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大道:“咱就孩子做官兒,依舊與他們混,又怎地?還能不叫她做官兒了?”
張仙姑還沒罵他“發癫”,祝纓就先說了:“能。”
“啥?”
“你看過于平、黃先生他爹跳大神的?”
張仙姑道:“别理他,他就是想臭顯擺!别處沒得顯,就……”
“娘!”祝纓叫了一聲,又對祝大道,“真要無聊了想重操舊業,就出家,做道士、做和尚都行。那個倒是不禁。”
張仙姑道:“跟徐道士那樣?”
祝大以前也想過正經當道士的,因為比神棍有保障得多,有得住、有得吃,安穩。現在道士就沒這個吸引力了,他就是想吹個牛。想了一下,又蔫兒了:“還是算了。”又問祝纓,他就蹲道觀裡看人玩,行不行?
祝纓道:“那倒沒什麼。”
祝大樂了:“那行。”
張仙姑道:“消停些吧,房子還沒賃好,什麼都沒弄好,你還拽起來!”
祝纓道:“累了這麼些年,歇兩天再琢磨幹什麼吧。人生地不熟的,真想幹活,住一陣子,開春後天也暖和了、地面也熟了,再下手不比什麼都不知道就折進去強?”
張仙姑道:“也對。”
祝纓道:“我再去看看房子什麼的,也不能全都托給中人了。街面熟些了,套上車,我帶你們逛京城。”
祝大道:“這個好!”
張仙姑囑咐道:“路上小心!早去早回。”等祝纓走了,她掐了祝大一把,道:“你是想累死她嗎?!生下來沒掐死了,這會兒就得累死了供你作夭?我就這一個孩子,她要有一丁點兒麻煩,我跟你兌命去!”
祝大心中羞愧卻又不肯就認了,也罵了兩句:“這些天你越發長本事了!哪家婆娘敢這麼說男人的?!”
張仙姑道:“我當然長本事了?誰叫我男人沒本事呢?!”
………………
兩人吵架的時候,祝纓又揣了點錢在街上閑逛了,京城風物與别處不同,第一條就是品類豐富。别的不說,各地官員隻要有點能力的,都想往京城湊一湊,也因此,京城聚集了各地來的“菁華”。跟着官員們來的仆人等,又帶了不少各地的習慣。
商人也好往京城湊,兩市上能聽到各地的方言,有些鮮貨離産地遠無法原樣運到,但各地的物産多少都能有一些。
祝纓一路看着各地的藥材、北方的皮毛、南方的珍珠、海邊送來的魚蝦、異域的珍品,不由驚歎自己之前見識的淺薄。第一次看到了駱駝,看到了高鼻深目的胡人。雪已停了,好些酒肆裡人又滿了,又有各種歌舞。
祝纓也不去喝酒,就在外面看一看,與她一樣的人也有一些,她這樣子也不顯眼。
再逛民居,往偏僻的地方去,就會發現京城住得比府城更擁擠。府城擁擠的地方她也去,甚至有搭窩棚的,也有租單間的屋子住一家子的,卻都不如京城人這麼有頭腦。京城人甚至有“二房東”,自家賃了房子,間作幾間,分别賃給别人。
京城三教九流尤其的多,連賊的手藝都比府城的要強些,膽子也大得緊。祝纓本着新到京城不要結怨的想法,隻閃過了兩個小賊的第三隻手,不想他們還來了勁了,仿佛拿她當個挑戰似的。
十分邪門!
祝纓在東市上逛了兩個來回,小賊們居然開始前撲後繼!氣得祝纓也不跟他們客氣,順手摸了他們的錢袋,統統扔到了路邊的水溝裡——袋裡的錢她也是一文沒取。她是來當官的,不是來當賊的!
因下雪天冷,水溝也結了冰,才不顯得肮髒腥臭,小賊們紛紛往路邊水溝裡撿錢袋。祝纓心道:這樣也不是辦法。
她揪住了最近的一個,這小偷也是個瘦叽麻杆兒的小男孩兒,身上的冬衣髒得發亮,仿佛一個黑灰的硬殼罩在身上。錢袋都被扔在了水溝裡,男孩兒掙紮着要往水溝俯身,祝纓揪着他的領子,仿佛拎着了一隻小烏龜的外殼。
祝纓道:“在我身上費功夫,不耽誤事兒嗎?來,回答我一個問題,我就放你,再你給十個錢。”
小男孩兒拿袖子擦了擦鼻涕,擰身問道:“什麼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