼讓他們種給你看不就行了?”  他剛才問了,她種的是小白菜。  李薇呲牙咧嘴道:“我是想活動一下身體。”  四爺轉過頭看到幾乎要笑倒,薇薇在他跟前也真是不講究,哪個妃嫔敢讓皇上看到他們這副樣子?  這也都是他寵出來的。薇薇待他幾十年如一日,這都是因為他在她面前從來沒端起過主子的架子。  她看四爺的神情似笑非笑,問了之後才知道他正在為他的‘平易近人’而傾倒。  李薇想了下,承認道:“爺待我一直都是如此。”  就算偶爾見過他王霸之氣側漏的時候,一般也都漏到别人家去了,她就看個熱鬧,然後就為他的狂?J酷霸迷花眼了。  四爺微笑點頭:“你能懂得朕的心意,就沒辜負朕的這番心意。”  他對人好,自然希望人人都能明白,哪怕不回應也沒關系。他登基後是希望能跟十三繼續當兄弟的,可十三卻明顯隻肯當君臣,而且近年來見他時越來越恭敬。  跟太後之間的母子之情也摻雜了很多别的東西。就像他在學着當個‘孝子’時,太後也在他面前做起了‘慈母’。  到現在,也就薇薇明白他的心意,坦然接受了下來。  不知怎麼的,李薇發現四爺好像心情挺好的。那簍子裡剩下的菜種,他去換了衣服後‘替她’全都種完了。又帶着她在杏花村裡摘了很多的黃瓜、絲瓜、小青菜等時鮮蔬菜,說要回去做着吃。  午膳時果然就吃着他們親手摘回來的菜做的黃瓜球溜蝦球,絲瓜鑲肉,蒜蓉青菜。  接下來四爺還陪她歇了個午覺,下午也不去看折子了,帶着她去湖上坐了一回船,黃昏時讓人從湖裡釣了魚上來,就在船上用了晚膳,到八點多才從船上下來。  之後幾天心情一直是晴空萬裡的樣子。  等她見了弘?S就笑着說:“最近你阿瑪心情挺好的,朝裡是不是有什麼好事?”  弘?S聽了就像是看到了放糖的甜絲絲的炸花生米一樣,一臉詭異的讓她屏退左右,小聲問她最近難道沒聽四爺說什麼奇怪的事?  李薇一聽就不安的坐直身,問:“什麼事?”  “皇阿瑪讓我挑了幾處府邸……”弘?S頓了下,可見後面的話不太好開口,“聽人說好像是弘晖要開府了。”  隆科多隻帶了一二随從,腆胸突肚的從一處宅子裡出來,待人上馬回府,路邊一人突然過來請安。  隆科多可認不出這人是誰,不過此時不是康熙朝了,自從他丢了九門提督的位子,在京裡也許久沒人肯買他的賬了。  于是哪怕這人不知是誰,打量一下穿戴還像可以,隆科多就沒賞他一道鞭子,還拱拱手道:“恕我眼拙了,您是……”  這人拱拱手道:“沒想到這裡能遇上佟三爺,佟三爺叫我富昌就行。”  一邊跟着隆科多的随從眼尖,伏耳道:“這是孝敬皇後的哥哥,一等承恩公。”  隆科多這才想起來了,就是從那個把自己兒子給打廢的五格手上奪走一等公的烏拉那拉?富昌。  他臉上的笑這下可熱絡多了:“久仰,久仰。”你們家的事可算是讓爺笑話了好幾個月呢。  富昌在烏拉那拉族中一直都是中不溜。在兄弟排行中上有大哥星輝,下有幼弟五格,他在中間從沒得過什麼好處。  他不想像五格那樣再把頭上的承恩公給丢了。  既然大阿哥讓他來找佟三爺,那他就來。現在皇後沒了,他和烏拉那拉族能依靠的隻有大阿哥了。  阿哥所裡,弘晖坐在書房裡,想起剛才他跟烏拉那拉氏說他打算出宮開府時,她臉上的神情。  烏拉那拉氏一開始大概是想急得要越過身份問他,後來可能是想到皇後走後,他失了依靠才要出宮開府,神情就凄惶起來。  呵呵……  皇阿瑪把他放在‘太子’的位置上,就是為了避免弘?S那五兄弟窩裡鬥。  隻要有他在,弘?S的兄弟們就會聚集在弘?S身邊,成為他的助力。  可是如果他脫下了這個‘太子’的光環,讓弘昀等人的視線從他身上移開呢?  此時他也隻是個失母的阿哥,沒有親兄弟的臂助,沒有辦過差事,沒有爵位,連福晉都比不上弘?S。  沒有他,弘?S兄弟幾人真的能還跟以前一樣嗎?  弘晖站在書桌前寫字。  一筆一畫,都仿佛是當年皇阿瑪親手把着他寫的似的。  皇阿瑪,兒子不能再順着你的意思做了。您不給兒子,兒子就自己去争,去搶,去奪。  沒有人比他更名正言順了。  他茫然的停下筆。  ……到底從何時起,他成了皇阿瑪眼中的棄子呢?  真是皇阿瑪為女色所惑?  還是他真的不夠格呢?  他明明一直是按照皇阿瑪說的去做的啊。☆、第476章  弘?S在園子裡待了兩天就回去了。  ――咱們順其自然就好。  在他跟額娘說了弘晖要開府的事後,額娘這麼說。  之後額娘就問起了關于弘時開府的事,“本來想把你們兄弟幾個放到一起的,不過那樣要遷的民居就太多了,你阿瑪和我都覺得太勞民傷财,再說這樣花的功夫也多。”推倒民居,起地基,蓋宅子,這些統統都要重新來。  當然沒有把一座舊宅子修修方便簡單。  李薇道:“弘時也确實夠大了,何況他總是在你和弘昀的府上賴着也不合适。開了府,他的先生也能一起住過去看着他。”  孝敬皇後大行,弘?S等人要守孝三年。這三年不能娶福晉,也不能生孩子。四爺也說明年的選秀取消,等下一次再選。  她對弘?S道:“不管弘晖開不開府,咱們都隻能幹看着。這件事隻能由你阿瑪自己拿主意。”  不過弘?S會被這個傳言吓一跳也不奇怪,連她聽了都愣了半晌。  在弘?S他們紛紛開府出宮的時候,弘晖仍然能住在宮裡這就是一個隐形的象征。  當然,她也猜不出四爺是不是就打算立弘晖當太子了。她隻能讓弘?S兄弟幾個該辦差就好好辦差,該念書的就去乖乖念書。如果四爺暫時不用他們,那她就負責讓他們不要心生怨言。  雖說她支持弘?S自由競争,弘?S現在隐約表現也證明了他确實有這個心。  但關于怎麼争,她從無頭緒。  她能教給他們的一是對四爺忠心,二是不要反抗四爺,三就是順其自然。  做好你們自己,做四爺想讓你們做的一切,剩下的隻能聽天由命。  因為她隻會這麼做,她也隻能這樣教給她的孩子們。  再說這麼多年來足以證明她的做法是對的,四爺并不是一個弱勢的人。相反,他是遇強則強,遇弱則弱的人。  送走弘?S,李薇很快就把弘晖要開府這件事給抛在腦後。擺在眼前的是她升任皇貴妃後的第一個大節慶:頒金節。  以前這件事基本就是四爺做主,從宴客名單到席上吃什麼菜喝什麼酒,包括到園子裡的客人們住在哪裡,住幾天這種事。  别以為所有來了的客人都能住上一夜。事實上每次能在園子裡被留宿的一隻手就能數出來,而在四爺的兄弟中,也隻有十三爺和十四爺常有此殊榮。  其他像九爺,都要在下午四點前離席準備回京――晚了會進不了城門。  所以相當一部分客人在早上天都不亮就要起床準備往圓明園趕,下午開席後吃上幾口菜,喝上幾杯酒,不等把席面坐完就要告退回去了。  坑吧?坑也要削尖了腦袋往園子裡擠。  如果其中有人能在這短短的時間裡被四爺宣過去說上兩句話,那就是祖墳冒青煙了!  四爺每年宣進園子的人在整個京城的權貴中隻是少數中的少數,但人都有趨向性的,四爺就像個大燈泡,吸引着全京城的飛蛾。  李薇也是慢慢看明白的。每年的頒金節、萬壽節和新年這幾個大節慶,四爺宣進園子的自然就是他的寵臣,留在京城進太和殿磕頭的自然就遠離了中央。跟中央保持高度一緻,盡力向中央靠攏是所有人的心願。  于是,四爺不但将京裡的權貴給分成了兩部分,漸漸造成了讓大家迫不及待的向他靠攏的趨勢。  别人能進園子,他卻隻能留在京裡對着空空的禦座磕頭。一年不急,兩年呢?三年呢?  這可不隻是不被皇上待見的象征,看早年的索相,如今的佟佳氏,不都是因為漸漸遠離了皇上就落魄了嗎?  這些人全都捧着炭火一樣炙熱的心向四爺,就算不向四爺,那也向着四爺屁股下的龍椅,皇上置高無上的權勢。  他們自然而然的會想怎麼才能讓四爺開心,讓皇上喜歡他們,能夠在過節的時候被宣進園子裡去親眼看見萬歲爺,對着萬歲爺磕頭。  反正從弘?S和弘昀嘴裡聽說的,弘昀這個貝勒封的可比弘?S輕松多了。  弘?S是實打實的辛苦了幾年才封了這個貝勒,就這封的時候底下還有人叽叽歪歪。  弘昀卻是當了四爺的馬前卒,替四爺探路去的,他那本折子大半都是四爺派去的人替他打好的基礎,不過是借他的名字把他那早就去世的嶽丈給提出來而已。  畢竟一個已經去世的戶部尚書說的話跟皇阿哥的嶽丈說的話,這重量不是一回事。  但弘昀這個貝勒封的時候朝中幾乎是一面倒的誇獎,到現在都有人說弘昀各種好。  愛護福晉――替嶽丈揚名。  有孝心――孝順四爺不算什麼,孝順死了的嶽丈……  李薇認為弘昀身上已經蓋上了個戳叫:大清好女婿。  死後還能流芳百世,這是所有大臣都抗拒不了的一個誘惑。所以不管弘昀此舉中有四爺多少手筆在,大家也都格外羨慕康熙四十年就挂了的佛倫怎麼這麼好運氣,死了這麼久都能再多個皇阿哥女婿,這女婿還替他揚了把名。  簡直是羨慕的眼睛都滴血了。  四爺現在的朝堂像上過潤滑油一樣,政令通達。  李薇才體會到四爺的種種深意。  既然圓明園的頒金節還有這麼多政治意義在裡頭,她自然要更加慎重才行!  可是四爺居然大撒手了。  張起麟站在下頭,李薇拿着他剛剛送來的四爺寫的一張名單,道:“萬歲爺還說了什麼沒有?”  她讓人去找四爺要今年頒金節的宴客名單,好照單子派帖子,她也要按單子邀請女眷來陪太後。結果四爺讓人送來的這張單子裡隻有兩排人名,加一塊還不到四十個!  張起麟笑道:“萬歲爺道左手邊這十九個是不請的,右邊的十八個是要請的。除了這些,萬歲爺道都由着您做主就是了。”  他說完走了,剩下李薇捧着這張單子發起了傻呆。  ……四爺,您這畫風變得真快。  以前是恨不得事事都一肩擔上,其他人隻要張嘴等他投食就行了。今天突然就這麼給她劃下兩條道,說道裡面的随她打滾撒歡。  李薇倒沒覺得什麼幸福,就是四爺的信任來得太突然,有些沉重了。  她看了幾遍把這三十七個人名全都記在心裡,吩咐玉煙:“讓人把常青叫來,把前幾年的名單拿過來我看。”  先把這三十七個人的社會關系、家族關系都列出來,再跟前幾年的名單對照。  然後再把近兩年的邸報拿來,從中挑中被斥責的,被貶的,被彈劾的。這些明顯跟四爺走不同道的人的關系也全都拉出一張張圖,跟上面的比對下找出重合的。  最後讓人把弘時喊來,弘昀這次的事中他跟了八成,叫他過來問問都有誰在朝上是贊成弘昀那本折子的?誰是騎牆的?誰是明贊暗貶的?  她拿出當年搞社會調研寫論文的架勢來,資料找了一堆又一堆,圖表畫了一個又一個,分析寫了一篇又一篇。  調查的人從常青到弘時、弘昀、弘?S,最後還問到了四爺頭上。  四爺早就聽說她這半個多月跟做功課似的,他還讓人把她做出來的圖表寫的分析拿過去看,一條條列得清楚,寫得直白。  如果薇薇是個男子,有這份認真勁,哪怕她連秀才都考不上,四爺都願意用她。  大概的名單已經确定好了,全都是捧着一顆紅心向四爺的家族或人。有些已經被四爺看中,有些正上蹿下跳的盼着被四爺看中。  李薇把其中幾個有些拿不準的給四爺看。  四爺接過來不看就笑道:“别的都定下來了?”  她把已經謄抄好的名單給他:“差不多都定下來了,這幾個要是有問題就撤下來。”  名單定下來僅僅隻是個開始,接下來才是讓人去下旨,準備座席等事。其他像宴菜名單、車馬、當日侍候的人這都是小節了,她隻管名單,下頭的都交給常青和玉煙了。  不過她這個名單出不來,最要緊的工作就進行不下去。  四爺對這份名單是無可挑剔的,一半是沖着薇薇的用心,另一半也是她确實做足了功課。他也通過弘?S幾人給了暗示。  所以他拿過來狀似認真的看了一遍,挑出幾個來問了李薇,她就像答辯那樣說得有理有據。說完才發現他在笑呢。  四爺拿着折子點頭,嚴肅道:“很好,就照這個來吧。帖子打算讓誰寫?”  李薇早就盯好勞力了:“弘時和弘?。”這兩個字練的都可以,弘時是太閑,弘?是想給他找點别的事幹幹。  四爺也覺得這兩個好,道:“朕再給你薦一個:弘昱。”  弘昱是直郡王的長子,也是世子。  李薇一面答應,一面直接記下了弘昱的名字。  四爺從剛才拿着名單起就一直帶笑,此時解釋了下:“朕打算讓弘昱從直郡王府搬出來。”  李薇馬上想到了,道:“爺打算讓弘昱奉養惠太妃?”  這次太後來暢春園就把宜太妃帶出來了。跟前兩次的成太妃和榮太妃一樣,能被太後帶到園子裡就好像被蓋上了能出宮的戳。  李薇還奇怪除了宜太妃以外,怎麼還有惠太妃。還以為太後也是打算把這群太妃們給拆得七零八落,免得她們聚在一塊拉幫結派找麻煩。  這樣看,可能在宮裡時四爺就跟太後商量過了。  四爺看她這麼快就想到了,自己也省了解釋的口舌,放下名單歎道:“太醫道惠太妃的日子不多了,就算不能讓他們母子團聚,跟弘昱一起住上幾個月,也算是全了直郡王的孝心了。”  李薇沉默了下來。  孝敬皇後去世的陰雲仿佛還沒有散去。☆、第477章  頒金節這天是個大晴天,熱得像三伏。  九爺一大早把自己?意戀奶乇鸬錳迕妫⊥蛩晁盜耍?新年時就下旨把郡王給他。  順郡王,呵呵呵呵呵~  當然這個封号差了那麼一點點,但據說萬歲一開始定的是‘慎’,後來才改成順的。這樣一比這個順郡王就順耳多了。  照十爺的說法,九爺是故意打扮成這樣的。  “還不是郡王呢就顯擺。”十爺道。  九爺認為他這就是羨慕嫉妒恨,當哥哥的怎麼能跟弟弟計較?他就一點都不計較,抓着十爺真誠道:“日後就跟着哥混吧,哥罩你。”  十爺:“……滾一邊去。”  不過這次十爺能到圓明園來對着真萬歲磕頭還真是托了九爺的福,所以他也就心甘情願的做起了跟班。  總比去太和殿對着空空如也的禦座磕頭強吧?再磕兩年京裡就更沒人記得還有他這個人了。  圓明園裡處處是景,新建好沒幾年的正大光明殿也敞亮得很,就是頭上火辣辣的太陽這麼曬着,一會兒就把人給曬出油了。九爺這兩年吃得越發的胖,不一會兒他那臉上就往下淌油汗,悄悄跟十爺道:“我背上的衣服都濕透了,火烤一樣。”  十爺從康熙朝起就是小透明,日子過得憋屈了點,心裡事多這身上就不長肉,比較扛曬,此時就不那麼真心的出了個主意:“站遠點就不熱了。”  九爺還算反應快:“沒事,哥不嫌你熱。”  “我嫌你熱行了吧?”十爺還是往旁邊讓了讓。九爺身上不知熏了幾斤的香,連拿着擦汗的手帕都香得很。  雖說把汗味給蓋住了,但大熱天的聞到濃香也挺不舒服的。  “你說,這要讓咱們跟這兒等到什麼時候是個頭?”九爺嘀咕了句。  十爺受慣磋磨,覺得站在這裡等一等,曬一曬也沒什麼,就道:“以前也沒少站,等着吧。”以前先帝那時一站一整天的也不是沒有啊,康熙爺疼小兒子,對長大的兒子就是禀着挫折教育了,怎麼折磨都是應該的,站一站等着面見皇阿瑪算什麼?有孝心就應該等得無怨無悔。  九爺也不吭了,他就是嘴賤想跟人說話而已。  跟他們一樣等着的人不算少數。萬歲還沒出來,倒是像怡親王和幾位軍機大臣都早早的被宣進去了。  九爺心道要是萬歲這會兒議事上了瘾,那他們可要等到天荒地老了。  大家都在殿門口等着入席,可這裡到底不是紫禁城,什麼時候萬歲傳話了,他們才能進去坐着。在此之前就在外頭站着聯絡感情吧。  趁這個機會聯絡感情的人挺多,本來看到九爺和十爺站一塊也有想湊過來的,可惜九爺脾氣不好,見誰過來就嫌棄的從眼皮底下掃一眼,來人隻要不是特别二看不懂臉色的都吓退了。  真以為要這麼再站上半天的時候,九爺眼一眯,側頭對十爺道:“看來咱們不用站了。”  十爺也看到了。  有兩個看似不起眼的穿藍布的小太監穿過人群走過來,對九爺和十爺打了個千兒,挺體貼又神秘的道:“大阿哥看九爺和十爺在這裡曬得狠了,請二位爺去裡頭坐着涼快涼快。”  十爺不想去,就給九爺使眼色。  九爺一揚下巴:“走着。”他前頭邁步,後頭十爺輕輕踹了他一腿。  “嘿!你……”九爺跳開,拍拍自己後面的灰。  十爺從牙縫裡擠出來道:“你作死啊!”  九爺笑道:“能享受就享受一會兒,有什麼啊。去乘個涼就成他的人了?你等着看,這位爺肯定不止叫了咱們。”他也想看看大阿哥都喊了誰。  大阿哥,這是在施恩呢。  跟着兩個小太監徑直出了正大光明殿往洞天深處而去。  裡面的人還真就不止九爺和十爺兩個。  就在弘?八?們讀書的那間大屋子裡,正中一個近五尺高的銅鼎裡是冰山,讓九爺一進去就雙眼發亮的道了聲:“爽!”  坐下還有新煮的涼茶,一碗喝下去頓時出了一身痛汗,整個人都輕松了。  要說這裡還真沒擺别的東西,來往侍候的都是普普通通的小太監。除了冰山就隻備了茶,要是想洗漱更衣自有小太監領着過去。  九爺坐下一會兒四下一掃,見多是宗室中人,不免點了點頭。  大阿哥挺聰明啊。  他不敢碰朝臣,對着宗室裡頭的喊聲叔伯兄弟,稍稍照顧一下,自己連面都沒露,就算萬歲知道了也要說聲周到。  而且,大阿哥都敢直接把人給領過來了,肯定不會忘了在萬歲跟前提一句。  十爺就看九爺端着茶盞一副高深樣,還點頭道:“長進了。”  德行。  十爺懶得理他。  跟九爺和十爺同坐一殿的也沒有聚到一起親哥哥好弟弟的認親戚,大家跟都看不到一邊的人似的端坐喝茶,由着小太監侍候着脫靴擦汗。  九爺皺皺鼻子,雖說大家的靴子裡肯定都放了香料了,他是什麼味兒也聞不到的,可總覺得有怪味。  十爺再一轉頭,居然看到九爺拿手帕捂住鼻子!  迎着十爺詭異的目光,九爺從袖子裡又掏出一條來:“要不要?”  十爺:“……離爺遠點兒。”  坐上兩刻鐘,期間九爺還去方便了下。終于前頭來人道該入席了,這邊的人才都紛紛起身,一點都沒有大家一起行動的意思往外走。明明從一個殿裡出來的,硬是走出了‘我跟誰都不熟’的架勢,像一盤散砂般。  正大光明殿那裡開始入席,這邊弘晖過來請四爺過去,他道:“兒子剛才瞧見叔伯們在外面曬得厲害,就讓人把洞天深處收拾了下,請叔伯們過去歇歇腳。”  四爺笑道:“你想得很好。後面應該也開席了,你替朕過去看一眼,給太後磕個頭,陪着吃兩杯酒再過來。”  弘晖道:“是。兒子這就去。”他關心的囑咐了句,“皇阿瑪到了席上少喝幾杯。”  四爺點頭:“朕知道了,去吧。”  看着弘晖出去,四爺輕輕的歎了口氣。  牡丹台裡不可能讓一群女眷們都在外頭站着等,一早就請到屋裡坐下了。  李薇這個皇貴妃今天絕對是一步都走不開的,她從一早進了牡丹台起,到現在也就出去方便了兩次,一次是趁機吩咐事,一次是出來喘口氣。  陪人說話這份工作真的好累。  要是說聽奉承的不會累那是瞎話,下頭這麼多人隻對着她一個人說,她們對她都是1V1,她對她們可是NP。  幸好,她找來了好幾個幫手。  額爾赫、宜爾哈和紮喇芬現在都是嫁出去的了,這種場合把她們叫過來當陪客是最合适的。還有弘時和弘昀的福晉,再加上兆佳氏和完顔氏,她湊齊了七個人都能召喚神龍了,還是累成狗。  說來說去也就是兩件事。  追憶孝敬皇後的音容笑貌――必須要含淚微笑。  聽人恭喜她成了皇貴妃――要嚴肅認真的表示這都是太後和四爺的不世隆恩,她本人雖然忐忑也會恪盡責任,不敢懈怠。  還有人想見逢插針的打聽下弘晖和弘?S之間不得不說的故事。可以想像如果弘晖真的出宮建府會有多複雜。  一個小宮女悄悄過來跟玉煙說了兩句什麼,玉煙就讓人上來給她換了杯茶。  這小宮女跟她幾個姐妹都是玉煙新調|教出來的,機靈懂事嘴緊。  小宮女跪下換茶時悄悄道:“大阿哥過來了。”  果然過一會兒弘晖就到了,殿中女眷中有年輕姑娘或小媳婦的都先避開。這個不是論年紀算的,是按輩份。跟弘晖同輩的都要避出去,所以避出去的也不乏跟李薇同齡的宗親女眷。留下的人裡也有不少鮮活水靈的年輕姑娘,不過她們說起來都是弘晖的姑母姨媽嬸娘。  弘晖快步進來,對着太後幹脆利落的跪下請安,擡頭笑道:“孫兒給皇瑪姆磕頭了。”  在滿殿的女眷眼中實在不失為一個英武男兒,就連李薇都不能違心的說他一個字的不好。  其實弘晖現在改變得相當大。如果說以前他身上的标簽是‘穩重’,現在就在穩重上又添了一層的讓人喜歡的活力。  太後笑着招手把弘晖喊到跟前來,問他前頭他皇阿瑪那裡怎麼樣了?  弘晖笑着說:“皇阿瑪那邊已經開席了,特意叫孫兒到皇瑪姆這裡侍候着,代皇阿瑪敬皇瑪姆三杯酒。”  “大阿哥實在是孝順。”宜太妃湊趣贊了句。底下自然一片應和之聲。  太後笑得開心極了,讓人給弘晖搬個凳子,道:“你一會兒就跟着我坐,先陪陪我這老婆子再去孝順你阿瑪。”  既然四爺那邊開席了,李薇這就吩咐玉煙去準備下,一面道:“看看弘?S在哪兒呢?”  弘?S在陪跟他同輩的阿哥們。其中有弘晰,弘晉和弘昱這三人,還有各王府世子,以及還留在宮裡讓四爺養的三位小皇叔。  弘昀、弘時再加上弘?和弘?d四個都在給他打下手,皇三代們多數是按年齡分成好幾堆,各自跟熟悉要好的人聚在一起。  弘晰和弘晉在這種場合一貫是他們兄弟在一起,不跟任何人摻和。弘昱坐在一邊當個陪客,幾人除了天氣、功課,上回底下人進上來的一個蝈蝈籠子這種話題外不說别的。  弘?S就坐在弘昱下頭,不隻是聽也時不時的插兩句話,還都能說得出來,像弘晰跟弘晉頭頭是道的說起蝈蝈經,弘?S就跟着道他上回逮着一隻大鐵蝈蝈,那身上的殼黑得發亮!  弘晰順着他的話往下問:“那可是好東西!你這運氣不錯。”  弘昱道:“你親自逮的?沒想到你還有這份本事。”  “早知道你有這種好貨,非讓你拿來跟我的大鐵頭比一場不可!”弘晉笑着拍了拍弘?S的肩。  弘?S卻是一副苦瓜臉道:“别提了,我是給我家小子捉的,剛拿給他看,他就把蝈蝈給倒到床上了。我趕緊讓人去抓,這小子也搶着幫忙,一巴掌就把那蝈蝈給拍死了。”  “哈哈哈哈哈!”弘晰幾個頓時都笑了起來。  旁邊的聽到動靜都驚奇的回頭看,難得看到弘晰他們笑成這樣啊。  弘?芭浜系淖龀鲆桓畢擄鴕?吓掉的樣子來,被弘?d趁機扔進去一顆花生。  弘?虎着臉要拍弟弟一下,弘?叭窗顔饣ㄉ?嚼嚼咽了,張大嘴對着弘?d道:“再來!”興緻勃勃的要玩以嘴接花生的遊戲。  弘?d嘿嘿笑着端起一碟沒剝殼的花生,弘?傲⒖癱兆焐簾撸?對弘?搖頭道:“你這弟弟比我的弟弟厲害多了。”  弘?虎着臉把弘?d手裡的碟子奪過來塞給一邊的太監,讓他換一碟剝過殼的送來。  弘?d踢着腳乖乖道:“你剛才幹嘛做鬼臉啊?”  弘?把镒畔擄橢缸藕胛?那邊道:“你不知道,那邊那幾個除了你二哥,在外頭人多的地方從來不說話。”更别提大笑了,簡直是百年難得一見。  但今天弘晰他們幾個還就笑起來沒完了,等四爺那邊叫他們過去時,弘晰的眼淚都笑出來了,捂着腹部道:“肚子都笑痛了。”一邊說一邊搖頭。  弘?S是擔着任務的,他要負責把這邊所有的阿哥都帶過去。此時就先告了聲罪,去看看有沒有去方便的,跑遠的。  他一走,弘昱就快上幾步離弘晰和弘晉遠了幾分。  弘晰跟弘晉道:“弘昱真是小心。”  他們已經聽說了弘昱可能要開府的消息,弘晉多少有點羨慕的說:“他這樣也是難免的。”  弘晰兄弟兩個慢慢順着人群往正殿那邊走,經過他們身邊的每一個人幾乎在裝着看不到他們,能跟他們對個眼神笑一下已經是難得的了。  弘晰和弘晉也不在乎。  弘晉看弘晰半天不說話,仿佛皺眉在沉思一樣,先起了話頭,“你覺得弘?S怎麼樣?”  弘晰眉頭還皺着,臉上也露出個笑:“不簡單。”  弘晉不是長子,他頭上有弘晰頂着,說話做事都能随性點,此時就道:“我看弘晖比不過他。”  弘晰掃了他一眼。弘晉知道他哥不希望他攪和到這種事裡去,他們隻求個平平安安,皇上的兒子怎麼打,跟他們都沒關系。  但弘晉還是說:“哥,你說平常弘晖跟咱們在一塊時,咱們什麼時候這麼笑過?”  弘晰也是頭一次跟弘?S這麼近的相處,他們平時接觸的人本來就少,皇上的兒子中隻有弘晖跟他們還算相熟,剩下幾個一年也碰不上一回面。  不比不知道,一比就把弘晖給比下去了。  但他說:“弘晖這樣别人不理解,咱倆不能不領他的情。”  弘晉點頭:“領情,我領他的情。”他頓了下,說:“可是我也不願意一到他跟前就必須裝可憐啊。”  有人同情你的時候,而這個人又是你要奉承的人,那你就該可憐的讓人滿意。  弘晉嘀咕道:“一看到他我就連話都不會說了。”  大家自自然然的不好嗎?他們以前是很可憐,可這都過去多少年了,他們早就不在意了,但遇上那些認為你一直被關在南三所,不能見人,不能跟人交際,不能娶福晉,屋裡隻有侍妾格格,生的孩子也都沒有身份……所以你們就可憐暴了。  他來同情,你能不讓他同情嗎?跟他說沒事了,大家都不在意了,都習慣了,皇上待他們真的很好很周到。  人家不相信。  簡直虐哭。  弘晰苦笑,說來這也是弘晖認真周到的地方,就是……不怎麼讓人舒服。  今天一見弘?S才知道弘晖大概是真不成了。雖然現在弘晖好像也在學着弘?S他們兄弟,但就算兩人都有作戲的地方,一個是渾然天成,一個就太過刻意了。  根本不是這樣的人,做得再像,也隻是像。而且越像,越是罪過。  申時末,太後回後殿休息,李薇去送第一波先走的客人。  像完顔氏和兆佳氏就可以在園中留宿一晚,明天再回去。但更多的不能留下的人這會兒就要走了。  送人也不必她親自去,她是想趁空到九洲清晏去休息下的。  一進去就看到張起麟在外面侍候着,看到她過來馬上過來請安。  “萬歲爺回來了?”她道。  張起麟點頭:“萬歲回來歇一歇。”  李薇想想就不去打擾他了,去了旁邊的屋子更衣洗漱,才坐下來,張起麟就在外面道:“萬歲爺駕到。”  說罷簾子就高高的掀起來了。  四爺進來擺擺手:“坐着,朕就是聽說你回來了卻不見你進來。”  她往裡坐了坐,給他讓出空地,看他躺下後還輕輕舒了口氣,好像是累着了。  四爺的精神一直都是很足的,他很難得會累,除非是心累。遇上難辦的,麻煩的,讓他猶豫的事的時候就會這樣累上幾天。  李薇知道這時隻能等他自己想通。  她對玉煙和張起麟示意讓人都下去。  屋裡很快隻剩下了他們兩個。  四爺一手搭在額頭上,好像睡着了。她輕輕推他道:“要不你趴着,我給你捏捏?”  他睜開眼看她,笑着翻過身趴在床上,歎道:“行,記得使點勁。”  李薇就跨坐在他的屁股上,别說四爺的PP還是很有肉的,她故意往下坐了兩下,他就笑了,伸手背過來照她的屁股上輕輕拍了下,道:“又作弄你家爺了。”  捏背這種事就是提着他後脖頸子上的皮,一層層的往下捏,。  四爺這兩年身上的肉算是養起來了,脫了上衣後光脊梁闆上挺有肉,脊柱那塊是一條溝,而且皮光肉滑,白嫩的很。  他脖子上和身上是兩個顔色,上面的都是去直隸時曬的,身上包得嚴沒曬到,現在反而襯着更白嫩了。  她先上手啪啪拍了兩下,他再伸手來夠她:“再胡鬧朕不讓你捏了。”  她推了兩把道:“好,這就侍候客倌~”  他這回笑得整個人都是顫的。  她一面捏一面柔聲道:“客倌是頭回來?”  四爺清清喉嚨:“嗯。”  “客倌是做生意的?”  四爺順着她的話說:“做生意的,走南闖北,做下了一大份家業。”他頓了下,添上一句:“要是小娘子侍候得好了,本老爺就贖了你出去,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李薇嬌笑兩聲,道:“不成啊,奴家還有相公呢。”  “那你相公就舍得放你出來做這辛苦活兒?”  “沒辦法,男人不中用,可不就要靠女人了嗎?”李薇話裡滿是滄桑。  四爺道:“老爺我看了心疼啊,不如老爺跟你相公買了你走吧?”  “他離了我連飯都不會吃,衣都不會穿,燒個水都能把屋子燒了,我放心不下啊。”李薇故意難為他,照四爺的性子往下是會說讓她跟相公好好過日子還是霸氣一把将她擄走呢?  可是四爺這次半天沒往下接,過了會兒伸手過來握住她的,歎道:  “朕也是,離了薇薇就不成了。”  這話會不會太酸了?  李薇順着心意伏下去在他的脖子後面親了一口,“我也離不開胤?G。”  幹脆酸到一塊去吧。☆、第478章  四爺的壞心情一直持續着,不過因為這次沒到要打太監闆子來撒氣的程度,最多也就是好幾天都陰着臉。  晚上兩人一起用膳,玉煙等侍候的人連大氣都不敢喘,屋裡隻聽到勺子碗相碰的聲音。  她看他沉着臉細嚼慢咽的吃飯,實在是覺得這不止折磨外人,連他自己也會因此消化不良的。所以用過膳不等他去批折子看書,拉住他道:“上次咱們倆畫的畫像送來了,你要不要看看?”  四爺聽了道:“那就看看吧。”  他這是無所謂,純屬給她面子。  李薇就拉着他去了西廂書房裡,中式古典風格的書房牆上極突兀的挂着一大一小兩幅西洋風肖像畫。  一幅是她穿婚紗配四爺,兩人站一起很有逗比感,下面是百福和造化像花童一樣一邊一邊蹲他們兩人腳邊。  另一幅小一點的是四爺蹲在那裡逗百福和造化,不但小狗畫得活靈活現,最重要的是四爺在這幅裡頭是個笑臉,還把牙都給笑出來了。  這是李薇的強烈要求,那法國傳教士才敢這麼畫。不然他絕不敢送這麼一幅露牙的畫像上來。  不管是此時的大清還是西洋那邊,畫肖像就沒有露牙的,所有人都是一張沉默的臉。就算不看觀衆,視線往上往下往左往右的飄,有微笑卻絕不會有大笑。  中國這邊也一樣,好像是畫像要畫得人周正,一定要是正面,就算是側臉那臉也要扭過來,似乎有臉正即心正的意思在裡頭。  所以這幅四爺低着頭,專注的給百福摸肚皮,還笑得很開心的畫不說後無來者,前無古人是肯定的了。  皇帝裡頭他是頭一份。  而且畫的中心不是四爺,是四爺和百福兩個。  所以畫師布魯斯據侍候的太監說幾乎要吓破膽,半夜說自己吓得睡不着覺,找太監要好酒喝。然後對太監表忠心說雖然我很害怕,但出于對皇貴妃娘娘的忠心,就算讓我把腦袋砸開塗到地上也會把這幅畫完成的。  李薇很想說:想太多。  當然畫這個是有點冒險,畢竟較真起來有‘不敬’的意思。但四爺絕不會因此而幹掉他。何況這是應她的要求畫的,如果真因為這畫出了事,她不可能把這畫師扔出去獨善其身。  她很确信,四爺會喜歡這個畫的。他在朝上可能會顯得比較嚴肅認真,眼睛裡不揉砂子。但是在私底下,他卻是一個更喜歡自由,也更寬容的人。  四爺實在是沒想到當時他陪着百福玩的這一幕竟然讓畫師畫下來了,畫上的他顯得陌生,讓他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畫不能讓别人看到。  但同時他又被吸引的移不開視線。他從來沒想過在别人的眼裡,他居然是這樣的。  他一直希望能像先帝,待臣子恩威并重。臣子畏懼他的雷霆之怒,又為先帝的慈愛與寬容而效死。  但時間越久,他越能認識到他跟先帝之間的差距。  他渴望被臣子愛戴,卻又惱火于他們的不識好歹,辜負了他的一片好心。  他希望他們都能明白,隻要忠心對他,他就能回報臣子的一片忠心,甚至他不介意為了忠臣打破一些常例。但如果膽敢借着他的寵信而膽大妄為,他也絕不會寬待!  四爺看了半晌,終于笑着道:“這幅畫好,就擺在這裡,朕回來時也能常常過來看。”  之後幾天,四爺确實常常去看那幅畫。她說要不要送到勤政殿去?  他搖頭:“算了,拿過去看到的人多了再惹出事情來。就放在這裡,朕跟你能看到就行了。”  李薇說了布魯斯畫這畫吓得夜裡睡不着的事,四爺聽了笑道:“朕看他是貪酒喝而已。朕聽說洋人多是酒鬼,大清的美酒很多,怕他們飲多誤事,一早就吩咐太監不許給他們太多的酒。”  因為這畫确實入了四爺的眼,事後他讓人賞了布魯斯二十兩銀子和兩甕百年玉泉酒。轉天就聽說布魯斯喝個爛醉掉湖裡去了,結果讓到園子裡來給四爺請安的九爺看來給撈了上來。  九爺渾身透濕的站在四爺面前,挺不好意思的跪下道:“臣弟失儀,望萬歲恕罪。”  四爺這邊早在九爺往湖裡跳的時候就知道了,此時也顧不上說什麼,對張起麟道:“去把我的衣服拿給你九爺換上。”再對九爺道,“現在天涼了,一會兒再喝完姜湯發發汗,省得再病喽。”  九爺讓人領到一邊換上萬歲的衣服,受寵若驚的出來又當着四爺的面灌下一大碗的姜湯,一會兒就出了一身痛汗。  他這幾天常常跑到四爺面前刷存在感就是怕自己那還沒到手的郡王再飛了。  四爺也明白,所以雖然九爺屁事沒有,隔天就過來讨次嫌,他也不攆人,有時還能留他用頓飯。  隻是今天九爺跳了次湖,四爺就不多留他了,連太醫一起把九爺給攆了出去,還寬慰他道:“這幾天先在府裡好好養養,等萬壽節時你再過來看朕。”  四爺說完還笑了下,搖頭道:“以前你就是個急性子,這次看到有人落水,也不喊人就自己跳下去了。”  九爺真覺得今天跳湖再對也沒有了,嘴上還要解釋:“臣弟看那人也像是在園子裡侍候的,也有些眼熟,就看他跟傻了似的走着走着就落湖裡了。”  主要是布魯斯的表現太坑爹。他一開始頂一頭黃毛站湖邊時,九爺還當這是個洋人在欣賞湖景。他知道園子裡有幾個西洋畫師,想着這就是其中一個吧。結果就見布魯斯擡腿往前走,一步,兩步,三步,掉湖裡了。  九爺都看傻眼了,帶着小狗子跑到湖邊就看那洋人轉向般在湖裡淌着走。  小狗子急道:“爺!我這就去喊人!”  不過園子裡不像宮裡到處都是人,像侍衛都是在園子外圍守着的多,園子裡多是太監宮女。小狗子這一去誰知道什麼時候能尋來人呢?  九爺眼看這洋人就要沒底了,脫了靴子就跳下去了,隻聽小狗子在身後聲都喊裂了:“我的爺!!!!”  也是托了小狗子這一聲,九爺抓住布魯斯時,湖邊已經撲通撲通跳下來八九個了,遠處還有兩艘小舟靠過來。  四爺笑道:“那布魯斯好酒,前日因他一幅畫作得好,朕讓人賞了他兩甕玉泉。”  九爺了然,原來是喝暈了。  救一醉鬼不算什麼,在萬歲跟前露臉了就值!  九爺心滿心意足的回府了,還興沖沖的喊來十爺分享歡樂,兄弟兩人月下喝酒談心到了二半夜,第二天,九爺傷風咳嗽了。  四爺在園子裡問太醫九爺落了一趟湖有沒有問題啊?太醫道回府時挺好的,後來十爺來看九爺,二人坐在開了窗子的屋裡喝酒喝到三更時分,第二天他再去,九爺已然躺床上燒得起不來了。  四爺隻好哭笑不得的讓太醫好生給九爺診治。  他回去跟李薇說,讓她使人去問布魯斯落湖病了沒?她道,布魯斯沒病,挺好的。  “洋人長得人高馬大,身闆也結實。”四爺笑道,“老九為了救他,現在已經躺下了。”  李薇覺得九爺挺可憐的,也沒想到他還能親自下水救人。  說完九爺的事,四爺拿出封信給她看。  信是已經拆開的,一看就是寫給四爺的。不過讓她看,她就拿出來了,一看才知道原來是李文璧寫的。  上面道臣年事已高,直隸總督乃要職,臣耳聾眼花,怕再坐在這個位置上給萬歲添麻煩,所以想退休了。  李薇一看眼睛就發亮了,這個四爺早就跟她說過,忙問:“我阿瑪要回來了?”  四爺見她這麼高興,一點都沒有勉強不樂的樣子,心中暖洋洋的,就放柔聲音又解釋了一番道:“快了,朕打算讓你父在這次萬壽節時回來,過年時就能升他的爵位,明年正好讓新總督上任。”  李文璧都快七十了,這個年紀早就該坐在家裡享清福了。  李薇有時都怕李文璧在任上累病了,那她可就是李家的大罪人了。  四爺又解釋了很多:“你父這乞休的折子已經遞了三次了,這次朕才能準了他。”  明白,這表示四爺不想讓李文璧退休才再三挽留。李文璧則是一心為公,毫不眷戀權位。  “朕想着這次給你父封個一等公,宅子已經讓弘?S找好了。”  李薇:=口=  一等公?一等公是什麼意思?  