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熹又問另一個少卿裴清:“子澄有什麼吩咐麼?”
裴清三十七、八歲的樣子,一部清須,看起來不太好惹的樣子。祝纓看了這二位少卿一眼,就知道他們倆現在心情并不很好,冷雲顯得有點無聊,裴清似乎對自己有點不滿。那指定不能是沖自己,肯定是鄭熹造的孽!
果然!裴清問祝纓:“你是甲等頭名?”
“是。”
裴清将她上下打量,忽然發問:“諸略人、略賣人為奴婢者,如何判?”
祝纓道:“絞。為部曲者,流三千裡,為妻妾、子孫者,徒三年。因而殺傷人者,同強盜法。”
裴清又抽了幾條,譬如“玄象器物”指的什麼。
祝纓心道:鄭熹得罪他了嗎?怎麼考我抽的都是中間的律條?
背書的人都知道,頭尾是記得最熟的,中間是最容易忘的,裴清卻拿這些來考好,很難說不是對她有意見。祝纓尋思着,自己也沒幹什麼缺德事兒坑裴清,指定不能夠是因為自己,自己果然是來為鄭熹出力的。
她沒去看鄭熹,這會兒看鄭熹,屁用沒有,這人就在一邊抱手看着,也是在借裴清試自己呢。
不過裴清抽的這幾條祝纓都答出來了,裴清心中不快,也勉強壓下了不滿,暗道:還行。
然後他問了一個打擊祝纓的問題:“你的字怎麼那麼難看?”
裴清對祝纓不滿,大部分是從這字上來的。他看過祝纓的明法科卷子!
祝纓的明法科是甲等頭名,但這個頭名是有争議的,因為她的字迹并不好。
他看到了祝纓的卷子。題目固然是都答對了,但是字迹讓他産生了懷疑——這麼一筆爛字,他的學問能好?還是鄭熹點名要的!
從來讀書上學的人,從會背書起就開始拿筆寫字,書背熟了,字也寫出來了。許多人甚至在做官之前就是書法初成有書法大家的風範了。祝纓呢,字不能說鬼畫符,隻能說像是比較初學的人寫的,雖然構架不錯,它顯生疏,這是瞞不了人的!
你才上了幾天學?
這就能把卷子全答對了?!
裴清非常的懷疑。
鄭熹的态度又加深了裴清的這種懷疑,他完全有理由懷疑這次考試有漏題,祝纓一個生瓜蛋子,他背下了考試的答案,然後填了上去,他并不懂什麼律法。再一看,十四歲?你哄鬼呢?
十四歲,考個頭名,這得是神童了吧?神童不好好養着,讓他考個明經、進士,誰會浪費讓他考明法科?
你們這群皇親國戚、纨绔子弟,真是無法無天了!
但是他沒有證據,鄭熹又一副“我覺得這孩子”沒問題的樣子,裴清連對鄭熹的觀感都降了幾分。
不行,他裴清是來大理寺收拾爛攤子、一正風氣的,不像鄭熹,這人隻要把事情辦個八分,就穩能積攢資曆了,裴清對自己有更高的要求!
抽的這些律條祝纓都答上來了,裴清也意識到自己之前的判斷可以出了問題,就問出導緻自己誤判的點——字。
祝纓本來對自己的字沒什麼不滿的,但是鄭熹讓她練、王雲鶴讓她練,現在冒出個裴清又讓她練,她隻能說:“我沒練好。”
裴清又有點生氣了,這小兔崽子真是會怄氣呐!問他為什麼字難看,他就說沒練好,這不廢話嗎?練好了能難看嗎?
裴清道:“好好練!”
祝纓道:“是。”
裴清一口氣噎喉嚨裡,一陣咳嗽。冷雲笑道:“還算聽話,哈哈。來個人,帶他們倆先轉轉,知道知道門往哪兒開!”
上來一個穿綠色袍子的人說:“下官帶他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