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京城幹這個營生的店鋪有的是,隻要請金大娘子給引個路,付了錢,幾天也就妥了,連講價都由金大娘子代辦了。金大娘子因為祝纓給了她一錠金子,總覺得受之有愧,又自己送了祝纓一套,祝纓連換洗的衣服都有了。
等衣服的時候,背下鄭熹給的大理寺的名單與自己的“同年”名單,祝纓還有功夫學一學禮儀,然後開始看《左傳》。
看着看着,她就樂了:“這不陳大公子幹的事麼?厲害了呀!怪道大家都說要讀書,原來書本真能治人。”
祝大與張仙姑卻都興奮于女兒真的做了官!一個漿衣服,一個就看着架子上的衣服,非得讓祝纓穿起來:“給我瞧瞧。”
從八品,聽起來是個芝麻官兒,連綠豆都不如,卻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了。它是官兒,連于平、黃先生那樣的人,見了都得老實行禮。且還不是最低級的從九品,而是從八品!對祝纓這樣出身的人來說,絕對是個極高的起點了。
祝纓也不給他們潑冷水,這個官品她已經很滿意了,如果從小吏開始做,可能剛開始是個從九品的獄丞。從九品到從八品,還隔着好幾級呢!
祝大掰着指頭數了一下,說:“你比金良還差五級吧?”
祝纓道:“乘個二,十級。”因為每品分正、從,正、從又分為上、下。
祝大道:“不管!反正當官兒了!”
…………
官兒卻不是那麼好當的!
到了正經報到的日子,祝纓穿好了一身官服,早早地起了床,按着先前的指示早早地到了皇城外頭。
按照之前的教導,京城北邊大片是守衛森嚴的皇城,皇城前半截是中央各衙署,後面是宮城。
祝纓得自己按時到皇城外面,核驗了腰牌,然後到大理寺報到。這個時候,鄭熹還在皇帝面前上朝。不過鄭熹的仆人有在皇城外面等着的,比如陸超和甘澤。二人圍着祝纓轉了兩圈,陸超說:“有點樣子了嘛!就是你還小,看着跟玩兒似的。”甘澤說:“你别胡說,三郎現是朝廷命官了,怎麼能說是玩呢?想開玩笑,回府裡怎麼說不行?”
這兩個就是祝纓的老熟人了,他們兩個還是鄭熹的心腹,大理寺的官吏們進皇城的時候見三人聊得熱絡,都暗中使眼色——就是他了。
說了幾句話,兩人就讓祝纓趕緊去大理寺了,且小聲說:“他們要欺負你,你就告訴七郎!叫七郎收拾他們!這群老油子!”
祝纓心道,你們七郎還等着我去沖鋒呢!笑道:“知道了,我進去了。”
按照鄭熹給她的那一疊關于大理寺的文書,這個衙門不像縣衙那裡拿收稅打人,它專管刑獄,聽起來還沒縣衙的職責複雜,連稅都不用收。事實上它的職責範圍有很長的一串,總結起來就兩句話:“普通人的大案,大人物的案子。”
它既複核,也主審。
凡諸司百官所送犯徒刑已上,九品已上犯除、免、官當,庶人犯流、死以上者,詳而質之。
昔日高高在上的“大人”們,就這麼落她手裡了?
祝纓顧盼之間也有點小激動。
她小小地激動着,拿了自己的腰牌,按着指示到了大理寺,就遇到了一盆冷水。
大理寺裡,她在官員裡幾乎是最底層,除了兩個錄事、四個獄丞,她就是最低級的官吏了,與她同級的還有十一個人,連她,十二個蝦米。與她“同年”的一位考了明法科的同仁還授了錄事呢!那位是正九品,比她還低。
新來的錄事姓鮑,年紀有祝纓的兩倍大,與她見了面,叫一聲:“祝世兄,可知你我有何差使?”
祝纓也是不知道的,她說:“我亦不知,隻好聽上峰吩咐。”
按照她的想法,就等鄭熹這個大理寺卿出來給她安排活計,鄭熹說什麼她就幹什麼。然而鄭熹還在禦前,她就隻能幹等着,等鄭熹出來了,也隻是說一句:“你們都是新來的?叫什麼?考試的等第是什麼?”
祝纓是甲等,她背書好十條全對了。鮑錄事也是甲等,比祝纓差一點,文字上略有出入,也算不錯了。
鄭熹沒有特别的照顧祝纓,轉頭問問坐在下手的兩個人:“二郎有什麼吩咐?”
祝纓看這個“二郎”的座位僅次于鄭熹,應該是大理寺少卿之一的冷雲,看着好像跟鄭熹差不多大。冷雲涼涼地道:“您尚且沒什麼吩咐,我又有什麼好吩咐的?讓他們先做着看看吧。”
鄭熹又問另一個少卿裴清:“子澄有什麼吩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