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頭懶得管這個關進來的原因,也覺得一個被誤弄進來的人與其他犯人的關系都不大。他跳過了這個問題,問道:“你與胡大是一個屋的?”
“嗯。”
“他怎麼死的?”
“啊?”
“昨晚你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
祝纓無辜地說:“我,那個,晚上看不見。”
年輕的獄卒道:“胡說,你又不是瞎子,晚上怎麼就看不見了?”
牢頭已經點頭,問下一個問題了:“昨天,胡大與旁人有什麼争執麼?”
祝纓好像回憶起了什麼,說:“跟文叔打鬧了一陣兒。”
牢頭又問:“旁人都在幹什麼?”
祝纓搖搖頭:“沒留意。是真的,我都在編墊子,老胡說,編不好,就……就……”
“什麼墊子?”
祝纓像是在告狀,說:“他把我的冬衣搶走了,鋪上冷,我就把鋪上的草編個墊子墊着。他看了叫我給他編個,草不夠了,就拿文叔的。我就編了一天。”說着,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獄卒和牢頭一齊看了她一眼,她半邊臉頰上的痕迹還沒有消掉,都是心領神會。牢裡這種事情常有的,欺負新來的。祝纓看起來就沒成年,又瘦,長着一張牲畜無害的臉。挨打、受支使、被搶,都是常見的。
獄卒和牢頭也不以為意,哪個獄裡沒一兩個獄霸反而是不正常了。獄卒還年輕,看她長得眉清目秀,忍不住多說了一句:“犯的什麼事兒?沒想着早點兒出去?”
祝纓道:“沒說。文叔說,給他二十,哦,潘寶死了就漲到二十五貫了,能包我出去。我沒錢……”
牢頭不等她說完就打斷了她,道:“去吧,把老馬叫來!”
祝纓乖巧地退了兩步,又站住了,表情有點猶豫,又問:“大人,我是犯了什麼事兒給我抓進來了的呢?您能告訴我麼……”
牢頭一擺手,另一個獄卒就驅趕她:“哪裡那麼多的話?滾滾!”
祝纓滾了。她心裡已經認定是周遊在跟她過不去,再鬧大一點把周遊引過來她一定讨不着好,隻略提一下,留下一點痕迹。她這兩天聽了許多關于京兆府少尹的好話,還存着“鄭七不在京城,這個少尹正直,能叫他過問一二我也能早兩天回家”的念頭。
死了兩個人了,少尹也該過問了吧?祝纓想。
年輕的獄卒沖她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問牢頭:“這小子有些古怪呀,什麼夜裡看不見,怎麼不再問問呢?他肯定知道什麼,上個夾棍就什麼都招了!”
牢頭道:“你小子,就是從小過得太好了,沒受過虧呢。這是夜盲。貧苦人家常有的毛病,吃得不好就容易得,但凡能吃上幾天好飯就好啦!”
“咦?”
牢頭道:“你以後就知道了。你爹跟我是把兄弟,叔叔我少得不教你一教,你好好學着。先把那個老馬叫過來,再将他們對面的犯人提兩個過來!”
問過了老馬和對面囚室的囚犯,證實了祝纓說的無誤。頭一天白天的時候,許多人見證了老胡和斯文男子那一場雞飛狗跳。是的,我們都見到了,老胡還“征用”了訟棍鋪上的稈稭,把訟棍打了一頓呢!犯人們還提供了老胡和訟棍的舊怨——訟棍收了錢,卻沒有能夠将老胡營救出去,老胡還是落到了少尹手裡蹲了大獄。
牢頭和獄牢們又把斯文男子給拘了來!對這個人就沒有對祝纓那麼“客氣”了,他們心裡已經認定了斯文男子必是有問題的!上來打得更狠!
“說!是不是你心懷不滿害死了胡大?!”
斯文男子被打傻了:“不是我!”
“不是你,還能是誰?!”
證據十足還不肯招認?獄卒們上去就是一頓暴打!也是合該這斯文男子倒黴,他幹的就是包攬訴訟的營生,衙門裡的人看他就是個“奸詐狡猾”的考語。這個殺才,給足了錢,他能親自把良心剜出來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