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第2頁)

  這件事情困擾他一輩子,他可以非常肯定,赝品來自于張博駒,張老是少數幾位兩次以上接觸過真品的人,更重要的是,真品最後出現在張博駒手中而且捐獻給京師故宮。

  五十年代得知張博駒捐贈一事,他曾經有心想要去内陸見見張博駒,可是,那時候東瀛剛剛慘敗,哪兒敢呐?

  他清楚掉包人是張博駒,可是……作僞的人究竟是誰?他更想知道!

  剛才突然聽聞盧燦和張博駒是同門,他還以為自己想明白——作僞者出自張博駒的同門師兄弟,所以才有“原來如此”的感慨——其實他真的猜對了。可聽到盧燦剛才那幾句斬金截鐵的話語,他又迷惑了!

  盧燦一直看着他,等到這老家夥稍稍平靜,才問道,“會津先生,也許我能給你一些建議,但需要你詳細的告訴我當年究竟發生什麼?”

  他盯着盧燦看了許久,忽然嘴角扯起一點笑容,指指桌案便的椅子,是的,這座書房中有東瀛難得一見的椅子,說道,“坐吧,我本來就打算說給你聽的。當年有很多事,很多人,很多錯誤……我快要死了,死前總要把心中的糾結解開,輕松的去見佛祖。”

  誠如美智子所言,這老家夥确實不忌諱死,可盧燦對他這句話卻頗有腹诽,當年軍國主義的幫兇,劫掠中國文物的兇手,想要見佛祖?恐怕不容易吧!

  是的,得知他曾經與師門有過恩怨,盧燦對會津家族的印象,頓時變差!

  “大正四年(1915年),我随同父親、母親,來到沈陽……”

  會津簌平開始他的回憶,這中間自然少不了會津家族作為第一代東北移民的艱辛,伊藤忠商會開拓時困苦的感慨,這不是盧燦關注的重心,他甚至都有些神思恍惚,心底鄙視——誰讓你們去東北的?自己國家活不下去就去侵占别國的領土?

  足足聊了十分鐘的“開篇引言”,他才說到正題,聲音也變得鄭重:“昭和十九年(1944年),雖然滿洲國内依舊一片祥和,可是,真正處于高層的人都嗅到一絲失敗的味道,新京湧動着一股暗潮……”

  盧燦剛才聽到“滿洲國”時已經皺眉不已,這會又聽到“新京”,他忍不住舉手打斷會津簌平的話語,“對不起,會津先生,你還是說長春,我比較有感覺。”

  這種突然打斷别人談話,尤其是年長之人,是非常不禮貌的,他有些愕然,沒想到盧燦這位香江年輕人,對“名稱”也會這麼在乎?

  滿洲國不消說,新京是滿洲立國後的國都,它的本名叫長春。

  “是的,我很不習慣!”盧燦迎着他的目光,再度點點頭。

  “好吧……我隻是按照記憶走,沒别的意思。”被盧燦打斷一次後,老家夥果斷加快故事的節奏——他已經清晰的感覺盧燦對自己印象并不好。

  以下文字是盧燦根據會津簌平的講述,自己整理的脈絡。

  1944年,東瀛已露敗像,東北僞滿洲的高層,人心惶惶,不少“王公大臣”變賣家産,将子女送到安全地方——可當時遍世界打仗,哪有安全地方?因此,不少滿清遺老、滿洲官員很想将家中的文物、古董變現為黃金,深埋祖宅,以待後人挖掘。

  會津簌平經辦的伊藤忠商事會社,事業有成,成為東北東英國僑民中很有名望的收藏家、資本家。他利用這一機會,在長春開辦分店,大肆收購這些人家的古董文物。

  八月份的一天,他接到北平古學院院長張仁樂的電話,電話中,對方提到自己手中有幾件東西,想要出手,希望會津簌平來洽談,其中一件就是《上陽台帖》。

  張仁樂又是哪位大神?北平古學院又是什麼鬼?

  先說張仁樂,這位可是名門之後,晚清重臣張之洞的第五子,字字燕卿,後以字行。

  他從青島特别高等學校畢業後到東瀛留學,二十四歲任奉天省複縣知事,二十七歲任津門縣知事,他與直系軍閥李景林(此人還是個武術家)狼狽為奸,以“清理官産”為名搜刮民财,積累巨額資産。1926年,李景林敗退天津,張燕卿随之去往奉天,先在營口任警察局長,後又改任稅務局長。

  “九一八”事變後,他賣身投靠東瀛關東軍,開始“漢奸生涯”。

  1932年,任滿洲國執政府内務官兼實業部總長,同年7月25日,在長春僞國務院正式成立了協和會組織,張燕卿任協和會理事長,1935年5月,任外交大臣。1937年僞外交部解散,回到北平任新民會副會長,在北平東瀛特務部喜多部長手下辦理會務。不久後,北平成立古學院,張燕卿兼院長。

  此人頗有才學,其楷書、行書,驚豔世人,可惜品行差勁,最終以“漢奸”收場,流落東瀛,死于1971年。

  再說說北平古學院。

  七七事變後,寄寓北平的老派學人,以“提倡古學、潛研舊籍為學術歸旨,對稀見史籍進行了重新編纂、校勘和輯佚的工作,使得國粹得以留存”的名目,創辦了北京古學院。

  名頭偉光正,其實這所學院的另一目的就是,幫助東瀛整理、收集中國的文物、古籍等,統計整理成冊。古學院中的成員,以漢奸文人、滿清遺老居多。

  1946年,北平古學院即遭取締,這段史實也被湮沒不彰,甚至度娘上都難尋蹤迹。

  北平古學院院長張仁樂,他确實有機會得到《上陽台帖》,盧燦聽到這裡時,對會津簌平的故事大背景,相信八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