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獄卒也起床了,開始了本天第一次巡監,隔着木栅喊:“都幹什麼呢?”欺負新犯人嘛,了解,但是不該當着他的面,這不是不把他放在眼裡麼?罵了兩聲,又罵地上躺着的“挺的什麼屍?起來!”
老胡一點聲息沒有,獄卒也有點慌了,趕緊又叫了一個人來,開了牢門,再一探鼻息,哪裡還有呼吸?
這是真的挺屍了。
一間牢房,連死兩個人!再傻的獄卒也覺得不對了!他喝道:“都站着不許動!”再探查老胡死因,竟是筷子從眼晴紮進了腦子裡。
“不是沒發筷子的嗎?!!!”獄卒焦躁地說。
确實,昨天一天沒人吃飯用過筷子。獄卒的目光從同室的幾個人身上滑過,質問:“是誰?!”
他首先略過了祝纓,因為他看起來就不像是能幹出什麼事兒的人,再看其他三人,似乎也不太像,他們在這裡住了有幾天了,也沒出什麼事兒。
另一個獄卒道:“還是先把屍身擡出去吧。”又指着祝纓,讓她把囚服剝下來。祝纓認得他,讓搜潘寶屍身的就是這個人。
祝纓也如法炮制,将老胡的囚服剝了下來,又将他的外衣剝開,将自己的冬衣剝了下來,她将冬衣留下,反了個面披上了,說:“這是他搶我的。”
獄卒心煩得緊,見她已經将冬衣又穿上了,罵道:“賊皮!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了嗎?你叫他能答應你?!”伸手要搶這件冬衣。
另一個獄卒道:“行了,怪可憐的,賞他了吧。快些完事兒,這事兒邪性!”祝纓臉上的巴掌印還沒全消,看起來也确實有點可憐。
獄卒冷冷地道:“算你運氣了!快着點幹!”
祝纓再搜鞋子,也從裡面搜出了點銀子,又從老胡的發髻裡掏出一塊銀子,最後從老胡的襪子裡搜出兩支筷子,都遞給了獄卒。
獄卒看到筷子,不免想到潘寶,倒吸一口冷氣,覺得這其中必有古怪!急忙指揮着早上去擡飯的兩個犯人把老胡的屍身搬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罵一句:“賊皮!都給我等着!”
等就等吧,祝纓老實站在木栅邊等了一陣兒,也沒等到他們幹什麼,抱着自己的被子到草墊子上坐下了。
斯文男子回過神來,四下看了看,冷着臉站到祝纓面前,道:“你長能耐了!”
祝纓輕聲道:“衣服本來就是我的。墊子也是我編的。被子也是分派給我的。”
第44章
随意
斯文男子本能地知道,一間牢房,連續兩天死人這事兒不是很好。
他讓祝纓去檢視老胡,就是心裡隐約有點預感,覺得老胡是出了事故,推個傻小子頂缸。到時候一說,就是這小子是最後一個檢視老胡的人,挨打也是傻小子先挨。
祝纓這兩天的表現就像是一個才聽了許多街上大媽的“學精點兒,别人問你什麼都别答應了,有人賣東西給你你先問問價,都要給它還個價”的經驗,張口就是“多少錢?”的傻小子。用來頂缸最合适了。
他冷着臉也是想先詐唬祝纓一下,一個小子,能見過多少世面?拿捏起來容易的。
沒想到卻聽到了這樣一句回答。
這話說得就很傻!人都死了,說什麼衣服、被子、草墊子?
斯文男子正要再吓她一下,獄卒來把老胡的屍身擡出去給仵作屍檢的人又進來了。
祝纓又站到了角落裡。
祝纓也不擔心,屍檢也查不到她的身上,她依舊照着自己的規劃把自己的鋪位給收拾好。現在這裡的鋪位依次是,老馬、精瘦的男子二郎、她、斯文男子。斯文男子排在最末,鋪旁邊就是馬桶。
老馬看了她一眼,對她點了下頭,她也對老馬點點頭。
屍身擡走,也是個“筷子從眼睛穿進了腦子裡,人死了”的結論。大獄裡死人是太常見了,潘寶這樣的“意外”都不是什麼稀奇,這裡還會有霸道的犯人整死軟弱的犯人、仇人進牢裡來弄死夙敵之類。老胡不是什麼軟弱的犯人,他的仇人就海了去了,獄卒想查也沒得查——索性就不管了。
就說大獄對犯人的這個待遇——不見日光、一天兩菜雜菜豆子粥、春夏秋冬一條被子、亂七八糟的疾疫——時不時死個把人簡直太正常了,不死才是不正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