四爺看她難得露出了這種傻樣子,摸着她的頭說:“你放心,你父的這個一等公是他該得的,京裡也不會有人敢說閑話。”  接着他從李文璧的功績說起,不提他輾轉地方多年,任内地方上從未出過一次大案,這就說明他治理有方。  還有那個書院和青雲階,替他收攏了山東學子的心。這就是大功一件!  最後,直隸總督在康熙八爺就撤了,李文璧是第一任。他開了個好頭,四爺才能在直隸這咽喉要地安插上自己的人。  說完他竟然笑了下,說了句大實話:“現在孝敬皇後剛去,朕撤了你父的職才能顯得這是朕的平衡之道。此時拿一等公來賞你父,他們才會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  拿虛銜來換實權,京裡的人都會覺得這是明升暗貶。  這樣,因孝敬皇後去世,她晉封皇貴妃,兩邊實力的一落一漲再次持平了。  李薇是贊成李文璧退休的,她并不覺得這是明升暗貶。李文璧不可能在直隸總督上坐一輩子,在合适的時間退下來才是對的。  四爺肯給她解釋這麼多就夠了。  她握住他的手搖了搖。  四爺笑了下,略顯疲憊和沉重的說:“……朕打算讓弘晖出宮開府了。”  這是李薇第一次聽他說出口。  他歎了句:“趕早不趕晚吧。”  早些讓弘晖習慣起來也好。再留他在宮裡,那是害了他。☆、第479章  那天後,四爺仿佛就調整過來了,臉也不陰了,說話做事都很正常。李薇也聽弘?S說阿瑪把他叫來順便把弘晖的宅子也交給他了。  因為弘?S這兩年一直沒真的背什麼差事,總是四處這邊幫點忙,那邊插一手這樣。  他現在手裡有好幾個活兒。一個是李家的,變成一等公後,四爺打算直接賜給李家一座宅子。這座宅子相當有名,就是早年索相家的宅子。索相沒了以後,家裡老老小小的經過幾次分家,大部分都回老家了。大宅子就這麼空了下來,前幾年交到了内務府。  其實烏拉那拉家封一等公的時候,内務府遞上來的備選宅子裡就有索相家這座。索相家交宅子交得這麼利索也是想着給新貴騰地方。  不想四爺把這座宅子給空了下來,一直沒說做什麼用。  弘?S道:“之前還有人猜說是阿瑪給弘晰預備的。”本來弘晰已經要成親了,結果現在國孝加身,要娶要明年了。  再一個是弘時的。四爺到底還是答應了讓弘時出宮的事。  然後弘昱要開府奉養惠太妃,九爺當郡王了宅子要改建,弘晖突然要出宮。  四爺覺得一樣的差事再派一個人太麻煩了,就讓弘?S能者多勞了。  弘?S累得頭暈眼花。李家和弘時一個是自家親戚,一個是親弟弟,他一開始真的隻是順手幫個忙而已。結果沒想到這半年出了這麼多事,讓他都沒反應過來。  他匆匆過來把弘時給帶走了,既然他都忙不過來了,弘昀現在還抽不開身,隻能抓弘時這個壯丁了。  弘時一聽說是讓他操心他自己的宅子,興奮的立刻就要跟着弘?S走,李薇想留兒子在園子裡吃頓飯都顧不上,不停的說:“額娘,等我的宅子弄好了,請你過去玩!”剩下就是圍着弘?S捧茶捏肩,殷勤道:“二哥,為了弟弟真是辛苦你了!”  弘?S端坐讓弘時奉承得爽了,道:“我那邊事情太多,焦頭爛額的。”  弘時立刻拍着胸脯道:“二哥别急啊,您盡管吩咐弟弟!”  四爺中午時想回來跟兒子們用頓膳,聽說弘?S已經走了還挺驚訝:“你說他還把弘時也給叫走了?”  李薇給他挾了一筷子茄子溜肉片,道:“弘時高興壞了。”走的連收拾行李都等不及,說弘?S府上有他的東西,園子裡的交給太監們收拾好再送過去就行了。  四爺想到了他年輕時也是特别想幫直郡王和太子的幫,要是先帝能吩咐他一件差事,那他能興奮的好幾天睡不着。  他笑道:“你等着瞧吧,等再過兩年,求着弘時他都不會這麼想辦差了。”真到了讓他天天辦差的時候,他就該煩了。  這不就是上學的時候想等長大工作了能搬出去了,人生就幸福了。可真上班了就想念學校了。  李薇想像下過兩年弘時的反應也笑了。  孩子們長得好快啊。  “他們都大了。”四爺歎了句,放下筷子握住她的手:“咱們都老了。”  弘晖已經變得讓他不認識了。弘?d前兩天叫過去讓他背書時,他才發現連弘?d都快長得跟他一樣高了。  李薇反握住他的手道:“還早呢,照着一百歲來活,那還有一半呢。”五十年,夠看到弘?d生重孫子了。  四爺聽了她的話笑開了,連聲道:“是,是,朕還要跟薇薇白頭到老呢!”  京城裡都在忙着萬壽節的事。  弘?S帶着弘時剛回府外頭的帖子就追進來了,弘?S隻好先把弘時宅邸的堪輿圖拿來給他解饞,他出去見客。等他回來就見弘時已經很認真的讓人拿來不少園林圖來,對着他的府邸開始這邊圈一塊準備種一園牡丹花,那邊圈一塊挖個湖養一湖的蓮藕。  看到弘?S回來還現寶道:“哥!你看我這府這麼蓋行吧?”  弘?S接過來一看,提問:“你讓你的福晉和孩子住哪兒啊?”正中挖一大湖,書房什麼的蓋在前頭,後面有兩三個小院子。這一看就是在園子裡住慣了,想把自家宅子當成園子來修。  弘時一下卡了殼,弘?S拍拍他的大腦門,好笑的問他:“你這都開府了,明年說不定就該娶福晉了,你倒是記得給他們留個院子啊。”  弘時苦着臉道:“……真的不行嗎?”  弘?S堅定的搖頭,“真不行。”  弘時再看弘?S讓人畫好的幾幅宅子的圖紙,見就是院子套院子,頓時沒興緻了。弘?S看他這樣,也是想讓弟弟高興的,就道:“後頭給你修個演武場?讓人鋪上青磚地,到時你可以在這裡打陀螺,射靶子,玩布庫。”  弘時湊過去撒嬌道:“能不能修個跑馬場……”  弘?S搖頭,看他又失望了,道:“宅子裡跑不開,我讓人在京郊給你圈了塊地修個莊子,到時想跑馬了就去那裡跑。”  哥哥這麼貼心,弘時感動之下也想着關心關心哥哥,問道:“剛才送帖子來的是什麼人?”平常人用不着弘?S親自去接待,還說了半天的話。  弘?S低着頭道:“沒什麼,是承恩公府的。”  弘時忙問:“是孝敬皇後家的還是孝懿皇後家的?”  “沒規矩。”弘?S訓了他一句。一個烏拉那拉家,一個佟佳氏的。這兩家現在竟然有擰到一塊的勢頭……  孝敬皇後去後,烏拉那拉家也是慌神了。他們家發迹太晚,還沒在朝中形成勢力孝敬皇後就沒了,不能跟在康熙朝盤亘一朝的佟半朝相比。  弘?S想得到烏拉那拉家在孝敬皇後沒了會有些小動作,隻是沒想到他們找上了佟佳氏。  佟佳氏在康熙朝喂大的膽子到現在還沒縮回去,見本朝後族來投靠也敢接。  弘?S想着笑了下,弘時看到打了個哆嗦,笑嘻嘻道:“二哥,你這麼一笑我可慎了,小時候過年跟你玩骰子,你這麼一笑就該赢銀子了。”  弘?S拍了拍他道:“你就沒赢過?過年時赢的都不叫赢,那都是人家讓着咱們的。”以前在他在永和宮那群堂兄弟中能赢錢,那是因為他阿瑪比七叔、十三叔和十四叔更厲害,所以三個叔叔家的堂兄弟就都讓着他。  弘時撇嘴道:“那也沒跟你似的,在外面讓人讓着赢了銀子,回來後非要自己練賭技。”就為了不被人讓也能赢得實質名歸。  這都什麼人啊。有苦練骰子就為了能過年赢一把嗎?  弘?S笑了,弘時可不知道這個,“是弘昀跟你說的?”  弘時嘿嘿的把他三哥給賣了:“三哥說以前被你赢了不少。”弘昀以前就是弘?S的陪練。  “等你三哥過來,我找他聊聊。”弘?S道。  弘時眼睛一亮:“那今天就找我三哥過來吃飯呗?就當是給我接風了。”  “不用接,你三哥就該來了。”弘?S道。他這話說完沒過一會兒,就聽外面人來報說三貝勒到了。  “今天我帶着你回來,你三哥知道了就肯定會過來。”弘?S起身出去迎,道。  弘時趕緊跟着一起去:“心有靈犀啊!”遠遠的看到被太監領着走過來的弘昀,弘時搶上一步親熱道:“三哥!弟弟想死你了!”  弘昀笑呵呵的過來伸手一把将弘時抓住,問弘?S:“他這是做什麼虧心事了?才幾天沒見就想死我了。”  弘時啊呀啊呀,到了晚上兄弟三人吃過飯消遣一下時,弘?S把兩個弟弟的褲腰帶都赢過來了,弘昀算明白了,他提着褲子對弘時道:“你這嘴啊,那就是個漏勺!”  弘時哭喪着臉也拉着褲子,不甘道:“怎麼把我也算上了?不公平!”  弘昀這回語重心長的說:“二哥這是在教你别賣兄弟,賣了也得不着好處。這回輸了褲腰帶,記住了吧?”  因為弘?S怎麼都不肯借條褲腰帶給弘時,還嚴令他的太監們也不許給他,于是不得不提着褲子從這邊屋裡出來走到那邊屋子裡去,當着一群太監的面啊,這印象太深刻了。  弘時深深的記住了這個教訓。  接下來的幾天他就留在了弘?S的府上,有時也去弘均府上走走,還到他的宅子去看了兩回。竣工要到明年六月了,現在裡頭正在重新鋪瓦刷漆,推牆改建要到開春再幹,還有裡頭的假山湖石也要從江南那邊運過來。  不過這是他自己的府!所以弘時每次去回來後都激動得很。  這些日子京裡人打聽出來二貝勒府裡又來了四阿哥,不少給弘時的帖子都遞過來了。弘時看着煩,道:“他們不是該忙萬壽節的事嗎?怎麼這麼閑?”  弘?S:“萬壽節也沒兩天了,他們該備的都備好了,隻是想趁這個機會跟你套套近乎而已。”  弘時、弘?和弘?d在京裡比弘昀還要紅。  轉眼就到了萬壽節,京裡這邊留的是三爺和七爺看攤。  太和殿前整齊的排列着幾排人,在三爺和七爺的帶領下對着空空的龍椅磕頭,恭祝皇上萬壽。  磕完頭就可以入座吃席了,雖然也有宮戲在咿咿呀呀的唱着,但因為皇上不在的關系,還是少了幾分喜慶勁。  三爺和七爺也百無聊賴的坐着碰了一杯。  紫禁城裡的慶祝就隻有前頭太和殿這一攤,女眷們不必入宮。  看着下頭的人都沒精打采的吃着禦膳,三爺想說點什麼,想起身邊的人是七爺就沒興趣了。半天隻道:“今年老五倒是去園子裡了。”  因為宜太妃要出宮的關系,又是會住到九爺府上去,五爺這個當哥的就顯得有些沒用。  七爺嗯了聲,三爺正覺得沒勁,沒想到七爺還添了一句:“聽說是老九求得情。”好讓老五見一見宜太妃,磕個頭。  七爺肯接話,三爺一下子來了勁,悄悄道:“你聽說了嗎?萬歲把直隸總督給宣回來了。”  七爺不吭聲,三爺來了談興才不管那麼多,自言自語道:“萬歲真是……”鐵面無私啊。  圓明園裡也正熱鬧着。  李文璧就坐在四爺下首,四爺賞了他三回酒,還讓弘?d去敬酒。  下頭的人都看得清楚,悄悄交頭接耳。  弘晖執壺倒酒,歇的時候就坐在弘晰他們旁邊。弘晉好像跟面前的這盤花生較上了勁,在那裡用左手拿筷子挾花生,别人問就說他在練左手書,要加強訓練左手手指的力氣和靈活度。  弘晖來了之後看到問清原因,笑了下也不去打擾。  弘晉此時就很同情弘晰,他哥不能跟他一樣這麼犯傻拿花生玩。  弘晰一直端坐着,掃到弘晉同情的眼神時暗暗瞪了他一眼,轉頭還是一臉的嚴肅平靜。  弘晖坐下前下意識的沖弘晰微微躬身,弘晰趕緊笑笑,拉着他的手說:“快坐下,你累了這半天連口菜都沒吃,讓他們給你再下炒兩個熱的?”  弘晖坐下後這邊就不見有人來了,仿佛他們這裡點了驅蚊香,把人都能驅跑了。  太監們趕緊撤掉席上的菜重新上了一桌,弘晉大喜,拿過一盤涼拌杏仁繼續練他的,一面豎着耳朵聽那邊他哥都跟弘晖說什麼。其實應該是弘晖跟他哥說什麼。  弘晖道:“二哥一向可好?”  弘晰在毓慶宮雖然是排行第一,但在他前頭還有一個十歲夭折的男孩,一直是叫大哥兒的。可惜沒來得及取名字就沒了,還是種過痘的。聽人說就是種痘的時候損了身體,回來沒養好,一場病就沒了。  所以弘晰出來都說自己行二,弘晉自然就是行三了。  在宮裡讀過書的都知道,熟悉親近的就跟着喊一聲二哥。  一聽弘晖這麼問,弘晉就蛋疼。能不好嗎?在宮裡住着,汗阿瑪一天讓人問三回,每頓都賞菜,現在弘晰和他的功課上還有萬歲的批改呢。  再說了,你這麼問想讓我哥怎麼答呢?  難不成想讓我哥受了委屈磋磨,轉而投到你的手下去,好借你的勢來揚眉吐氣?  弘晉專注的盯着碟子裡擺成萬字形的杏仁,心道:做夢去吧。☆、第480章  弘晰陪着弘晖坐了一會兒,直到來人道萬歲請大阿哥過去才算完。等弘晖走後,弘晰輕輕拍了下湊過來的弘晉,“你那張臉是以為别人看不出來?還練左手書。到過年還有一個月,你把左手書給我練出來,新年給大家的帖子都用你的左手書來寫。”胡扯都不會扯了,這次治治他這個毛病,下回也扯個更靠譜的。  弘晉本想跟哥哥一起嫌棄下弘晖,聞言就垂頭耷耳了,“……哦。”早知道說在練左手箭了!  太監領着弘晖去了正大光明殿的偏殿,在門口等了一等,聽裡頭皇阿瑪正跟人說話,過了會兒張起麟自裡面出來,道:“大阿哥,萬歲爺讓你進去。”  弘晖擡腿進去,四爺臉上的笑還沒收,指着李文璧道:“弘晖,一會兒你送李大人出去。”  李文璧一轉頭就看到了大阿哥,他刻意眯了眯眼,仿佛看不清眼前人似的還往前傾身。  四爺想起李文璧折子上說他眼睛花了,就讓弘晖給李文璧見禮,道:“這是朕的大兒子,你當成弘?S也一樣。”  李文璧還以為這次能見見自己的幾個外孫子,不想萬歲竟然叫大阿哥來扶他。不過他也明白萬歲的意思,出去時裝得蹒跚了些,弘晖就伸手過來扶着他。  就這麼走出去,李文璧都能聽到外頭人的驚呼聲了。  呵呵,誰說孝敬皇後跟皇貴妃是對頭了?現在弘晖扶着他出來,正說明大家和諧得很!  不是整壽,四爺今年的萬壽節就慶祝一天。李文璧被留了下來在園子裡住一夜,晚上好跟自家閨女見上一面。  四爺特意避開了。  用過晚膳,弘?和弘?d都走了,李薇看時間也不早了,坐在屋裡說話也說不了兩句,索性她來送李文璧去杏花村,路上兩人走慢點就當散步了。  她摻扶着李文璧,讓人點了六七盞燈籠在前頭照亮,既怕李文璧看不清路,又怕走快了讓他不好走,就刻意借着從九洲清晏到杏花村這一路的景緻指給李文璧看。  李文璧笑呵呵的順着自家閨女的意思,把一步蹭作三步來走,這邊的花,那邊的柳,前頭的橋,等等。左蹭右蹭,姑娘終于開口了,好像小時候發現街上賣茶鹵那家的姑娘逢到他去就多給,她告訴了覺爾察氏,結果害他沒了半年的月錢,直到年底走親戚才許他出門。  李文璧在書房裡讀了兩個月的書,自家姑娘就悄悄的跟他坦白是她打了小報告才害得他這麼‘慘’。不過姑娘也很快說她這都是怕他不要他們母子幾個了,可憐的小模樣讓他心疼壞了。  李薇道:“阿瑪,萬歲本來想封您為一等公的,是我給拒了。”  李文璧點頭微笑:“沒事,三等公已經夠了,你阿瑪不貪心。”  李薇跟着就解釋她覺得吧李家一直都是悶聲發大财的,一等和三等也就差那麼一點點,孝敬皇後剛走,此時不好太高調。  “您現在下來了,李蒼和李檀就該上去了。萬歲不會虧待他們的。”有升有落,李蒼和李檀這兩年都沒動窩,就是因為李文璧坐在直隸總督的位置上。現在自然該李家第二代和第三代出場了。  三等換一等,最後還是會報還到李蒼和李檀的身上的。  李文璧繼續點頭,閨女一向都能說出很能說服人的道理來。  李薇見李文璧不像是生氣的樣子,心裡松了一大口氣,轉而說起李家的第四代來。弘?S都有孩子了,李家第四代也有不少了。李家在走上坡路,家業也漸漸大起來。  李文璧這幾年一直在任上,後來連覺爾察氏都回京照顧一家老小了,他對家裡的第四代還真沒有李薇知道得多,說着重孫子重孫女爬樹上房打架吵嘴的趣事,不知不覺就到了杏花村。  屋子已經收拾好了,李薇進來又親自看了一遍,想李文璧也累了一天,這就讓人準備洗漱的東西侍候他睡覺,她還親手去替他鋪了床。  李文璧的頭發已經花白,但頭發沒掉多少,此時披頭散發坐在那裡泡腳,看閨女鋪床的樣子就知道這份活兒她是生手。不過剛才替他脫衣服時手法又輕又快,可見平時也要辛苦一二。  他招招手:“薇薇啊,過來,阿瑪有話囑咐你。”  李薇一看他不像是在開玩笑,就讓人退下,自己來給李文璧擦腳,還問他要不要捏捏腳。  李文璧笑道:“你啊,這是知道阿瑪要訓你,在讨好阿瑪?”他頓了下,慈愛道:“阿瑪不訓你,過來坐下吧。”  李文璧好像在閑聊,說起了她小時候的事:“你以前就這樣,對着你額娘告完阿瑪的狀後肯定會替阿瑪倒茶,捏肩,還會偷偷給阿瑪從老太太那裡偷酒喝。”  李老太太愛喝酒,可覺爾察氏拿婆婆沒辦法,卻限制李文璧喝酒,每天隻有三杯,還隻能在吃飯時喝。  李薇在李文璧的話裡好像依稀仿佛想起來了什麼,“我以前也這樣啊?”手段幾十年沒長進?這不科學!  李文璧想起以前,再看看現在坐在他面前的閨女,真是覺得她還像小時候一樣。  他溫柔的說:“是啊,你小時候就是這樣。”  聽來聽去都是自己以前的事,李薇就放松了。  李文璧此時道:“你現在長大了,連孫子都有了。人也長進了不少,阿瑪看了……很心疼你……”說着,他的眼睛就紅了。  李薇手忙腳亂的拿手帕給他擦淚,不停的說:“阿瑪,我好得很,我這日子過得不知多少人羨慕呢。萬歲待我這幾十年都沒變,真的。”  說完她自己愣了下,跟着繼續肯定的點頭:“阿瑪你就放心吧。”  李文璧把眼淚擦了,眼睛還紅着就嚴肅道:“阿瑪是想跟你說,你那些小心思在阿瑪眼裡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李薇不怎麼明白,李文璧就道:“你剛才怕阿瑪從别人那裡知道你把爵位給推了的事,所以就先跟阿瑪說。之後你就解釋這樣做的原因,提出萬歲會因為你推了這個爵位而更好的照顧李蒼和李檀。”  李薇怔住了,李文璧繼續道:“這樣家族有了好處,阿瑪就不會生你的氣了。你是這麼想的吧?”  “後來又提起家裡的小孩子們,想繼續把阿瑪給哄高興了。”  李薇聽到這裡隻覺得臉上發燒,還有些委屈。她是用了點心眼,可她絕對沒有惡意。  李文璧看到她這樣心疼得很,可他還是要點醒她。  “閨女,阿瑪心疼你,把你放在心上,所以看出來了也能體會到你的心意。”他拍拍她的手,仿佛是斟酌了下才往下說:“可你要記得萬歲爺最喜歡你什麼樣兒。”  伴君如伴虎。  李薇條件反射的想說:四爺最喜歡她的直白。  然後她明白過來了,整個人簡直像是被敲了一棍子。  李文璧看她的臉都變白了,心就更疼了,他像小時候哄她那樣拍着她的肩,揉着她的胳膊說:“薇薇,薇薇不怕啊。萬歲喜歡你,他一定懂你的心意的。”  李薇怔怔的連連點頭,眼睛一眨,眼淚就往下滾了幾滴。她眨掉眼淚,很快平靜下來,道:“阿瑪你放心,我都懂了。”  李文璧此時卻笑不出來了,他摸着李薇的頭發說:“懂了就好。回去吧。”  才出杏花村就遇上了找來的張起麟。  他躬身道:“萬歲爺讓奴才來迎一迎貴主兒。”  李薇點點頭,加快腳步。  回到九洲清晏裡,四爺已經洗漱過也換了衣服,正坐在燈下看折子,看到她進來就笑道:“跟你阿瑪一說話就忘了時辰了。快去更衣吧。”  結果沒想到薇薇竟然不去更衣,也不行禮,問安,徑直走到他身邊往他懷裡一倒。  四爺一手拿筆一手折子,此時隻好乍着手讓她抱着,半天才道:“這是怎麼了?”他放下筆,摟住她道。  李薇搖搖頭,埋到他的脖子根,半天才說:“……沒事。”  她自己都想不起來她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周到’的。而她也不知道四爺發現了多久,又忍耐了多久。  現在連請罪都沒辦法請。  她能怎麼說呢?  四爺就這麼摟着她搖晃,她隻覺得委屈,更有一種複雜的說不出來的感受。  她這一夜就這麼賴在了四爺的懷裡,連洗漱都是他抱着她完成的。  “真成朕的閨女了。”夜裡,四爺在帳子裡笑道,摟着她拍道:“見了你阿瑪難受了?放心,以後他就不走了,你想去看他就能去。要是嫌兩邊來往不便,朕就在這邊賞個園子給他。”  ――得夫如此,婦複何求。  此時,她突然這麼想。  或許在李文璧等人看來,她受了很多的委屈。或許她也确實是壓抑了自己的本性來迎合四爺。  但他對她如何,她是最清楚的一個。  那她又有什麼好不足的呢?  她往他懷裡擠了擠,搖頭道:“用不着,讓李家自己買一個就行。”李家現在不缺銀子。  四爺輕輕拍撫着她的背:“都由着你。”  “你跟你阿瑪也多年未見了,這次就多留他在園子裡住兩天吧。”  李薇搖頭:“阿瑪也要回家去,家裡也很久沒見他了。”  她圈着他的腰,感受着他的手在她的背上輕輕拍拂着  她有他就夠了。☆、第481章  八爺府裡,郭絡羅氏讓人收拾了好些皮毛鬥篷、羊皮褥子等讓人送到皇陵給八爺。  “也不知道爺在那邊怎麼樣了……”她道。  屋裡的丫頭都不敢接腔,隻有郭絡羅氏的奶娘想了想,過來道:“福晉放心吧,爺送信回來不是說那邊炭肉什麼的都有嗎?”  郭絡羅氏木然道:“……哪兒能放心呢?也沒個人在他身邊。”去皇陵守着當然不可能再帶丫頭侍妾侍候。  “有馬起雲,閻進他們跟着呢。”奶娘勸道。  郭絡羅氏道:“對了,給馬起雲和閻進多包些銀子讓他們在那邊好好打點着,讓爺别受委屈。”  奶娘趕緊答應着,待問到要包多少時,郭絡羅氏道:“包上五百兩。”  奶娘一遲疑,郭絡羅氏就有些生氣:“嬷嬷聽我的。咱們府裡還沒到揭不開鍋的時候!”  奶娘吃了一罵,眼圈就有些紅,可現在這府裡也就她能開這個口了,扶着榻沿跪下道:“福晉,不是老奴不心疼爺,可是現在哥兒和姐兒都大了,外頭人早就忘了咱們府裡,咱們自己再不提點心,日後委屈了哥兒和姐兒可怎麼辦?”  京裡現在不說把八爺給忘個幹淨了,記着的人也不多了。現在每年的三節兩壽能收到的禮還不到二十份,跟以前實在是沒辦法比。眼看京裡連直郡王府的弘昱都要開府了,八爺唯一的兒子弘旺卻跟沒他這個人似的。  郭絡羅氏一聽這個臉就漲成了豬肝色,疾聲厲色的:“行了!”  奶娘噤口不敢再說,停了會兒,郭絡羅氏:“……嬷嬷不必說了。弘旺是爺的血脈,我自然會好好替他打算的。”  她看奶娘的樣子也有些愧疚,無奈扯不下臉來跟奶娘賠不是,就道:“……嬷嬷把給各府送的禮單拿來我再看看吧。”  别人不肯再理八爺府,八爺府卻不能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現在輪到他們去巴結人家了。  不管這些有多傷郭絡羅氏的自尊她都強迫自己去做。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讓京裡的人不忘了八爺府,不忘了還在皇陵的八爺。  奶娘趕緊把各府的禮單拿過來,府上現在有些捉襟見肘,不能像以前那樣四處去做好人。與其跟滿京裡所有的人家都混個臉熟,不如下大力氣專盯幾家。  郭絡羅氏看了會兒就把安郡王府給挑出來了,道:“今年府上不湊手,我就不親自過去磕頭了,讓人把禮單送過去就行。”  這就是要減兩分的意思了。  奶娘總覺得安郡王府還是郭絡羅氏的娘家,勸道:“福晉,不如……”  郭絡羅氏搖了搖頭,她知道奶娘想說什麼:“那邊的府早就跟我沒關系了……”現在過繼的十六阿哥那是萬歲的鐵杆。  奶娘經過剛才的事此時也不敢再惹惱她,隻是憂心八爺府要走動的是越來越少了。除了安郡王府,還有平郡王府。早年郭絡羅氏還喜歡去曹佳氏那裡坐坐,現在是根本不去了,隻在逢年過節時送個帖子就行。  最終撿出兩家來。一個是隆科多府上,一個是烏拉那拉氏的承恩公府。  郭絡羅氏歎道:“李四兒那是隻要送東西給她就能進門。烏拉那拉家現在聽說門檻也低了幾分,輕易不肯得罪人。不像貴妃家,滿京裡竟找不出幾個他們家樂意搭理的人了。”想到這裡她就冷笑,李家現在真是抖起來了,真沒看出來早年不過一個普通旗人,現在竟然捧出了一個皇貴妃。  老天不長眼!  圓明園裡,四爺打了個噴嚏,李薇順口道:“長命百歲!”下頭侍候的小宮女小太監們也都異口同聲的笑道:“長命百歲!”  四爺被逗笑了:“好,好。”近來薇薇是越發诙諧了,他還是愛她現在這樣。之前顯得太過小心了些,他們兩人這麼多年了,她偶爾放肆些他也不會怪罪。  用過午膳又歇了一會兒,他就要回勤政殿了。李薇看他要走,喊住他,讓玉煙捧出來一件新做的坎肩,道:“這兩天變天了,你穿上這個。”  過了萬壽節,天就一天比一天冷了。但園子裡現在還沒有開始燒火牆,勤政殿裡又有不少字紙,所以連火盆都不許用。  四爺聽話的停下來套這坎肩,道:“沒事,朕讓他們今天下午就搬到暖閣裡去了。”  他看看這屋子,道:“你要嫌冷就讓他們先把炕燒上吧。”  李薇答應着送他出去,回來就讓玉煙去傳話,今天下午各處就可以用炭火了。  “燒不了炕的就先用火盆。洞天深處和杏花村那裡都要小心點,不能讓阿哥們凍着了。再讓人去暢春園看一看,那邊的炭夠不夠用。還有紫禁城也去說一聲,咱們不回去,也别誤了那邊用炭火。”  她吩咐完,玉煙就出去找常青讓四下去傳話。  常青聽完,道:“那我這就去,暢春園我親自去,宮裡……”他再能幹,一天也不能跑兩個地方。  玉煙道:“讓小喜子去吧,他跟趙全保也熟。”  小喜子是主子跟前的萬年老二。說起來也是跟着百福一起過來的,侍候了半輩子。以前被趙全保壓在下頭,等常青來了又被常青壓着。  不過這個的忠心是沒話說的。  小喜子聽說讓他出公差,高興壞了。下頭的小太監奉承道:“喜爺爺這次回去能發不少财吧?”凡是從園子裡去宮裡傳話的,去了都能收不少的禮。現在人都說這都反了,以前是在宮裡侍候的金貴,現在能在園子裡侍候才讓人羨慕呢。  小喜子罵道:“滾邊!我是替主子去辦差的!”  小太監趕緊賠不是,小喜子顧不上理他,叫來人囑咐在他不在的時候怎麼照顧好百福和造化。交待來交待去,仍然不放心,罵道:“要是我出去這一天半天的百福和造化有個什麼不好,看我回來不剝了你的皮!”  等他走後,幾個小太監圍着百福和造化給它們刷毛,一面悄悄的罵小喜子。  “狗仗人勢的東西!”  “他是人仗狗勢。”  幾個小太監互相看一眼,捂着嘴竊笑起來。  從圓明園到紫禁城時,天已經黑了。  小喜子身上有圓明園和永壽宮的兩個牌子,進宮過宮門沒有一道盤查的。他在月華門外等了一會兒,一個小太監就從裡面迎出來,打了千兒道:“可是喜爺爺?趙爺爺喚我來迎您呢。”  小喜子認識這個小太監,知道這是趙全保在宮裡收的徒弟。他在别人面前再牛,到了趙全保面前還是要當孫子的,當下就摸出個荷包塞給這小太監,笑道:“拿去買糖吃。你師傅這會兒閑着嗎?”  小太監笑道:“我師傅一聽說是您來了,立刻就叫人去多添幾個菜,要陪您好好吃一頓呢。”  在永壽宮的倒座房裡,趙全保讓人烤了半隻羊擡上來,一邊還有兩個鍋子正翻花滾沸。小喜子難掩嫉妒的說:“我的爺爺,您現在都這樣了怎麼還住在這裡啊?跟您也不襯啊。”  趙全保笑呵呵的親自拿刀給他切了半盤子肉,片片都一樣厚薄,大小勻稱,有肥有瘦,擺在盤子裡像花一樣漂亮。切完把刀擦幹淨收進腰間,再把盤子推到小喜子面前讓他吃,道:“我是什麼?我是主子的奴才,不住在這裡還住在哪兒?”他掃了小喜子一眼,淡淡道:“人啊,到哪兒都不能忘了本。”  小喜子讓他将了一軍,轉口誇起趙全保這肉切得好:“可惜,在主子跟前倒是沒見過爺爺您的這一手。”  趙全保笑道:“當奴才的學的就是這門侍候的手藝。該我會的我學了,回頭主子要用時才不會抓瞎。”  兩人吃喝到三更時,趙全保起身去巡視了,小喜子看他就讓點兩個燈籠,笑道:“爺爺您這是去抓賊啊?”  趙全保喊他:“要不跟我去見識見識?”他擡頭往外看,笑道:“這宮裡沒主子震着,大鬼小鬼都蹿出來了。”  小喜子笑嘻嘻的道:“主子讓我來看看宮裡各處缺不缺炭火,正該走這一趟。”  “行啊。”趙全保笑了,“長進了啊。”還挺會給自己扯旗的。  夜裡巡殿,趙全保是讓人從宮牆四個角往中間搜,空置的宮室都要進去看一眼,房梁都要拿長竹杆敲敲。中間兩邊彙合了,互相打個招呼再巡對面的。  才巡了半個殿就撞上兩個悄悄溜出來的太監,趙全保也不多問,讓人綁了先看起來,明天再查各處哪裡少人了。  小喜子跟在趙全保身邊,看那被綁走的太監都是小年輕,心裡好笑,出來就悄悄道:“這都是不懂事的,真要見人,還是白天見着方便。”在宮裡待久了的都知道,想見相好的還是白天見着方便。反而是進宮沒幾年還沒混油的才覺得晚上是私會的好時候。  從西六宮巡到東六宮,小喜子就見一個太監過來跟趙全保嘀咕了兩聲。  他存在心裡倒沒想打聽什麼,不料第二天,在他要回園子之前,趙全保叫住了他。  小喜子來是為了查問内務府的炭火都備齊了沒,各宮份例内的炭火有沒有克扣的,以次充好的。差事完了就要趕緊回園子回話。  “趙爺爺還有什麼囑咐的?”小喜子奇怪道。有話這一天一夜不說,非到這會兒來說。  趙全保跟便密似的,斜眼打量他半天,把他拉到一邊,歎道:“本想着留到我回去時再跟主子表功,不過要是萬一誤了主子的事,那我殺頭也賠不起。就便宜你吧。”  小喜子反應過來就激動的渾身發抖手出汗!  他像是怕吓着趙全保似的小心、小聲的問:“趙爺爺,我一定不忘了跟主子說這是您的功勞!”  趙全保心道這還用你說?不過是送你到主子跟前去露個臉罷了。  他示意他伏耳過來,低聲道:“你跟主子說,頒金節、萬壽節、冬至這幾天,皇貴太妃他們府上都讓人來給他送東西了。”  前頭兩個還好說,冬至也來送……  小喜子:“這是找着理由就往裡進啊。”  趙全保點點頭。主子訂的新規矩裡并不禁止宮妃家人給宮妃送東西,像佟佳皇貴太妃這樣的,别說送冬至,他們家要樂意一年二十四個節氣挨個送都行。  但去年,他們家可沒這麼關心這位在宮裡的老太妃。  圓明園裡,小喜子跪在下頭道:“趙全保說他會繼續盯着,隻是覺得這事不太對,讓奴才給主子提個醒。”  李薇讓人賞了小喜子,“回去一趟辛苦你了,去歇着吧。”  小喜子退出去後,她抱着懷爐坐在榻上。上回佟佳氏皇貴太妃就被宜太妃擺了一道,現在宜太妃歡歡喜喜的出宮了,她還沒受夠教訓?問題是四爺能貶自己的妃子,沒聽說過貶太妃的。  “我就不明白了,你替我想想,皇貴太妃這是圖什麼?”她叫來玉煙問。  她實在是想不通,皇貴太妃這麼一次次的找事,難道真有人天生犯賤?可要不是這個理由,她又沒兒子,老這麼做小動作有對她有什麼好處?  玉煙笑道:“主子,皇貴太妃她沒孩子啊,她就沒個顧忌了,上一次是為她自己,這一次估計就是為了佟佳氏了吧。”  李薇盡量把自己放在皇貴太妃的立場上去思考:沒有孩子,先帝也走了,就剩下她一個,從此困守深宮平靜度日還是能爽一把是一把?反正她沒什麼可失去的了。  她認為皇貴太妃沒有孩子所以才沒有可圖可求的東西,但照玉煙說的,皇貴太妃也不像是為了給孩子掙前程才努力奮鬥的好媽媽。做為一個深宮中力壓諸妃多年的佟家貴妃,她首先是個政治動物。  以自己的利益為先,不管是孩子還是家族都是為她服務的。  她跟四爺說了,道:“我讓趙全保先盯着。要是他們真有鬼,過年前肯定還要再往裡送一次東西,讓趙全保先帶着人搜檢一下,看有沒有夾帶的。”  過年時海關還要嚴打嚴查呢,宮裡要過年門禁嚴一點也很正常。  她以為四爺聽了要生氣的,沒想到他像逗弘?和弘?d那樣笑着對她道:“那朕就交給你了。  “爺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的?”她是如臨大敵了,不過一看他的反應又放心了。  四爺嗯了聲,放下手裡的折子冷笑道:“他們想抱成團來給朕下絆子,不過是蚍蜉撼樹而已。”  接下來四爺把弘?S叫來了,不知吩咐了他什麼,結果趕在過年前讓弘晖從宮裡搬出來了。  十一月中旬,大雪紛紛。  弘?S裹得像個熊瞎子騎在馬上,馬前牽馬的侍衛身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層雪。弘?S看了不忍,把自己懷裡的手爐塞給他,道:“辦完差就放你們去喝羊肉湯,府裡宰了五隻羊,夠你們吃個飽了。”  侍衛凍得臉都是硬的,接過手爐謝了恩揣在懷裡,笑道:“那小的到時可要多喝兩碗。”  弘?S道:“馬上要過年了,到時你們一家分十隻羊兩頭牛,豬也一家一口,雞鴨鵝一家兩籠,吃不完就拉到菜市場賣了換銀子去。”  侍衛想笑又怕把風喝進肚子裡,掩着嘴笑了兩聲。在後面的侍衛頭領安巴清了清喉嚨,那侍衛立刻就不敢笑了。  此時宮門口慢慢駛來一串騾車,弘?S一眼就認出打頭的那人騎的馬,一夾馬腹迎上去:“大哥。”  弘晖沒出來前就聽說弘?S帶着人在宮門口等他,此時也策馬迎上幾步,抱拳道:“二弟。”  隔着重重呼嘯的風雪,兩人都沒說話,互相笑了下。  弘?S是奉命來送弘晖去府邸的,派他一是因為他跟弘晖是兄弟,辦這趟差才能顯得他們兄弟情深。二來那府邸是他看着修的,皇阿瑪想讓他到弘晖跟前表表功。  不管這樣做有沒有用,皇阿瑪的心意不能白費。  走了一路兩人都沒說話,這也是因為一直刮風的緣故。到了弘晖的府前,弘?S下馬笑延:“大哥進來瞧瞧,這裡一磚一瓦可都是弟弟的功勞呢。”  弘晖笑着跳下馬來:“那大哥可要好好謝謝你。”  兩人像是都沒看到府門前光秃秃的什麼也沒有,徑直向裡而去。  跟在後面的騾車從儀門進去,大格格掀開車簾,看着府門前奇怪道:“怎麼沒放石獅子?難不成這府還沒修好?”  她的奶娘趕緊把車窗簾子放下來,拉着她道:“格格,主子爺……還沒受封,這石獅子現在不能擺出來。”  府中各處轉過來,弘?S重點顯擺的就是他給府裡修的花園。  弘晖笑着道:“哥哥記着你的情了,留下來用頓飯吧。”  弘?S道:“大哥今天剛搬進來,事情多又雜亂,等日後再來打擾。”  兩人都不是真心的,說過場面話就算了。弘?S告辭,弘晖送到大門外,目送着他們走出巷子口才轉回來。  皇阿瑪恩旨,準他把宮裡侍候的人都帶出來,有什麼使慣的也都給他。  一個太監小跑着過來道:“主子,側福晉問您在哪裡用午膳。”  弘晖本來往前院書房去的腳步一頓,轉而去了後面。  烏拉那拉氏聽到他來的時候還有些受寵若驚,她隻是照規矩去問一聲,沒想到他居然來了。在她的小意殷勤下用過午膳,弘晖道:“收拾好了趕在年前把客請了吧,不然一拖就拖到三月了,到那時如果皇阿瑪要出巡就湊不齊人了。”  烏拉那拉氏忙道:“是,我這就開單子。爺都想請哪幾家?”  弘晖早列好了單子,道:“一會兒我讓人給你送過來。”他停了下,道:“宮裡皇貴太妃平時對你多有照顧,這次你下帖子請皇貴太妃的家裡人來坐坐吧。”  說是照顧,也不過是皇貴太妃在她生下孩子後遣人來問過兩次。烏拉那拉氏想着太妃那邊還是别太熱絡了,就隻讓人去磕頭,自己沒吭一聲。  沒想到自家爺跟佟佳氏還挺要好的,烏拉那拉氏自覺怠慢了,道:“那我改日親自去送帖子吧。”  弘晖點頭:“嗯。”  不過隔了幾天,弘?S就接到弘晖請客的帖子了。弘時坐在他對面,手裡也拿着一封帖子。給他的直接送到了二貝勒府。  弘時放下帖子奇道:“他着什麼急啊?這才搬進去幾天啊?收拾好沒啊就請客。”  “到時你跟着去就行了,到了那裡多吃菜,少說話。”弘?S道。  弘時長長的答應了聲,“三哥那裡估計也收到帖子了,他現在能抽得出空來嗎?”雖說山東試那個士紳一體服役還沒幾個月,但朝中可不管這個,明年開春後肯定有人要問都一年了試得怎麼樣了?  翻過年就算一年了,就算跟他們糾纏連半年都沒有也沒用。  所以為了備戰開春後可能會有的責難,弘昀最近正在加緊把山東目前送來的消息寫得花團錦簇,修飾美化一番才能讓朝中那些瞎叽吧的人閉嘴。  