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忘了,對方可不止一人。
他的神色很快被緊盯的許佳聞及阿爾達汗察覺,兩人也意識到盧燦的重視引起對方的警覺。阿爾達汗故意咳嗽一聲,“維文,印度畫作在香江賣不上價,你看它幹嘛?難不成你還要去孟買或者德裡去找幾位拍客?”
嗯?盧燦放下手中的畫作,拍拍手掌,對安東尼笑笑,“挺好奇的,東西還不錯,以前沒接觸過。”
真的接觸過嗎?呵呵,香江藝術品融彙東西,南亞次大陸的文物可不少。
他的話聽起來沒毛病,可依舊是在為稍後還價埋伏筆——沒見過的東西就意味着要麼非常稀缺,要麼非常不受歡迎,市場價值就不好評估,許佳聞也好侃價。
果然,安東尼聽到盧燦這句似乎不經意的話,臉色暗了暗。這些畫作在香江究竟有沒有市場?安東尼自己也不清楚。
這是在利用地理的遙遠來打信息不對稱牌——三十年後美國超過八成的民衆對中國的了解還基于二戰時的印象,更何況八十年代出的歐洲?
接到阿爾達汗的警示,盧燦對接下來的藏品,态度淡漠了很多。
其實,安東尼的祖父,還真的弄回來不少好東西。在左側這一面牆上,還有一件東西,盧燦很眼紅,那就是越南阮朝第一代國王阮福英的加冕圖。
這幅畫的作者是越南華裔工筆大師陸景維所做,畫面描繪的是1802年阮福英加冕國王的場景。
提到這位阮福英,簡單聊幾句越南阮家。
阮家是南越大家族,其祖上阮貢遷是廣東番禹的一名秀才,宋末時舉家遷往南越,落地生根,其家族非常牛。
在後黎朝(1428年~1789年)時期,阮家就已經是南越大家族。1527年,莫登庸篡奪後黎朝,建立莫朝,但是,黎朝在阮家的支持下很快複辟,并占據南方,在幾十年後,又聯絡北方的大家族鄭家,聯合剿滅莫朝。
正是通過支持黎朝複辟,阮家成為名副其實的南越第一家族,并成為南越勢力的真正掌控者。這引起了北方的大家族鄭家強烈不滿,他們很快拉攏一批勢力,占據越南的北部。
越南重新分裂,北部由鄭氏家族控制,南部則由阮氏家族控制,兩大家族不斷發生戰争,史稱“鄭阮紛争”,而名義上的共主——後黎朝皇帝則完全是傀儡。
1771年,爆發西山起義,推翻後黎朝,但義軍并未享受到勝利果實,西山朝隻成立了三十年。1802年,原阮氏家族的後代阮福英在法國支持下滅西山朝,建立阮朝(1802年~1945年)。
次年阮福映遣使宗主國中國,請求改國号為“南越”,最終嘉慶皇帝下賜國号“越南”,并冊封阮福映為“越南國王”,這就是越南國名的由來。
這幅畫描繪,就是1805年,阮福英拿到清代冊書之後舉行的正式加冕儀式的場景。
再說說陸景維。
陸景維,字瀚生,閩省漳州人,乾隆五十九年舉人,其人善工筆,工楷體,被他的師傅稱之為“奇才”!
他師傅是誰?
儀征人阮元,清代著作家、刊刻家、思想家,在經史、數學、天算、輿地、編纂、金石、校勘等方面都有着非常高的造詣,被尊為三朝閣老、九省疆臣,一代文宗。
可惜,這位奇才對情感的控制不到位,竟然和師傅的小妾關系暧昧,被發現後,被逐出師門,他随即遠竄南越,躲避師門強大的影響力。
這人的心術我們不去讨論,他的工筆畫以及書法,對後世越南的漢書畫影響深遠。
這幅畫場面宏大,背景為阮朝新建的順化宮殿(1805年建),主體人物有四個,安排的很有意思。
正中間的人物并非嘉隆王阮福英,而是身穿清代二品錦雞刺繡官服的宣撫大臣安春水,他手持冊書似乎正在大聲誦讀;第二位人物則是一身高帽戎裝的法國上尉費爾尚·普努,腰胯佩劍,手中端着一頂王冠,加冕儀式應該是他主持的。
至于嘉隆王阮福英在哪兒呢?夾在兩人中間,雖然是坐姿,可怎麼看他的神色都有些凄惶。也許,他夾雜在東西方兩大勢力之間,确實很惶恐。
他的身側是王後,正擡頭看着安春水的誦讀。
在畫面的前景,還跪拜着四列文武大臣,不過,大家的姿勢各有不同,還有人竟然坐在小腿上偷工減料……有意思。
前排兩側,左側為法國士兵,右側為清内廷護衛,一方持槍一方佩刀。
這幅畫,真實的再現了歐洲勢力的東進以及中原王朝的沒落。無論是文化研究,還是藝術表現,乃至曆史價值,俱高,值得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