弘?S也知道弘昀現在忙得連才成親不久的福晉都沒功夫去搭理,皺眉道:“這一次還是應該去的。”弘晖開府開得相當……低調。不知道皇阿瑪幹嘛突然這麼急,但弘晖開府後頭一次請客,他們這些兄弟最好都去賀一賀他的喬遷之喜。  弘時看弘?S叫了人來去找他三哥,囑咐三哥那天就是火上房都要記得去吃席。  他歎道:“二哥,你可真是個操心的命啊。”  說話弘晖請客當天就到了,弘?S和弘時被迎進去後還不見弘昀的身影。弘?S悄悄讓他的太監出去看看。  弘時道:“二哥你就放心吧,早上不是讓人去三哥府上看過了嗎?三哥說他今天一定來,可能就是出門時晚了。”  他們兩人坐在這裡也有不少人來打招呼,根本閑不下來。  不一會兒就看到弘昀被人領着進來了,直接送到了他們這一桌上。  弘時湊過去笑道:“三哥,二哥剛才還着急呢。”  弘昀路上趕得急,頭上此時就冒了汗,弘?S把手帕給他:“擦擦你頭上的汗,小心再着涼了。”  弘昀接過,小聲道:“我剛才在外頭碰到佟三爺了。”  隆科多?  弘?S和弘時對視一眼,弘?S道:“他親自到的?”  就是這樣才奇怪。隆科多的兒子來了都不合适,他的孫子才跟弘晖同輩呢。  弘昀跟着又放了個大雷:“他們家好像也有女眷到了,剛才我的人看到有騾車開到後頭去了。”  他既然看到隆科多了,自然就想看看是怎麼回事,所以刻意多陪着弘晖站了一會兒,幫他待客嘛。  弘時見弘?S聽了沒反應,不快道:“三哥這樣做也很大膽吧?二哥你怎麼不說他?”  弘?S正在想心事,随口應了聲:“嗯。”  弘昀沖着弘時笑。  弘時也不糾結這個,他就好奇跟隆科多一起來的是誰?按說當公公的不會帶着兒媳婦、孫媳婦一起出來做客吧?可隆科多的福晉兩年前已經沒了。他倒是有個聞名遐耳的侍妾,牛得京裡無人不知。  不過那也就是個侍妾。出身低,賣身的奴婢之流。隆科多再厲害也不能給這麼個沒祖宗的請诰命。  難不成隆科多真把她帶出來應酬了?  弘時對這個比較感興趣,他跟弘?S和弘昀說兩人都沒反應。  弘?S喃喃道:“他什麼時候跟佟家這麼熟了?”  弘昀笑道:“恐怕大哥就是在等這位才一直在門前站着的。”所以他們兄弟幾個過來,他都沒陪着進來。  大門前,弘晖親自陪着隆科多進去。  “好,好,好啊!”隆科多須發皆白,雖然已是老态龍鐘,但說起話來聲音還是大得驚人。他用力拍着弘晖的肩膀說:“像你爺爺!你這孩子,有先帝之風啊!”  弘晖扶着他道:“您謬贊了,沒想到您會親自過來。”  兩人老的慈愛,小的恭敬,相攜進去時,因隆科多的輩份在這裡放着,席上的人紛紛都站起來迎接。  弘?S三個也一樣。看着弘晖跟隆科多站在一塊,弘時悄悄道:“他這是想給自己認個親戚?”  嫌烏拉那拉氏太不中用了,抱上了佟佳氏的大腿?☆、第482章  圓明園,九洲清晏。  屋裡燃着香,四爺和李薇隔着炕桌坐在榻上,腿上搭着皮毛毯子,在毯子下她把腳踩在他的腿上取暖。  窗外的天突然陰了,屋裡一暗,四爺就把頭擡起來了。李薇讓玉煙去把燈點上,自從有了玻璃窗後,白天屋裡幾乎就不亮燈了。  “弘晖是今天請客嗎?”他突然問。  李薇也不确定:“是吧?”轉頭問玉煙。  還是玉煙記得清楚,點頭說:“是今天。”  四爺放下折子,取下老花鏡,笑道,“弘?d就沒鬧你?”  聽這意思,弘?d應該去鬧他了。  李薇道:“我怕天太冷了就沒讓他去,等開春後暖和了再讓他去大阿哥府上玩。”之前弘昀開府,弘?d去他三哥府上玩了一天,從此就記住了,弘時還給他許願說等他開府了也讓他去玩,玩三天。  不想弘晖先開府,弘?d就想多玩一次。  弘?d出生後就跟弘晖沒見過幾面,他不像弘?。弘?還是在宮裡長起來的,還進去尚書房,對弘晖和他們之間複雜的關系有體會。弘?d卻是落地就在圓明園,長到現在都沒離開過她身邊半步,也沒回宮住過,對弘晖的印象大概跟弘晰、弘晉他們差不多。  弘?d去纏四爺,他不但不生氣還很高興。  “朕跟他說讓他來找你,大概是知道你這裡說不通,幹脆就不來了。”四爺笑着說。  看他的心情好像不錯,還提起讓人送了禦廚過去侍候,說到開心了,他也不批折子了,讓人送米酒團子過來吃。  才吃過午膳沒一會兒,李薇是一點都不餓。不過酸酸甜甜的米酒很好喝,鹌鹑蛋大小的糯米團一碗也就三個,吃了也不算什麼。  她陪着四爺吃完,送他去勤政殿了。  玉煙道:“萬歲爺的心情好像不錯。”  他的心情好了,園子裡才會是大晴天。就算近幾天因為下雪,天一直陰着也沒關系。  李薇讓人又去問一遍炭火,逢到下雪就會有炭火不夠用的。她幹脆定了死規定,主子的屋一天能點四盆炭,宮女太監等的屋一天是兩盆。照這個标準去撥炭,竟然比往年還節省了一千八百多斤。  可她問玉煙,她以前當差的時候一天隻敢點一盆。  “平時在主子身邊當差時根本用不着火盆,都是回去睡覺時點一盆烘烘屋子,睡覺前就熄了。下人的屋子裡不許點炭盆過夜。”她道,“聽說以前有燒炭悶死的。”  主子們的屋裡就算點火盆也不會把門窗緊閉,來往侍候的下人會不停進出。宮女太監的屋裡多分一盆,則是想着能讓他們富裕點兒。  所以她當初核定時還是放寬了标準的。  四爺知道後問她是怎麼算的。她道:“先算出一個火盆放多少炭,能燒幾個時辰。”  然後算一下有多少屋子需要用火盆。人數是一定的,主子有多少,宮女太監們都是幾個人一個屋,這都能算得出來。  按時辰算出十二個時辰裡要燒幾盆炭,再乘以人數和天數,結果就出來了。  沒想到竟然跟以前宮裡耗費的炭數差上一千八百多斤。  四爺歎了口氣,給她改了個數。在原本她算出來的數上又添了一千斤,道:“照這個發下去吧。”這樣跟原來的數就隻差八百斤了。  這就不起眼了。算上宮裡今年少了兩個太妃,孝敬皇後去了,長春宮也鎖了,弘晖還出宮了。主子們幾乎都不在宮裡住了,這八百斤的差額就顯得不算什麼了。  她讓人照着這個數去内務府領,吩咐完見四爺好像霜打得茄子似的,湊上去握着他的手說:“都說不聾不啞,不當家翁。爺就是這天下的大家長,當大家長的對小輩們就要該寬該放的就放過去,慢慢教就行了。”  教不好的就換掉。  四爺替她改數字,就是怕她剛上台就掐了别人的财路,讓别人怨恨起來給她使絆子。所以他甯可用這一千斤的炭來喂飽這群蛀蟲。  不過喂完他就郁悶了。  他聽了她的話倒是笑了下,握着她的手搖了搖:“是啊,朕不必跟他們計較太多。”  “就是,咱等着秋後算賬。”她添了句,替他出氣。  “哈哈!”他笑道,“對,秋後算賬!”  勤政殿暖閣裡也是暖意融融。不過張廷玉進來後聞到的不是平常聞慣的熏香,而是桔子香,再一看殿内角落裡擺着的熏爐裡好像讓人放了很多桔子皮進去。  四爺問他:“大阿哥今天在府上宴客,都有誰過去了?”  張廷玉沒接着帖子,大阿哥這次請客一個朝臣沒叫,叫的都是自家親戚。無奈姓愛新覺羅的就有不少,還有很多跟皇家聯姻的皇親國戚,聽說大阿哥府前兩條街外都讓堵了。  不過他讓人去打聽的時候聽說是沒這麼誇張,隻堵了一條街。  張廷玉掏出一本折子,他不但把今天去吃席的都給打聽出來抄下姓名,還把去送禮的也都給抄下來了。他捧着折子恭敬的跪下,“臣打聽出來的都在上頭了。”  他盯着地面,看到一個太監過來,手上的折子就被拿走了。  四爺接過來翻看,就由張廷玉在下頭跪着也不叫起。  暖閣裡鋪着地氈,跪下來倒是不凍腿。張廷玉不敢擡頭,隻敢盯着眼前方寸之地。他聽着頭頂上的動靜,屋裡鴉雀無聲,過了一會兒,萬歲仿佛是怒極般把折子拍在桌上,清脆的啪的一聲,吓得張廷玉的心都猛得跳了一下。  又熬過不知多少時候,他才聽到上頭萬歲淡淡道:“退下吧。”  “臣尊旨,臣告退。”張廷玉起身倒退着出去,到了屋外被冷風一激才發現剛才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剛要走,後面一個太監攆出來,手裡抱着一件大鬥篷,道:“萬歲爺道這天太冷了,賞了件鬥篷給張大人,免得從這裡出去再把大人凍病了。”  張廷玉趕緊跪下對着屋裡謝恩,等他起來,太監抖開鬥篷道:“奴才侍候大人穿上。”  就在暖閣前,張廷玉恭敬的站着讓太監把鬥篷給他穿好,才一拱手道:“臣告退。”  太監道:“大人慢走。”  進來一趟就披着鬥篷出去的張廷玉吸引了不少目光,那一道道豔羨的眼神讓張廷玉更加的謹慎。  出了勤政殿到洞天深處,這大雪的天這裡就沒阿哥來念書了。他們這些軍機大臣就暫時在這進而歇歇腳,寫個折子,備着萬歲爺什麼時候叫他們過去。  張廷玉回去後自然有人想過來打聽下萬歲的心情如何?  張廷玉平時從不得罪人,雖然嘴也緊,但無傷大雅的事他也不會堅持到底。  所以來打聽的人都心裡有數,見他就打趣道:“衡臣這一趟可是得了聖意了?遞上去的折子,萬歲看了肯定贊你了吧?”  張廷玉卻仿佛有什麼為難事,一面皺眉一面點頭,解下鬥篷交給侍候的小太監去小心收好,端着茶不說話。  來人一看這好像是有内情,也不馬上追問,而是陪着張廷玉說閑話。一直到用晚膳時才從張廷玉嘴裡挖出來一句。  “衡臣道萬歲看了你的折子……心情不好?”這人不怎麼信,張廷玉是披着禦賜的鬥篷回來的。不過轉念一想,可能萬歲爺就是覺得想讓人都覺得張廷玉這折子沒有問題,這才賜了鬥篷。  來人回去打聽張廷玉那折子上寫得什麼。雖然沒打聽出來,據說張廷玉寫折子時沒讓人侍候,連磨墨鋪紙倒茶水的小太監都給攆到外頭去了,等他出去後,聽說那火盆裡有燒過的紙灰。  可見确實是本要緊的折子。  再打聽下去就知道最近張廷玉好像對大阿哥宴客的事挺感興趣,問了不少的人。  但凡看到張廷玉出來的神色的都去打聽了,打聽完這麼一對照:張廷玉在打聽大阿哥宴客的事,他寫了封不讓人看的折子,他的折子遞上去萬歲生氣了,萬歲又不想讓人知道他發怒還特意賜了個鬥篷給張廷玉。  結論:萬歲對大阿哥宴客的事很不高興。  其實人人都在猜,在孝敬皇後去後還不到半年,大阿哥就出了宮。這是不是說以前大阿哥一直住在宮裡是因為皇上在顧忌皇後?  皇上對皇後可是一片深情。皇後又多年卧病,所以皇上不忍再讓皇後傷心,才一直讓大阿哥留在宮裡以安其心。  等孝敬皇後一大行,大阿哥就立刻出宮建府。  所以,大阿哥在傳說中留在宮裡是因為他是萬歲心目中的儲君之說,有些站不住腳了啊。  再有人把大阿哥宴客的名單一扒拉,怎麼還有過氣的佟佳氏?聽說八爺府也送了禮過去?  九爺府裡,九爺就挺不解的對十爺說:“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還有,老八什麼時候跟這大阿哥也扯上關系了?”  十爺抽着水煙咕噜噜的不理他,九爺随手拿起炕桌上的花生殼砸他,天女散花般扔到十爺身上。  十爺掃去飛到他頭上的花生殼,沒好氣道:“你不是也送禮過去了嗎?”  “我,我那是……”九爺頓時發現自己好像也不夠理直氣壯:“我那是……我不該送嗎?”他糊塗道。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了一會兒,九爺一拍桌子道:“這說的是我嗎?!不對!我跟老八能一樣嗎?!我多小心啊我!我都……”他比了個手勢,“我就送了這麼一點點。還是讓弘?攔?去的,我都沒敢露面!”  能不送嗎?  “那兩個都送了,這個我能漏過去不送嗎?”九爺很委屈。他送了弘?S和弘昀,不能跳過弘晖不送啊。  十爺:“你送就沒事,老八府上就不能送?有這道理沒有?”  九爺被問愣了,他剛才挺理直氣壯的,怎麼一回就被問住了呢?他坐在那裡道:“你讓我理一理啊……”理完,他怒道:“那不是現在傳說萬歲不高興嗎?我這不是着急嗎?”  之前送的時候沒覺得有問題,就是現在說萬歲生氣了,他才急了啊。  十爺鄙視道:“萬歲爺那邊的事那麼容易讓人知道啊?”傻不傻啊?現在外頭都說萬歲對孝敬皇後情深似海,他們這些算是知道點底細的有一個信嗎?  虧得是孝敬皇後死得早,她要是敢活得比萬歲還命長,那等萬歲咽氣前還不定會出點什麼事呢。  九爺也明白過來了,恍然大悟道:“萬歲這是想讓人知道……”  想讓大家都知道,他在為弘晖請客的事不高興了。  圓明園裡,四爺似乎心情很好的讓李薇賞幾個人。  李薇讓玉煙拿來文房四寶,對他道:“爺說吧,我記着。”  四爺在給百福刷毛,看百福乖乖的這邊刷完翻個身,耳朵那裡癢癢了就往他那邊湊,他玩得挺歡樂,一直笑咧嘴露着牙。  “怡王,李文璧,張廷玉。”他道。  李薇抄下這三個名字,問:“賞什麼呢?”  四爺又念了一串,多數都是些沒什麼用的東西。像賞十三爺的就有珊瑚數珠一串,賞她阿瑪李文璧的竟然還有兩塊他用過的殘墨。賞張廷玉的是最正常的了,賞了張家老太太一尊觀音像和幾本經書。  李薇抄完念了一遍給他聽,他點過頭,她才讓人去開庫房。  給李文璧的殘墨,她起身去書房拿。其實四爺用東西也沒那麼儉省節約,像是這種好墨,他有時為了試試就會磨來寫幾張字。不會說一個墨錠用完了才拿下一個。好墨越來越多後,就有這種用過幾次剩下來的,他就會賜給下面的臣子。  而且,能得這種殘墨賞賜的,那都是在他心中十分信任的臣子。  親近的人才不會介意收到他用過的東西。這是他的想法。  李薇覺得隻要是他賞的就不會有人敢嫌棄。  說起來這三個人裡頭最奇怪的就是張廷玉。雖然他在四爺一登基就跟在四爺身邊了,可是當時四爺挑他,應該是看在他沒什麼根基的上頭。又曾經在先帝身邊侍候過一陣子,對禦前侍候也算有些經驗才留下他的。  四爺會在十三爺和她阿瑪後面連他帶着一起賞,難道是說張廷玉成了他信重的臣子了?  比起别人,張廷玉算是李薇有點印象的四爺的重臣了。所以她此刻看到的就是一位重臣的崛起嗎?  而接任李文璧直隸總督的也是一個‘熟人’,他叫李衛。  外面都說這是李家的族人,所以這個直隸總督還是李家的人在幹。一般人聽到這個都要跟李家劃清界線了吧?可這李衛居然跑去找李文璧,還一口一個族叔,還說他已經寫信回鄉讓家裡查家譜了,說不定跟他跟李家還真是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李薇聽到後不知是該做什麼表情。  倒是李文璧笑呵呵的跟四爺當個笑話說了,四爺也當個笑話笑了。  李薇:……  她覺得自己有時也有點想太多。☆、第483章  又是一年新年了。  前幾天連着下了好幾場大雪,這兩天又放了晴。但天氣卻凍得厲害,屋檐下挂着一串串長長的冰棱。  弘?d找了個新的愛好,就是拿彈弓打冰棱。洞天深處、杏花村和九洲清晏的冰棱都讓他禍害完了,侍候的太監想出新招,竟然趁夜爬到亭子上頭澆水,好第二天凍出冰棱來給六阿哥打着玩。  李薇知道後讓人把那太監罰了一頓。  四爺好笑又不解,“好歹也是他們的忠心,你不說賞倒算了,還要罰?”  “不能這樣。”她沉着臉說,“弘?d愛打冰棱是遊戲,但他們這樣萬一日後讓弘?d習慣了怎麼辦?他會被慣壞的。”一個遊戲都有人能千方百計哄着他玩,等他長大這三觀就掰不回來了。  四爺見她教育弘?d,說這冰棱就是那麼多,少才顯得珍貴,不然他要真是喜歡打冰棱,那也不必非要尋屋檐下的打,讓人豎個杆子上面挂一串葫蘆,葫蘆中裝滿水再戳一小洞,流一夜肯定能凍出冰棱來。  “你若喜歡,額娘這就讓人去準備千兒八百個葫蘆,等明天就能讓你打冰棱打到胳膊再也擡不起來。”  弘?d又不傻,當然立刻搖頭說不用,還很乖的說:“額娘,下回我一定罵他們。”  四爺含笑看着,等她放了弘?d出去,轉頭居然真的讓人去做人造冰棱。  “朕還當你不打算慣着他呢。”他笑道。  “這東西不費銀子,回頭做出來了讓他們比着打着玩,都習慣了也就不打屋檐下的了,省得再把窗戶打破了。”這兩天各處送來說窗戶被打到破洞的事可是層出不窮的,除了勤政殿那邊能幸免,别處沒有弘?d不敢去的。  因為要過年,園子裡讀書的小阿哥們都回自己家了。弘?d一個就寂寞了,特别是弘時把弘?叫走幫忙後,他就更沒人玩了。  養了這麼多兒子,每個都有這一階段。隻要等到弘?d也大到哥哥們也願意帶着他就行了,在此之前大概有兩年他要自己一個人玩。  人造冰棱第二天就做好了,園子裡的太監們做得比她說的還要巧妙。他們尋來園中棄而不用的舊竹子,切成一段段的再劈開,斜架在一高一低的兩個杆子上,上端吊一葫蘆往下流水。一夜過去果然造出了上千個晶瑩剔透的冰棱。  不說讓弘?d打着玩,就算隻是這麼立在園子裡都能當一景來賞了。  李薇想起了水簾洞。  弘?d昨天灰溜溜的出去還當要夾着尾巴當幾天的乖孩子,沒想到額娘還真給他造出了‘水簾洞’。  李薇領他去看,道:“讓人爬到亭子上澆水,一澆就是半夜。而且去澆水的肯定不是到你跟前來賣好的大太監。小太監們在這種天氣裡凍病了,園子裡再沒有醫藥,一病而死都是可能的。”  弘?d并不傻,一聽就明白了。  他道:“他們還要可能會從亭子上栽下來摔死。”冬夜寒冷,他們在亭子頂上肯定不能像他出門一樣點上七八盞燈籠。黑洞洞的,亭子頂又是斜面,再加上他要澆水,亭子頂上還可能結冰。  腳下一滑就有可能是一條人命。  如果說昨天挨罵,他還以為額娘隻是擔心他變成纨绔子弟,今天才更能體會額娘的擔憂。  “你們天生就是龍子鳳孫,不知有多少人要來讨好你們,他們削尖了腦袋鑽到你身邊來就是為了讨你們一樂。可是他們不是白白這樣做的,他們今天讨你的歡心,改日就要統統從你身上賺回來。”  李薇攬着弘?d的肩,帶他走過沿着湖邊立着了數百個杆子。  “咱們不能隻等着别人來奉承,咱們要學會自己找開心。”她道,“你愛打冰棱,與其等着底下人想出花招來侍候你,不如你先想想怎麼才能又不出事,又能開開心心的玩。”她拍拍弘?d的腦袋,“動動腦子,比什麼都強。”  說完,她告訴弘?d等過了十五,他可以請朋友來陪他一起打冰棱,還能比賽。  剩下的她就交給這孩子自己去想了。  今年過年,她給四爺提議不要再勞動太後往圓明園跑,不如他們去暢春園陪太後。太後年紀大了,他們這些小輩辛苦一趟不算什麼。  四爺道:“好,朕聽你的。”  到了新年這一天,李薇在暢春園陪着太後坐在樓上看戲,太後身邊圍着的都是皇室三代和四代。正熱鬧着聽說四爺來了,太後愣了下,叫來李薇問:“皇上今天過來了?”  她聽說的是今年太冷了,所以讓皇貴妃帶着孩子們過來陪她,四爺還在圓明園。  李薇确實跟四爺說的是第一天他留在那邊,初二再到暢春園來陪太後。她這邊一愣,太後就看出來了,道:“你也不知道啊。”  方姑姑早就在外面說皇上到的時候就下去了,此時匆匆上來,一臉的喜色掩都掩不住,走到太後面前跪下道:“娘娘,萬歲爺帶着衆臣和阿哥們來給您磕頭拜年了!”  太後一瞬間喜得眼睛裡連連閃光,她對李薇道:“你們啊,真是,何必這樣勞動萬歲呢?”  李薇也趕緊說:“皇額娘,萬歲可沒跟我說,想必是萬歲爺念着皇額娘,想給皇額娘一個驚喜!”  大年初一正是适合這樣的大場面。  太後匆匆下樓,根本也來不及換衣服了,凝春堂外早就跪滿了人。  四爺身後帶着十幾個阿哥跪在屋裡,等太後坐定就磕頭給太後拜年,山呼千歲。  外面的外男太多,李薇隻能避到偏殿去。不過她在這裡都能聽到外面的聲音。  “太後娘娘都高興壞了,親自下來把萬歲扶起來呢。”玉煙過去看了回來跟她說道。  三跪九叩後,不相幹的人都被帶到外頭吃席去了。四爺不但把人帶來了,還把膳房也給搬到這邊來了,各種菜連着爐子擡上車送到了暢春園來。  李薇本來還發愁這些人來了怎麼安排席面,暢春園雖然備得有東西,但像這種席都是前一天晚上把菜都準備好了,第二天現做的隻有主子們的幾桌而已。  她讓人去一問,才放了心。  四爺扶着太後到裡頭來,跟着進來的像十三爺和弘晰這些人看到李薇也都紛紛行禮問安。  李薇還了禮再跟四爺打聲招呼就去忙她的去了,這麼多人,除了飯菜外還有很多别的事要安排。最要緊的就是宮戲的人手不夠了,大不了隻讓人在凝春堂唱給太後聽,外面的人幹脆隻喝酒吃菜吧。  她匆匆出去,張起麟不一會兒找過來說宮戲和侍候的人手也都從圓明園開過來了。  這麼說,四爺真是直接把圓明園那一攤都給拉來了。  按說,四爺不是個聽風就是雨的人。雖然他貌似看着很沖動,但已經說好的事一般不會有太大改動。說好他是初二才來暢春園,就不會突然改變主意,還沒來得及通知她一聲。  李薇開始覺得這事不大對了。  張起麟還站在那裡,她遲疑了下還是沒有問他。  能讓四爺突然改變主意,這事肯定小不了。等晚上沒人了看他想不想說吧,現在重要的是不能讓人看出來,今天絕對不能出纰漏。  她讓張起麟回四爺那裡侍候着,張起麟問:“貴主兒可有話要帶給萬歲?”  李薇:“……讓他放心,外頭有我。”  跟着她就看到張起麟仿佛是松了口氣,又像是高興得想說什麼,最後他把話吞回去,恭敬道:“遵命,奴才告退。”  玉煙和常青一直就在旁邊等着,她道:“常青去前頭,跟弘?S交待下。如今事急從權,有什麼事他都可以先決定,不必一一來問我。”  常青應聲,她道:“你就留在前頭聽弘?S的,拿我的牌子去。”  常青身上帶着皇貴妃的印迹,出去就能當她的臉面用。弘?S這個二貝勒在京裡管用,但在園子裡可不管使。  常青去後,玉煙親手端了茶上來,道:“主子不必憂心,不過是多幾個人罷了。何況席上的菜和侍候的人都被張起麟帶過來了,咱們這邊使的也都是老人,萬歲爺鴻恩浩蕩,今天肯定能歡歡喜喜,泰泰平平的。”  李薇接過茶抿了口,就讓人把四爺那邊宴客的名單拿過來。她之前見過,但這會兒可複述不出這幾百号人。  一面看名單,她在心裡一面理出頭緒來。  首先是車馬。這些人是跟着四爺一起過來的,但暢春園這十年間可從來沒有接待過這麼多客人。何況……  她看向窗外,此刻天上又飄起了雪。外面的地上雪化水,凍土成冰,隻怕早就是泥濘一片了。  “讓陳福過來一趟。”她道。  小太監跑得快,火速把陳福喊了來,李薇在他進門後也不多廢話,道:“門前隻怕都亂成一片泥地了吧?讓人拿草來把地都給蓋上,有積水和泥坑的地方容易陷馬陷輪子的,在申時過半前哪怕是鏟也要鏟出一條道來。”  圓明園跟暢春園挨得近,兩個園子都是一條大道。但圓明園前的路早在下雪前,李薇就想盡辦法的讓人維護,就是為了過年這幾天能通行無阻。暢春園雖然也順便維護了下,可是怎麼都不可能跟圓明園那邊的路相比的。  陳福聞言笑道:“多虧貴主兒想着,奴才正發愁呢。”  原來那些跟着四爺一起過來的人中有不少都是搭着别人的車一塊過來,就是想省個功夫。此時似乎是看萬歲要在暢春園侍候太後,不回圓明園去了,結果後來竟有不少車馬想往這邊來。  但暢春園附近的侍衛不是吃素的。剛才跟着禦駕過來的還好說,此時再過來的車再放行就不可能了。  李薇心道就知道不可能順順利利的。  “讓人現寫簽子,跟園子裡的人頭對上号,一家共來了幾輛車都查問清楚,讓他們的家人領着去認。認出來的可以停。”  名單就在她手上,照着這個寫出名牌來,每家的車都挂上。  ‘停車證’處理好了,路也讓人去收拾了。禦膳聽說也擺上了,太後那裡的宮戲重又唱起來,聽着那咿咿呀呀穿雲破月的聲音,李薇放松的緩了口氣。此時又有人來說炭不夠用了,暢春園原來備的炭自然是分上好幾等的,給太後用的上等銀霜炭。  今天四爺突然帶着人過來,前頭吃席的地方每個桌下都要擺一個火盆的。結果管炭的太監咬死牙說沒發話他不能把庫房打開任人拿炭。  這個發話的人自然是陳福。  下頭的人報到李薇這裡來,她笑道:“這人是個忠心的。先綁到一邊去,開庫拿炭,等過了今天再賞他。”陳福在外面盯着挂停車證和修路呢,再讓人跑出去問他就太花功夫了。  其實早在之前,李薇考慮到四爺初二帶人過來,雖然當時以為可能就是宗室這一撥人,不會像今天這麼多,但她還是提前撥了足量的炭過來的。  玉煙過來說:“已經讓人開庫拿炭,火盆也都點上了。”讓人來吃禦宴卻凍得直流青鼻涕,那肯定是不行的。  李薇點頭道:“再去盯着,今天不管大事小事都不能冒出來惡心人。”  她要一直在這裡盯着就走不開,見此時無事就讓人送了個羊肉鍋進來簡單吃點。  然後張起麟又帶着人把四爺賞的菜送來,兩個熱鍋,四道熱菜。張起麟讓人直接給她擺上,道:“萬歲道讓奴才看着貴主兒用完再回去呢。”  這是心疼她,讓張起麟來侍候她。  李薇笑着讓張起麟侍候着一道挾了一筷子就說:“我這裡沒事了,你趕緊回去盯着萬歲爺。讓他少喝酒。”  四爺現在幾乎已經不用酒了,可是太後這裡用的還是玉泉酒。她能管着四爺,可管不着太後。  張起麟聽她這麼說,笑道:“萬歲爺讓奴才跟貴主兒說,他現在不愛那杯中物,剛才在席上就用了兩碗清湯而已。”  申時三刻,陳福跟從泥裡淌出來似的回來了,外面又下着雪,他兩條腿上都是泥水,肩上也淋的透濕。不敢進屋,就跪在廊下說外面的路都修好了,車馬也都按規矩排好了隊,這就能侍候諸位大人回京了。  李薇看他凍得臉都成青的了,就讓人從她這還沒撤下去的羊肉鍋裡盛碗湯過去:“先用着暖暖身上,今天辛苦你了。”  能把人平安送走了,李薇這才去太後那裡見四爺。  太後這裡一天沒見她,但有額爾赫和完顔氏她們侍候。她進去的時候,就像她隻是去了一盞茶的功夫更衣而已,太後一眼看到她,笑着招手道:“好孩子,快過來。”還叫人給她倒熱茶來。  額爾赫親自捧上茶,她接過茶,看到那邊張起麟走到四爺身後伏耳說了幾句,四爺輕輕點頭看過來,眼睛一彎,露出點點笑意。  她本以為今天這樣他肯定早就氣炸了,但看他現在這樣好像又不像?  他端着茶沖她舉了下,好像以茶代酒敬她。  她就也舉茶杯對他還了一禮。  兩人對了個眼神。  她不自禁笑起來,用茶杯掩口遮住笑臉。  那邊,四爺也笑着低頭喝茶。  太後看到笑着問:“萬歲喝着這茶好?我聽說他們今年就晉了這兩斤,既然你喜歡,我就分給你二兩。”  殿裡一片湊趣的笑聲。  四爺當着一堆小輩的面笑道,“是好茶,那兒子就謝過皇額娘的賞賜了。”☆、第484章  這天晚上,四爺就歇在了暢春園裡。亂糟糟的一天過去,明天初二還要接着過年,像十三、十四這些不必回京的,李薇把他們分成兩部分,跟太後和四爺關系親近的她就受累在暢春園給他們找個地方先睡一夜,其他關系不是太親近的,比如弘晰兄弟,那就送他們回圓明園。  因為那邊的一切都是現成的。  所有人都乖乖的回到屋裡休息了,有洗漱的熱水,明早的早膳也都準備好了,那個忠心一片守着炭庫死活不肯開門最後被綁起來的太監也給撒開了,李薇讓趙全保和陳福親自去給他松綁,賞他一桌好菜,讓小喜子陪着用,再賞了銀子,誇他能夠不畏強權堅守崗位,幹得好!  康熙爺是在清溪書屋殡天的,到現在那裡都鎖着,隻留了幾個太監打掃院子。  四爺也是這麼多年頭一遭在暢春園過夜,李薇猜他極有可能會去清溪書屋轉轉,緬懷先帝,所以一早就抽出空來吩咐人把清溪書屋給打開,撣撣灰擦擦地。再把陳舊的帳幔和枯死的花木都清理幹淨,來不及現栽就搬幾盆花進去。就是窗紗沒來得及換,還是舊的。  她在凝春堂陪太後的時候就聽玉煙說四爺去清溪書屋了。等她最後巡視一遍,各處都妥當了,回到無逸齋時,四爺已經回來了。  他背着手站在屋裡,看到她進來回頭沖她一笑,她滿身的疲憊就都煙消雲散了。  他伸手給她,拉着她的手在無逸齋轉過來,小聲道:“朕以前也在這裡讀過兩年書。”  康熙二十幾年時正是康熙爺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就是在那時暢春園被重建,後來康熙爺待在暢春園的時間比在宮裡還多。就跟四爺現在住圓明園一個樣。  隻要住過紫禁城,脫去那份神秘和激動後,紫禁城真不能說是一個宜居之地。也就不怪兩代帝王都更喜歡住在園子裡。  四爺慢慢走過一間間熟悉又陌生的屋子,道:“以前朕,直郡王,還有太子,老三,都在這裡待過。”  他皺眉回憶了下,笑道:“好像隻有老五不常過來。”  “當時朕和兄弟們也不太喜歡跟老五玩。他滿語說得不好,蒙語比誰都溜。當時隻有太子的蒙語比他好。而且布庫時我們都摔不赢他。”  四爺仿佛今晚很有談興,李薇就順着他道:“連理親王和直郡王都摔不赢他?”那五爺夠牛了。  “一開始是直郡王能把他摔倒,也要費上半身力氣。後來老五應該是回宮跟甯壽宮的蒙古侍衛學了幾招,再出來連直郡王也不是他的對手。但過了半年,我們就都能摔過他了。”四爺搖搖頭,“我們都覺得老五這是故意讓着我們,還跟他生了一場氣。”足有半個月去哪兒都不理老五,後來還是被康熙爺發現了,挑了個錯把他們兄弟幾個一齊按倒打了一頓闆子。  “皇阿瑪的意思是讓我們知道,我們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親兄弟。”所以一人犯錯,所有人都要挨打。  當晚,四爺隻是這麼抒發了一場後就洗洗睡了,半點沒提到底在圓明園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第二天還是很忙,李薇也不急着非要打聽這個,何況她也實在是很累了。随着四爺逛了逛無逸齋,回去就歇下了。  躺下一挨着枕頭她就睡着了,早上起來時玉煙悄悄說張保從圓明園過來了。  “剛才張保來傳話,萬歲爺就出去了。”玉煙小聲道。  李薇嗯了聲,問她太後起來了沒?  不管圓明園出了什麼事,她要做的就是把這個年給過好。  因為從初一到初五這幾天最重要,很多昨天從園子裡離開的人為圖省事,多數都會歇在京郊的自家莊子裡。  這樣他們今天再到園子裡來就不用趕個大早了。  李薇先去太後那裡磕頭問好,在太後早膳時象征性的侍候兩筷子就可以退下了。出來一面吃早飯,一面聽陳福、趙全保、常青三人的彙報,确定今天從園子門口的路,到席面上的炭,再到膳房裡的禦膳全都準備好了才能放心。  趙全保主要就是盯着膳房這塊,他道:“昨晚上膳房的人一夜沒睡,東西都備齊了。”  之前不少東西都是半成品,最多的就是蒸碗和各種各樣的饽饽,因為這些東西方便,隻要放到爐子上蒸熱了就能端上桌。  李薇問清就讓他們下去繼續盯着。  這時弘?S進來請安了,他是趁着客人還沒到趕緊過來的。  李薇這才想起昨晚忘了把兒子叫過來問問了,招手把他喊過來,不忙問,先道:“用過了嗎?”  弘?S裝可憐道:“沒呢,就想到額娘這裡來吃口熱的。”  李薇心疼了,連聲叫人去膳房再空出個竈來現炒兩個菜上來,“這裡有粥還有現包的包子,你先吃着。”  弘?S不是假裝,他嫌粥碗小不過瘾,讓人給他換了大碗,就着粥連着幹掉一整籠包子才緩過氣來,李薇看着都急了,給他挾了個花卷道:“不夠再讓人拿一籠來。你昨天晚上回去沒吃?”  “吃了。不過要睡覺不敢吃多,隻喝了一小碗粥。”弘?S是真餓急了,當着額娘還有什麼好客氣的?吃完才覺得自己剛才太不像樣,連忙解釋。  李薇給玉煙使了個眼色,見玉煙把人都給帶下去,她問:“你來是有事?”  弘?S早就打好了腹稿,他來主要是兩件事,一是今天這席上的事還交給他是不是不太合适?昨天他算是臨危受命,不過常青跟在他身邊,前頭席上有點什麼事都來回他,無形中就把弘晖給晾在那裡了。  李薇當時是怕席上有些比如席位擺得不對這樣的問題沒人處置,這才交待弘?S盯着些。說白了全都是小事,這才覺得使喚弘?S比弘晖更順手。當然她之後也覺得不對了,但臨時為這個事再去改□給弘晖就更不對了。  昨晚上她先是跟四爺請了罪,說都是她一時急着安排不周,再說她也覺得讓弘晖來處理這類小事有些大材小用。問四爺今天要不就讓弘晖盯着吧?今天肯定比昨天要順利,能出的問題昨天都出了,也都解決了,今天不過是一切照舊,讓弘晖出來領跑正好。  結果四爺道:“既然托了弘?S,那就讓他幹到底吧。臨陣換将是為不祥。”  李薇搞不清他最後一句是開玩笑還是什麼别的意思。  “你阿瑪說還讓你管,你就接着管吧。反正今天應該不會再出事了。”她道,弘?S點頭,她囑咐延:“敬酒時你退半步。”  此時唯穩而已。這些細枝末節的小頭就不要去争風頭了。  弘?S道都知道了,他要說的第二件事就是昨天為什麼突然一起跑到暢春園來了。  “開席時皇阿瑪就一直沒過來,大概晚了有一刻鐘左右。之後出來時竟然連衣服都沒換,兒子看着就是平時在屋裡穿的常服。當時跟着皇阿瑪一起出來的還有張廷玉和十三叔。”  弘?S記得很清楚,當時外面的大人們都已經入席了,他和弘晖一衆兄弟們充作小輩招待諸位大人。後來皇阿瑪大步出來,連太監都沒來得及通報。  “皇阿瑪出來後敬了大家的酒,然後就開始追憶先帝,說起當年曾經沒有來得及給先帝盡孝心。”  康熙爺最後幾年身體是每況愈下,但消息瞞得死緊。後來就避居圓明園中,連宮裡侍候了多年的妃嫔一個都不肯帶,身邊侍候的全都是年輕的小妃嫔。  那種情況下,四爺他們就是想盡孝心也沒機會。連給康熙爺侍疾嘗藥的可能都沒有。  李薇點頭,這一部分她知道。弘?S接着說:“跟着,皇阿瑪就說子欲養而親不待,太後還在世,而他平時也少有機會在太後身邊侍候,盡孝心,跟着就說要到暢春園來,下頭的大人們就都說皇阿瑪孝感動天,他們也要跟着一起來……”  好扯……  不過這倒是能看得出來,這件事确實出得相當急,相當快,讓四爺都措手不及。他所能做的就是盡快把圓明園給清空,然後讓人……  “關門捉賊……”她輕輕道。  弘?S輕輕點頭,他緊張的放在膝上的手都在不自覺的握成拳。他更加小聲的說:“那時太亂,兒子也沒顧得上看清楚,但兒子記得到暢春園後沒看到張廷玉大人。”  是張廷玉有鬼?弘?S不禁這麼想。  但李薇記得張廷玉好像到乾隆朝都是很有名的大臣,所以他應該沒有犯什麼大錯才對。  “也未必,或許是他發現了什麼,你阿瑪才先把他保護起來呢?”她這個說法是弘?S之前沒想到的,他從昨天就一直在猜。不過他是把張廷玉當成了罪魁禍首,額娘的說法也有可能。  看弘?S貌似在鑽牛角尖,李薇拍了他一下道:“别想了,現在咱們知道的太少,就算猜也很有可能會猜錯。先放一放。”  初二這天也順利的過完了。太後很高興,之前都是她去圓明園,雖然四爺特意讓她住在牡丹台,但還是不如四爺帶着人到暢春園來得好。  此時,她才有自己真的成了太後,這個位子坐得更穩的感覺。  兒子學會尊重她了。  李薇今天在太後身邊陪着,因為四爺半中腰跑回圓明園了。  她聽說的時候,四爺已經走了了,張起麟被留下來給她當幫手,他把這個消息告訴皇貴妃時,已經有準備被皇貴妃逼問或者拖出去賞兩闆子了。結果皇貴妃隻是愣的時間長了一點,跟着就問:“萬歲身邊帶的人夠嗎?”  張起麟忙道:“在萬歲爺身邊侍候的人跟過去了一多半,貴主兒放心就是。”  他跟皇貴妃說,萬歲爺說了,他今天就在皇貴妃身邊侍候着。  “萬歲道他出去的事不必驚動太後娘娘。”  就是說要先瞞着。  李薇想了下,讓張起麟去清溪書房前站着了,什麼都不用他幹,偶爾進去送杯茶就行了。  太後問起,她就說萬歲沒告訴她。  太後歎氣道:“老四是個重情的人,先帝走前他沒見着最後一面,想必是一直記在心裡難過呢……”  李薇配合的低頭也歎了一聲。  前頭,弘晖一直沒看到皇阿瑪過來,暢春園又不比圓明園。他在圓明園好歹也住了幾年,有消息也好打聽。在暢春園裡可抓瞎了。  趁着休息的時候,他悄悄問弘?S。  弘?S也不瞞他,坦然道别的不知道,就是聽人說看到張起麟在清溪書屋。不過晚上去跟額娘請安時才知道張起麟在清溪書屋外凍了一天是他額娘的主意,他阿瑪一早就回圓明園了。  弘晖讓人去打聽過來也松了口氣。  ……就是這心裡還是一陣陣的不安翻湧上來。  初一那天,皇阿瑪真的是因為突然想起先帝,想起太後,才臨時起意到暢春園來的嗎?  圓明園,正大光明殿。  外面星月滿天,殿中燈火通明。  四爺站在殿中,身後跪着張保:“一共逮住了二十六個人。”  “二十六個……”四爺輕輕笑了聲,“果然人為财死啊。”園子裡才清理過幾年,就能冒出來二十六個人來。  雖然這裡頭不少都是收了銀子卻不知道是幹什麼的,幹些放風的小事。不過既然收了這銀子,那脖子上的腦袋就不用想要了。  他看着殿上的正大光明匾。  這些人連禦玺都想撬開看看了,卻沒想到遺旨是藏在匾額後的。  他記起曾經跟薇薇玩遊戲,兩人比誰會藏東西。  薇薇雖然輸給他了,卻振振有辭的說了一通大道理。  最明顯的,讓人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反而不會被人懷疑。  “呵呵……”四爺不禁笑出了聲,在空曠的殿中回蕩。跪在下頭的張保不免把頭往下又低了低。  半晌,他才聽到萬歲爺說:“把張廷玉放出來吧。”  既然這些人哪裡都翻了,險些連地磚都撬開看了,卻沒動那塊匾,這就說明這事不是張廷玉漏出去的。  張保連忙道:“是,奴才這就去。這兩天一直有人陪着張大人,沒有讓人委屈他。”  “嗯。”四爺道,“送張廷玉去暢春園。”  張保應聲,遲疑道:“要不要奴才……”交待張大人兩聲?  四爺搖頭,笑道:“不必。張廷玉知道怎麼說。”  京城裡也是一派過年的喜慶勁。  但在五格家就完全是另一種樣子了。今天一大早,五格福晉就坐上車回了娘家,回來後說累了,晚上吃飯根本沒出來。  剛安也不知道跑到了哪裡。  自從丢了承恩公的爵位,五格一夜之間就老了。此刻看着這貌合心離的一家子,杯裡的酒就越發的苦澀起來。  他陪着孫兒們坐了坐就叫散席了。等人都走了,屋裡更顯空曠寥落,空蕩蕩的院子裡,隻有幾盞昏黃的燈點着。他不想回去看福晉的臉色,就坐在書房裡等剛安回來。  結果一直等到三更都敲過了,才聽門房的人說剛安回來了。  “叫他過來。”五格道。  不多時,剛安就過來了。五格攢了一晚上的話,在看到剛安瘦削的臉,冷漠的站在那裡時就都咽回去了。  ……是他對不起兒子。  他問:“去哪兒了?這麼晚才回來。”  剛安直視着他,竟然不隐瞞,笑着道:“兒子跟着何先生去八爺府裡磕了頭,又跟何先生去參加了一個文會,還見了佟家二爺。”  五格一時不知是被兒子的話驚住了,還是應該為兒子好像不瞞他而難過。  剛安這不是坦誠,他隻是不怕他了。他對他這個阿瑪沒有敬畏了。  “……佟二爺?佟佳玉柱?”五格很快猜到了是誰。  剛安怔了下,不想阿瑪一猜就猜着了。  父子二人回到屋裡,下人送上茶。  靜坐半晌,五格道:“你想做什麼?”  剛安道:“我不想被人當棄子。”  棄子?  五格奇怪的看着他。在剛安走後,他仍舊坐在那裡想兒子的話裡是什麼意思。  ……難道,剛安嘴裡的棄子指的是大阿哥?  五格想起他卸下承恩公後,大阿哥好像馬上就讓人傳了富昌。  這也是他沮喪的地方。  烏拉那拉家真的不是非他不可。大哥星輝能在搬出大宅後靠自己成都統,他卻沒這份信心。就連大阿哥,也對他和剛安沒有留下幾分香火情。  剛安,到底想做什麼?☆、第485章  初二這天,四爺根本就沒回來。張起麟在清溪書屋外凍了一天,着涼了。  李薇聽說後頗有一種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感覺,因為太監是主子身邊的标配,張起麟就是四爺的招牌。把他放在清溪書屋前,不必再費什麼口舌,大家自然會腦補:皇上在清溪書屋。  現在是讓張起麟明天代病工作還是再找人出來替他?  問題是這群太監把着主子都跟自家地裡的菜似的。不管是以前的蘇培盛還是如今的張起麟,甚至于李薇身邊的趙全保、常青,個個都不許别人出頭。搞得就算她想換個太監替一替張起麟都找不到人手。  這都是因為别人沒他名聲響亮,就算換張保來别人都未必認識。  而且,李薇發現張保好像留在圓明園了。  她隻好對趙全保說:“讓大夫給他開藥,今天晚上先好好歇着,明天……還是讓他去。”  趙全保轉頭去看了張起麟,見他正拿熱水泡着腳,裹着大棉袍,懷裡抱着湯婆子,旁邊還有個小太監在喂他喝姜湯。一進去,張起麟一張臉燒得燙紅,眼皮半耷拉着,無精打采的沙啞道:“坐吧。”  趙全保接過小太監手裡的碗,一揚下巴讓他出去,親自喂張起麟喝姜湯,小聲道:“張哥哥,你可真是受大罪了。”他看張起麟這副作派應該也猜到明天還要他出場,所以這就是在努力治病呢。  張起麟灌下一碗燙舌頭的姜湯,一邊出汗一邊打哆嗦,沙啞道:“不算什麼,平常也沒這麼嬌氣。大概是我找的地方不對,下回尋個背風的地方站着就行了。”  趙全保:“以前那是你跟着萬歲走來走去,傳話辦差不閑着。這一天都在冷風雪地裡站樁子,是個人都受不了。”  張起麟搖搖頭,不說廢話了:“貴主兒有什麼囑咐?”  趙全保:“明個兒,還得是您來。别的小魚小蝦壓不住陣。”  張起麟點頭:“我猜着了。”他指着放在茶爐上的銅壺:“那裡頭是姜湯,你再給我倒一碗來。”  黃亮亮的姜湯再一碗下肚,張起麟道:“替主子盡忠,奴才挺得住。”  李薇這天晚上也沒睡好,翻來覆去時夢時醒。早上玉煙在門外一站,她就睜眼起來了。  玉煙一邊侍候她洗漱,一邊把太後、弘?S的事都交待了遍,最後道:“……萬歲還是沒回來。”  事到臨頭了,大不了就繼續瞞着嘛。  李薇想着昨天還能說四爺在清溪書屋緬懷先帝,這都緬懷一天了,再緬懷下去外人就該腦補了。那些朝中大臣腦補起來可比她強得多,就算是昨天都不知道他們回去要咬多少耳朵,起多少心思呢。  要弄出個小事來,既不會影響大局,又能解釋四爺為什麼兩天不出現。  李薇昨晚睡不着時就在想,不過那時腦袋不清醒,天馬行空的還想着要是編個四爺在暢春園偶遇一宮女,一見之下驚為天人,這兩天一夜都在跟宮女談星星談月亮……然後她就可以在太後面前用棄婦臉出來,哭喪着臉不說話讓人腦補就行了。她還設想早上起來不用胭脂以塑造悲苦的形象。  不過早上起來就知道這是個馊主意。  去凝春堂見太後的一路上她還在想,結果見着太後的一瞬間,她想到了。  太後也是才用過早膳,見了她半句不提皇上,隻含笑問她昨晚上歇得如何?這兩天辛苦你了,忙來忙去都沒顧得上坐下看戲,今年南府這宮戲排得好,改日讓他們單獨唱給你聽。  太後避諱,李薇隻好自己提起話頭道:“萬歲爺臘月二十八的時候就上火牙疼,娘娘也知道萬歲就是火大,所以也沒叫太醫來看。”  太後萬萬沒想到皇貴妃居然會編出這麼個理由來,她猜到老四這兩天不見人影肯定是有事,但是什麼事她也不去打聽,也不去問,今天見皇貴妃來了好像有話想說,她就猜到了。  但她沒猜到結果。  太後想笑,臉上還是做出擔憂的神情來:“那現在是嚴重了?”  李薇的手在左臉比劃了下:“腫起來好大一塊呢,像含了個杏。”  太後歎息:“那可真是不小啊。”  萬歲爺因為牙疼,臉腫了,形象不雅才躲着不見人。說起來雖然可笑,但也不是不可能。不然大過年的,萬歲爺出現在臣工面前時一邊臉大一邊臉小?  就算是當年的康熙爺也不會這麼不注意形象。  太後最了解這兩父子了,要真是牙疼到臉腫出杏那麼大的一個包,康熙爺肯定也躲着不見人了。當然,康熙爺會找更好的理由,比如某處發水災了,有旱災啦,南明又出夭了,朝中某位大臣上了本折子讓萬歲爺傷心了,太皇太後太後承乾宮身體不好了等等。  不過現在是皇貴妃替老四找了這麼個上火牙疼的理由。  太後也實在是佩服。這皇貴妃要不是跟老四心意相通,她絕不敢這麼瞎扯。  成太妃進來時就見太後吩咐方姑姑:“就說我的話,讓太醫進去看看,雖然不是大病,可老這麼疼不是難受人嗎?”  方姑姑領命而去,太後看到成太妃就笑着讓她坐,道:“真拿這些孩子沒辦法,孫子都有了還跟小時候一個樣。”  成太妃聽這話音,順着往下道:“娘娘說的是,老七前幾日咳嗽了還想瞞着我不肯喝藥呢。”  兩人相交多年,成太妃這話接得太合适了。等宜太妃、惠太妃過來時,殿裡已經說得相當熱鬧了,兩位太妃坐下聽了一會兒也貢獻出來不少自家兒子這麼大了還不願意看大夫的事。  自從四爺打算讓弘昱奉養惠太妃後,惠太妃已經見過這孩子好幾次了,直郡王府的事也聽說了不少,心情一好,她這幾個月看着比早年還要年輕好幾歲,此時說道:“老大也是,上次還要帶着孫子打雪仗,也不看看他那年紀……”  說起來太妃們相處的時日可比陪伴康熙爺還要久了,年輕時互相争風,現在彼此之間的氣氛就好多了。  惠太妃這麼一說,宜太妃就笑道:“你日後要好好的享兒孫福呢,還愁沒法子管着他?”  殿裡一片歡笑。  等外頭的人都來了,像九爺這樣的還可以進來給太妃們磕個頭,出去後流言就飛遍了暢春園。  太後沒明着說是皇上病了還不肯吃藥,但外頭都這麼猜。還有人說清溪書屋也聞到了藥味兒。又見太後實在不見悲容,反倒像是好笑一般,偏都猜皇上這病吧,估計不但不嚴重,還有些……不大雅觀?  席上今天自然還是見不着萬歲。弘晖和弘?S帶着一堆阿哥們陪着這群叔伯和大人。  敬過三遍酒後,弘晖也聽說了皇阿瑪病了的消息。  他把弘?S拉到一邊去打聽,弘?S卻沒聽李薇說起過。他早上去請安時,額娘隻交待讓他今天在席上再盯着點。  見弘?S也不知道,弘晖隻好先放到一旁。不過很快就從席上聽說了更多。像有的大人猜是不是雪天路滑,園子裡的道上結了冰,萬歲爺滑了一跤扭了腳?  顯然萬歲不可能讓人扶着到前頭來跟大家敬酒,也确實不雅,大過年的還有些不大好的兆頭。  就在這一片的胡猜中,四爺回來了。  他前腳進了無逸齋,李薇火速就趕過去了。她要趕緊跟四爺串串話,免得他再說掉底了。  見到李薇時,四爺先是笑着道歉:“忘了跟你說,這兩天忙壞了吧?”他這一走兩天,暢春園裡半點消息不知道,他也不可能告訴别人實情。編瞎話這種事,他也是一時沒顧得上。  說白了還是覺得這裡有薇薇,肯定不會有事。  現在回來,園中一切依舊。可見薇薇确實周全妥貼。  他看起來太自然了,一點都看不出來他現在到底是生氣還是怎麼樣,李薇愣了下,跟着就忙着串供。  “朕知道了。”四爺聽了嘴角不自覺就翹起來了,牙疼這理由找得不錯。他愛上火這事多年的兄弟們都知道,宮裡内外聽說的也多。因為牙疼臉腫了不出去見人也說得過去,隻要說這兩天他都在清溪書房看折子就行。  李薇讓人去拿衣服給他換,年都快過完了,給他做的新年時的禮服還一件都沒上身呢,回來就見四爺讓人拿了幹淨的棉布過來,在那裡比劃着要裁下一條來團成團,打算塞進嘴裡模仿下臉腫。  李薇沒想到他這麼敬業……  問清是左腮後,四爺就把布團塞了進去,動了下嘴,還有些不習慣,但看着還是挺像那麼回事的。  這麼着就是不能喝茶吃菜了。  四爺對着銅鏡照了照,道:“朕不喝,到時讓弘晖和弘?S代朕飲一杯就行了。”  從頭到腳連臉上的腫包都打理得萬無一失了,李薇送四爺出門,到門口時,他握着她的手說:“等朕回來就都告訴你。”  李薇點頭。  他這一回來,她這顆心算是定下來了。回到太後那邊,她趁空就道了喜,道:“多虧皇額娘開口,萬歲爺才肯喝了藥,牙這會兒已經不疼了。”  太後周圍的人此時都轉頭過來看,沒轉過來的想必也都豎着耳朵。  太後笑道:“那腫消了嗎?”  李薇也笑:“消了,看着還有點,晚上應該就沒了。”  太後跟李薇就像真有這麼回事似的,好笑又開心的兩人一起笑起來。  太後雙手合什念了句阿彌陀佛,笑道:“早兩天喝藥不就行了?真是……”  李薇道:“萬歲爺也辛苦呢,這兩天什麼都不敢吃,喝粥都是小口咽的。”  她們倆這麼一搭一唱,不出一刻園子裡就都知道了,萬歲牙疼,在清溪書屋歇了兩天,今早太後讓太醫開了藥喝了,這會兒才好了。  前頭的人自然也看到四爺左頰上那個還有些明顯的腫包,而且萬歲出來一杯酒都不喝,隻讓大阿哥和二貝勒代他敬大家,有人上前來敬酒,也是都讓别人代飲了。  前面幾個座的人都上前敬過酒了,四爺也挑下頭幾個人特意賞了酒後退席也沒人覺得奇怪,萬歲牙疼嘛。  下首的張廷玉也是被四爺點名起來勉勵兩句的其中一人。  四爺退席後,席上各處才起身互相串席。張廷玉這裡也有人圍上來,還有人關心的問:“張大人看着是清減了些?”  張廷玉連忙說:“沒什麼,就是臘月裡着涼了,小病了一場。”  席上人紛紛道張大人怎麼不言語一聲?咱們都沒去探病,張大人真是太外道了。  凝春堂裡,四爺跟太後請罪:“兒子讓額娘擔心了。”  太後靠在迎枕上,笑道:“我經曆得多了,這兩天也算不得什麼。倒是皇貴妃受累了,你回頭可要記得好好的賞她。”  太後說到這裡自己都要笑了,伸手道:“過來讓我摸摸,看你的牙怎麼樣了?”  四爺從善如流的靠過去,太後還真的伸手在他的左頰上輕輕拂了幾下,笑中帶歎道:“……皇上是萬乘之尊,本來就是個辛苦活兒。先帝那樣一個人,天縱之才,尚要勞心竭力。你日後吃的苦頭還要更多呢,多愛惜點自己。”  一股酸楚突然湧上心頭,四爺眼一眨,眼淚不知不覺就掉出來了。  幸好剛才他們母子二人要說話,方姑姑早就帶着人退出去了。  四爺覺得丢臉,低頭掩飾:“……兒子失态了。”  太後卻不當一回事,掏出手帕來塞到他手裡讓他擦淚,“小時候你就是個大嗓門。我記得你剛落地就沒日沒夜的哭,我在這屋躺着,聽着那屋你的聲音,一夜一夜的吵得人睡不好覺。”  當年的事,太後現在說起來平靜極了,就像在說閑話一樣。  再多苦難她都熬過來了,熬過來就不算什麼了。  方姑姑進來道:“皇貴妃來了。”  李薇剛坐下就看出四爺神色不對,臉上跟刷了漿一樣。這是又跟太後鬧别扭了?她隻好拿别的事來打岔,跟太後認真的商量了下明天看什麼戲,說了一刻鐘才告退。  四爺跟她一道出來,回到無逸齋後,她問:“你用過膳了嗎?”  “你呢?”四爺溫柔的扶着她的肩,皺眉道:“一定是沒顧得上吃就去見太後了吧?”  那當然,她一直等到陳福來跟她說客人都好好的送走了,弘?S也過來說今天什麼矛盾都沒有,小阿哥們連拌嘴的都沒有。  跟着她就立刻去見太後了,要用膳自然要等回來後,休息一下再用才好。  她點頭,四爺就說她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虎着臉讓人去準備飯菜。  被‘關愛’的李薇被四爺牽進裡屋去洗漱更衣,還叫來人給她按摩。  兩人安安靜靜的用了頓膳。  李薇對四爺消失的這兩天到底去幹嘛了興趣不大。隻要他現在回來了,之後幾天都不會再失蹤,她就心滿意足了。  雖說他在也幫不了什麼忙,但有他在就好像有主心骨一樣。替他找兩個理由也不費勁,就是好像心裡會一直提着勁,無法放松。  用過膳後他不讓她睡,可她早就被下面捏腳的太監捏得整個人都迷迷瞪瞪的。  四爺道才用過膳,這會兒就睡對身體不好。  她道您說的都對,就是這眼皮不聽她的。  捏夠一刻鐘,四爺讓捏腳的太監退下,在她耳邊放了個大雷來幫她驅除睡意。  他伏耳輕聲道:“初一那天,朕是接到消息說有人想偷遺诏。”  隻一句,李薇的睡意就飛了。她的眼睛一下子就睜開了,精神無比。  她坐起來看着四爺,等他往下說。  四爺笑道:“朕就想,與其終日防賊,不如先把人都給抓起來再審。”  這些人盯着遺诏不是一兩天,據目前審出來的至少有半年了。  宮裡的乾清宮應該已經淪陷了。  圓明園這裡的正大光明殿算是他們的次等選擇。這裡再找不到,他們就認為四爺還沒寫遺诏呢。  李薇聽得目瞪口呆。  四爺還笑呢:“聽說他們把殿中的地磚一個個敲過來,聽到空音就撬起來看。”  李薇:“……他們不要命了嗎?”  亡命之徒她也沒少見,為了兩塊錢殺人的都有。但那都是建立在死的是别人的份上,這些人難道以為這事發出來,他們還有命在?  “重賞之下,自有勇夫。”四爺竟然還誇了他們一句。不像以前罵都罵得比較狠,‘勇夫’一詞已經很有正面意義了。  他昨天留在圓明園就是要聽審,現在還在審。  正說着,常青自外面進來小聲道:“回萬歲爺,貴主兒,張保來了。”  李薇沒動,四爺起身去外頭見人了。昨天都沒見到張保,現在她也猜着了。張保大概就算是四爺的……特務頭子,舉凡暗殺、刺探,審一二見不得光的人,都是張保的活兒。  外面的人退得幹幹淨淨。  張保跪在下頭不敢吭聲。  可他沒想到的是萬歲爺聽了不見惱怒,反而笑道:“這麼說,他們攀扯上了弘晖?”☆、第486章  接下來的幾天,李薇都陪着四爺太後跟前當孝子,還有九爺、十三和十四幾人一起陪綁,難為他們能耐着性子陪着一起看了四五天的戲。  而且是同一個戲。  陪着太後坐一塊的都是太妃們,李薇坐在用屏風隔開的這一邊,有完顔氏和兆佳氏陪她。  南府寫給太後的戲自然跟寫給李薇的不同,太後愛看的都是孝子孝媳,還是先虐心再大團圓的那種。這次的開年大戲就是母親從小就嚴格要求兒子,不讀完書就跪一夜不給吃飯這種虎媽,最後當然是兒子考了狀元當了大官娶了公主後想起以前對母親的種種不敬就後悔不已,特意回老家把母親接回奉養。  太後最愛看的就是前頭當媽的折磨兒子和結尾。初一到初三還能從頭看到尾,後面幾天就是專挑她喜歡的那幾折唱來聽了。  跟李薇坐在一塊的幾個當媳婦的個個都一臉無趣。  太後看得淚水漣漣,四爺陪着看了幾天,回回看到戲台上的老旦痛陳自己早年的心酸和強忍心疼對兒子的‘折磨’,他都要歎兩句‘兒子以前太不孝順了’  跟四爺一樣,九爺也對着宜太妃搖頭說:“以前都是我們兄弟不好,日後一定會好好孝順您的。快别哭了。”  宜太妃眼淚掉得也挺歡,邊擦淚邊罵:“你五哥跟你不一樣!他可從沒讓我操過一點心!”  “您就吹吧!”九爺立刻就拆他額娘的台,“您忘了您以前是怎麼跟我抱怨他的?”  李薇坐在一邊,都覺得有九爺這麼個孩子真是無比的糟心,看宜太妃被他噎得眼珠子都瞪突出來了。她又不敢接着反駁,萬一九爺真二到舉例說明怎麼辦?他們母子三人的臉不都丢完了?  還是四爺回頭道:“老九!”  九爺瞬間低頭變小乖乖,宜太妃也找到了作主的人,對着太後就哭道:“娘娘!您看這小子!”  殿中氣氛一下子歡樂起來了,太後笑道:“有他哥管着呢,沒事。”  宜太妃便着這話看着九爺歎了口氣:“是啊,有萬歲看着我就放心了。”  晚上回到無逸齋,四爺的心情很好,洗漱後還讓人鋪紙磨磨要寫字。他難得有這個心想消遣放松下,李薇自然要奉陪的。  說起來她現在不必特意每天抽出空來練字,這一天下來寫的字也不算少。四爺送常青給她時說是讓他代筆,現在她時時把常青派出去,寫東西就要親手來了。  四爺寫完自己的過來握着她的手,二人一起寫了幅字。  寫完,四爺欣賞半天,贊道:“這幅寫得好,讓人拿去裱起來吧。”  寫得心滿意足了,四爺手拉手坐下來說明年要去北巡,帶着太後一起去。  “今日朕才發覺,往日是朕太不孝順了。”四爺仿佛十分感慨。  李薇就覺得最近幾天在太後面前的四爺溫馴的有些不像話。不是說他以前就不孝順,隻是這幾天有些軟過頭了,頗有一推就倒的架勢。  “養兒方知父母恩啊……”他歎了句。  李薇也想起自己的兩對父母。一對在三百年後,一對也已經老邁不堪。李文璧都七十了還要替她操勞,而她做的隻能一賞再賞,卻連替他親手做頓飯,幫他洗次衣服都不可能。  “是該帶太後出去走一走。”李薇能感受到四爺想補償太後的心情,她立刻就喊玉煙讓她拿紙筆來。  四爺驚訝的看薇薇這就開始盤算着帶太後出去需要做哪些準備。  李薇在過年這段時間的鍛煉中變成了一個急性子,眼前擺着一件事就要趕緊把計劃定出來。  四爺看她一會兒就寫了一張紙,還要再思考帶什麼人陪太後一起去時,按住她的手說:“好了,這還早呢,過兩天再說。”他讓人把筆墨都收下去,:“……這幾天辛苦你了,太後還讓朕要好好賞你。”  李薇不喜歡這個‘賞’字,她道:“這有什麼?”  “朕也是這麼想的。朕跟你還有什麼好客氣的?”四爺笑着說,“朕的庫房的賬冊都在你手裡攥着呢。”  過年這段時間要賞下去不少東西,四爺為了省事就直接把賬冊讓人給她擡來了,他在前頭隻賞了些新書、新墨一類的,剩下的都是交給她辦的。  現在賬冊還在她那邊放着。四爺道:“等回了園子裡,朕就讓柴玉和賈國良他們幾個到你跟前聽用。”  這些人就是管着四爺私庫的太監,這兩個是領頭看賬冊的五品太監。  李薇一聽就要推辭,四爺握着她的手歎道:“朕又不怕你偷朕的東西?每年不知要賞下去多少東西,朕都累得慌。你接過去,日後朕隻要把要賞誰告訴你,你就都能替朕辦了。”說着他都想舒服的歎口氣,“這樣多好?朕就輕松多了。”  接賬冊不是件簡單的事,首先就是要盤庫盤賬。四爺的私庫是攢了三代皇帝的,順治爺是打進北京城的,康熙爺在位五十幾年,這可是一筆不小的家底。  因為有這件事壓着,李薇在回圓明園後什麼都沒顧得上,先想這盤庫的差事要怎麼辦。  都說水清無魚。四爺不止一回教過她,下頭人偶爾中飽私囊他是能容得下的,就像年前那一千斤的炭。所以她也并不打算鐵面無私的把四爺的私庫盤得一清二楚。但有一條,她要知道她都讓出去了多少東西,而不是一概隻聽下頭人的糊弄。  但這樣一來,盤庫和盤賬的人手從哪裡抽呢?  她先問了趙全保和常青,這兩人平時也算是有權有勢的大太監,往日她交待下來什麼都不見有不敢做的。長春宮這二人都不怕,說起盤庫的事卻卡殼了。  李薇坐在上頭,把下面兩人的神色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放下茶碗歎氣道:“這麼說吧,你們給我指個敢去盤這個庫的人。哪怕是萬歲的人呢,我去借。”  趙全保和常青面面相觑,最後還是趙全保打定主意,搶在常青前開口道:“依奴才看,隻怕萬歲那邊的人反而不能借。”  李薇明白柴玉和賈國良和四爺那邊的人肯定有幾分香火情,她用四爺的人手去查四爺的人,就像以子之矛攻子之盾,除非她打定主意要換人,不然這就等于是在拆四爺的台,在他身邊埋隐患了。  柴玉和賈國良有問題,這些人查出來不說是為不忠。說了,那就是出賣同僚。太監們跟宮女不同,他們有時看着挺沒良心,但同時他們也更看重‘自己人’。太監之間因為侍候不同的主子都可能打破頭,那叫忠義。但若原本是一個戰壕的兄弟,卻突然對着自己人背地裡捅刀子就不行了。  正因為這個,所以她不能用四爺的人。  趙全保和常青不敢查就更簡單了,他們侍候的主子畢竟隻是皇貴妃。底氣不足就不敢去捋虎須。而且明知主子不是想把柴玉和賈國良給換下來,不管他們查出什麼來,主子隻想做到心中有數,那他們就是平白去得罪人。  常青和趙全保在下面想了多久,李薇就在上頭等了多久。  趙全保前頭說完,後面好像也有勇氣了,他向前膝行兩步,磕頭道:“奴才願為主子為憂。”  常青也跟着把頭磕下去。他慢了一步,忠心表起來自然不如趙全保的給力,不過他也有優勢,他道:“奴才以前也在萬歲身邊侍候過,認得兩個兄弟,不如趙哥哥為首,奴才給趙哥哥打個下手吧。”  趙全保感激的看了他一眼。他一個人還真沒信心把這件事扛下來,一不小心,陷進去的就是他了。  四爺聽說後還挺驚訝,“朕還想把張保送過來給你用呢。沒想到,趙全保和常青倒有幾分忠心。”  張保?  李薇跟着就想起四爺跟她說過紫禁城的乾清宮讓人搜了個遍,圓明園的正大光明也讓人盯了半年,這是張保的失職。  她一問,四爺點頭道:“朕想晾晾他,先放到你身邊使兩年。庫房的事就讓他去查吧,常青還在你身邊侍候,讓趙全保和張保去盤庫。”  四爺的意思就是張保為副手,聽趙全保的調派。  他還囑咐了句:“讓趙全保好好調|教他。”  趙全保知道的時候眼睛都發亮了,常青好笑道:“你可留神。萬歲這是還想用他呢。”皇上近身侍候多年的,一朝不用連根毛都見不着。  趙全保哪有不知道的?他道:“我懂,我懂。早年主子要用我,也讓人開導過我好幾回。”以前他可沒少挨萬歲爺的闆子。  常青驚訝了下,他跟着皇貴妃也有十年了,一次都沒被罰過。不想以前皇貴妃還是個厲害的?大概是這些年下來溫和了。  就算是知道主子還要用張保,他不能整人,但能使喚張保,把他壓在下頭的興奮還是讓趙全保燒得坐不住,搓着手嘿嘿嘿在屋裡轉了一會兒,聽說張保挨了闆子現在還動不了,他又被萬歲給剝了四品太監的官服,正要從他現在住的屋裡搬出來,立刻就興沖沖的去‘幫’張保搬家了。  李薇這邊把盤庫的事交出去就不操心了,她正在履行四爺新發下來的職責:替他賞人。  最近要賞的有兩個大頭,九爺和弘昱。都是要奉養太妃的人,照四爺的意思是隔上十天半月就賞一回,家常點兒。李薇就今天賞二兩好茶,明日賞幾盆花這樣的賞。  還有一個就是在暢春園代病工作的張起麟了。四爺回來後,他又堅持了兩天,結果不等回到圓明園就病倒了。  張起麟病倒後請旨回京中他的府裡去修養。宮人生病都是要挪出去的,免得過到主子身上。  不過四爺說他忠心,特旨不必回京,就在圓明園的引見樓找個屋子讓他住在那裡養病。還派太醫去看,常青回來說張起麟感動的一天照三頓哭:隻要有人去看他,必要拉着人哭一通萬歲天恩。  李薇覺得他這樣哭實在太辛苦,就發話不讓人去看他。  現在病好了就趕緊過來謝恩。  張起麟跪在下頭,鄭重的磕了四個頭。聽說他在勤政殿對着四爺磕了十幾個,這會兒腦門上還有一塊青。  李薇讓人給他拿個座兒,笑道:“病好了就行,我就不多留你了,快回去侍候萬歲吧。”  别人都以為四爺真是牙疼在清溪書屋躲了兩天,張起麟可知道那屋裡有人沒人。所以有時也不怪主子更信身邊人,實在是因為有時他們比親人還要親近。  張起麟這次不但忠心,還大病一場,也是要賞的。四爺囑咐她賞得不要太顯眼,盡量給點實惠的。李薇想了下問張起麟要不要收個養子?太監收養子養老是老傳統了,蘇培盛和劉寶泉現在就是由他們的養子奉養。  張起麟聽了這表情都控制不住了,狂喜又想往裡收,嘴角要翹又要拼命往下拉。他坐在那裡愣了會兒,又起身給李薇再磕了幾個頭。  “趕緊扶起來。”李薇道,賞金賞銀,不如賞這個。他自己找和主子恩賜準他去找,雖然都是一回事,感覺起來完全不同。不過太監養子就完全斷了仕途了,四爺不可能會讓太監養子做官。  “你願意就去找吧,看是去家鄉找還是收養。”李薇道。  送走張起麟,趙全保回來了。他給李薇帶來一個消息。  “剛才奴才去看張保了。”趙全保的臉色不太好看,他是去看張保倒黴取樂的。雖然張保确實很慘,他過去時有些不懂事的太監正在催張保趕緊搬出來,張保的小徒弟都被他們給打了一頓。  趙全保一看就知道這群傻子以為張保從此就落魄了,來踩落水狗呢。  等張保再爬回來有他們哭的時候。  他一進去,張保正在努力爬起來穿衣服,他趕緊過去輕手輕腳的侍候他穿好。他可還盼着跟張保打好關系,讓他日後能向着主子點呢。  張保現在動一下就滿面冷汗,他對趙全保笑了下:“謝了。”  趙全保扶他出去,走到門口,外面那些奚落張保的聲音就更大了。  張保架在趙全保肩上,冷笑着小聲說了句:“這是看着我張保倒黴了,都想過來踩一腳?我張保是慘,可我能讓人比我慘十倍、百倍!”  李薇聽到這裡說:“他是在吓唬你吧?”  趙全保點頭:“這個奴才聽出來了。隻是奴才總覺得他這話裡有話。”  初一和初二時萬歲不在暢春園他們都是知道的,瞞得過來拜年的各位大人,卻瞞不過他們這些近身侍候的人。但萬歲去幹嘛了不曉得,唯一知道的就是一回圓明園,他們主子就把萬歲爺的私庫拿到手裡了,張保險些被打去半條命。  這就說明他們主子得了萬歲爺的意,萬歲這是賞他們主子呢。張保就是挨罰了,他犯得錯還不小。  趙全保不會胡亂打聽,這世上死得最快的就是知道的最多的。但是他既然發現了有大事,那有點兒什麼動靜,他都覺得應當給主子提一句。  李薇真是覺得趙全保這顆忠心難得,也問他要不要收養子?  趙全保挺不好意思的說:“奴才有四個兒子兩個閨女。閨女已經嫁人了,前幾個大的兒子也都成親給奴才生孫子了,最小的兒子才兩歲。”  他這番話把李薇給震住了,反應過來就賞了他兒子女兒一些東西。等他走後就找玉煙來打聽,玉煙道:“主子是不知道,趙全保家裡的兄弟一見他有錢了就都樂意把兒子送給他養,他這四個兒子兩個閨女都是他們村裡的。閨女不知道是被誰扔到村頭的小溪裡,他讓人拾回來收了當養女。”  李薇頓時覺得趙全保是個挺善良的人,心好。晚上見着四爺了,她學給他聽,結果四爺道:“你就是心軟,朕看這趙全保是做過虧心事,盼着行善積陰德呢。”  李薇:“……”他這想法真是太黑暗了。不過聽着很有道理。  至于張保說的她也有數,肯定是被他從那二十幾個人嘴裡掏出來的人名,那些人肯定不會跟他似的挨頓闆子就算完。  接下來要忙的就是出巡的事了。  她去暢春園跟太後說四爺要帶她去避暑山莊,太後一面笑得合不攏嘴,一面連連擺手道:“我就不去了,你跟老四去好好玩吧。”  李薇再三的說四爺是多麼想帶太後出去,還透露了一點點四爺的愧疚之心,太後收了笑,感慨道:“……當年的事早就說不清了。說到底是我這個額娘不好。”  “……他當年還那麼小呢。”  李薇學給四爺聽,見四爺也沉默了,她摸着他的肩說:“皇額娘當年……應該也是不樂意的……”  四爺笑了下,點頭道:“朕相信她是不願意的。”  ――要是太後是興高采列的把他送出去的,那他該多可悲啊。  他甯願相信這一切都是太後的不得已。  四爺要奉太後去避暑的風聲傳開來,漸漸越傳越大了。因為四爺想讓太後高興,所以決定多宣幾個人太後喜歡的人一起陪着去。十四爺就被放進伴駕名單裡了,還有成太妃。  可是,三月初的時候,太皇太後崩逝。  這下,去不成了。  李薇趕緊安排所有人搬回紫禁城,跟着就是緊鑼密鼓的喪事。太後太後曆經三朝,四爺綴朝以表哀思。科爾沁也派人來奔喪。  太皇太後并無親生子女,隻有親手扶養的五爺。  四爺不知是看五爺在太皇太後的靈前哭得太傷心,還是又想到了什麼,突然就封五爺為恒郡王。  九爺跪在下頭的時候都傻了,他就想:他的郡王還沒到手,那這宜太妃給誰養啊?  還有,皇上會讓他們兩兄弟都封成郡王嗎?  比起九爺的忐忑,另有一件事也突然跳了出來。隆科多因為讓他的小妾李四兒出席太皇太後的喪事,以大不敬下獄,全家抄沒,男丁入獄,女眷發賣。  京裡人都覺得有些奇怪。佟家早就不行了,怎麼萬歲爺突然又朝佟家下手了呢?☆、第487章  太皇太後的喪事除了一些不和諧的音符外,其它事都順利得很。不管是禮部拟的谥号還是别的什麼都是一遍過。李薇在後宮一面覺得這麼順利挺好的,一面又替太皇太後難過。  她要是能有個親生的孩子,此時哪怕早就沒了,隻要有後人,朝中就不可能這麼順順當當的一點磕巴都不打。正因為她沒個親生的孩子,所以不管是誰都不在意她的身後事。  并不是說太皇太後的後事不夠隆重,順治朝時候的人,到現在不說國寶也差不多了。四爺親自至祭,比當年孝敬皇後去時還要鄭重其事。  但再鄭重還是差了一點意思。大家忙的是太皇太後的喪事,而不是送一個親人離世。  後宮的一切都有條不紊。  這次回宮感覺更有些不同。明明聽四爺說乾清宮也被人翻了個底掉,但回來後卻一切如常,沒有人心惶惶,大家好像都沒發覺發生在乾清宮的事。  李薇剛回來,遞到她面前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年貴人病了的消息。侍候年貴人的宮女在她跟前幾乎要哭,又因為年貴人搬到東六宮後是跟宋氏住在一起的,所以宋氏也跟着一起來了。  李薇聽他們說了一盞茶就讓人把這宮女給領出去了。  宋氏雖然已經是恪妃了,但好像還是沒什麼底氣。那個叫挑香的宮女被人扶出去後,她就要跪下給李薇請罪。  李薇一使眼色,玉煙趕緊帶着小宮女把宋氏給扶起來。  “那宮女說得不清不楚的,我才回來也聽不明白,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李薇讓人重新上茶,笑着問宋氏。  宋氏如今看着比她老多了,頭發雖然仍舊烏黑,但一看就是染的。其實宮裡染發的東西多得很,也都能染得很好。還沒有化學物質傷害發質。  她捧着茶慢慢道:“也沒什麼。隻是年貴人心高氣傲,她年紀太輕,有點什麼事心積在心裡。”  說白就是從代掌後宮的位子上落下來了不習慣。年氏從進宮當庶妃起就比有名号的妃嫔們還牛氣,現在真讓她照着貴人的日子過,她就受不了了。  李薇寬慰了宋氏幾句,道年氏不懂事,讓宋氏多擔待點兒,她的忠心,萬歲爺是知道的。  年氏住在宋氏的宮裡,受宋氏管轄。她這一病倒,現加上剛才她的宮女挑香的哭訴,倒像是宋氏悄悄欺負她一樣。  送走宋氏,趙全保進來笑道:“恪妃娘娘也是個有心計的呢。”要整年氏哪用再使什麼手段?隻要照着貴人的份例給她,把她當成個貴人看待就夠年氏氣吐血的了。  不然,孝敬皇後去了才剛剛一年,年氏就能病得起不來床,還讓她的宮女來哭訴,可見宋氏整治人的手段也不差。  宋氏為什麼整治年氏,李薇并不關心。  “好歹也在宮裡熬了一輩子,誰把恪妃當小白兔就是自己找苦頭吃了。”李薇認為這世上一直做對的事不可能,但要一直不做錯事也不容易。宋氏這一輩子就犯了兩回錯,除了給宜爾哈穿小鞋那次,還有一次就是她生紮喇芬那次,不過第二次她到底做了什麼事,李薇到現在都不知道。  這兩次錯徹底毀了宋氏的一生。但她又是幸運的。因為她這兩次犯錯時,四爺還年輕,當時他還隻是個貝勒。所以隻是冷落宋氏而已。而宋氏又因為這兩次記住了教訓,從那時起到現在再沒出過一次錯。  李薇交待趙全保:“對恪妃恭敬些。平時的份例也可稍稍放寬,恪妃那邊的人要求個什麼不必卡太嚴了。”  很快,太皇太後谥孝惠,停靈百天後入葬孝陵。陪着去的是就是新任恒郡王了。四爺讓李薇賞恒親王,卻是比平時要減三分。  李薇依言照做。跟着弘?S就接旨讓他在三個月内把恒郡王府給修好。  其實從貝勒到郡王,府邸擴建也不費什麼事。弘?S也是做慣了的熟手,一手讓人遷民居,一手讓内務府做石獅子、修屋檐、台階等。至于擴出來的府要做什麼,時間太短,弘?S在問過五福晉後幹脆擴成了個花園,餘下的等五爺回來想怎麼修就怎麼修。  宜太妃也由原定的給九爺奉養改成了給五爺養。  李薇想着這麼突然一調換,可能也跟前朝或者這次遺诏的事有關。但她認為九爺這麼機靈懂事的一個人,他不大可能會突然腦子進水摻和進來。估計還是被掃到了台風尾。  出于和諧的考慮,李薇特意去甯壽宮看望宜太妃。  不想宜太妃都快高興壞了,一點都沒有她的小兒子吃虧受委屈的感覺,隻顧着想搬到五爺府上後怎麼含贻弄孫。還對着她和太後都歎了一通‘小時候沒顧得上照看老五,現在也算是全了我們的母子情份了’  宜太妃真是讓人不服不行。  李薇想起早年的太後也是這樣,讓她相當佩服。  她把宜太妃的話跟四爺學了,畢竟宜太妃跟她說就是想讓萬歲知道。  四爺笑道:“朕今天去見太後,已經聽太後說過一次了。”這些太妃們都是人精。他放下書道:“這兩天老九也是乖巧的厲害,還跟朕說願意去抄隆科多的家,還寫了兩本折子上來痛罵隆科多,不知道的還當他跟隆科多有多大的仇呢。”  九爺也很精。他是剛發現四爺貌似對他有不滿就趕緊表忠心,什麼得罪人的差事都願意做。  李薇發表了下意見,她認為九爺沒那麼蠢去偷看遺诏。  “當然不是他。隻是他以前跟老八走得近,此時把他提上來當郡王,朕也要防着他替老八說話,讓他回京。”四爺道。  李薇怔道:“……這裡頭還有八爺的事?”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四爺繼續看書,好像他說的根本不是什麼重要的事,“老八清楚,隻要朕在位一天就不會讓他回來。他要回京,隻能寄希望于新他們難道還想謀朝篡位?”李薇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了。  四爺被她吓了一跳,放下書道:“你怎麼會想到這個?”看她臉都吓白了,才知道她想岔了,哭笑不得的道:“他們既沒兵,又沒權,能幹什麼?當年理親王想謀逆還從江南截稅銀養私兵呢。就這都沒成。”  他把她拉到懷裡摟着,慢慢講給她聽:“他們想的不過是先确定下朕心中的人選,如果向着他們呢,他們就輔佐他,慢慢的離間與朕的父子之情。如果不向着他們呢,就推一個向着他們的上去。”  他扳着手指給她數:“朕登基以來也算是招了不少罵名。不止是老八和佟家,還有曹、孫、李三家,朕把他們從江南那個好地方攆回來,這些人都恨着朕呢。還有安郡王的嗣子,朕把十六過繼過去,等于是把他一家子從安郡王府給攆出來了。從王府公子到庶民,誰能受得了呢?”  還有烏拉那拉一族。  這個四爺就不打算講給薇薇聽了,省得讓她聽了再多想。  不過烏拉那拉一族早已被他拆得七零八落。除了當了都統的星輝外還有宜爾哈這個大公主,依附到他們身旁的烏拉那拉族人都是不肯摻和進去的。現任的承恩公富昌跟着弘晖,雖然有些小心思,但雖然弘晖出宮,可還是有相當一部分人支持他。讓他們孤注一擲是不可能的。  隻有五格那一支算是想借此翻身。可他們折騰得再厲害也是弘晖的母族。五格還有個兒子當過弘晖的哈哈珠子。就算他們想棄弘晖轉投弘?S等人,也要看看他們身上的籌碼夠不夠。  這些人不管怎麼做都繞不開弘晖。  就算老八他們打的主意也是弘晖。不管是要把弘晖推上去,還是要借他的勢。  弘?S從入朝開始就一直在曆練,六部也去過了,宗室也接觸了不少了。他還有很多的時間來教這個兒子。  弘晖如果這次能穩住,朕也能放心了。  如果不行,就由朕下手徹底斷了他的心思。也免得弘?S日後為難。☆、第488章  步軍統領衙門算是管着旗人作奸犯科的,但凡是旗人有點小偷小摸,殺人放火的,隻要不歸宗人府管的,都歸他管。  現在步軍統領衙門裡是怡親王說話,不過今日登門的卻不是怡王,而是弘?S與九爺。  隆科多一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下了大獄,要是隆科多目前身上還有官職,那說不得就該十四爺辛苦一趟了。如今事情沒交到他手裡,十四爺在府裡可是好好的燒香拜佛謝了一回菩薩。  一大早,街上的小攤販三三兩兩的出來做生意,賣燒餅的總會跟賣胡辣湯、豆汁、炒肝的攤子搭伴兒。  九爺昨晚上又憋出來了一本痛斥隆科多的折子,睡得有點晚了。一早起來揣上折子就奔宮裡去了,正好遇上萬歲爺讓弘?S到步軍統領衙門走一趟,他就自告奮勇的跟着來了,路上慈愛的叮囑弘?S一會兒逢到提審犯人,問口供,難為人這種髒活兒累活兒都歸他,二侄子就跟在叔叔後頭,你皇阿瑪讓你看什麼問什麼直管問,不必怕得罪人。  放心,你九叔就是來替你頂缸的。  九爺手捧紅心向太陽,下了馬就被路邊支着的燒餅爐子給打敗了,腹内饞蟲叫破了天,他忍耐再三,對弘?S道:“九叔早上出來沒顧得上吃飯,我去買個燒餅啊。”  弘?S連忙說:“我也沒吃呢,在皇阿瑪那裡也沒敢說。”  這侄子多好。九爺頓時覺得弘?S是個會說話的。既然侄子也沒吃,那隻吃燒餅肯定是不行的。兩人坐到賣豆腐腦的攤子前,九爺想着侄子說不定不常吃這種民間小吃,不想弘?S坐下就對那賣豆腐腦的說:“勞駕,您給我盛半碗,再讓旁邊那賣胡辣湯的給我兌半碗成嗎?”  賣豆腐腦的笑了,“成啊!這有什麼不成的?爺您等着啊!”他一鏟子下去盛了多半碗,旁邊賣胡辣湯的大叔早就舉着勺子等着了,像是比着要多給似的大半勺子往裡一添,險些漫出來。  九爺看着有趣,指着道:“照我侄子的,給我也來一碗這個。”  賣豆腐腦的還給弘?S那碗裡加了好幾勺的香油、辣椒油、榨菜碎、花生碎、醋黃豆等佐料,等九爺那碗也端上來,弘?S已經又點了焦圈、油條、油餅、燒餅、茶葉蛋等一大堆東西,頓時兩人面前那條案都擺滿了。  周圍幾個攤子都做成了他們的生意,見這二人也面善,就七嘴八舌的陪他們說話。  于是,弘?S就聽說自從隆科多被關進來後,不少人往這邊送東西,一天一次,吃的喝的,抱着大棉被,提着籃子什麼的。還有很多穿綢緞袍子的人來過。  吃完一抹嘴,兩人起身離開,随從上前會賬,一家多給了三五銅闆當添頭。  弘?S道:“九叔,來看隆科多的是他們家的親戚還是什麼人啊?”  九爺搖頭,“猜不出來。”不過他頓了下,挺神秘的說:“不過這裡頭也未必都是盼着他好的。”  也有人恨不得隆科多早死。  這次來步軍統領衙門隻是來給衙門裡的人安安心。四爺并不想最後弄成像康熙末年對廢太子那樣,人人都要沖上來踩一腳,各種莫須有的罪名往廢太子身上安。  他認為這是康熙爺英明一輩子之後,做的唯一的一件糊塗事。  雖然在他登基後得知理親王确實有謀逆之舉,但他也不覺得把在宮裡住了一輩子的廢太子說成一個荒淫無道的人有什麼好的。最後流言失控,道廢太子曾經康熙後宮的妃嫔牽扯不就是這麼來的嗎?  至今宮中仍有人深信不疑。剩下的說康熙爺是發現自己寵愛的小妃嫔被廢太子給睡了才氣吐血最後氣死的,這就更可笑了。堂堂愛新覺羅成了鄉野小戲的角兒了。  四爺的意思就是,要辦隆科多,要實查,實證,不許虛言僞造。  于是步軍統領衙門的人就糊塗了,以為萬歲爺這是想保隆科多,于是這兩天交上去的口供就有了替隆科多開脫的意思。四爺看到後就讓弘?S來替這些人安安心。  免得他們領會錯了意思,最後再讓隆科多逃脫就真成一件荒誕事了。  弘?S和九爺在步軍統領衙門裡走了一圈後,九爺遞過折子後身上也沒差事,回府睡大覺。弘?S則要進宮複命。  四爺還是在養心殿,這裡設了個軍機處。  病愈出山的張起麟遠遠的看到弘?S過來,上前迎了兩步,給弘?S請安道:“給二貝勒請安,貝勒爺,這會兒萬歲爺正跟張大人他們說着呢,隻怕要等一等。”  弘?S笑道:“那我就在這裡站站,公公忙去吧。”  張起麟是存心來賣好的,悄悄道:“您不如去後面。貴主兒在東五間呢。”  李薇一大早就被四爺給叫過來了,說是她在永壽宮辦事還不如到這裡來陪他。他有點什麼事想跟她說也省得還要再多跑幾步路。  五爺剛扶着孝惠皇後的梓宮才出北京城,可見今年是不可能去北邊避暑了。四爺的意思是趁着天還不熱,把手頭這點麻煩事都處理幹淨了,他們好回園子去。  五爺封郡王的大禮還沒行,因為國孝在身,所以四爺說先簡單辦一下,就當是委屈老五了。  其實這還是在給五爺臉色看。而五爺是受了九爺的連累。  問題是,李薇認為九爺就是智商再長一百估計也猜不到四爺是因為什麼突然又不待見他了。她覺得這麼着讓人猜來猜去,容易造成兄弟之間感情的破裂。  四爺當時正喝着湯呢,噗了,放下碗讓人拿手帕來擦嘴,笑道:“嗯,是。朕與老九自然是兄弟情深。”  李薇沒好氣的輕輕瞪了他一眼,道:“反正我覺得九爺沒那個腦子把這事給猜出來。不如我提醒下?”  因為封郡王的關系,五福晉近來常進宮給太後請安,也是見見宜太妃。說實話,因為她跟五爺的感情一直不好,對宜太妃這個婆婆也不可能十分關心。又因為五爺和九爺都有默契認為宜太妃是歸九爺去養的,這都好幾年了,突然變成歸他們養,五福晉有些手忙腳亂的。  她連宜太妃平時愛吃什麼都不知道,突然讓她侍候婆婆,她真的覺得難度很大。  而且,四爺又一直很‘孝順’的表示太妃們的份例他還是照在宮裡時的給,讓兄弟們養太妃是為了全了天倫之情。  換句話說,等于五福晉是在替皇上奉養太妃。  她雖然沒有一子一女,但顯然她的人生目标不跟皇貴太妃似的是過把瘾就死。五福晉還是很想好好過日子的。  她現在天天讓人送東西給宮裡的宜太妃,又基本上是隔天進來一回,想盡辦法旁敲側擊的打聽宜太妃的生活習慣,問額娘您喜歡住什麼樣的屋子啊?愛用什麼味兒的香啊?等等瑣事不一而足。  宜太妃被兒媳婦這麼殷勤的捧着挺高興的,還跟太後和李薇說‘我可算是享着兒媳婦的福了’  五福晉每次來,去過甯壽宮後還要來見李薇。  李薇的意思就是她側面的提醒下五福晉,現在五爺不在,五福晉不管是去找九福晉還是直接找九爺都行,反正把四爺想讓他們跟八爺保持距離的意思傳達過去。  “您覺得這樣好嗎?”李薇很虛心的請四爺指教下。  萬一他正想塑造皇上神秘莫測的形象呢?那她這一提醒就成拆台了。  四爺面前那碗噗過的湯已經重新換了,他端起這碗喝,點頭道:“也好,朕也懶得跟他們猜來猜去。老九那人本來就蠢不可及,朕給他指明了路,也省得他亂撞。”  有了四爺這句話,李薇打算今天找機會就暗示五福晉。  弘?S捧着茶坐在她面前,笑着給她學了遍今早的事,道:“我就沒見過像九叔這樣争着要背黑鍋的。”  李薇:“你九叔也是為難。”  弘?S在這裡坐了一刻前頭就來叫了,張起麟親自過來的,順便跟李薇說五福晉已經進甯壽宮了。  弘?S跟着張起麟進了東暖閣,此時這裡隻有四爺一個人。他坐在榻上看到弘?S進來,笑道:“在你額娘那裡用了什麼?”  弘?S笑着說:“酸奶,額娘讓人放了很多蜜豆進去。”  四爺也有些餓了,他選在東暖閣見兒子就是想父子兩人聊聊天,休息下。聽了弘?S的話,有心帶着兒子去後頭找薇薇,可又想起一會兒還有事,隻好作罷。  他去看張起麟,“讓人送些點心上來。”  吃着有點涼涼的蜜豆酸奶,四爺問弘?S:“去一趟都看了什麼?”  弘?S道:“有不少人去打聽過隆科多的事,多數都是托他買官的。兒子已經讓人去查了。”  四爺點頭,指點弘?S:“當年佟家勢大,給隆科多送銀子的也未必都是酒囊飯袋之徒。大部分人都認為不送銀子,這官就做不下去,哪怕在任上做得再好,京察都有可能被評個下等。所以你讓人去查的時候,不要隻看着他是不是給人送了銀子,而要看他在任上幹得如何。”  弘?S起身肅手道:“兒子知道了。”  四爺擺擺手讓他坐下,繼續說:“如果是地方官,多找他轄下的百姓打聽。如果是京官,那就多找他們衙門裡的小吏。那些小吏平時也顧不上給上官送禮,偏偏有些事他們能看得最清楚,找他們打聽出來的才可信。”  弘?S一一記下。  四爺問他還有别的事沒,沒事就出去辦差吧。隆科多的案子不交給他審,但四爺是打算讓弘?S從頭跟到尾的。  弘?S遲疑了下,四爺看出來了,溫言:“你我父子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一面揮手讓屋裡的人都下去。  弘?S見沒人了才敢道:“隆科多的那個妾李四兒攀扯額娘……”當然,女監的牢頭一聽到她喊的是誰立刻就讓人把她的嘴堵了,隻要她能口齒清楚的說話就讓人賞闆子,弘?S去的時候,牢頭打聽得這位是皇貴妃所出的二貝勒,立刻就悄悄禀報了。  弘?S自然清楚額娘跟這位李四兒半點關系都沒有,照他想的是立刻把人給殺了就完了。這種事根本不必辯,真跟她辯起來了反而會把事情鬧大。可偏偏隆科多的事有半數都是系在她身上的,她的口供挺重要的,所以殺不殺……  弘?S不敢做主,就回來問皇阿瑪了。  他剛說完,四爺的臉色半點不變,放下酸奶碗就喊張起麟進來,讓他伏耳過來說了兩句什麼,張起麟就領命而去了。  弘?S還站在那裡,四爺招手把他喊到身邊,道:“弘?S,一件事該不該做,隻要考慮下哪邊更重要就行。比如用李四兒的口供給隆科多定罪放在别處或許重要,但跟你額娘相比,那就連你額娘的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弘?S馬上知道自己做錯了,立刻跪下請罪:“兒子錯了。”  四爺先不叫起,道:“日後你可能還要遇上更多的事,不能事事都來尋阿瑪決斷。像這件事,你猶豫的就是給隆科多定罪是公事,李四兒攀扯你額娘在你看來是私事,所以你不敢因私廢公,才要來問朕。”  弘?S确實是這麼想的。  “你想錯了。”四爺道,“在朕這裡沒有公私事之分,隻有輕重之别。”  弘?S:“是,兒子明白了。”  四爺虛擡了下,笑道:“起來吧。你還年輕,隻怕一時也想不明白。慢慢的就懂了。”  晚上,李薇跟四爺道:“我跟五福晉都說了。還給她出了主意,她一直在為怎麼奉養宜太妃着急,我讓她去找九福晉問問。”畢竟九爺府為奉養宜太妃已經準備好幾年了,五福晉找九福晉肯定能學到不少東西。  四爺歪在榻上,把玩着她的手說:“朕的薇薇好聰明。”說着握着她的手輕輕吻了下。  ――天下是朕的江山,她是朕的妻子。☆、第489章  養心殿外,弘晖跟弘?S撞個正着。  弘?S趕緊先行禮問安,“大哥。”  弘晖看弘?S是從養心殿裡頭出來的,想起最近聽說弘?S常去聽審隆科多的案子,大概是皇阿瑪叫他過來問問的,主動道:“是佟家的案子?現在怎麼樣了?”  弘?S愣了下,道:“刑部的大人正審着。”  這句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但弘晖卻不能在養心殿外追問。他仿佛寒喧般問了句,弘?S也算是答他了,那就隻能到此為止了。  弘晖笑笑,給弘?S讓開路。弘?S笑道:“我還要去給額娘請安,大哥是來給皇阿瑪請安的?”“……是。有幾天沒來跟皇阿瑪請安了,今天特地進來。”自從搬出宮後,弘晖發現他不像以前那樣能被皇阿瑪時時帶在身邊了。  以前雖然他名義上是住在宮裡,可是近兩年幾乎都是被皇阿瑪走到哪裡,帶到哪裡。  他猜測皇阿瑪這是想看住他,雖然看似是看重他才把他帶在身邊,但事實上比起弘?S三兄弟已經在六部輪轉,上朝寫折子比起來,他每日所做的竟然還是讀書寫文章交給皇阿瑪批閱,跟最小的六阿哥弘?d一樣。  所以他才想搬出宮,這樣他才能接觸更多的人。  果然,就像他想的一樣。縱然是在去年年前匆匆建府,但找上門的人确實更多了。他就像一下子開闊了眼界,見到了不一樣的風景。  可是佟家突然出事,一家子連主子帶下人全數下獄,他對此也是一無所知,結果卻有不少人都認為他應該是事先得到過消息的,甚至認為烏拉那拉家之前與佟家的親近也是刻意的。  府門前一下子冷落了下來。  剛安特意帶來了消息,道就算是已經被抓進去的隆科多也覺得弘晖會救他。  “主子,隆科多隻怕是在裡頭等着您呢。”剛安苦着臉道,“他們要是在裡頭胡說八道怎麼辦?”  剛安悄悄問他:“主子,佟家到底是因為什麼才進去的?我在外頭是半句都沒打聽出來。隻能讓人去送些吃的用的,再塞些銀子,托人在裡頭照顧着,免得他們受了委屈。”  弘晖也是一點都不知道。  兩兄弟錯身時,弘晖看弘?S仿佛是有話想說就停了下腳。  結果弘?S對他道:“大哥,皇阿瑪是向着你的。”  向着他?  弘晖在走進養心殿時一直在想這句話。弘?S說皇阿瑪向着他,他卻一直覺得皇阿瑪心裡屬意的太子是弘?S。  這真是太可笑了。  另一邊,弘?S正往永壽宮去。他沒有從養心殿後面繞,而是出來後走月華門。  永壽宮前的太監看到他過來立刻就迎了上來,一面讓人進去傳話,笑道:“二爺來了。”  李薇知道兒子進宮來了,也知道他去過養心殿就一定會過來,早早的就準備好了點心。想的就是他進宮前先去過刑堂,估計那裡的場景不太美好。弘?S說過這幾次要去刑房,早上都不敢吃飯。  給弘?S準備的就是涼拌面,她還讓人去養心殿問四爺要不要。  弘?S吃完一碗拌面再加一碗黃瓜肉丸湯,道:“我剛才在養心殿碰上大哥了。”  李薇一怔,歎了句:“你阿瑪昨天才跟我說的。”  四爺昨晚跟她歎,弘晖的運氣太壞了。  本來去年孝敬皇後沒了,他要守孝一年,今年該成親的。結果今年又遇上了太皇太後這事,他的親事又該往後延了。  為了安慰這個兒子,四爺給他挑了兩個格格送府裡去了。  ……其實有時候李薇對四爺表達父愛的方式有點不太适應。  他說要挑秀女,要挑的人是她,他昨天說的,她今天就讓人把前年的秀女名冊找出來了,還要讓人去看這兩年間秀女裡有沒有已經訂親的,或者人沒了的,好給弘晖挑人。  再說今年的選秀又泡湯了,等明年選的時候,想想會攢下多大一批需要他指婚的人家啊。  四爺已經發旨說愈齡的都可以自行聘嫁,想讓他下旨賜婚的也可以上折子。  他覺得自己這樣可和藹了。李薇覺得也是,什麼皇帝能跟臣子這麼說呢?但臣子也能這麼直白的跟皇上要恩典嗎?  四爺在外面的形象可不像是康熙爺那麼好。  他也在發愁這個事,可讓他開放戶部讓官員們都能來借銀子收買人心,他也不願意。  然後他發明了養廉銀。  李薇能看到他的努力和忐忑,知道他是多麼的想當一個好皇帝。最好還能是被人愛戴的,歌頌的好皇帝。所以他一被人罵就不高興。  她覺得他可能有點玻璃心……  除了外面的官員,他也盼着兄弟們說他好。  前幾日五爺已經自孝陵回來了,跟着就是他升郡王的儀式。四爺打算等五爺進宮謝過恩後再去圓明園。看樣子他是打算冷落五爺和九爺一陣子了。  取而代之的,是最近才被四爺帶在身邊的十七爺。  十七爺其母陳氏是康熙爺末年還算喜歡的一位漢妃,不過在康熙朝一直是庶妃。四爺登基後,凡是育有皇子的都封了太妃,陳氏為勤太妃。不過勤太妃是太妃中的小透明,還不如生下康熙爺遺腹子的靜太妃顯眼。  在康熙爺去後,留下來的這群還沒出宮的兒子們就都成了四爺的責任。四爺給他們娶妻開府,長兄如父的扶養他們長大。  比起前頭的三、五、七、九這些年長的兄弟們,年紀小的從十五爺起,個個仿佛都天生的對四爺十分向往。  十七爺也是早就等着四爺想起他了。  九爺一下去,四爺把後面的幾個兄弟扒過來,就打算把十七爺給提起來了。  李薇心裡有數,跟着就提了勤太妃的待遇。  聽說十七爺現在更是把四爺當好人了,四爺都跟她笑着說:“朕都以為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多了個兒子了。”  李薇陪着他笑:“呵呵呵。”  四爺更要笑了:“又酸了?朕連說說都不行?”  看他開心,李薇就陪他鬧了一場關于吃不吃醋的口角官司。  四爺喜歡腦補她吃醋,她也樂意吃些撲風捉影的小醋來逗他開心。  既然今天弘晖來了,四爺中午肯定是陪兒子吃飯了。  李薇就把弘?S留下陪她用,母子兩人也能說說話。  弘?S坐下說笑一陣她就看出他有心事了,問他有什麼為難的,他搖頭:“兒子不是為難。兒子隻是……”  弘?S想勸勸弘晖。  他已經看出來皇阿瑪的打算了。可他也看出來了,弘晖不打算認命。  可他要是去勸弘晖,不說弘晖信不信他的話,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他能對弘晖說什麼?皇阿瑪已經不會立你了,你不要再做别的事,多做多錯,從此就乖乖在府裡當個閑王,學着在他手下當臣子?  這不是勸他,這是在刺激他。  隻有勝利者才會去憐憫失敗者。李薇記得之前弘?S也曾經對弘晖有對抗意識,那時的弘?S就像一柄出鞘的劍,殺氣騰騰。  可現在他已經沉澱下來了,他甚至開始去思考怎麼對弘晖。  李薇隻高興弘?S領會到了四爺的意思。他沒有想着怎麼把弘晖給一巴掌按死,趁他病,要他命。而是開始轉過來想怎麼讓弘晖在不傷兄弟、父子情份的情況下服輸。  但這是不可能的。  四爺現在是打算用父子親情來感化弘晖。  但弘晖不是小孩子啊。在他想要權勢來翻身的情況下,四爺跟他玩以情動人,這科學嗎?  不過當四爺發現做為一個父親,他不能挽救弘晖後,他身上做為皇帝的部分就會占上風了。  那時才是弘晖的死期。  李薇做為一個旁觀者,她跟四爺相處了半輩子,她幾乎能想像得出四爺會怎麼做。她也能體會到真到那一刻,四爺會有多痛心。  他能輕松的處置九爺,可換成十三爺呢?如果今天換成他必須暫時冷落十三爺,閑置他,他肯定會想盡辦法給十三爺解釋清楚,免得影響他們的兄弟情。  十三爺都是這樣,何況弘晖?  李薇輕輕歎了口氣,對弘?S道:“……這件事,你不要插手。”  弘?S心裡都明白,他知道他說了弘晖也不會信,何況對他來對更重要的是額娘和弟弟們,這些都比弘晖重要得多。  “我知道,額娘,我不會做錯事的。”他道。  李薇笑了下,安慰他道:“要是你不忍心,到時可以多求求情。”  ――弘?S對弘晖越好,越念着這份兄弟情,四爺才越高興。  養心殿裡,一對父子沉默的用膳。  用過膳後,四爺起身道:“走,陪朕出去散散步。”  弘晖連忙道:“兒子遵命。”  張起麟聽到就立刻讓人去準備,也不幹别的,萬歲沒說要去哪裡,他就跟在一邊,提前猜一下萬歲想去哪裡,他好叫人去清道。  四爺也沒去别處,弘晖以為皇阿瑪是想去禦花園,結果四爺帶着他去了乾清宮前。  乾清宮前的空地極其廣大,七月裡的太陽又大得很,偏偏此時正是午時,張起麟跟在後頭一會兒背上就都汗濕了。他悄悄擦了把額頭上的汗,看前頭在白炙的太陽地裡慢慢散步的萬歲爺和大阿哥,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拿傘過來給主子們遮陽。  弘晖一直跟在四爺的後頭,父子兩人仿佛走的是同一條路。  他以為皇阿瑪要跟他說什麼,但半天卻一句話也沒有。  四爺道:“弘晖,你的兒子多大了?”  弘晖目前就一個兒子,就是側福晉烏拉那拉氏生的,還沒取名。他道:“二歲了。”  四爺點點頭,仿佛不經意,又極為輕描淡寫,好像隻是父子間的一句普通閑聊。  “回頭朕封個貝勒給你,也好叫你能留個爵位給兒子。”  頭頂上的太陽照得人眼花,弘晖反應過來,他剛才愣住了嗎?  面前的皇阿瑪正回頭看着他。  弘晖慌忙跪下,膝蓋砸在地上,他伏下|身:“……兒子……謝皇阿瑪恩典……”  太陽這麼大,他卻打了一個寒戰。  好冷啊……  看着弘晖謝恩告退時踉跄的背影,四爺看了眼就轉回頭了。  旨意在黃昏時就發下去了,李薇在永壽宮正準備去養心殿,哪知四爺已經過來了。  兩人在庭院裡剛好碰上,四爺笑着伸手過來拉她回屋,笑道:“朕忙完了就過來找你,想你就要去找朕了。”  進屋後他換下的衣服裡外都濕透了,李薇在屏風外拿到就說:“别忙着換,讓人擡水來泡泡吧?”  四爺在屏風裡答:“好。”說着他光着脊梁闆出來,胸脯倒是白得很,肌肉也有,但李薇沒有被男色所迷,一眼就看到他曬紅的脖子了。  四爺曬着了臉上不顯,第一個顯的就是他的脖子。  等浴桶擡進來,四爺泡進去,李薇拿着藥水給他塗脖子。  這藥水是防曬傷,兼有美白功效。  四爺泡在湧裡渾身都被蒸紅了,哭笑不得的說:“朕又不是女子,曬黑了也沒什麼吧?”  李薇:“擡頭。”  他配合的把頭擡起來讓她的手在他的咽喉處摸來摸去。  他要是真能曬成蜂蜜色也不錯,可他卻是渾身上下都捂得很白,就臉、脖子和腦門是曬黑的。  這誰能忍?  四爺就這麼仰着脖子放了個大雷:“對了,朕封了弘晖為貝勒,你看着賞東西下去。”  “好。”李薇順口道,“加厚兩分吧?”  四爺嗯了聲,跟着就感覺到脖子下的小手停了,放在那裡癢癢的,他握住她的手,再一看,薇薇愣在那裡了。  原來剛才是沒反應過來。  李薇沒想到四爺還笑,她還有點遲鈍,“……弘晖封了貝勒?”  四爺還一本正經:“是啊,雖然他沒辦過差。但下頭的弟弟都是貝勒,封個貝子給他也太難看了,朕就擡成了貝勒。”  如果說剛才隻是隐約的感覺,這會兒她還能聽不懂嗎?  李薇坐在湧邊,高高挽着袖子,一手還拿着藥水瓶。  她拿不準自己是不是應該現在就跪下磕頭謝恩……  不過這地上濕漉漉的,而且弘晖沒了希望,也未必……  李薇卡了殼。  當然下頭都是她生的。  不過現在就表示謝謝皇上你封了我兒子也有點太着急了。  四爺就看薇薇愣了半晌,左看右看,還一臉糾結的看地闆,然後又鎮定下來繼續給他塗藥水了。☆、第490章  轉天一場大雨,給熱得快冒煙的京城降了溫。  九爺坐着轎子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到了新出爐的恒郡王府,在大門口看到新擴的紅漆大門和新搬來的一對守門石獅,九爺心裡格外的不是滋味。  當然,五哥能封郡王他也替五哥高興。可五哥這一封,他這郡王估計這輩子是沒戲了。這事放誰身上都不大能泰然處之吧?  府裡五爺聽說九爺到了,匆匆迎出門來。他的好九弟一見面就挂着一張讨債臉說:“五哥,弟弟心裡難受。”  他這副形容跟早年在宮裡他從孝惠皇後那裡得了什麼稀罕的賞賜,而他沒有時的模樣一個樣。每回都是堵到他跟前,挂着臉說哥,我不高興。  五爺就跟以前似的把弟弟讓到書房裡,讓人上了他愛喝的茶,再讓膳房去外頭叫席,點名要九爺愛吃的那家酒樓裡的,再坐下猶豫着說:“……要是别的,哥哥上折子推了也就算了,但這回我要是推了,隻怕萬歲就不高興了。”而且也不會把這郡王給九爺封了。  與其他們兩兄弟一個郡王都撈不着,不如他得了郡王才好照顧兄弟和額娘。  九爺跟沒骨頭似的癱在椅上,道:“這我當然知道。”說着還是瞪了一眼他五哥。  五爺笑着親手執扇給九爺扇涼,這個弟弟雖然愛撒嬌愛找事,但親兄弟就這一個,他們兩人打斷骨頭連着筋。  等中午吃上席了,九爺灌了三杯酒開始借酒裝瘋了,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拍,罵道:“我就是他娘的憋屈!!”  宮裡皇貴妃的提點早就從五福晉傳到九爺府上了,他也在自家福晉那語焉不詳的話裡猜出來的。  如果真是萬歲爺心眼小拿他殺雞給猴看了,他還有個地方能喊冤。  可問題是……  自從八爺去皇陵後,八爺府上沒了進項,九爺看八爺這輩子是難翻身,出于兄弟情份想着替八哥照顧下家小,畢竟當年他們的關系确實是好。  所以這些年九爺府上給八爺府上的禮是一次也沒拉的。除了三節兩壽,連弘旺的生日他都沒拉下。  他都做到這份上了,他能怪萬歲不封他當郡王嗎?  那不能。所以這個郡王沒了還真怪不得别人。怪誰呢?  怪他的心太好了!  九爺在五爺這裡灌了個底朝天,最後抓着五爺哭:“我這人就是太善了!太善了啊!當好人沒好報啊!”  五爺哭笑不得,把九爺架到裡頭扔榻上了,叫太監替他把衣服換了,再備上解酒茶,等他一醒就灌下去。  九爺在五爺府上睡了兩天,才從床上爬起來,讓太監侍候着洗漱更衣,五爺拿着一本帖子進來了,張嘴就道:“弘晖封貝勒,你是跟我一起去還是自己去?”  九爺站在水盆前:“…………啊?”  冷靜下來的九爺坐下跟五爺商量,九爺肯定道:“咱倆都不能去。”  論身份他是貝勒,五爺是郡王,一起去賀一個貝勒?那這貝勒的臉太大了。  論輩份他們倆都是叔叔輩的。當叔叔的去捧侄子的臭腳,顯得他們這倆叔叔也太不值錢了。  綜上,他們倆最好都不出面。  五爺看九爺的腦袋确實沒進水,放心點頭:“那就聽你的。送上禮就行了。”  九爺想了下,覺得自己兒子去一趟也無所謂,道:“讓弘?廊グ傘7湊?我不讓他去,他也會自己跑去。還不如讓他跑趟腿呢。”  弘?濫熳藕腙團艿氖濾?早就發現了,一邊覺得弘?勒庋?太丢臉,一邊又想弘?濫訓糜兇約旱鬧饕猓?他這個當阿瑪的不能打擊他。  當了阿瑪之後才明白養兒子有多糟心。你看着他往坑裡踩,為了叫他吃個教訓還不能說。  到了弘晖封貝勒接旨開席宴客時,九爺跟五爺又湊在一起喝酒。九爺讓人拿出一個匣子,裡頭是他替宜太妃置辦的小莊子,推給五爺道:“上回來沒顧得上給你,這個是我給額娘置辦的,你拿給額娘吧。”  五爺拿出地契看了眼,交給下人收好,道:“萬歲回圓明園了。”  弘晖封貝勒,皇上不說替他一壯聲勢,反而特意挑在今天回園子。這裡頭的意思一想就深了。  九爺嗯了聲,歎道:“這下席上可好看了。”  到底是追着皇上去的人多,還是留下吃席的人多?  這還用說嗎?萬歲這一手算是拆了弘晖的台了。  “打今日起要叫大貝勒了。”九爺跟五爺碰了一杯。  一進園子,李薇就半天也閑不下來。  他們是早上從紫禁城出發,中午到的圓明園。太後自然是回暢春園。之前行李一類的東西都已經送回來了,選在今天出發是四爺的意思。  這裡頭有沒有什麼别的含義不知道。  李薇剛進屋哪怕換個衣服,也要玉煙站在外頭一樣樣的給她彙報。  午膳已經準備好了,專門給四爺和大人們準備的工作餐。  九洲清晏、勤政殿、杏花村、萬方安和、洞天深處這幾個地方也都收拾好了。  暢春園的消息也送過來了,說太後已經安頓下來了。  還有跟着一起回來的弘?和弘?d已經吃上飯了,讓李薇放心。  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見人。離開園子四個月,園子裡大大小小的太監嬷嬷都要過來磕頭回話。她這一下午就把時間全都浪費在這上頭了。一氣忙到了晚上,李薇抽出空來用晚膳,玉煙進來說:“二貝勒到了。”  四爺挑在弘晖封貝勒這天回園子,弘晖那邊的宴席自然就失色不少。但他和李薇能不去,弘?S卻是一定要去的。  不但弘?S去了,除了弘?和弘?d,她前頭的三個兒子都去了。  李薇匆匆一漱口:“就弘?S一個?”  弘晖接旨要謝恩的,但四爺這一走,顯然就沒給他謝恩的機會。照弘晖的性格應該是會跟到園子裡來,親自遞上謝恩折子。  玉煙搖頭。  弘?S來了之後才知道她,謝恩的折子,弘晖給他了。讓他代遞。  從正常的角度看,弘晖這是傷心了。所以心灰意冷?  李薇一時想不明白,讓弘?S去休息一下:“你還住杏花村。地方已經收拾好了,明天再回京。”  第二天,九爺就到園子裡來了。  他不但自己來,還特意把他的兒子都給送來了。李薇聽說九爺帶着一群小蘿蔔頭站在園子門口求見時就笑了,讓人把他們領進來,道:“把九爺送去勤政殿,小阿哥們送去洞天深處。”  她再讓人去給弘?和弘?d說,他們的同學回來陪他們了。今後幾天裡隻怕同學們都該回來了。  玉煙說要去準備給小阿哥們住的地方。雖說洞天深處都打理好了,她再親自去看一遍才能放心。  李薇叫住她,“先去告訴膳房準備午膳吧,九爺今天應該會留下來。”  玉煙馬上就去傳話,回來道:“主子,這未必吧?”  她在宮裡待的日子久了,也算能看出些門道來。九爺的順郡王之聲喊了多久?從去年年前就開始嚷嚷了,結果現在封郡王的居然是從來沒到園子裡來請過安的五爺。  他們下人們雖然不懂萬歲爺的盤算,但絕對能看出來,九爺這是失寵了。  李薇笑道:“我也就是猜猜。”  隻怕不止是午膳,九爺要是會賴,連晚膳都能賴一頓。四爺冷落他正是因為要給他教訓,九爺這麼懂事的自己貼過來,四爺頂多會給他看看冷臉,卻絕不會真的不搭理他。  中午時就聽到弘?和弘?d見着了同學們很開心,大家讀書、練武,還摔布庫。其中有人把鼻子都摔流血了呢。  托了這個流血的小阿哥的福,九爺竟然在園子裡賴了兩天。  好不容易把他‘攆’走了,四爺回來後還說:“老九真是麻煩!”  不過罵歸罵,四爺是拿差事把九爺給趕走的。聽趙全保說九爺走時還賞了那侍候他的小太監一個玉扳指。  趙全保笑道:“那小太監高興壞了。想來九爺的心情實在是好,奴才見那扳指至少也值個五十兩銀子呢。”  能值五十兩銀子的扳指自然不是凡品了。  佟家的事過去後,京裡着實安生了好一陣子。  園子裡的小阿哥們漸漸多了起來,多數都是各府裡的次子、三子等。但各府的長子中隻有十三爺的長子弘昌被四爺派了差事,雖然不過是個守乾清宮的禦前侍衛。  不過這也夠其他府裡羨慕的眼睛滴血了。  但這天就出了個奇事。  十三爺親自跑來找四爺說請旨抹了弘昌的禦前侍衛之職。  同時兆佳氏也在李薇跟前懇求。  李薇一聽他是在乾清門當侍衛的就覺得頭大,再看兆佳氏哭成那個樣子,更覺得弘昌這小子不會真的蠢出水平,在這次的事裡摻了一腳吧?  她讓人勸住兆佳氏,再讓人去勤政殿打聽。  趙全保親自去的,這種事交給小太監不能放心。他回來說勤政殿裡,四爺和十三爺正在密談,周圍一個人不許進。張起麟帶人守着呢。  “誰敢亂撞或偷聽,按住就打死。”趙全保大概是被勤政殿裡的氣氛吓住了,說到這個時還打了個哆嗦。  四爺現在雖然看似是脾氣變好了,等閑什麼事都不能引他變色。但其實殺性越來越重。他說要人命,仿佛已經不再為一二人命而挂心。  李薇本想是讓人去聽聽前頭四爺跟十三爺談得如何,好判斷該怎麼對兆佳氏說。  現在一看是這樣,她對着兆佳氏就隻能打起了太極。轉來轉去都是弘昌是自家孩子,自家孩子犯了錯,萬歲爺肯定是心疼居多。  “不管他犯了什麼錯,咱們好好教他就行了。”李薇看兆佳氏哭得人都快化了,搖搖頭讓人拿手帕給她。  兆佳氏并不大哭,她就坐在那裡,竭力平靜的說話,但眼淚就是不停的滾滾而下,一會兒臉就哭白了。  她的哭訴中并不全是心疼,還有一絲恐懼。  這裡頭有個緣故。因為弘昌并非兆佳氏親生,他是側福晉瓜爾佳氏的兒子。  十三爺早年相當寵愛瓜爾佳氏,前頭的一男一女都是她生的。  時間慢慢過去,李薇看看外面的天色。平時四爺如果把十三爺留得久了,那是一定不舍得讓十三爺趕夜路回京。  今天雖然不知道會不會變,李薇還是讓人去給十三爺和兆佳氏收拾院子。  天色黃昏時,勤政殿終于有話送來了。  張起麟親自過來的,道萬歲爺留怡親王一家先住一夜。  李薇松了口氣,道:“回去告訴萬歲,我都準備好了。”  她讓玉煙親自去送兆佳氏,晚上就在那裡侍候。萬一夜裡有個什麼事,趕緊來報她。  四爺回來後神情也是帶着一點痛心的。  他見到李薇笑了下:“薇薇做得好。”  他坐下歎了聲:“朕把事交給薇薇就能放心了……”  李薇坐到他身邊,拿扇子給他輕輕的扇,徐徐涼風輕送。  半晌,他在榻沿上摸了一會兒,握着她的手道:“十三跟朕說,弘昌愚蠢至極,要朕準他把弘昌給關在府裡。”  李薇不禁屏住呼吸。  四爺有些茫然的望着房梁,“……朕從來沒見過十三哭成那個樣子。”  十三也算是經曆頗多。在康熙朝幾經浮沉,親手嫁妹,又親耳聽到妹妹的喪音。被皇父責罵,冷落,消沉。  可十三都沒有趴在他面前哭得連站都站不起來。  好像他整個人都已經被打垮了。☆、第491章  結果半夜時,十三爺出事了。  李薇讓玉煙跟過去隻是出于客套,沒想到真的起作用了。不然大晚上的,留在杏花村的太監可沒那麼大臉穿過園子跑到萬方安和來。  四爺和李薇立刻就趕過去了,在這之間,玉煙已經把太醫給喊來了。她當時就是一面讓人去萬方安和報信,一面讓人去喊園子裡駐守的太醫。  她要是不在也喊不來人。  四爺到的時候看到太醫,臉色變得好看了些。  杏花村裡,十三爺和兆佳氏住的屋子裡氣味兒不太好聞。太監們點起了香爐,屋裡鋪的地毯也撤走了。屋裡還有淡淡的醋味。  李薇在隔壁屋裡陪着兆佳氏,因為四爺在那邊守着十三爺,她就必須要避出來。  她到現在還在發抖,結結巴巴的把來龍去脈說清了。  因為杏花村裡侍候的太監宮女都是侍候皇上的,所以十三爺出于某種對皇權的敬畏,在園子裡借宿時都不太願意麻煩宮裡的太監和宮女。所以他們兩人的屋裡沒留守夜的太監和宮女。  晚上,她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十三爺可能是身體難受,又不想驚動她,比如她也很久沒睡好了,就自己悄悄下床去了堂屋。  十三爺在堂屋悄悄嘔吐,不知是不是吐得暈了頭,還是太難受了,結果就暈倒了。  兆佳氏發現時都不知道十三爺暈了多久了,虧得她還能撐得住去喊人。  弘昌的事在十三爺府上已經鬧了半年了。  十三爺畢竟是位高權重。年初時在宮裡和園子裡鬧的那一通,外人可能察覺不到,十三爺卻發現了。但他并不确定是什麼事。雖然他不會四處鑽營打聽,但曆經兩朝,他可以不去管,但不能做睜眼瞎。  又因為弘昌就在乾清宮那裡當差,十三爺就把這個兒子叫進來問了下。  弘昌在兩年前已經封了貝子,是怡王府的世子。十三爺對這個長子的期望也很深,平時宮裡朝堂中的事也會跟他說,就是想慢慢的曆練他。  結果,自然是讓十三爺看出來了。  他表面上不動聲色,先看住弘昌,哄他先告病,說京中恐有大事發生,讓他先避避。弘昌守在宮裡也發現不對了,一聽之下連忙點頭答應,從此就躲在府裡了。  然後跟着他的那些人全都被十三爺給綁了來。  之後問出來的事,當然是誰都沒想到的。  兆佳氏說到這裡時半滴淚也沒有,神情木然,道:“我跟爺說,反正到時我就陪他一起去死。孩子都是我們生的,父母都去死了,他們跟着一起去,大家一起走黃泉路也不害怕。”  李薇聽出來了,原來在十三爺和兆佳氏來請罪前,是已經有全家一起被問罪抄斬的心理準備了。  “你想多了。”白天在萬方安和時可沒聽出他們是這麼想的,李薇敢打包票,四爺絕沒有因為弘昌就把十三全家給抹掉的意思。  如果弘昌是十三爺唯一的兒子,或者弘昌是兆佳氏所出,那四爺可能會猶豫下。但猶豫的也隻是十三爺日後還會不會一心辦差?會不會心存怨恨。  現在既然兩邊都不是,那弘昌在四爺眼中就沒有一點份量。  她故意仿佛是哭笑不得的說:“萬歲爺怎麼可能會這麼對十三叔?白天我都跟你說,不管弘昌有再大錯,咱們好好教不就行了?”她看兆佳氏還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撒謊道:“萬歲爺一點都沒提起過弘昌,隆科多都辦了,你家弘昌連被叫過來問一句都沒有,這還不明白?”  兆佳氏表情空白的擡起頭,像是聽不懂她的話。  李薇一臉真理的說:“萬歲爺是把十三叔當親兄弟看的,你們真的想多了。”  屋裡,張起麟伏耳對四爺說了幾句什麼。  躺在床上已經醒來的十三爺就看到四爺笑了起來。  “萬歲……”他掙紮着要起身請罪,四爺伸手把他按回去,接過太監端上來的藥碗親自喂十三喝。  喝完藥,四爺拍着十三的肩,歎道:“十三啊,早知道你會這樣,朕就早告訴你了。弘昌的事,朕當時就查出來了。不過朕想着,那是你的長子,又是個小孩子。估計也就是讓人給哄騙了,就讓人給瞞了下來。”  李薇陪了兆佳氏半夜,天都快亮了,四爺才讓人來喊她。  十三爺已經喝過藥睡了,兆佳氏回去侍候。  走出杏花村時天已經蒙蒙亮了。  四爺竟然很有興緻的牽着她的手去湖邊散步。  他們兩個身後帶着一大串尾巴繞着湖邊轉圈。雖然大半夜的沒睡覺,四爺的精神卻很好,步子邁得很堅定,還很輕快。  在太陽跳出地平線,把湖水染成桔紅色的時候,他站在湖邊望着湖長長的舒了口氣,握着她的手還輕輕搖了搖,好像在示意她也擡頭看看湖和太陽。  大概是早起散步的緣故,四爺今早的早膳都用得比以前多。  他去勤政殿前對她說:“朕去前頭了。”  李薇送他出去,回來才想起他居然沒有交待十三爺的事。  要說他是生十三爺的氣了,打算冷落他,可從昨夜到今早的反應看着也不像啊。  李薇回來後還是把在杏花村侍候的玉煙叫回來問話,太醫也叫過來了。  十三爺的病還有點複雜。  他是中暑,可能還有點高血壓、感冒和胃潰瘍。  中暑導緻了他的頭疼,高血壓大概是心理壓力,感冒造成了寒戰和高燒。嘔吐是多方原因疊加到一起,最後發現胃潰瘍是吐出來的東西裡有血,然後今天又發現了便血。  總之,病情複雜。  昨晚上隻叫過去了兩個太醫,李薇一聽這麼多症狀,就讓人把黃升給喊來了。有院判跟着會更有把握,雖然都不是大病,但一口氣這麼多病砸過來,十三爺的身體底子大概不太好。  李薇特意問起了前幾年的毒酒事件,會不會對十三爺現在的病情有影響?  黃升斟酌了下,坦白道:“回貴主兒的話,十三爺當年就是因為飲了毒酒,這才把胃給弄壞了。”  别人的就算不是鐵胃,也不是紙捏的。十三爺的胃現在就是紙做的。因為胃的關系,所以他這幾年不管補什麼,能吸收的都有限。長此以往才讓他現在的身體這麼糟。再加上這次弘昌的事給十三爺帶來的壓力太大了,能撐到來給四爺請罪就算他堅強。  晚上四爺去看過十三爺後回來,李薇把太醫的話用白話學給他聽,說完就試探着勸他:“十三爺的身體就是這樣,你也别太擔心了。”  太醫們算是把十三爺的病情給推得一幹二淨。十三爺身體不好是因為之前的毒酒,身體這麼虛是當時的後遺症,現在底子都這樣了,他們治不好真是太正常了。  當然,能治好自然是他們醫術高超。  李薇雖然能理解他們為什麼這麼做,十三爺的病未必真有他們說的那麼嚴重,但聽了還是心驚膽戰。  四爺:“朕回來前去看十三了,他今天的氣色倒是好多了。”  昨天十三來的時候真是如喪考妣,他還奇怪十三這是怎麼了。剛聽到弘昌做的那些混賬事時,四爺真是想立刻讓人把弘昌抓過來。  不過十三趴在他腳下哭成這樣,他實在不忍心。  昨天半夜時十三突發急病,整個人躺在那裡簡直就像下一刻就會咽氣一樣。  四爺半是心疼難過,半是憤怒。  讓他此時因為十三的病恕了弘昌,他不願意。弘昌不但不忠君,還把他的阿瑪氣成這樣。這種目無君父,不忠不孝的人,怎麼能寬恕?  可眼看十三病成這樣,他也不能在此時再把他兒子給綁了來。  何況之前他辦隆科多沒問題是因為佟佳氏已經過氣了。所以朝中并不驚慌。如果他在此時又從怡王府把弘昌綁出來,十三病重的消息再傳出去,那京中又要亂猜了。  再加上還有弘晖的事。  說起來十三出事都比弘晖嚴重。因為十三關系着朝局,弘晖現在能影響到的人還有限。在朝的沒有人想摻和到阿哥們的事裡去。他們都要掂量下自己是不是有當年的明相和索相的份量。  聚在弘晖周圍想分一杯羹的都是失勢的想翻身的。  但就算弘晖再不重要,當十三也出事後,隻怕就會有人想趁着京中這亂局做手腳了。  四爺不能不防。  結果他正在為難中,張起麟就過來說了那邊薇薇跟兆佳氏說的話。  這次遺诏案發後,他就把籬笆紮得更緊了些。  以前是隻防着外人,現在他知道就算是園子裡的人也不能疏忽。隻要是事關朝局的事,不管是誰私下議論都要立刻報給他。  薇薇那番話真是聽了就讓他不自覺的發笑。  他就順着她的話跟十三說了,果然十三就像放了心般睡着了。  回過頭來想,這件事還就是薇薇這樣處理是最合适的。  高舉輕放,又能安撫、收攏十三的忠心。而且京裡現在也不适合再出事了。他也知道,十三肯定會好好的看住弘昌的。  用過晚膳,李薇旁敲側擊的想說動四爺來個全身檢查。  她繞在四爺身邊歎了幾回十三爺。  “唉,能早點發現就好了。”  “其實當年毒酒那件事結束後,咱們就應該想到十三爺的身體肯定會受到影響。”  “結果現在小病拖成大病。”  四爺放下書,很欣慰的說:“你不用擔心,太醫說話就愛誇張。他們是怕治不好擔責任才會事先把病情說得嚴重點兒。”  李薇還是歎氣:“不過太醫說的也有道理。十三叔當時喝了毒酒,吐血又便血,那胃和腸子肯定是受傷了。他當時年紀也不小了,不像小孩子能養好。太醫說就是因為這個,他吃一碗飯卻隻能起到旁人一半的作用。長久下去自然身體就虛了。”  四爺被她說服了,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就道:“那朕讓太醫給十三開幾個藥膳方子,讓他從現在開始補養。”  李薇坐到他身邊,終于把話題轉到四爺身上――她從沒發現四爺竟然是這麼遲鈍的。他就不想想她會這麼關心十三爺嗎?  她道:“爺?”  四爺放下書,轉頭看她,笑:“嗯?”  他感到薇薇來握住他的手,她道:“爺,你也讓太醫給看看,開幾個藥膳方子從現在開始補養呗?”  四爺恍然大悟。  屋外的張起麟就聽到屋裡萬歲爺朗聲大笑起來。  屋裡,四爺摟着李薇搖晃幾下,拍着腿說:“坐上來。”  他都這把年紀了。李薇小心翼翼的不敢坐實了。  他道:“你轉這麼一大圈就是想勸朕補養的?”  李薇點頭:“十三爺這一病我才發現,其實你現在這個年紀已經是病不起的了。”  人的年紀越大,越不敢生病。因為一場小病都可能要命。  身體素質在下降,恢複和痊愈的速度也在變慢。而同時藥的作用也在減小。像這次十三爺一病,太醫們連方子都不敢開,每一味藥都再三斟酌。  李薇算是第一次看到什麼叫太平安。  就是吃不死人,但也治不了病的方子。  中醫的見效并不慢。李薇吃了一輩子的中藥,很清楚見效的藥隻有一劑就會有起色。所以大夫開藥時通常都會說:我先給你開三副,你吃完了再來找我。  但見效快的藥通常都會有很強的藥力。身體虛弱的人是撐不下來的。  每到這時,太醫們就不以治病為目的,而是以不死為底限。隻要他們的病人一時半刻不會死就行。拖上一段時日,能治好是運氣,治不好就是藥石無效。  李薇更害怕的是這次是十三爺,還有四爺在這裡震着。太醫們還不敢太敷衍。  但如果躺在那裡的是四爺呢?  她有那個能力壓住太醫認真給四爺醫治嗎?  就算到時她還有四個兒子在,那又怎麼樣呢?  她記得有句話叫治病靠命硬。不管大夫醫術還是先進技術、仙丹妙藥,最終還是要自己的命夠不夠硬。  她現在就是想把四爺的命給夯的實在點兒,硬點兒。  四爺聽她這麼說了一大串,拿她沒辦法,笑着說:“行,都由着薇薇。薇薇讓朕吃什麼,朕就吃什麼。”☆、第492章  七月中旬,天熱得厲害。  弘?S趕在一開城門時就快馬出城往園子裡來,就是想貪那太陽還沒高升前的一點涼意。就這樣到了園子裡的的時候也已經曬得不成人樣了。  薄薄的素紗袍子上半截被汗浸透,全貼在身上,下半截混了一路的塵土,他這麼着出現在洞天深處時,弘?d當時就哈哈大笑起來。  還是弘?這個弟弟更乖巧些,喊人備水給他洗漱更衣。  弘?S陰笑着把弘?d給挾進屋去讓他擦背,不一會兒弘?進去時就看到弘?d也潑了個滿身濕,跟在浴桶裡泡着的二哥打水仗。  弘?把衣服放下,叫個小太監進來侍候,把弘?d給提了出去。  弘?S愛跟小弟弟玩鬧,今天過來也是皇阿瑪派人宣他。見弘?把弘?d拉出去就安心洗澡,結果就聽到窗外弘?恨鐵不成鋼的教育弘?d:“你怎麼這麼傻?二哥光溜溜的在浴桶裡,你穿着衣服跟他打水仗,誰吃虧?”  外頭,弘?d抹了把臉上的水,仿佛不相信自己居然這麼傻,半天道:“……對哦。”  “對P!”弘?拉拉他這一身不見幹的衣服,“趕緊換去!”  弘?S洗完出來,早已不見了弘?d,隻有弘?在外頭等着。  弘?S笑道:“怕我再欺負弘?d?”  弘?不開心道:“二哥,你明知道弘?d就是皮了點,心眼不多,你還這麼逗他!”  弘?S想起以前弘昀也是先讨厭弘時,後來就把弘時當自己人護着了,拱手作揖道:“是二哥錯了。”  弘?滿意點頭,跟着就聽二哥摸着下巴說:“弘?d的心眼全都放在做弄人上了。”  弘?也想歎氣:“是啊,結果輪到他自己被作弄就反應不過來了。”  這時,已經換了衣服卻披着頭發的弘?d沖進來笑着說:“二哥,額娘讓你今天留下來用午膳。”  弘?一看就道:“怎麼不梳起來?”  弘?S卻早就想到了,對弘?說:“你别說他傻。他這不是就找額娘告狀去了嗎?”轉頭看再弘?d,果然一臉奸笑。  弘?d坐下道:“額娘說我頭發濕了,現在太陽又大,編起來日後會頭痛,讓我就這麼晾幹再編辮子。”  弘?這才知道剛才他讓弘?d去換衣服,弘?d就跑額娘那裡去換衣服了,順便告了二哥一狀。  他虎着臉去看弘?d,不等弘?d再找靠山,弘?S換好衣服就跟兩個弟弟說:“皇阿瑪叫我有事,我先去了。中午一起用膳再說。”  走過弘?d身邊時,弘?S疼愛的拍拍弘?d的腦袋:“好好跟你五哥在這裡待着啊。”  走到勤政殿前就能感到絲絲從殿内溢出的涼意。  張起麟一早就聽說二貝勒到了,還知道二貝勒先去了洞天深處,此時就候在殿外,看到弘?S過來就快步迎上前,“給二貝勒請安,萬歲爺早就在等着您呢。”  剛才見完人,萬歲聽說是二貝勒到了就不見人了,還讓人去煮茶拿點心。  弘?S不由得又快了兩步。  東暖閣裡放了兩座冰山,都是在窗下。雖然被太陽曬着化得快,但順着窗口的涼風刮進屋來,讓弘?S一進屋就覺得比外面要涼快得多。  四爺坐在榻上,看到他要行禮就擺手:“免禮,過來吧。”  弘?S上前,四爺擡頭打量了幾眼,笑道:“換過衣服了?大熱天的喊你過來,回頭你額娘又要嫌你曬黑了難看,督着要你塗藥水了。”  弘?S不好意思的笑了下,額娘近年總愛盯着些瑣碎事,跟以前不大一樣了。  他坐到四爺對面,張起麟親自帶人送上微微燙口的茶和數碟點心。弘?S就順着四爺的意思吃起來。  四爺關愛的看着他吃,見他用得差不多了就讓人撤下,道:“一會兒跟朕和你額娘弟弟們用頓午膳,這些就别多吃了。”  弘?S漱過口,四爺才把炕桌上的一本折子抽出來給他,道:“你回京時就把這本折子帶給你十四叔。”  弘?S雙手接過就要放下,四爺示意他翻開看看。  弘?S翻開,見上頭就寫了很簡單的一句話:着,奪怡親王愛新覺羅?允祥之長子愛新覺羅?弘昌的貝子銜。  弘?S臉上不免露出吃驚的神色來。  他放下折子,四爺輕輕歎了一聲:“一會兒你再去看看你十三叔吧。”  遺诏案是連弘?S都不知情的。  在萬方安和裡,已經去過杏花村的弘?S把折子拿出來給李薇看,道:“隻怕到了十四叔面前,十四叔還要問兒子原因。”  李薇接過掃了眼放到一旁,說:“你阿瑪就是不想應付你十四叔才把你喊來的。”  弘?S:“那兒子……”  李薇:“什麼都别說。要是問起你十三叔,就說在園子裡伴駕呢。”  四爺不打算把弘昌幹得的事揭出來,甚至不打算深究。不管弘昌到底是出于什麼目的跟那些人勾結,是做内應?還是搜乾清宮有他一份,看在十三的份上都到此為止了。  不過,李薇猜估計十三爺也不僅僅隻是請罪,他從弘昌那裡問出的事才是他拿來給弘昌買命的關鍵。  但這些四爺就沒跟她提了。  不知是打算先不要打草驚蛇還是别的緣故,十三爺府上的這件事是要按下去的。  但這同時就不能解釋弘昌的貝子為什麼突然就被抹了。畢竟外面人看他可是什麼錯都沒犯的。突如其來就被抹了世子,背黑鍋的隻能是兆佳氏了。  弘?S在園子裡用過午膳就起程回府了。  弘時的府邸雖然已經建好了,他卻還是整天不是在他這裡,就是到弘昀那裡。  弘?S剛進府就聽太監道:“四阿哥中午頭就過來了。”  “他也不嫌曬。”弘?S道。  進了書房,就見弘時渾身沒樣的歪在榻上看書,襟懷大敞着,一臉□□。  弘?S進來先把他看的書抽出來,見封面上的《浣紗記》就把書卷成筒朝他頭上敲去:“這是想福晉了?等明年吧,明年怎麼着也該你娶福晉了。”  弘時搖頭道:“我不着急。反正這福晉早晚都是我的。”  回來這一路也是出了一身臭汗,太監們把浴桶擡進來,弘?S好好的泡了一場才出來,就見弘時拿着他帶回來的折子看。  他也不當回事,道:“别把手印按上去了,我還要遞給十四叔呢。”  弘時放下道:“弘昌的事發了?”  弘?S點頭,坐下讓太監擦頭發。既然回來了,他就連頭發也一起洗了。  “那就這麼算了?”弘時看出來了。  弘?S把太監揮退,自己拿幹布擦,道:“看來是十三叔去求情了。”  弘時扼腕:“便宜他了啊。”  上頭的皇阿瑪還當這群皇三代們都是孩子,可弘?S和弘時卻早早的就發現在皇三代裡有不少人憋着給他們下絆子呢。  弘晖當年在皇宮裡結下的人緣還真不少。各府進宮讀書的人裡少有不買他的賬的。  雖然後來弘?S出來後,各府的次子、三子中肯跟他相交的也不少。但在他們的府裡還是以長子為先的。肯為弘?S跟長子對着幹的沒幾個,多數都是私底下表示:咱們跟着你。  弘昌在乾清宮搗什麼鬼,他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好事。弘昀開府前後,就是這些人拼命給弘昀下絆子。其中就透出了一兩句他們的大事。  弘?S跟弘昀商量過後,認為就算不擒賊,也要先斷了他們一條手臂。  何況弘昌膽敢以他的侍衛身份給人在乾清宮行方便就該殺。  但弘?S和弘昀都拿不準這事交到皇阿瑪手裡是個什麼結果。何況他們并無實證,大半都是猜測。想靠猜測幹掉十三叔的長子,一個不好可能就會結下大仇。  左思右想,弘時出了個主意。  他道:“當侍衛也要手腳齊全,咱們找人把弘昌給打斷一條腿不就行了?”  弘昀道:“那也太狠了。打斷胳膊就行了。”  弘?S:“還是太狠。又不知道他一定就做了什麼?”  幾經商議,他們決定讓人扮做争風吃醋,要麼削了弘昌的鼻子,要麼削他一隻耳朵。  “這樣好。”弘時痛快道,“反正隻是讓他不能再進乾清宮當差就行了。”不傷筋動骨的,面相上有些不諧,他也早就娶了福晉有了兒子了,不至于連媳婦都娶不了。  雖然招數是黑了點兒,但無疑是相當有效又不會引起大麻煩的。  于是他們商量好了人手,查清了路線,确定了行動計劃:弘昌不出府了。  等啊等,等了兩三個月了,結果就等來了這本折子。  晚上,弘昀也過來了。他也看到了折子,笑道:“十三叔鼻子真靈啊。”  “好歹經過兩朝了,連這點眼力都沒有,他也坐不穩這個怡親王。”弘?S道。康熙朝的王爺也不少,受重用的卻就那幾個。可見爵位多高不重要,人是不是能讓皇上使着趁手才重要。  不然當個幹領俸祿的閑王也不是沒有的事。  第二天,弘?S就揣着這本折子去找他十四叔了。  十四看到弘?S親熱得很,立刻就把弘?敖洩?來了,道:“你們兄弟也有段日子沒見了,坐下好好喝一杯。”  孝惠皇後才去沒多久,不過關起門來在自己府裡,也是不需要太在意的。  弘?S陪着用了三杯就不肯再喝了。  十四也沒強勸,見弘?S來貌似是有正事就讓弘?跋認氯ィ?他領着弘?S去了書房。  進了書房,弘?S掏出折子,十四拿在手上看了一遍,輕輕合上,看着弘?S道:“弘?S,給你十四叔一句實在話。弘昌這是幹了什麼?”  要說弘昌因為不是嫡子才被抹下去,這根本就說不通。是嫡非嫡這種事都是由皇上說了算的,是皇上拿來卡各府的手段。當年安郡王府丢了爵位,那是因為八爺。  所以要麼是弘昌出事,要麼是十三出事。所以萬歲才拿這個來懲罰怡親王府。  弘?S搖頭:“侄兒不知。”他是真不知道皇阿瑪和十三叔都查出了什麼。他自己查出來的那就更不可能跟十四叔提了。  十四:“那你十三叔呢?”  弘?S:“在園子裡伴駕。”  這麼說不是十三出事。  那就是弘昌自己做孽了。  十四确定這個就行了。弘昌不算什麼,隻要不是十三出事就行。沒了弘昌,十三的兒子多着呢。  弘?S告辭後,十四就讓人去喊弘春了。他要告訴弘春少跟弘昌來往。  數日後,十四跟火燒屁股一樣沖進了圓明園。  李薇聽下頭說了就讓人準備給十四爺的屋子,還有做幾道他愛吃的菜,這樣四爺留他用膳時也能顯示下兄弟之情。  結果不到半天就聽說十四爺又匆匆回京了。  晚上,四爺過來了,看不出有什麼。李薇拿不準十四爺是身上有差事才匆匆回京,還是惹惱四爺被趕回去的。  幹脆直接問他。  四爺把擦完手的手巾闆扔到太監捧着的托盤裡,一派淡然的道:“十四是過來跟朕說,想求朕把弘春的貝子給抹了。”  李薇:“……總不至于弘春也摻了一腳?”  四爺笑了下,挺平靜的拿起書說:“朕也有好幾年沒顧得上看看這群小子了,現在看來是都大了,主意都不小。朕改日還真要把他們都給宣來看看了。”☆、第493章  李薇不知道該說什麼。  四爺對弘晖有着濃濃的父子情,可他對其他府邸的侄子們就未必有這份耐心了。  一個弘昌僅是個例,再加一個弘春,四爺簡直像是被打開了新世界。  之後幾天,他都忙得不見影。連原本發到她這裡給倉庫盤賬的張保都叫回去了,十三爺還留在杏花村,四爺親自去了一趟,過了會兒,守在杏花村的太監過來請她過去。  這太監雖然不知姓名,但記得是張起麟身邊的。  李薇問他:“萬歲爺呢?”  小太監挺好笑的左右張望了下,大概是頭一次自己傳話,估計還是秘語,所以十分慎重緊張。  他悄悄伏耳告訴李薇:“萬歲爺已經走了,臨走前叫貴主兒過去看看。”  看什麼?  等見到又變得惶惶不可終日的兆佳氏時,她才知道四爺把她叫過來是為什麼。  她握了下兆佳氏的手,觸手如冰。明明是大熱的天,她這一路過來都是一身汗,杏花村這裡卻連冰都不敢擱。  她讓玉煙去尋了個手爐來,她接過塞進兆佳氏的手裡。  聽兆佳氏說的,四爺剛才親自過來是把弘昌身邊的人給要走了,連平日裡弘昌交好的朋友有哪些也都問了。  李薇隻好再替四爺和十三爺的兄弟情刷一遍漆,其實兆佳氏現在所求的也就是個安心了。她刻意留在這裡陪了兆佳氏一下午,聽她不停的說四爺有多看重十三爺,終于把兆佳氏又給安撫下來了。  晚上回去見到四爺,他道幸好十三沒想着把人給幹掉替弘昌掩飾。  “十三待朕還是一片忠心。”他道。  她端了杯茶給他,就勢坐下問:“那現在審出來什麼了沒?”  四爺笑道:“沒那麼快。”他輕輕搖頭,仿佛有些驚訝的說:“朕實在是沒想到,在那樣的重刑下,他們竟然還能有所隐瞞。”  隻能讓他感歎奴才什麼時候都在想方設法的瞞着主子,哪怕刀都架到脖子上了還有功夫耍心眼。  李薇坐在對面看他。  他道:“之前抓進去的人供出來的人雖多,但卻都把弘昌給瞞下來了。”四爺的感覺相當複雜,這些人會瞞下弘昌,無疑是因為他對怡王的盛寵,讓他們以為說出弘昌不會被相信,反而會讓審案的認為他們說的是假話。  但與弘昌相反,像八爺,隆科多,曹家這些說出來了更容易取信于他。  “人嘛,他們在賭命,當然要挑最有可能救自己的方法。”李薇道。  四爺搖頭,薇薇不明白。如果不是事關遺诏,他估計就會把案子交給十三來審。正因為關系遺诏,他才甯可用太監審。  可現在他發現,如果一件事會跟審案的人有牽扯,這個審案的偏偏是他信重的人,那他就得不到真相。  就比如這次,如果受審的發現審他們的是怡親王,哪怕把他們打爛了,他們也不會吐出弘昌一個字。  而如果不是十三對他忠心,四爺就會被永遠蒙在鼓裡。  再說十三的忠心……  事發是在年初,距今已有半年多了。  十三,也是等到事情平息後才來認罪的。  人都有私心。四爺并不覺得受了什麼打擊。他隻是發現這世上其實沒有人能夠承擔起他十成十的信任。  李薇在旁邊道:“那……弘昌他們……”  四爺回神,看着她笑了下:“你放心,朕雖然會把弘昌和弘春宣過來問問,但不會對他們用刑。”  李薇不是這個意思,她是想問如果這麼查下去,最後牽扯出來的人太多怎麼收場?隻是十三和十四兩個還好說,萬一……  誰知道京裡一共有多少王府牽扯進去了呢?可能這些年輕人根本不知道他們串聯在一起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  四爺聽她這麼說,嗯了聲,握着她的手說:“說得有道理。但問還是要問,罰還是要罰。朕不能因為顧忌他們而由着他們繼續作大。”  八月,五爺家的弘升、七爺家弘曙均被革去貝子,交其父嚴加看管。同時弘昌和弘春的事也被傳了出來。  京中大嘩。  上一次四爺封各府世子時,從直郡王到七爺府都在列。十三爺和十四爺因為深受聖恩,是特意提上來一起冊封的。  結果現在又一起革了,唯一一個幸免遇難的就是三爺家的弘晟。  三爺府上,三爺讓弘晟跪在地上,脫去上衣,親手拿竹闆子打他來逼問:“你說,你有沒有跟他們摻和到一起去?”  弘晟的背上早就被打得沒有一塊好皮,可他也沒有哭鬧求饒,隻是咬牙忍着,道:“阿瑪,我不傻。我跟着弘晖混是就是想借他的光過的輕松點兒。不管他們想幹什麼我都沒摻和。”  三爺說:“你說真的?錯一點,你阿瑪我可救不了你!”  弘晟道:“阿瑪,我明白。我跟他們比不上。您把心放到肚子裡,兒子絕沒有摻和進去!”  與這件事相對的,則是宮中兩位太妃出宮的事。  五爺府上因為弘升,宜太妃出宮并沒有大擺宴席。請來的隻有九爺和兩家的親戚。  書房裡,九爺跟五爺碰了一杯,若無其事的問:“今天沒見着弘升啊?”  五爺面色陰沉,嘬了口酒道:“還在床上躺着。”  九爺就納悶,以前他也沒覺得他五哥有多吓人,現在出宮了,年紀大了,他反而不敢在五爺跟前沒大沒小了。就現在五爺的樣子,他都不敢貿然替他侄子求情。  于是轉口說起了惠太妃:“弘昱這小子現在算是熬出頭了啊,哈哈哈!”  五爺冷冷的嗯了聲,九爺幹笑兩聲隻好自己歇了,悶頭吃起了菜,還給五爺挾:“吃,吃菜。”  還是吃菜最安全了。  弘?S此時被叫進了圓明園。  四爺跟他說,“過些日子,你去看望下你幾個堂兄弟。”  弘?S猜指的是剛被革的弘升他們?皇阿瑪這是讓他去施恩?可他不能确定,猶豫了下還是追問:“皇阿瑪的意思是讓兒子去看弘升他們?”  四爺輕輕點頭,道:“什麼時候去,你自己看着辦吧。”  這下可給弘?S出了個難題。  皇阿瑪的意思他明白,都是姓愛新覺羅的,又是血緣極近的堂兄弟。不止是本朝,就算是下一朝的皇帝都不能把這些愛新覺羅的給砍幹淨。  既然不能殺,那就隻能用,隻能拉攏。  最重要的是大清勳爵并不止是愛新覺羅一家。所以愛新覺羅自己絕不能結成仇敵給外人空子鑽。  看着弘?S離開的背影,四爺盼望着這個兒子不要讓他失望。  康熙末年,先帝引得直郡王與理親王互鬥,給愛新覺羅氏埋下了一個隐患。從此父子不成父子,兄弟不成兄弟。  隻有愛新覺羅氏越來越強大,才能保證愛新覺羅氏能永遠的坐在這個皇位上。  他希望弘?S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  自從登基後,他花了無數的功夫也沒能将兄弟們都收攏到手裡。恩厚了,就會有私心,嚴苛了,他們就會漸漸站到他的敵人身邊去。  就像這次佟佳氏、老八府上牽頭就能聚集起這麼多的人。這世上他的敵人越多,反對他的人就會越多,他的皇位就會越來越不安穩。  下一任的皇帝不能像他一樣,他盼着弘?S能夠在宗室,大臣中都能得到更多的支持者。  如果弘?S做不到,那他還有剩下的兒子。  回到京城的弘?S還是一腦袋的糾結。他明白皇阿瑪叫他去看望弘春等人的目的是讓他收服他們,所以這個時機很重要。  去早了,太明顯。就像當年弘晖在宮裡被人為難,弘晰和弘昱立刻跳出來‘救’他。額娘就跟他說過,這就明擺着是這兩家都在想把弘晖拉到他們的陣營去。  但太急迫的話,就容易讓人心生怨言。這種不平埋在心底,日後就算是有忠心也不純粹。  但太晚人家說不定就不稀罕了。也說不定會有别人去搶着施恩,果子就被别人摘走了。  所以皇阿瑪才說什麼時候去都由他。  這是在考他的眼力和行動力。  他回到府裡,太監過來說今天不但弘昀沒來,連弘時也不在時,他還好笑:“今天倒清閑了。”  太監笑道:“主子爺是在前頭洗漱更衣?還是去後頭?”  弘?S想了下,道:“去後面吧。”也看看孩子們和福晉。  陪着博爾津氏和孩子們說了一晚上的話,弘?S覺得緊繃的腦子放松了些就回到前院休息。睡前,他叫來太監問:“今天京裡有沒有什麼事?”  太監知道他問的是什麼,道:“三爺、五爺、七爺、十三爺和十四爺的府上都關着門,不見客也不收帖子。倒是九爺府上的人去五爺府上看了眼,聽說送了些藥材。”  他邊說邊看弘?S的神色:“還有太醫院那邊的人還沒回來,聽說幾個太醫都留在各府了。”  弘?S想這下各位叔伯打起自家兒子來可是下死力氣了。  他又問:“大貝勒府上呢?”弘晖那邊有動靜嗎?  太監搖頭:“沒見有動靜。”他頓了下,說得更詳細:“除了采買的,沒見他們府裡有人出來。也沒往各府送帖子或東西。”  弘?S起身在屋裡走了兩圈,心裡多少有些舉棋不定。  書房的桌上擺着一個半大的貴妃瓷圓白淺盤,裡頭放着一塊五六寸高的吸水石,石上爬滿青苔,另一側是三五株的觀音蓮,都是幼小可愛的。  額娘早年拿給他玩的,那時他們還住在府裡。比起觀音蓮,他更喜歡吸水石,因為上面有濃綠的青苔,額娘就讓人專門做了一盆隻長青苔的,濃綠的青苔像一個小小的草坪般能讓人捧在手裡。  額娘在這時會怎麼做呢?  ――自然是該做什麼就做什麼。  太監看二貝勒站到書桌前賞了會兒那個盆景,吩咐他道:“讓人備點兒藥材,幾本書,明日送到各府去。”  太監道:“主子,要不要再添兩份?”  弘?S點頭,“都添上吧。”就當是他們兄弟一齊送的。  第二日一大清早的,給各府準備的藥材和新書都準備好了。連三爺府裡都有,因為聽說弘晟也挨了闆子。  藥材除了人參外,就是清熱解毒消棒瘡的成品藥膏。書,也是普普通通的宮中新書。  挺普通的禮物,但在京裡還是稍嫌引人注目了些。  九爺聽說二貝勒往各府送東西了,挾了個炸花生米扔嘴裡了,嚼出一嘴的香來,笑道:“我這個侄子夠氣魄!這京裡還就他敢趟這個雷呢。”  小狗子在一邊給他們九爺倒酒,剛剛好每杯隻倒七分滿。  九爺一口嘬了,不樂道:“才剛是九分滿,再減到八分,你還想管着你家爺喝酒啊?”  正守孝呢。小狗子嘿嘿陪笑,壯膽道:“叫奴才說,二貝勒這膽子雖說大,但不是聽說二貝勒是剛從園子裡見過萬歲爺回來?說不定這是萬歲爺吩咐的呢?”  九爺瞪了他一眼:“多嘴。”  小狗子乖乖跪下自己輕輕掌了兩下嘴,聲音清脆,就是扇完不見一絲紅。  九爺輕輕踢了他的腿讓他起來,道,“别裝了,聽着響,怎麼不見紅啊?”  小狗子遲疑了下,擠着眼高揚手就要狠狠給自己來兩下,被九爺扔過來的一顆炸花生米給砸到臉上,他睜開眼,九爺揚揚下巴:“倒酒,還想讓爺自己倒啊?”  小狗子笑嘻嘻的趕緊爬起來給他家爺倒酒,才倒了七分滿想把酒壺移開,九爺:“嗯?”他隻好再繼續倒滿。  小狗子就知道自家爺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侍候他這麼多年,除了挨别人的打,沒挨過自家九爺一下闆子。  九爺道:“就算是萬歲吩咐的,冒頭的也是他。”真當有了萬歲撐腰就什麼都不怕了?  那現在彈劾十三和十四的折子是天上掉下來的?  十三爺已經回了府裡,弘昌還沒回來。但弘?S的藥還是送來了,現在就擺在十三爺的面前。  兩匣百年老山參,再加上一些宮裡治跌打的藥膏,還有旁邊的一摞新書。  這些東西擺在那裡,都讓坐在十三爺床前的兆佳氏渾身發毛。  “爺……”她看着十三,“這二貝勒是什麼意思?”  這幾日聽說前頭還有彈劾他們家爺的。若是以往,萬歲都不理,這次卻發來讓十三爺具折自辯。  但上頭也寫道十三重病,可由旁人代筆。  如果說萬歲因為弘昌的事對他們家爺離了心,可這最後一句又像是還有那麼一點的恩寵之意。  兆佳氏拿不準了。  經過康熙朝後,她早已是驚弓之鳥。  十三爺的臉色還不太好,透着一股虛弱勁。他握住兆佳氏的手笑道:“别在意。這是好事。”  在兆佳氏的不解中,他看向擺在桌上的禮物,笑着松了口氣說:“咱們家現在已經沒事了……”弘?S這是在施恩。他能這麼做,一定是萬歲的意思。  這件事終于已經要過去了。  兆佳氏一聽,這下再看這些東西就透出喜色來。  但她還記得弘昌,不由得問:“那弘昌……”  十三爺聽到她的話後,臉色又沉了下去。他的手握成了拳頭,淡淡道:“我能保下他的命,就已經對得起他了。”☆、第494章  弘?S往各府送東西像是吹響了集結号,别的府上開始試探着去這些府上走動了。最受歡迎的還是十三爺和十四爺。  一則,十三爺的身體在那裡放着。太醫不說天天過去,兩三天裡肯定要過去請次脈的。這就說明皇上一定還沒把十三爺給扔到一邊去。  至于十四爺,那是跟萬歲爺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才聽人說,十四爺家的長子倒是被打了關在府裡了,次子和三子卻被接到園子裡去了。  李薇站在樓船上,手裡拿着四爺才給她的一幅千裡鏡,挺大的,托一會兒就手酸。據說這個也是傳教士晉上來的,四爺說這東西不稀罕,康熙年前就有傳教士拿過來了,他們還讓人從西洋海船的船長手上買過幾架。  這一架,一看就是專門做來送給四爺的。因為上頭挺特别的盤了條金龍,還鑲了好多寶石跟黃金。  她跟四爺說想做個架子專門用來托它。  四爺笑道:“行,你要想要就讓匠人想法子做一個送來。”說罷捏着她的胳膊道,“你這胳膊上的肉都是虛的,一點力氣都沒有。”  晚上她就讓他嘗了嘗她的手和胳膊有力氣沒力氣。  他好奇她拿這千裡鏡幹什麼,聽說她是拿來偷看洞天深處的弘?和弘?d,還有偶爾也能看到他在勤政殿坐膩了,在屋裡轉圈,頓時哈哈笑起來,道:“好好的東西,讓你拿來幹什麼。愛看就看吧,平時朕和兒子們都不在你身邊。”  跟着第二天他就親自畫了圖紙讓人去做千裡鏡的三角架。  不過暫時她還要用手托着來看。  玉煙在一邊幫她托着胳膊,這千裡鏡用料實在,少說也有個三四斤重。  她透過千裡鏡看到洞天深處前的那麼人造小溪前,弘?和幾個人好像在那裡脫了靴子踩水貪涼。  她放下千裡鏡道:“讓人去看看,要是想遊泳就到湖邊來,不然就在園子裡跑跑就行了。”園子裡的水都是抽取的地下水,透心涼。夏天貪那點兒涼意,回頭再弄個關節炎就得不償失了。  在湖心的樓船上,她站一會兒看累了就坐下歇歇,歇夠了再站起來看。  到中午時,她吩咐道:“把弘?他們都喊過來吃魚。”  跟弘?弘?d在一起的就是十四爺家的弘明、弘映和弘?啊! ±钷鼻橹?四爺絕不希望各府世子這檔事再變成京中的話題,所以她就跟他提了。本來在園子裡讀書的阿哥都是跟弘?和弘?d差不多大的,弘明和弘映都大了點兒,一開始就沒收進來。  現在外面猜什麼的都有,不如把人接過來,也給京裡降降溫。  四爺準了,她就讓人去接人了。  至于為什麼隻接十四爺府上的,那是因為聖恩沒那麼廉價。十四爺在這次的事裡算是被掃到的。  弘春是側福晉所出,但因為是長子,所以這個世子還是他的囊中物。但他的額娘并不受寵,側福晉這個位子,還是他阿瑪為他提他的身份才給他額娘請封的。所以弘春自小就特别的上進。  他的上進不但表現在抱弘晖大腿抱得特别積極的份上,還有像烏拉那拉家的剛安和隆科多家的玉柱,他都挺能結交的。  當然,被十四爺一頓闆子打下來時坦白也坦白的特别快。現在聽說在家裡正憋着勁一天一封請罪折子往園子裡遞,聽四爺說寫得比十四爺深刻多了。四爺還寫了一些話回他,跟她說認為弘春這孩子心是好的,就是不小心走錯路了。  但他這世子暫時也是真沒機會再戴上去了。  正因為弘春認錯态度很好,在四爺這裡掙了印象分,十四爺才算是洗白了一點點。  相比之下的十三爺都差了一點。  十三爺府上的弘昌也寫了請罪折子了,但一看就是經過先生和十三爺潤色過的。深刻夠了,就差那麼一點點真情實感。要是沒弘春比着,弘昌的也不差什麼。正因為有弘春了,四爺難免覺得弘昌這個有砌辭粉飾的嫌疑。  更何況,在這一堆世子中間,隻有弘昌是被他親口放到禦前侍衛中的。打的自然是父子承繼的念頭。從底下熬上來的,才能在侍衛堆裡混出人緣來,日後也好接十三爺的班。  結果弘昌就出了這麼一檔事。  所以都是丢了世子之位,弘昌跟弘春是不能比的。  這次被接過來的弘明和弘映在園子裡也住了七八天了,看脾氣都不錯。弘明雖然是完顔氏生的,但出生時十四爺和完顔氏的感情還處在誰都看不起誰的階段。他的脾氣就比較軟,也是因為他現在見到十四還跟小可憐似的,十四爺才對弘?俺璧貌幌窕啊>褪且蛭?他不想讓這個兒子也怕自己。  他們兩個進來時大概已經被交待過了,弘?和弘?d就像多了兩個跟屁蟲一樣。  弘?d發現後比較壞心眼,逗着弘明和弘映比賽吃餃子。結果不想人家年紀大他大,比他能吃,最後他吃壞了肚子,人家還好好的。  弘?趁機來了個機會教育,跟弘?d說人家都是讓着你的,你别太蠢了。  弘?d還真有點被點醒的意思。  中午在樓船上吃的是全魚宴,園子裡湖多水多,養的魚也多。清蒸、紅燒、幹炸、糖醋。隻有弘?d被管着隻喝了一碗鮮魚湯,他吃壞的肚子還要再養兩天。  晚上,四爺一回來就點名要吃餃子。  “前幾天就聽說你這裡做餃子了,朕沒趕上。今天讓他們再做一次。”四爺這麼說,李薇就吩咐人去準備了,一邊跟他道:“我隻讓他們準備了幾種素餡的。”黃瓜、雞蛋、蝦皮。  天太熱,吃點清爽的好。  兩盤餃子下肚,四爺拉着她去園子裡散步。天已經黑了,風漸漸涼起來。  草叢裡能聽到蝈蝈的叫聲。  快到湖邊時,張起麟過來說弘?他們幾個在草叢裡抓蝈蝈呢。  四爺一笑,“那咱們繞開他們。”  一行二十多号人,蹑手蹑腳的從旁邊的路上走了。  走得遠了,李薇讓人回去問他們身上有沒有帶驅蚊的香包,塗沒塗驅蚊的藥水。  不等下頭人領命而去,四爺就笑道:“不用問,肯定沒有。朕小時候去抓蝈蝈都不敢帶香包,就怕蝈蝈聞到香包的味兒就跑了。”  這樣說藥水肯定也沒塗了。  李薇就讓人去準備藥澡等他們回去了泡。  四爺在一邊看着,等她吩咐完了就笑:“你啊,真是個操心的額娘。”  李薇:“蚊子咬得厲害了那包幾個月都消不下去。他們在草叢裡鑽半天,回頭咬上十幾個,覺都不用睡了。”  “那也是他們活該。”四爺很意外的竟然這麼說。  李薇一愣,他牽着她繼續往前走,慢慢道:“你攔了這一次,他們就永遠不知道為了抓蝈蝈不帶香包有什麼苦頭吃。等他們真要帶着十幾個蚊子癢上半個月,日後自然就不會再為了蝈蝈挨咬了。”  她一時就沒了話說。  大家安安靜靜的走着,夜色中的園子也是美麗的。燈籠下的草木綠得像碧玉,帶有夢境般的美感。  他道:“十三那邊,太醫怎麼說?”  十三爺搬出園子後,太醫都是她叫人去的。所以太醫的折子也都是遞到她這裡來。  “挺好的。就是還要慢慢補養。”十三爺是數病齊發才一時顯得嚴重了。在園子裡時感冒和中暑都好了。  四爺嗯了聲,點頭:“那就讓十三好好養着。”  ――他指的不會是九門提督不讓十三爺幹了吧?  四爺這句話讓她腦補了兩天,跟着就發現這跟她有個P的關系?十三爺當九門提督對她也沒好處,不當九門提督,對她也沒壞處。  她決定還是按四爺的話來理解,這就傳話讓太醫好好的給十三爺醫治,再讓人送了一批藥材過去。☆、第495章  送走園子裡的太監,十三爺靠在床頭,讓人把弘暾喊來了。  他披衣起身,弘暾進來時就看到阿瑪正在磨墨。  十三擡起頭,看到他就笑着叫他過來,指着硯台道:“你來磨吧。”  弘暾肅手道:“是。”說罷規規矩矩的上前來,一語不發,眼睛也不敢亂瞟亂看,挽起袖子開始認真的磨墨。  弘暾出生時,他和兆佳氏的感情已經好了。弘暾是他們一起期盼而來的兒子,也是十三寄于厚望的兒子。  當時他正被皇父厭棄,府裡上下都死氣沉沉的。就連他自己都以為這輩子不可能再翻身了。  弘暾之前已經有了弘昌,而且當時他和兆佳氏商量過,都認為弘昌身為長子,這個府日後還是應該交給他。  兆佳氏經過那段時間後已經有些心灰意懶,隻求家小平安無事。她道:“我不想讓兒子去争什麼。弘昌現在看着懂事又機靈,等他種過痘,就給他額娘請封為側福晉吧。”  他當時想的是,他成了這樣,接下這個府到底是福是禍還不好說。兆佳氏這樣說是她大度,既避免了府裡再因嫡長之争起争執,也免得他們幾個兄弟離心。  何況雖然他厭惡瓜爾佳氏,弘昌卻是他的親生兒子。  弘暾是他親手養大的。當時他受了那次磨難,深深覺得做人還是規矩些得好。最好不要有一絲一毫的驕橫之心。自以為自己是個人物,豈知在旁人眼裡說不定隻是一根草芥。  所以弘暾就被教成了這個木頭性子。  而弘昌卻正好相反。大概是瓜爾佳氏知道她的後半輩子都系在這個兒子身上了,而弘昌從小看到的就是兆佳氏生下的一個個弟弟們。所以他也是一心一意要上進的。  十三爺一直隻以為弘昌是心性堅毅,為人也有想法。何況他們兄弟從來沒鬧過意氣,相處的還相當不錯。他……就從來沒想到弘昌會闖下如此大禍……  說到底還是他這個當阿瑪的不好。  弘昌的強硬,弘暾的懦弱都是他的責任。是他沒有教好他們。沒有讓弘昌明白野心從來跟風險綁在一起,一個不慎就是潑天大禍。  而且經過這次的事他也發現了,弘昌沒有足夠的仁心。他并不在乎因為他的所作所為會給這個家帶來什麼災難,如果當時他有一丁點的顧忌,他就絕不敢把人放進乾清宮!  弘暾磨好墨就站在一旁,十三寫完請罪告病的折子後放在一旁晾幹,把這個兒子叫過來說話。  弘昌他是不敢指望了,這個府日後也不能交給他。  弘暾被他教得有些過于聽話了,十三本來還覺得他有些太膽小了,但現在經過弘昌的事後,他反而認為弘暾這樣正好。  當皇上的臣子,本來就不需要多大的膽子。  折子晾幹後,十三把折子交給弘暾,“你把這個送到園子裡去吧。”  他寫折子時弘暾都看到了,此時遲疑了下還是問道:“阿瑪,您的身體還沒好嗎?”  十三笑着搖了搖頭,點了他一句:“我最近還是先歇一歇的好。”  弘暾揣上折子出去的一路上還在想。他此時還不能這就走,還要回屋準備下,交待府裡備馬,喊上他的随從和侍衛。  還要跟他的福晉說一聲。  這一耽誤等到出發時就已經是中午了。弘暾看了眼天色,上馬道:“走吧。路上快點兒。”  此時在府裡,弘昌還是隻能趴着用飯。面前的膳桌上是一碗稀粥和兩碟小菜,他行動不方便,由一邊的小太監侍候他用。  他木然的一口口吃着,用完漱口。一個站在旁邊的太監上前拿了漱口水侍候,弘昌把水吐到小盂裡,抹了嘴道:“弘暾是從阿瑪的書房裡出來的?阿瑪留了他多久?”  太監小聲道:“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弘昌木然的雙眼慢慢移到透白的窗紗上。  侍候用膳的小太監早就退出去了,隻有那個大太監還站在屋裡。他看弘昌這樣,上前替他撫了撫胸口,輕聲道:“主子,您消消氣兒。”  弘昌幹啞的笑了兩聲,“我有什麼好生氣的?”  他讓太監幫他翻了半個身,斜靠在床頭。他招手讓太監靠近,跟他道:“阿瑪這是寫了折子讓弘暾遞上去。我猜着,折子是其次,離弘暾去露個臉才是真的。有我在這裡站着,萬歲爺看到弘暾那性子的人一準就會對咱們府裡改觀了。”  太監迅速的掃了眼弘昌的臉。  弘昌又笑了:“萬歲爺就該放心了,原來這怡王府也不全是沒人倫,沒王法的王八蛋。”  他的聲音大了點,太監小聲道:“主子……”  弘昌擺擺手,深吸一口氣:“沒事。我還撐得住。”  富貴險中求。這世上誰能雙手幹淨的去争權奪利?他求的東西多,自然要冒些風險。幹之前他就有數了,大不了就是被阿瑪給打死。  何況,他本也沒打算借着怡王府的光。  他的前程他要自己掙!  園子裡又多了個人,李薇不會不知道。四爺把弘暾也給留下來後,洞天深處就添了他一張桌子一張床。  四爺來跟她說的時候眉頭都皺着,“弘暾小時候看着還有幾分機靈勁,怎麼越大越不開竅了?”  弘暾來替十三爺遞折子,這本折子遞的很合适,很是時候。四爺滿意之下就又想起十三爺的好來,當然在他心裡弘昌就更壞了。  這樣一看,弘暾肯定就是怡王府的下一個接班人了。  四爺就認真的考了考弘暾的功課。  聽他這麼一說,李薇哭笑不得的勸他:“萬歲爺,您也不想想,弘暾那孩子本來就膽子小,又才出過這樣的事,您這時考他,就算是平時會的這會兒也要想不起來了。”  四爺點頭聽了她的,道那也要讓他留在園子裡好好的讓先生給他上上課。  十三爺的府上也有阿哥進園子了,這就說明十三爺府上的警報也解除了?  弘?S來請安時還特意去洞天深處看了弘暾,還在那裡陪他們一起用了頓膳。到萬方安和來給李薇請安時就說起了弘暾,笑道:“額娘,弘暾看着倒像是吓破了膽。”  李薇歎氣:“是啊,你阿瑪這兩天就為這個發愁呢。”  倒不能說弘暾一見四爺就跟耗子見貓,但卻是實實在在的君臣奏對。但四爺偏偏就不愛這樣的。如果真是君臣倒算了,他跟皇三代們在一起更願意當他們的皇伯父,而不是皇上。  “我讓弘?和弘?d提點過他,讓他在你阿瑪跟前自在些,可還是沒用。”李薇是想替四爺和十三爺緩和些的。  現在四爺身邊最信任的就是十三了。這不止是表現在四爺對十三爺的感情上,還體現在了朝堂上。  而弘昌這件事就是在四爺和十三爺中間制造了一條大裂縫。  四爺和十三爺都想彌補。他們都在往中間使勁,但一時半刻的這對君臣兄弟也不可能就這麼握手言和。二人都在互相試探對方的反應。  四爺到現在都還想砍了弘昌。這個十三爺也是心知肚明。  所以他的表現就是他會盡全力把弘昌給按在家裡,保證弘昌活着跟死了沒兩樣。從此能見着他的人隻有府裡的人,外面的人連他的名字都不會再聽到。  他這麼快就把弘暾推出來,四爺要接球。他就要表現出對弘暾的親近來。而且他也是真心想親近的,那個侄子不好,不意味着所有的侄子都是白眼狼。  結果弘暾這裡卡殼了。  李薇跟弘?S抱怨了一通,本來她是順口抱怨的,結果弘?S笑着聽完,突然道:“既然這樣,不如讓我把弘暾帶出去跑一跑?我們都是一輩的人,說起話來也方便。”  十三爺沒玩兩邊下注的把戲。弘昌跟弘晖交好後,他就沒再制造機會讓下頭的兒子再去跟李薇的兒子接觸。  這也是為了避免他們自己府裡先來個兄弟阋牆。  弘?S說完就等她發話。  李薇想了下,認真的問他:“你真的這麼想?”  弘?S點頭。  李薇雖然猶豫還是點頭道:“那行。你去跟你阿瑪說吧。”  弘?S去後,李薇還有些擔憂。她不确定弘?S此時的主動是不是對的。對了,那叫替父分憂。錯了,那叫越俎代庖。  她一直以來從沒有違逆過四爺的意思。當他想要跟侄子們叙一叙親戚情份,教書癖發作時,她都是盡量讓他能教得開心,說得高興。  所以她才讓弘?和弘?d去提醒弘暾。  玉煙奇怪的發現自從二貝勒走了以後,主子也不喝茶,也不出去轉,就在屋裡坐卧不安的等着。  “主子,要不要去看看阿哥們這會兒在幹什麼呢?”玉煙端來一杯茶道。  李薇搖搖頭,接過來卻并不喝,放在嘴邊停了會兒又擱那兒了。  要是兒子惹着四爺了,她還能去救個火。  一下午都沒事,弘?S今晚就住在了園子裡。聽說他下午跟弘?他們在校場摔布庫,一堆人脫了上衣光着膀子在地上摔打得個個都是一身傷。  四爺回來後也看不出他的神色,還問他弘?S他們玩布庫後有沒有讓太醫去看?  “已經吩咐了。太醫說沒有傷筋動骨的,就是個個都在地上疵着了,還有幾個臉上青了幾塊。”光膀子在地上摔着玩,不受傷都不可能。  四爺聽了笑道:“咱們家的幾個也傷着了?出醜了沒?”  李薇也笑:“您還不知道?哪有人敢赢他們?自然是都赢了,還都赢得挺漂亮。”這個漂亮是指沒人看出來是放水的,其中弘?d還赢得挺艱難,跟人在地上纏成一團,褲子都險些扯掉了才赢的。  不過肯定是放過水的。證據就是弘?d赢完人家以後就跟那個阿哥挺要好的了,還親自拿了他的藥去看望失敗者,以顯示他禮賢下士的風采。  四爺聽她這麼說,笑得都坐不穩了,握着她的手說:“照你的意思,咱們的兒子是讓人耍了還替人數錢呢?”  李薇:“這個我說不好。但是隻有他們兄弟幾個一起摔時才有輸有赢,但隻要是跟别人摔,就從來沒輸過。”這明顯的讓人想自欺欺人都不行了。  四爺歎了聲:“是啊。這就是坐在上頭的壞處了。你不但分不清别人說的是真是假,連你自己有什麼本事都分不清啊……”  說了一晚上,四爺都沒提弘暾。李薇想着弘?S下午過去找四爺,他肯定說了。  她就直接問他:“上午弘?S過來看我,大概因為我跟他抱怨了兩句,他就說把弘暾交給他。您看呢?”  “原來是你抱怨的。”四爺笑了,他還當是弘?S去洞天深處見着弘暾後自己想的。  李薇點頭,歎氣道:“我覺得交給弘?S挺合适的。不止是因為他們年紀相當,能說到一起。最重要的是你每天的折子都看不完,還要再抽空管弘暾。”  四爺現在工作量大概是每五天大概有幾百本的折子會送到園子裡來。多的時候五六七八百本都有可能,少的時候也有三四百本。  他的脾氣還是連一本普普通通的請安折都要認真回的。而他也挺喜歡讓人給他上折子的,康熙朝時有資格上折子的人根本沒有幾百個這麼多。四爺可能是在廣開言路?在他的倡導下,越來越多的官員有了直接上折子的權力。  而且什麼雞毛蒜皮的事都有。  上次他在這裡批折子,眉頭皺得死緊。  可一般他拿回來批的折子都是不重要的,大部分都是請安折,不會事關朝局。能讓他看得這麼難受的,上次是個官員争産的折子。他哭訴被阿瑪、嫡母和兄弟欺負,在外頭當官威風八面,回家後還是個小可憐。  李薇發現四爺收到的折子也挺五花八門的。而且在他面前不但當忠犬得多,當小白花的也很多。  那本他批完後她要拿過來看,他還猶豫了下。  她奇怪道:“那我不看了……”說着手就縮回來了。  四爺深深歎了口氣,遞給她道:“也沒什麼。都是些腌?H事,怕你看了污了眼。”  是什麼事呢?  她攤開後越看越=口=了。簡單說就是一個官員大概貌若女子,長得好,被另一個比他大的官員強迫。還設下酒席,灌醉後那個了。  她捧着都看傻眼了。四爺抽走折子後又歎了口氣:“……這種事實在是不想讓你看到。”跟着就罵,“這群披着官皮的看着道貌岸然,不過一肚子男盜女娼!”  李薇:“……沒,我就是沒想到。”然後再轉過來勸他好官還是很多的,像這種的畢竟是少數。  總之,連這種事都能寫了遞上來的,可見他的折子裡越來越多一點也不奇怪了。  四爺含笑聽她說完,點頭道:“好,都聽你的。就讓弘?S帶着他們兄弟玩吧,年輕人玩在一起,交情很快就玩出來了。”☆、第496章  在園子裡待了幾天後,弘?S和弘暾一起回了京。  京裡的人很快就得到了消息。他們還知道了二貝勒還跟着弘暾去了怡王府探望十三爺。  十三爺府門外,弘暾送弘?S出來。  弘?S上馬,對他拱手道:“回吧,改日再來找你。”  弘暾站在府門前目送弘?S一行人出了巷子口才回轉,他的太監跟在他身後,見他不回自家院子,反倒往弘昌的院子裡去就問道:“爺?您這是打算去看大爺?”  弘暾點頭:“我回來怎麼着也該去跟大哥打聲招呼。”剛才有二貝勒在,他不好提弘昌。  阿瑪已經跟他說過了,大哥從此後就不能再出府了。日後連侄子侄女也都不會再有什麼前程。阿瑪說日後他給大哥的孩子結親的時候,隻能找漢人。連旗人都不行。  “是我心軟,才留了你大哥一條性命。”阿瑪靠在床頭時這樣告訴他。  弘暾忍不住問:“阿瑪,大哥到底……”  阿瑪搖搖頭,歎道:“不告訴你是為你好。别打聽了,咱們府裡聽到有敢議論這個的,抓一個殺一個。”  弘暾滿腹狐疑卻無法深究。  弘昌住的院子本來是跟阿瑪的書房緊緊挨着的,府裡最大的一座三進院子。當時阿瑪受封親王之後特意擴建的。  但此時院子門口卻站着四個阿瑪的侍衛。  有他們在,院子裡的人根本不能外出。連弘昌的福晉都不例外,弘昌的孩子裡,男孩搬到了阿瑪的前院去。女孩跟着額娘一起住。  侍衛看到弘暾過來,行禮道:“二爺。”一邊掏出鑰匙把門打開。  這座院子的門是一直鎖着的。  弘暾微微點頭:“有勞了。”  走進院子,這裡還是跟以前一樣。花草樹木,斜影扶疏。  但卻缺少了以前常常能聽到的,在院子裡奔跑嬉鬧的小侄子和小侄女的聲音。顯得這間院子一下子變缺了人氣,空蕩蕩的。  弘昌休養的地方是在前頭,他的福晉帶着人住在後頭。新年過後的那段時間,弘昌的侍妾中除了生過孩子的還留着外,其他的都不知道到哪裡去了。  而弘昌的福晉也沒有到前頭來侍候他,而是留在後面成日裡念佛。  侍候弘昌的太監是從阿瑪新給他的,才來半年。  他就等在門口,看到弘暾過來就掀高門簾子:“二爺進去吧,主子等着您呢。”  屋裡沒有開窗,也沒有放冰山。花架上還擺着盆花,花香與湯藥、膏藥等的味道混在一起,讓人一進來就能感覺到沉悶的空氣。  弘昌倚在榻上,看樣子是特意打理過了。他重新修了面,編了辮子,換了身幹淨整潔的衣服。身後疊着幾個大迎枕幫他架住身體,腿上隻簡單搭了張薄錦被。  弘暾一看就明白了,弘昌這是聽說弘?S過來,以為會來看他,所以才特意準備的。  他頓時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幸好弘昌沒提這個,他指着身前的凳子笑:“過來坐。你回來後還沒換衣服吧?看你這一頭的汗。”  太監送來茶,弘暾接過來卻沒喝。  弘昌沒有問弘?S的事,他指着桌上放着的一個匣子,讓太監拿過來道:“這個你拿去吧。”  弘暾翻看了下,見都是各府的帖子。  “大哥?”他不明白,這上頭都是指名道姓請弘昌的,他拿走也沒用啊。  弘昌淡然的看着帖子說:“這些人也算是跟咱們府上交好的人家的孩子。我現在不能出府,你拿回去看看,心裡有個數。日後出門遇上人,不至于别人跟你打招呼,你認不出來,那就丢人了。”  弘暾連忙謝過大哥教導。  弘昌給他分說了下這些帖子都是哪家送的,他跟他們去過幾次詩會,互相贈過墨寶、書,或者去哪裡喝過茶一類的。說了一盞茶的功夫,弘昌已經有些額冒虛汗了。  弘暾看到不免說:“大哥不如先歇歇,弟弟改日再來聽大哥教誨。”  弘昌搖搖頭,端起茶來抿了一口,道:“一口氣完算了。日後我這裡你也少來,我還要多養幾天。你若有空,多替我去看看哥兒和姐兒就行了。”  太監把弘暾送出去後,回來就看到弘昌已經忍不住疼趴在榻上,把被子角塞在嘴裡咬得牙都出了血。  他連忙把藥拿來,扶他趴好給他再塗一遍。好容易緩解了疼,弘昌擺擺手,渾身無力的趴在榻上,抱着枕頭說:“你看到弘暾往哪邊去了嗎?”  太監小聲道:“奴才看到二爺是抱着匣子回後頭了。”  弘昌笑了下,道:“弘暾就是個沒主心骨的。他要是直接抱着去見阿瑪,這個府交給他還差不多。他拿回去,隻怕要回去想一會兒才能決定怎麼處置那些帖子。”  晚上,弘暾用過晚膳後還留在書房裡。匣子裡的帖子他已經翻過來看過好幾遍了,确實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人家。想來大哥也不會把犯忌諱的像佟佳氏送來的帖子給他。  他抱起匣子,讓太監去看十三爺睡了沒有。  十三爺還沒睡,他聽說弘暾要過來就點點頭:“讓他來吧。”  弘暾把匣子鄭重的放在阿瑪面前時,發現阿瑪隻是簡單瞟了一眼,就對他道:“嗯。你大哥那邊不管給你什麼,你都不必沾。拿來給我就行了。”  弘暾連忙應道:“是。”  十三拿下花鏡,看着這個純善敦厚的兒子,知道他常常去看望弘昌,不由得為他對弘昌的情意而感動。  選他為世子應該不會有錯。  十三知道,在他走後,怡王府不會再有現在的輝煌,他也隻盼着子孫後代平平安安的就行。  弘暾自此成了圓明園的常客,時間久了,不管是李薇還是弘?他們都覺得弘暾這人真不錯。弘時也特意回了園子一趟,他是貪好玩來的,而且還挺不客氣的跟弘暾套近乎:“我們倆可是同窗呢!”  在四爺剛登基時跟太後和十四爺都處不得太好,李薇還曾經在裡頭當過潤滑劑。當時十四爺的兩個兒子弘春和弘明都被送進尚書房讀書就是四爺的恩典――其他府裡都是隻能送一個的。  後來弘暾也是照此辦理,跟着弘昌一起進來當了唯二的兩個例外之一。  弘暾被弘時這麼套近乎還挺不好意思,一直打拱作揖的說:“當初小的如果有冒犯的地方,還望阿哥不要見怪。”  弘時滿不在乎的擺手:“不見怪,不見怪。走,聽說你的騎射不錯?咱們比比去。”說罷扯着弘暾就出去了。  因為弘暾太‘客氣’的緣故,弘?和弘?d都愛帶着他一起玩,希望他能快點跟大家熟起來。弘?還好,隻是拉着他一起讀書。弘?d就帶着他玩骰子賭牌,弘?S來的那幾天就拉着弘暾比試。  現在弘時也是在走比試路線。  四爺樂見其成,有時他批折子批累了,還會找到他們比試的地方去消遣一番。有皇上坐陣,再加上一句‘赢了的朕重重有賞’,最後總會變成大混戰。  李薇的三角架也做好了,嫌樓船上晃來晃去的,天天帶着人找高處用望遠鏡看四爺和兒子們。  結果四爺跟她說:“朕已經讓人畫好圖紙了,給你建個高樓,就放在園子裡的正中央,讓你一站上去,哪個方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李薇馬上表示她這就是閑得無聊找個新鮮的消遣,而且現在已經沒興趣了,不用這麼勞民傷财的。  四爺笑着說:“近兩年國庫充盈,朕也正打算再把園子修修,蓋個樓不算什麼。朕也想住在樓裡。”  他的話從來都不是說說就算了的。所以,李薇聽說後馬上讓人去問,就知道圖紙早已畫好了,磚木要石料和匠人也都在就位中,在什麼地方建也圈好了地,就等其它手續辦完就可以選個吉日破土動工了。  就連弘?S也把戶部撥銀的明細拿來了。四爺修的也不止是一個地方,涉及到那位高樓的有十幾本冊子,李薇看一眼就覺得頭暈了。以前四爺修園子,她從來沒見過明細。就連他重修杏花村,蓋萬方安和都是她來了以後就看到成品了。  直面賬本有種心跳加速的感覺。  這銀子花得好心疼啊……  弘?S道:“兒子想讓弘暾過來幫個忙。”  李薇已經習慣現在弘?S越來越主動了,問他:“跟你阿瑪說了嗎?”  弘?S點頭:“已經說了,阿瑪說我覺得好就行。”  李薇:“哦……”  她能用這座高樓來打賭:四爺又在曆練兒子了。  就像他上回用那一群皇三代來教弘?和弘?d一樣。現在他就用同樣的方法來讓弘?S去試驗,去摔跟頭。  弘?S這次沒帶弟弟們玩,隻有弘時被他叫來打個下手。弘?S摸着弟弟的狗頭說:“這次辦好了差事,你也給自己掙個貝勒。”  現在弘時還是個光頭阿哥。  李薇看着他們兄弟鬧,邊笑邊想這可不容易了。四爺對弘時肯定會卡得更嚴,而且下面的弘?和弘?d也一樣。弘昀的爵位來得這麼容易,是因為他是四爺給弘?S挑的臂助。  這個幫手必須夠分量,所以弘?S和弘昀的爵位都有四爺的一臂之力。為的就是盡快幫助他們在朝堂上立足。  但剩下的弘時三人就不同了。首先沒必要他們六個都有爵位,其次皇貴妃之子加上兩個手握實權挺受寵的貝勒哥哥就夠給他們撐腰了。更别提還有個三等公的母族。  不然李薇的兒子權勢太大,也會造成朝中勢力的失衡的。  身上有了差事後,弘暾進出園子就更多了。他也跟弘?S一樣成了忙人,京裡園子裡兩邊跑。有時更是會常常替弘?S遞折子或其他什麼而到園子裡來。  跟他相比,十四爺的弘明就有點沉默了。李薇從四爺那裡聽到弘春的名字都比弘明多,弘春的折子她也看過,稱得上寫得樸實無華,但很有内容。而且他批露的東西這麼多,卻并不顯得他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  李薇看着折子都說:“弘春比十四爺還要強。”  四爺嘲笑弟弟:“朕看也是。”他把折子拿過來,道:“弘春心靈眼活,隻是這樣的人好用卻不能信。朕再壓壓他,不把他這身毛病給正過來可不行。”  通過弘春的折子,李薇知道了隆科多一直想跟宗室聯姻。甚至曾經肖想過四爺的三個女兒。還有弘春說三爺家的弘晟最鬼,平時在外面,弘晟一直顯得跟弘晖最要好,喝酒吃席的時候弘晟都是坐在弘晖身邊的。但遇上事的時候,他從不沾手。  弘春用一本折子說弘晟都找過什麼借口,拉肚子發燒這類都是小事,還有他的奶娘、心愛的丫頭,書房下挂着的鳥,新養的一盆花,等等。  四爺都看笑了,還拿給她看,看完歎道:“弘晟跟他阿瑪一個樣。”  李薇警覺道:“……弘春是不是在給弘晟穿小鞋?”  本來弘晟做為這次唯一一個出污泥而不染的皇三代,四爺是打算要好好用他來做正面典型的。  四爺笑道:“說得不錯。弘春這孩子雖然這次做錯了,但至少他到現在還掂記着府裡。”  他這話挺有意思。李薇認真的照他的話去推辭弘春,道:“難不成,弘春這麼做是在替弘明鋪路?”  四爺要把這次的事抹了去,各府的世子肯定都要換人做的。他什麼時候重新封人了,什麼時候這次的事才算是徹底畫了名号。  李薇一直認為四爺選的正面典型不是弘晟,就是弘暾。但以他一貫的做法來看,弘暾已經得了實惠――他幫着弘?S修園子去了。那外面的虛名不會再給他。而弘晟又犯了四爺的忌諱:四爺認為弘晟像三爺,太油滑不夠忠心。  那目前還留在園子裡的就隻剩下弘明了。  弘明其實沒什麼亮眼的地方,他就是個平凡普通的皇三代。放到老百姓堆裡可能會閃瞎人眼,放園子裡就泯然于衆人了。  弘春做的也不是使勁誇他弟弟,他做的是攻擊比弘明優秀的人。把其他候選者都打敗了,弘明自然而然就顯出來了。  看四爺繼續點頭,李薇乍舌道:“弘春果然……這孩子不壓不行。”不壓服了他,日後跟弘?S混在一起還不定是誰指揮誰呢。  四爺笑道:“他這樣,十四也會高興的。朕看弘春現在在他們府裡估計就過得不錯了。”  弘春的折子四爺不再批還,但遞來的每一本都會看。其中不免提到了弘昌。弘春還有一個好處是他絕不會明着說任何人的壞話。就像寫弘晟的,通篇都是遊戲之語。  寫弘昌,寫得簡直像王子複仇記。  李薇捧着讀來都覺得弘昌跟十三爺府離心簡直太正常了。而且他跟弘晖同命相憐。四爺看寫弘昌的這本時,眉頭都皺成了川字,連着歎了兩天的氣。  男子都有銳氣。就連四爺和李薇都更喜歡有想法,會努力的孩子。弘昌他想要的是日後十三爺要仰他的鼻息,包括他的那些不同母的弟弟們。  ――讓他們都靠着我!  而這一切,他都要靠自己的手去掙。他不屑十三爺替他安排好的人生,更像是想通過件事來打敗十三爺這個阿瑪。  他替自己選了個主子,就是弘晖。并且,他比弘晖更迫切的想把弘晖推上王位。  但不管他把弘昌寫得再有悲劇英雄的特色,也顯出了弘昌喜歡破斧沉舟的性格。而且,他毫不在乎他的親人。哪怕是他親生的兒子,他都沒有想過事發後怎麼安置他。  這樣的人太狠毒了。  弘春在折子中寫道有時他也會被弘昌的話給感染,想要争口氣給所有人看。但跟弘昌不同的是,十四爺挺博愛的,他的府裡就沒有長久受寵的人,進府來的女人的保質期也隻有幾年而已,在這幾年裡能連續生下孩子的相當少見。有時敵人太多也是個麻煩,他總不能過幾年就換個人恨恨。  弘春最後道他也知錯了,做的時候根本沒想過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事發後他才知道他做的事會給家族帶來滅頂之災。他道他就算死都是應該的,他打算隻把已經生下來的孩子好好撫養長大,之後就不再生孩子了。  他歎:可惜男人沒有藥可以喝,不然他喝了就不會再留下子嗣。  四爺冷笑着在後面批了句:朕讓敬事房的人去侍候你一回就什麼都幹淨了。  跟李薇道:“小孩子就會玩心眼。還跟朕來這套,朕想殺他早殺了,他都沒殺,還管他生幾個孩子?朕改日就給他賞七八個丫頭下去,讓他使勁生!”  四爺不是說着玩玩的,還真把人賜下去了。  十四了不得不捏着鼻子來替兒子謝恩,跟四爺說他又把弘春給拍了一頓!  “弟弟真是沒想到……怎麼生出了這麼個貨?!”十四真覺得他的兒子一個比一個難搞。  四爺冷笑:“朕看,都是你的種。”☆、第497章  已經快到秋天了,雖然天還挺熱,但換季的準備卻要提前一個半月開始。  早幾年,這些東西都是四爺發話後,她才讓人開始準備。像主子們的秋裝,下人們的換季衣服(一年兩次,對太監宮女來說是件大事),還有秋天是打獵的季節,四爺雖然自己很少親自去打獵,但弘?S他們卻每年都會在秋季去打上幾次。特别是弘晰和弘晉這兩個現在還住在南三所被另案對待的阿哥,他們一年裡能放風的次數有限,秋季的打獵算是他們能痛快出來玩的季節。  内務府各處都會忙碌起來。武英殿和禦書處都該把今年的新書送來的,在這之前他們需要先把要花多少銀子買紙買油墨雇人手刻闆等等的折子遞上來,她要批閱。  掌防關處則會報稱下今年經過他們的查驗宮内何處宮殿屋頂漏水了,哪裡的樹枯死了要移栽這種折子遞上來。  一般來說這種的隻要不住的就不管,住人的則都是要修的。李薇以前想過他們報上來後,她再派人照他們報上來的去一一查看,免得他們借此撈錢。被四爺看到後笑話她小家子氣,道:“你再派過去的人就不怕他們串通一氣?”  既然四爺說她這樣是多費一遍事,她就隻好卡總額。每回他們報多少她都砍三分之一。四爺還跟她說等他們把銀子拿到手後,明年再去查看就行了。隻要能修個八成,這些太監就算是夠清廉,夠忠心。  總之,年關難過,她一般都提前過年了。  四爺看到她這麼早就開始忙這些,笑道:“貴主兒真是勤勉,萬歲當賞!”  她把手一翻:“賞吧。”  他笑哈哈的握着她的手,兩人才坐到一起,屋裡的太監宮女就都退出去了。  李薇剛靠到他身上,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漸漸逼近的急促的腳步聲。  她坐直身,四爺也收了臉上的笑。  她看看外面的天色,現在已經是黃昏了,能這麼晚往園子裡闖的,這事就小不了。  因為這個時候再跑到園子裡來就來不及回京了。不是急事的,都樂意明天一早再來。  殿外,張起麟跟來人耳語兩句,臉色頓時就變了。他往這人身後一張望:“怡王府長史呢?”  太監道:“跑得快斷氣了。我讓人在後頭架着他過來,我就先過來報個信兒。”  張起麟随便誇了他句:“算你忠心。”說罷把這個還在往殿内張望的太監推開,扔下句:“歇了吧,萬歲不會有心情聽你說的。”  這太監就沮喪了。說話間,兩個太監架着怡王府長史已經快步過來了。  張起麟往前迎了兩步一打量,長史驟逢大事快馬出城趕到園子,此時早已沒了人樣兒。張起麟先告了聲罪,兜頭上去就是兩巴掌!  把長史打得一機靈,張起麟迅速道:“快定定神!我這就進去禀告萬歲!一會兒就讓你進去回話了!”  長史一臉悲痛,眼淚就要往下掉。  張起麟喝止他:“仔細禦前失儀!你要是嫌不夠,我再給你來兩下!”  長史這才把号啕給咽回去。  張起麟甩袖肅容,垂着頭進殿,繞過垂花門和屏風,萬歲爺和皇貴妃就坐在榻上。隔着七八步遠,他就跪下道:“萬歲爺,怡王府長史來報信說,弘暾……沒了……”  李薇倒抽一口冷氣。  經過這麼幾年,她聽到這個‘沒了’想的絕不是意外或急病,而是陰謀。  她趕緊去看四爺,事發在怡王府,是真的沖着弘暾?還是有賊子對十三爺?弘暾近日跟弘?S走得近,是不是弘?S有危險?  四爺的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她早就發現,現在四爺已經不會再把喜怒露出來了。說實話,有點像太後了。就像當年她去跟太後說孝敬皇後殁了的時候,太後連眼睛都沒眨一下,神情也一分沒變。  四爺道:“長史在外面?叫他進來回話。”  李薇起身,四爺按住她道:“這是家事,你聽聽也無妨。”她就又坐回去了。  長史在外頭這一會兒的功夫已經鎮定下來了,就是腿還有些軟,進來後往下一跪就幾乎是趴在地上的,他撲通撲通連磕幾個響頭,哇的一聲哭出來道:“回萬歲爺……我們府上的弘暾阿哥申時三刻的時候沒了……”  張起麟在旁邊都急了,輕聲喝斥他:“放肆!”然後跪着過去塞給他一塊手帕讓他擦擦他的鼻涕淚。  這長史也知道滿面污濁不能面君,所以一直把臉埋在地上。  四爺一句句的問,他一句句答。  弘暾在這段時間算是京裡新出爐的紅人,他又在弘?S那裡幫忙打下手,來來往往的人就多了,各種請吃請看戲絡繹不絕。隻是他有個習慣,從來都不肯接當天的帖子,要請他必須要提前說,他才能說去不去。當然,不去的他也會好好的跟人道歉。所以名聲不算差。  他這麼謹慎也是應該的。  今天中午,弘暾就沒在府裡用膳。傳話回來說從二貝勒府出來後還要去趟内務府,午時又傳話說遇上幾個人被拉走了,前幾日已經約好的,不好再爽約。  用過飯也就是午時将過就回來了,沒用酒,見過十三爺和兆佳氏,又去弘昌那裡坐了坐,回到他的院子後洗漱了下就睡了。他這段時間太累,十三爺聽人說後就道不要叫他,讓他好好睡。  睡下去不過半個時辰,就說肚子不好受。太監扶他去入廁,但什麼都沒拉出來,要吐也吐不出來。弘暾吃了兩丸山楂丸,又躺下去接着睡。  長史哭道:“往後約過了一刻就吐起了血,王爺和福晉趕緊過來,太醫也來了,但方子開下去還沒熬好人就沒了。”  四爺平靜道:“跟弘暾一起吃飯的人呢?去的哪家館子?”  長史深吸一口氣,目露兇光道:“奴才出來時,王爺已經讓人去拿人了。”  四爺沉默半晌,問了個人:  “弘昌呢?”  殿内一靜。  長史靜靜道:“……王爺讓人看起來了。”他頓了下,道:“弘昌阿哥和侍候的人都綁起來了。”  四爺讓長史下去,他也要被看管起來。暫時都不可能再回府了。  弘暾的這件事一出,四爺肯定不能在這裡歇着了。他要去勤政殿,李薇起身給他更衣。  “弘昌這麼做沒好處啊,他殺了弘暾,後面的弟弟們多得是。他還能一個個殺?”最重要的是,他現在已經這樣了,十三爺對他的情誼少得可憐,他就不怕十三爺殺了他?  老子殺兒子,在這裡可是半點責任都不必負的。  四爺面無表情的說:“他要是打着殺一個是一個,殺兩個賺一個的念頭呢?”  李薇一下子卡了殼。看了弘春那本折子後,她在腦海裡勾勒出來的弘昌是個狂徒。四爺說的他也未必不會做。  四爺道:“不是弘昌下的手,那就是弘暾知道了什麼别人不想讓他知道的事。”  下這種一望即知的毒藥,連掩飾的心思都沒有,那就是盼着弘暾速死。  李薇替他系上腰帶,道:“還有種可能。”  四爺低頭看她,她擡頭道:“嫁禍。來人就是盼着怡王府亂成一禍粥。”盼着怡王府父子相殘。  換句話說,也有可能是想挖四爺的牆角。  四爺此時才徐徐吐了一口氣,眉頭皺起。他拍拍她的肩,輕聲道:“你歇着吧,朕太晚了就歇在勤政殿了。”  送四爺出去,望着他的背影,玉煙扶着李薇輕聲道:“主子,明天咱們還搬嗎?”  天漸漸變冷,李薇打算從萬方安和搬到九洲清晏去。  “搬。”她道。  當晚,四爺果然沒回來。隻讓張起麟又過來說了聲。  第二天,她這邊開始往九洲清晏搬家。萬方萬和水多,夏天住着涼快,秋天住就太冷了。這次搬家也不是說一天搬完,先把大件的慢慢往那邊搬,最後再搬人。  她聽說十三爺沒來,十四爺來了。他來是報喪,弘暾是宗室,他身為宗令就是要幹這個的。他掏出折子時,沒忍住也紅了眼眶。  四爺接過來:“十三怎麼樣?”  十四歎氣:“看着還行。”其實他覺得十三是被激怒了。他是九門提督,手握兵馬,當晚就帶着人連抄幾家把跟弘暾一起吃飯的都逮了,還有那個酒樓也被抄了,從小二到給他們酒樓送菜肉的販子。他今天過來時還在抓人呢。  他這麼一說,就見萬歲皺眉了,一邊在他的折子上寫着什麼,一邊道:“讓十三克制點兒。朕給他的兵馬不是讓他報私仇用的。要有真憑實據。”說着把折子遞回來。  十四接過,翻開一看,弘暾追封了個貝勒,上面寫着讓十三上道折子,從弘暾的兒子裡挑個出來繼承這個爵位。  十四回去後,十三就收斂了些。抓人也有了‘真憑實據’,都是拿着口供抓人。十四本來擔心四爺會生氣,特意去跟十三說讓他悠着點兒,誰知十三卻跟他說沒事。  “我明白,十四。”十三扯了扯嘴角。  他怎麼會自掘墳墓?萬歲讓人給他傳了話,他隻是借機剪除了一些大貝勒的人手而已。  當烏拉那拉家的剛安也被逮起來後,事情終于告一段落了。  案子審得相當快,也相當幹脆。  李薇聽四爺說的時候都覺得有些不科學了,不到半個月就審完了。從主謀到動手的人到跟這件事有牽扯的一個沒拉。  主謀下毒的是剛安,他供述的理由是想栽髒給弘昌,想挑起怡王府裡父子不合。其他的像聽他的話邀弘暾去吃席的人,親手下毒的小二等等都被扯出一長串來。也是他們證死了剛安。  這個是李薇當初猜的,但現在她覺得這個理由太假了。  除此之外,外頭有禦史認為這件事說明弘?S要負個責,或者說避個嫌,最近少在京裡人面前出現,免得有人把污水潑到他身上,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他手上的活先讓弘時幹吧。  李薇:“……這是打算讓弘?S、弘昀和弘時不合嗎?”弘?S突然下馬肯定不快,排在他後面的應該是弘昀,而且弘昀現在還閑着呢。結果禦史隻提弘時――也算有道理,弘時從一開始就跟着這趟差,熟悉。  四爺笑了下,拍拍她的手安慰她道:“對咱的兒子有點信心。”真是直白,在他面前就這麼說這個禦史包藏禍心。  李薇想起剛安是烏拉那拉家的人,不由得問:“弘晖會不會被牽扯上?”弘晖要是被打成剛安背後的主謀,那等于是四爺的兒子們又要打起來了。  其實京裡已經有這樣的傳聞了,在他們的嘴裡弘晖和皇貴妃系的五個阿哥已經又掐了一場了。  甚至關于是誰給弘暾下毒都有多種版本。  四爺笑道:“不妨事。”聽得多了也就不生氣了,他知道他的兒子是什麼樣的就行。弘晖或許有私心和野心,但殺弘暾,他做不到。  弘晖很清楚,真殺了弘暾,或者說任何一個人,使這種陰謀小道,喪心病狂,那四爺就永遠都不會再把他當兒子看了。  “五格已經上折子請罪了。他像當年的惠太妃一樣,告了剛安忤逆。”四爺道,五格這也是棄子保家的一着。  步軍統領衙門的刑房裡,十三爺披着厚厚的鬥篷坐在一間牢房前。  牢房裡的是剛安,他面容扭曲的說:“不、不會的!我阿瑪不會告我忤逆的!”他撲到牢門的木柱上,身後串過他腳踝的鐵鈎子灑下一串血珠子。  “你的阿瑪還有别的兒子,怎麼不會?”十三爺平靜道。  剛安瞪大眼珠子,臉上扭曲的露出一個笑來。  十三爺:“誰讓你殺了弘暾?”  剛安呵呵笑,他不顧腳上的疼痛,把整個人都擠在牢門柱上,臉都擠變了形,他輕聲說:“是大貝勒。弘昌也有份。”  十三爺面無表情,剛安呵呵道:“我們來往都是用帖子,上頭寫的東西都有數。弘暾一出來,我們跟他一搭話,他說某年月日,我們中的誰送給弘昌一盒墨錠,約弘昌去哪裡飲茶,我們就知道了。”  他盯着十三爺興奮的說:“我們都覺得弘暾肯定知道了,那就不能放過他。不殺了他,他就該知道我們進宮搜遺诏的事了。”  “弘昌設計殺了弘暾,你的一個兒子殺了你的另一個兒子。”剛安甜蜜道,“王爺,你這會兒是什麼滋味?”  他哈哈狂笑道:“權勢如美酒!能讓人心醉神迷!能讓人變成瘋子!!”☆、第498章  十三爺進園子了。  玉煙過來問李薇,要不要準備十三爺的午膳,杏花村那裡要不要收拾個院子出來,備着十三爺在這裡歇?  “備吧,跟他們說,今天在前頭侍候的都當心些。”李薇歎氣。  十三爺雖然應該不會在園子裡久待,現在京裡的事猶如一團亂麻,死的又是他的親兒子,牽扯進去的是他的另一個兒子。告發的是弘晖的哈哈珠子,就算是曾經的,剛安出身烏拉那拉氏,論血緣他是弘晖的親表弟。  四爺和十三爺隻怕都要焦頭爛額一陣子。  至于禦史所說讓弘?S避諱下的事,弘?S說不避,四爺問過他後就由着他了。反正隻是修園子而已,跟朝上的事不搭架。  但弘?S還是把弘時給扔到園子裡來了,美其名曰讓他過來實地勘察。  弘時也就實打實的每天像個泥猴子般在工地那邊盯着,衣服一天要換個好幾身。  看到他又換了套衣服才進來,李薇道:“又下地了?”  弘時笑:“他們挖池子呢,我就下去看了看。”他坐下歎道:“工匠中真是不乏天才啊。”他就奇怪,這些工匠們隻怕連四書都沒念全了,但蓋出來的房子個頂個的漂亮!而他在這上頭竟然還不如他們。  他就這麼一頭鑽進去了。  李薇由着他天天追着蓋園子的工匠們偷師,四爺都說明年就把他送工部去。  另一個緣故就是為了讓他避禍。  弘暾的死因是不能為外人道的。人人都猜,也都猜得八九不離十。但四爺不可能明擺着承認弘暾的死可能跟奪嫡有關,之前十三爺抓起來當日跟弘暾一起去吃飯的人也有不少已經放了。  這就給外人可乘之機,把矛頭指向了弘?S和這次修園子的差事。誰都知道修園子時肯定有油水可撈,而弘?S才出宮時就在跟銀子打交道,他的第一個差事是督管糧草。  在那個禦史的折子冒出來後,因為弘?S沒從前線退下,現在更多的污水潑到他身上了。  比如,弘暾發現弘?S貪污國庫,所以弘?S才殺人滅口。  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弘?S就跟李薇說他此刻不能退。“我要是躲起來了,說不定就有人信了這話,認為我真的貪了銀子。”他道。  “而且兒子也想親手查清弘暾的事。”他道。  弘?S這麼說的時候,手緊緊的握成了拳頭。這段日子他跟弘暾也熟悉起來了。當年雖然大家都在尚書房,但有弘晖在,弘?S和弟弟們從來不跟宗室子弟結交的。不但是為了避嫌,更是為了避免各成勢力,最後在尚書房再鬧起來。  這次接觸之後,弘?S對弘暾的觀感很好。他開始想着把弘暾當成未來的怡親王用。  但突然之間,弘暾就這麼沒了。兩人早上還見過面,他去内務府交賬冊也是聽他的吩咐,出來遇上人,不過是去喝次酒,到晚上人就死了。  李薇沉默了一陣,問他:“你想怎麼查?”  這事的關節在弘昌身上。剛安已經伏法,不管他交待的是真是假,下毒的人是他無疑。四爺現在留着剛安不殺,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再查出點别的來。  此時砍掉剛安,弘晖就再難洗脫身上的污名了。弘晖現在閉府不出,隻遞了封請罪折子。可那封折子,四爺收到後就沒看,放起來了。  李薇不知道他是不是不敢看。  萬一弘晖在折子裡砌辭狡辯,粉過飾非,四爺是肯定能看出來的。  真看出來了,四爺未必能受得了。  至于弘昌也是一樣。他跟李薇說,連他都不能跟十三爺把弘昌要過來審。  “十三說他來審。”四爺歎了口氣,父子相疑到這個地步,何其可悲。  李薇這麼問的意思是現在弘昌在十三爺的手裡,弘?S不能去問弘昌,那就隻有剛安了。可剛安此時是咬死一個是一個,前些日子又把弘晟和三爺都咬了進來。說弘晟不是沒摻和,他摻和了,可他太狡猾,從來不肯寫帖子給他們,傳話的也都是他的心腹太監。  弘晟的太監自然也被提過來了。但弘晟被三爺保下了。事實上十三爺去要弘晟的太監時,三爺就險些跟他打起來。  “你想鬧成什麼樣兒?”三爺問十三。  因為弘暾一人的死,确實已經在京裡掀起了不小的是非。再往下拖下去,隻會是更糟糕。  弘?S道:“我先去見剛安。”  剛安還在九門提督的牢裡。因為五格告了他忤逆,所以基本上他已經不算是烏拉那拉家的人了。忤逆是死罪。五格這一告就等于是判了剛安死刑。  所以現在也沒什麼人來救他。唯一要防的就是他自盡,或者被人滅口。  剛安現在自己一個人住在牢房裡,周圍牢房的犯人都搬走了。還有兩個人日夜不離的盯着他。  弘?S進去時站在外面看了一會兒,見那兩個人手中都拿着一根長杆子,剛安趴在那裡一動不動,兩人就一會兒戳他一下,剛安必須要出聲,他們才會放心。戳不出聲就要進去看看了。  陪着弘?S進來的是楊國維,牢頭們認得楊大人,連忙行禮。  楊國維問弘?S:“二爺想怎麼問?”  弘?S看牢房裡地方也挺大,道:“在裡頭放個椅子,再沏壺茶來,我陪他坐坐。”  剛安擡起滿是血污的臉,口齒不清的笑道:“給二貝勒請安。”  茶香袅袅,在這腥臭的牢房裡顯得格格不入。  剛安重新被吊了起來,弘?S看到他的兩隻腳踝和膝蓋都被鐵鈎穿透,手腕和肩膀也是一樣。為了防止他咬牙自盡,聽說滿口的牙已經都給拔光了。  現在看,倒像是隻拔光了上牙,大概是為了避免說話說不清楚。  弘?S并不着急,坐在這裡就像是坐在自家書房裡一樣。  一天,兩天,三天。轉眼就是七八天過去。  弘?S日日來,有時還帶上一兩本書。  剛安一開始的興奮,轉而變成疑惑,最後又變成興奮。  這天,弘?S又來了。牢頭們都已經習慣了這位爺天天坐在這裡出神,一見他來就笑道:“給二貝勒請安!咱們已經燒好水了,楊大人的茶具也燙過了。”  楊國維見弘?S日日來這裡喝茶,就把早年十三爺賜給他的一套貢品紫砂茶具給拿出來了。  弘?S笑道:“有勞。”一邊掏出茶葉請牢頭幫着泡茶。進刑堂牢房自然不能帶太監侍候。  牢房裡也收拾好了,牢頭們還事先把這裡的地用水洗過一遍,拿醋擦過,甚至連吊在牆上的剛安都被打理幹淨了。  弘?S進去,對着剛安笑了下。等牢頭把茶給小心翼翼的捧上來再退下,這諾大的牢房裡就隻剩下他們二人了。  剛安之前才被牢頭用井水狠狠的搓過臉,頭發也被胡亂在腦後紮了個髻。此時倒更顯得他臉上的傷口一道道的吓人。  弘?S還跟之前一樣坐下就拿出本書來看,旁邊放着的茶升起道道青煙。  剛安開口了:“你是故意的吧?”  弘?S擡眼看他。  “你是故意的。”剛安的雙眼在發亮,“你跟皇上請旨說要來審我,是為了替大貝勒洗刷污名?但你來了又安坐不動,這幾天半句話也沒問我。等見到皇上,你會跟皇上說:剛安仍然說是大貝勒做的,對不對?”  弘?S合上書,笑道:“你的确沒說出第二個人來,不是嗎?”  剛安哈哈大笑,喉嚨中的傷口噴出血沫來,他嗆了幾下,劇烈咳嗽了一會兒,看弘?S不為所動,不像那些牢頭那麼緊張他的生死,就自己努力鎮定下來,深呼吸後,說:“你果然盼着我死。我死了,大貝勒就永遠都洗不清了!”  弘?S笑道:“你我都知道,你死定了。”  剛安僵笑的臉凝住了。  弘?S像是在跟人坐而論道,一條條的跟剛安分析:“烏拉那拉家沒人救你了。你阿瑪五格已經告了你忤逆。就算你能從這裡平安出去,回到你家裡,你阿瑪也會要你的命。”  “大貝勒雖然已經遞了請罪折子,但想也知道他不會給你求情。而且他那本折子,皇阿瑪到現在也沒看。”弘?S越說越得意起來,還對剛安笑了笑。  剛安盯着弘?S,慢慢的,他的眼神中充滿了對弘?S的憤怒。  弘?S放下書,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悠然道:“我來,隻是因為我可以借着替弘晖洗刷污名來讨好皇阿瑪,到時人人都會說我的好話而已。”  剛安仿佛找不到舌頭,半天才說:“……不曾與二貝勒深談,今日一見,倒是讓人意外啊。”  弘?S沖他一笑,捂住胸口,撲的吐出一口血來!  剛安一驚,弘?S已經從椅子上滾到地下,瞬間就驚動了在外面守着的牢頭。他們沖進來就見二貝勒指着挂在上頭的剛安,再指向他們:“你們……竟然下毒……”  兩個牢頭頓時就吓傻的跪在了地上,一個拼命磕頭,一個要上去扶弘?S。外面的侍衛此時也沖進來了,立刻把已經‘昏’過去的弘?S背出去,再把兩個牢頭也給綁起來,領頭的一個侍衛皺眉道:“速去請怡親王過來!我倒要問問他,這真是他們府上的弘昌搞得鬼?還是……”  隻有被吊在上頭的剛安無人問津,他聽到侍衛的話,狂笑起來,罵道:“好個颠倒黑白的二貝勒!他是自己下毒!是他自己把毒下在杯子裡吞下去的!”  侍衛頭領掃了他一眼,“去把這人的嘴堵上。真是會胡扯八道。”  從此,就再也沒人來找剛安了。他的牢房裡還是隻住着他一個,但是倒是沒人看着他,怕他尋死了。  剛安數着日子,眼見到了頒金節時,牢頭換了身新衣服,興頭頭的樂了好幾天,有一天還早早的走了,隻把打掃牢房的活推給了個才進來的小獄監。  小獄監一開始還算是認真幹活,過兩天就開始敷衍起來。打掃也隻掃眼前這一塊,剛安的牢房裡三五天也不掃一回。剛安雖然一天隻得一頓飯,每天也要尿溺,三五天也要五谷輪回一次。他這裡沒馬桶,小獄監就直接提水來沖洗,凍得他夠嗆。  天漸漸變冷了,小獄監嫌井水凍手,連沖洗都三天打漁,兩天曬網的。  這天,剛安見小獄監挺高興的,還認真替他喂飯,笑道:“小大人今天這麼樂呵是娶媳婦了?”  小獄監十三四歲,三五下給他塞完了飯,也不管他噎着沒,收拾了東西都放在桶裡提着就要走,道:“我明個兒就不來了。可算能走了。”  剛安笑道:“那就還是那二位大人來侍候我了?”  小獄監冷笑,白了剛安一眼:“做夢去吧。張哥和許哥都高升了,再說,你還想有日後啊?不知道什麼是秋後問斬?”  剛安一怔,笑道:“别哄我。難不成怡王真能大義滅親?他不管他兒子了?”  十三爺會留着他這條命,不就是想替弘昌翻案嗎?還有皇上,他舍得讓大貝勒背黑禍?  小獄監大笑:“哪兒還有什麼怡王啊?早就是老黃曆了!”  天上漸漸飄起了雪花,片片飛雪穿過牢房上方的窄小窗口飄進來。  剛安發現他的尿過一夜竟然會結成冰,就知道現在是冬天了。  這天半夜,牢房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已經很久沒人來了,剛安一下子驚醒過來。他聽到了罵罵咧咧的聲音。  “呸,這種活兒就推給咱們了!”  “算了,也得了銀子。又不廢什麼事?”  跟着,剛安就看到黑洞洞的牢房裡走來兩個人,前頭那個好像拿着一摞紙,後面那個提着一桶水。  他們進來,把他從上頭解下來,隻解開上身的鐵鍊,然後把他給按到地上。其中一個坐到他的胸腹間,踩着他兩邊肩頭鈎上的鐵鍊,抱着他的腦袋,對另一個人說:“快點。”  “來了。”這人在剛安驚恐的目光中,從桶裡提出一張濕漉漉的黃紙。  蓋到了剛安的臉上。☆、第499章  剛安掙紮不了!他隻要一動,穿在肩頭琵琶骨上的鐵鈎就傳來刺骨的痛。他的頭被人緊緊抱着,雖然他想用舌頭把濕紙給頂破,但那蓋紙的人速度卻很快,一看就熟練得很。  這二人還在他頭頂上閑聊。  “下輩子投個好胎吧。”抱着他頭的那人道。  蓋紙那人嘿嘿笑:“他這輩子的胎夠好了。小公爺呢。”  “喲,真的?”這人搖搖頭,“這也算是經我的手送走的第一個貴人呐。”  兩人嘿嘿笑起來。  “他們家裡的人不會找事吧?”抱他頭的人仿佛是遲疑了下,手上一松,剛安拼着肩頭的劇痛猛得一甩頭,把臉上的濕紙給甩開一條縫,連忙大口吸氣。  那人趕緊把他給重新按好,另一個人也來幫忙,罵剛安:“早晚都要死?别給你爺爺找麻煩!”他再對按住他的人說,“放心,他們家已經抄了。一家子沒死的都流了,誰還能找咱們?”  剛安目眦欲裂,可一張紙重新蓋在了他的臉上。  “也是該這家倒黴。誰讓他們卷進去了呢?跟當年的索相似的,一完蛋還不是全家連根苗都沒留下。”  兩人壓低了聲音。  一個道:“聽說皇貴妃要封後了?”  “二貝勒立了大功,大貝勒又被抹了爵,現在讓圈在了府裡。母族都完蛋了。依我看,隻怕二貝勒日後就是太子了。”  “怡王也完了,九門提督做不成,日後還能當個太平王爺。”  一個嘿嘿笑,道:“隻怕太平不了。你沒聽說啊?萬歲下旨宣八爺回來呢。這次的事,還真多虧了八爺。”  “要我說,多虧的是八福晉。要不是她把大貝勒和怡王勾結的事嚷嚷出來,萬歲爺還蒙在鼓裡呢。”  “萬歲還是信怡王的,也沒降他的爵。八福晉說的也未必是真的。”  “大貝勒那事總是真的吧?八福晉手裡還拿着大貝勒的書信呢。要不是有這個信,也證不死大貝勒。”  按住人的這個突然打了個驚天大噴嚏,手上又是一松,剛安再次把紙甩開,拼命吸氣。  加紙那個不樂意了:“你這活兒不成啊。”  按人那個連聲賠笑道:“對不住啊,對不住。”  剛安已經是渾身無力,這人把他按住時,他連一點力氣都使不出來,隻能強撐着對這兩個人說:“……我有話要說,我要見萬歲。”  兩人理都不理他,剛安連聲說:“信是我寫的!八福晉手裡的信是我寫的!大貝勒是無辜的!是八福晉陷害得我!是她騙得我!我要見萬歲!唔唔唔!”  加紙的人是很認真的,那個按頭的還催他:“快快快!趕緊把他給送走!”  一連幾張紙貼上去,按頭這個勸拼命搖頭的剛安:“别再折騰了,等你到了下頭,見了閻君再說吧,到時叫閻君給你做主。我們是不敢管的,唉……”  一牆之隔的屋子裡,弘?S、十三爺和十四爺穿着鬥篷抱着手爐站着,見那邊的動靜越來越小了,十三爺給十四爺點了點頭,十四爺一笑就過去了,邊走邊道:“大過年的還要來這裡,真晦氣。”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呢!”十四爺喝斥。  “小的、小的……”桶被踢翻,兩人翻身跪下拼命磕頭。  剛安劇咳着在地上把臉上的濕紙給蹭掉,顧不上看來人是誰就大聲喊:“我要見萬歲!允祀包藏禍心!下毒的是他!是他定的計!是他給我的毒藥!是他想讓怡親王失寵與皇上!都是他幹的!”  隔壁的屋裡,弘?S輕輕的舒了口氣。信的事是他僞造的。要說陷害人,沒有比書信更方便的了。剛安又曾經是弘晖的哈哈珠子,手裡有弘晖的字紙是很容易的事。  而從剛安身邊人的嘴裡問出來的,剛安手裡确實有一件據說是能證明弘晖有不軌之心的證據。  但不管是烏拉那拉家,還是剛安自己的宅子,所有的地方都翻遍了,一無所獲。  弘晖自陳願意讓人進府搜察。  但弘?S拒絕了。真搜了,他做的這些就失去了公正的立場。難免被人誤解他是真的想誣陷弘晖。  他猜測如果不在剛安手裡,那就有可能是交到别人手裡了。  八爺那邊,張保之前抓過幾個人。但沒有去碰八福晉,落網的是何焯。何焯年紀老邁,卻除了替弘昌等人牽線外,跟遺诏的事沒有關系。  這次借着這牢頭的嘴當着剛安的面說出了八爺和八福晉,才算是真相大白。  沒有确實的證據,根本也不可能把八福晉帶來審問。  讓剛安畫押後,十三爺對弘?S點頭道:“二貝勒拿上剛安的口供去園子吧。”  弘?S道:“十三叔是……”  十三爺淡淡道:“我去長安街。”  長安街,八爺府。  聽說府外讓人給圍了,十三爺帶着人進來,府裡守門的幾個還沒出聲就讓綁了。  郭絡羅氏點點頭,手裡還繼續綁着給八爺的皮坎肩。  嬷嬷急得六神無主:“主子,這回可怎麼辦?啊?怎麼辦?”  郭絡羅氏笑道:“慌什麼?”她放下手裡的針線起身,“嬷嬷來幫我換衣服吧。”  十三爺進屋時就看到郭絡羅氏穿着家常衣服,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的,柳眉似墨,唇若塗丹。她正傾身看着榻前的一隻火盆。  十三爺掃了眼火盆,郭絡羅氏擡頭笑道:“十三叔好威風。”  她落落大方的站起來:“十三叔要抓我進步軍統領衙門的刑堂嗎?”  十三爺搖頭道:“八嫂,你不為自己,難道也不為八哥着想?”  郭絡羅氏裝出來的自然一下子就裂了,她尖聲笑道:“原來十三爺嘴裡還念着他八哥呢!”她指着火盆,“你找的東西我已經燒了!這下我看你怎麼辦!”  十三點頭道:“燒得好。你不燒,我還要為難是遞上去,還是不遞上去。”  郭絡羅氏張口結舌,十三道:“八嫂陪我等一等吧。”  不多時,十三爺的侍衛護送着三個太監進來。  郭絡羅氏再次把頭揚起來。  十三卻發現來的人不是張起麟,而是趙全保。  他看了眼郭絡羅氏,道:“皇貴妃有旨意嗎?”  郭絡羅氏這才反應過來,她凝神仔細打量着眼前的太監。但她多年沒有進宮,就算以前見過這個人,此時也覺得眼生得多了。但她能認得出來這不是蘇培盛。  她搶在趙全保之前開口道:“蘇公公呢?往年都是蘇公公出來宣旨,怎麼如今倒換了個生人?”  趙全保一愣之下,笑道:“小的趙全保,在貴主兒跟前侍候。蘇公公已經回鄉了。”  他不再看郭絡羅氏,轉頭對十三爺道:“奴才從宮裡來快些。貴主兒的意思是先把郭絡羅氏給拿起來,讓人看着,免得再惹出事來。”  隻牽着郭絡羅氏一人自然不行,重點是後面的八爺。  看十三爺點頭,趙全保笑道:“奴才帶了車來,這就請郭絡羅氏上車吧。”  跟着他進來的兩個太監這就欺身上前,郭絡羅氏急急後退,大聲道:“你們敢!皇貴妃這是想……”不待她說完,嘴已經被堵了。  兩個太監都是拿人的好手,扭着就把她給提出去了。  郭絡羅氏聽到身後那太監還跟十三爺說:“大過年的,王爺辛苦了。萬歲爺說了,這種天氣就不讓您再回園子去了,明後天瞧着你方便,哪天過去都行。”  十三爺:“萬歲仁慈,奴才感激不盡。”  圓明園裡正是一片歌舞升平。  死了皇後、太皇太後也不過是三個月内禁歌舞酒肉,何況隻是弘暾這樣的小輩?京中内外還是該過年還過年,該慶賀還慶賀。  因為弘暾的輩份在這裡放着,四爺和李薇是不必為他服喪的。四爺替弘暾念了一卷經,李薇抄了一卷經書,算是寄托了哀思。  而弘?S和弘昀他們近來卻一直穿着素色。過年時穿戴上也素淡得很。  弘晖今天沒來,四爺賞了菜下去,跟李薇道:“讓他避避吧。”  他讓弘晖避開此事,卻放弘?S出來面對。  今年在席上敬酒的就是弘?S了。  今年上座的就是李文璧。他坐在四爺右手側,左邊是替十三爺留的位子,往下是十四爺等人。  李薇在暢春園陪太後,去年此時出的遺诏的事,今年讓她再坐在這裡時都會時不時的出神。下頭的人打趣她,問她是想兒子還是想萬歲,太後護着她道:“她面皮薄,你們不要鬧她。”  席上說起了明年選秀的事。已經錯過兩年了,明年是必選的。各家都攢了一堆要出嫁要娶媳婦的孩子。  李薇道:“快了。萬歲也說家裡的孩子們都大了,讓今年早些開始。我已經讓人收拾儲秀宮了。”  又是一年了。☆、第500章  黃昏時四爺到了,他這一天跟趕場似的。那邊結束了就趕緊過來。  太後聽說禦駕進園子了,對李薇道:“你帶老四回去歇着,他今天也夠累的了。明天再過來見我也不遲。”  可這話沒用。李薇迎到四爺後轉達了太後的意思,他道:“知道了。”然後擡腿往凝春堂走,還跟李薇說,“你先回去歇着吧,朕一會兒用得簡單點兒就行。”  他在那邊一天沒正經吃什麼東西,就喝了兩碗熱湯,還是李薇臨走前囑咐人準備的。  李薇讓人去準備粥和湯面,米也備上,但估計他不會吃。  太後看到這人又回來了,搖頭道:“你也拿老四沒辦法?”  李薇笑:“兒臣拗不過他。”  四爺端正嚴肅的大禮參拜,給太後磕了三個頭。李薇等他磕完就趕緊給扶起來了,他道:“兒子不孝,沒一早給皇額娘拜年。”  他坐到太後身邊,笑道:“百姓人家裡都是除夕晚上就一家老小給家裡的老人磕頭拜年了,偏咱們這等人家不能得此天倫之樂。”  方姑姑送上來了熱茶和點心,四爺拿了塊白糖糕吃了一半放下了。  太後笑道:“一家人不講這些虛禮。你在我這裡坐坐就趕緊回去歇着吧,明天一早還要早起呢。”  回了無逸齋,送上來的東西,四爺隻就着肉松喝了一碗粥。  泡過腳往床上一倒,李薇喊來按摩太監給他松筋骨,慢慢的把今天在暢春園的事說給他聽。說到選秀時,她道:“這段日子我一直在列名單,拿來給你看看吧。”  早就知道要選秀,偏偏今年的人攢下來的還多,她是照着各府的适齡男孩的名單列的,沒媳婦的滿十五的都要看一個,哪怕暫時不急着娶也先把人給列上。  還有宮裡的幾位小皇叔也都差不多了,放兩年前還能等等,今年隻能一口氣全指了,然後在兩三年内完婚。  還有弘時也要指了,他就是前兩年耽誤下來的。  最後是弘晖,他的繼福晉指了也有兩年了。今年給他辦個喜事,掃掃晦氣。  四爺趴着一路嗯嗯的聽,最後眼皮也不擡的道:“薇薇弄得挺好的,就這麼辦吧。”  她可真懷疑他剛才聽了沒有。  剛這麼想,四爺添了句:“弘晖的等等,下半年再辦。先辦弘時的。”  李薇猶豫了下,她想的是先辦弘晖的。一來,弘晖是大哥。二來,四爺顯然還是要粉飾太平,不管查出來的是什麼,表面上必須是天下太平的。  她道:“我想還是先辦弘晖的好些。”  四爺長長的歎了口氣,聽着就累得不得了。他擺擺手,按摩太監退下去,他翻過來,拉着她的手說:“朕……打算冷一冷弘晖……”  圍在弘晖身邊的人太多。企圖借勢的人也太多,這樣下去就算他再想保存弘晖,也擋不住這層出不窮的陰謀。再來幾次,就算他再相信弘晖也不得不辦他了。  所以今年他就沒宣弘晖進園子,隻賞了菜下去。  忙完過年後,李薇才從弘?S那裡聽到了後續。剛安斬立決,他暗害弘暾的理由則變成了他給内務府介紹生意,卻被弘暾發現他以次充好,打算具折參他一個藐視聖恩,剛安懼怕之下就下了毒。他想把黑鍋蓋到大貝勒頭上去,結果十三爺明查秋毫給發現了。  之前剛安阿瑪丢爵的事也成了剛安暗恨弘晖的佐證。五格再次上折告剛安惡逆,對他甚為不恭,求其速死。  剛安斬後,無人收斂。  這件事就這麼抹了個幹幹淨淨。  二月初八,皇陵那邊遞了封折子過來,參在皇陵守墓的八爺在皇陵飲酒作樂,亵玩民女,是為不恭不敬。  四爺跟着下旨訓斥,将先帝時八爺的罪證又拉出來說了一遍後,将八爺貶為庶人。  郭絡羅氏恥與其夫為伍,仰藥自盡,四爺恩旨罪不及婦孺,準郭絡羅氏收葬,但不許其以皇子福晉的身份下葬。  明眼的自然看出這一前一後裡,八爺府估計在弘暾被害中插了一手。  轉眼就是三月了,春回大地,草木返青。  李薇進屋看四爺盤腿坐在榻上,手裡捧着一本折子在看。  “老八的請罪折。”他道,順手放到了一邊。  李薇拿過來大概掃了一遍,八爺的折子寫得相當高端。他首先很直接的承認了他在皇陵裡寂寞之下跟附近的民女發生了一段美好的愛情,這自然是他的錯,皇上訓斥得很對,他無顔面見皇阿瑪,被貶為庶民他心甘情願。  跟着提郭絡羅氏,都是他讓郭絡羅氏顔面無存,她才會氣得自盡。  李薇看完不免皺眉,她覺得有點惡心了。這八爺怎麼跟打不死的小強似的。  四爺拉她坐下,把折子随意放到架子上,笑道:“快了。”  三月中旬祭皇陵。四爺沒有親去,讓弘?S和十三爺走了一趟。  十三爺特意去看了眼在皇陵附近被人看管着的八爺。  就算是貶其為庶民,也不意味着就放他自由了。隻是他不再姓愛新覺羅了而已。弘旺已經被出繼了,八爺的那個女兒也會在今年撫蒙。  八爺跪在庭院裡,兩個太監手拿一尺三寸長的紅漆戒尺站在兩邊,在他面前的是個手捧聖訓老太監。十三爺仔細看了一會兒才認出來這人是魏珠。當年在先帝爺身邊侍候的副總管太監。  皇上登基後,魏珠就已經告老了。這是萬歲不知道從哪裡又把他給挖了出來。  魏珠笑眯眯的,還是老樣子,說話輕聲細語,透着那麼一股恭敬味兒。十三爺看魏珠半彎着腰,一口一個:‘八爺您聽好……’  魏珠早年也是常常替先帝傳旨曉谕大臣,不管先帝是想贊、想誇、想罵,哪怕是奚落,他都能把一句普普通通的話說得含義深遠。他又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來的,念的是先帝的聖訓,再沒有比他更理直氣壯的了。八爺這跪也跪得理所當然。  十三在院外看,想起了自己當年也是被皇阿瑪派來的人這麼一句句問着,他答一句,就要磕一個頭。  他看了半晌就出去了。守院子的太監跟着出來,一直躬着腰賠笑道:“奴才不敢怠慢差事,每日寅時初刻奴才等侍候八爺起身,用過茶飯後就在院子裡,面朝皇陵侍候八爺。午時休息一刻,侍候八爺用茶飯,再侍候八爺幾個時辰,晚上亥時三刻歇下。”  十三慢慢走出去,身後的聲音越來越遠。他道:“好好侍候八爺,你們的忠心,皇上會知道的。”  太監立刻一臉的喜不自禁,恭敬道:“奴才知曉。”  他帶着一路塵土回了京,特意拐去了長安街。見八爺府外已經用油布給圍了起來,裡頭狼煙動地的,枯花萎木,破石爛磚都堆在外頭。  他先去了園子給皇上磕頭,第二個去了崇文門外的九門提督衙門,最後才回了府。  一路奔波,滿身疲憊。卻顧不上梳洗,先去看望兆佳氏。  兆佳氏自弘暾去後就瘦成了一把骨頭,原本就染上白霜的頭發一下子白了大半。她見到十三爺盈盈起身,滿臉是笑,溫柔的侍候他梳洗更衣,就讓他去侍妾那裡休息。  十三對她道:“萬歲賜了我一個園子,咱們去園子裡住住吧。我也松快松快。”  兆佳氏不大想去,但也不肯掃他的興,就問:“園子在哪兒?萬歲賜名了嗎?”  十三笑了下,“萬歲說要賞我個園子,問我看中哪個,我就把老八的承澤園要來了。”  兆佳氏愣住了。  “園子離皇上的園子也近,你過去了也能常去給皇貴妃請安。”十三道。  聽說十三帶着兆佳氏去了承澤園,李薇度着四爺的心思就把他們給請來了。  如果弘?S他們中的一個出了事,她都不敢想到時她會是什麼樣。  所以再見到兆佳氏時,看她像是一口氣也被奪了半條命去也并不吃驚。她隻是握着兆佳氏的手說:“想想你的孩子。”  兆佳氏疲憊的笑了下,竟然跟她說想從秀女中給十三爺選個好人。  李薇聽她話裡的意思不對,試探了下:“你是想……”  兆佳氏隻要不笑,滿臉都是苦澀之意,她道:“不瞞貴主兒,我現在心灰意懶,實在不能再侍候我們爺了。就想給他求個好人,能替我好好照顧我們爺。”  晚上見了四爺,李薇道:“我看兆佳氏的意思是想求個側福晉。”  四爺倒是原本就打算在這次秀女中賜兩個好的給十三爺。既然弘暾沒了,那就讓十三爺再生兩個吧。沒了一個,再生他三四五六個。  但賜格格和賜側福晉是不一樣的。  四爺聽了放下書,沉吟片刻道:“待朕問過十三再說吧。”  李薇能猜到兆佳氏的意思,勸了兩句道:“我看兆佳氏隻怕是……”沒幾年活頭了。“十三爺之後肯定要再娶繼福晉的,到時這人的人品性格如何,咱們都不知道。所以兆佳氏才想着先求個側福晉,看着要是人品過得去,就把孩子們托付給她了。”  四爺原來想不到這個,聽她說起才明白。這下真要好好問問十三爺的意思了。  大概兆佳氏也跟十三爺提過了,第二天,四爺問的時候,十三爺也說‘這是兆佳氏的意思,我現在也隻能由着他了’  “不然由着我是不願意再折騰一回的。”十三爺搖搖頭,歎了口氣。或許在他這個年紀的還有不少男人能梅開二度,他卻早就沒有這種心情了。  既然十三爺也是這個意思,李薇就暗示讓他們去看人了。  此時選秀已經開始了,初選過後,秀女們住進了宮裡。由太監和嬷嬷們過篩子。親手辦過幾次選秀,李薇很清楚身份和家世才是最重要的。像普通旗人家的姑娘,或者家世太低的,除非自已本人十分出衆,不管是容貌還是品德都無可挑剔才有可能留到最後。  而家世比較亮眼的,就算本人有些小毛病,嬷嬷們也不會把人給刷下去。不過李薇把嬷嬷叫過來問話的時候,嬷嬷們的嘴裡就會說:“姑娘除了脾氣有點硬以外,沒别的大毛病。”  那這個脾氣硬就是最大的問題了。  被嬷嬷們這麼說過的人大多都會在李薇這關被刷下,最後會被指給宗室。除非她的家世真的太牛X才會遞到四爺那裡征求意見。  弘時很快就被指婚了,他的福晉是最先被挑出來的。格格倒是立刻就指了,選秀結束後秀女歸家,讓他自己接人進府。  十三爺的側福晉也有了。李薇提供的人選挺多,兆佳氏和十三爺選的卻是今年已經愈齡的一位秀女。大概兆佳氏看這個側福晉也不是一天兩天的功夫了。  九月時,弘晖娶繼福晉。喜事辦得十分低調。  彼時,四爺已經帶弘?S去泰山了。因為聖駕不在京,李薇就照着四爺留下來的話,按規矩賞了而已。  之後新人磕頭也給免了。  李薇在圓明園裡接到四爺的來信,上面寫他和弘?S比着爬山,最後弘?S居然輸給了他,讓他高興的在信裡寫‘朕不輸少年人矣’。  她哭笑不得,回信寫道‘見秀女,俱青澀,不如臣妾多矣’。☆、第501章

六月時,弘時就進了工部。

弘?S去泰山前曾拍其肩笑曰:“終于輪到别人來蓋房子了!”

他的頭一個差事就是八爺府改建的昭忠祠。

以往的府邸都是由内務府收回後修整一番,再備着皇上賞下去。哪怕是索相那樣的還把宅子留下來了呢。老宅子那是一家人的精氣神兒。哪怕不歸自己家了,想起來時也能去轉轉,至少宅子還在。

連房子都給扒了,可見八爺是多招皇上厭了。那是連看都不想再看到。

昭忠祠裡供的是武人将士的牌位,前面供着百姓們燒香磕頭,後殿則留給皇上或王公們偶爾過來參拜用。再往後由是寺人僧衆的僧房。

八爺府當年獲賜時,正是八爺如日中天的時候。真正是座好宅子。

弘時搖頭晃腦道:“可惜啊,風水不好啊,是塊兇地。”

不是兇地,怎麼八爺子嗣不多呢?怎麼一家子從男到女沒一個有好下場呢?

平頭百姓們自然不敢議論皇上阿哥們的事,所以他們嘴裡說的都是八爺府風水不好,是兇地,曾經死過幾百個人,現在骨頭地裡還埋着呢,一到晚上鬼哭聲聲,陰風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