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對升官的事覺惋惜,但是抄家就能分一點錢,也是樂見其成的。有人開始說吃酒的事了,不明說發财,隻直接說:“此案一結,咱們可以輕松一下了,怎麼樣?一處吃個酒?”
祝纓就搶先說:“巧了,我家裡有一件喜事,也想請諸位做個見證。”
大家都問什麼事。祝纓道:“我是外鄉人,有個遠房的姐姐一道上京,不幸失散了,昨天終于找到啦!”
所有人都說恭喜。祝纓道:“她父母都死了,原本有丈夫婆婆的,不幸也亡故了,怕在家鄉受欺負才上京的。不幸路上又失散了。家父家母被吓着了,說,不如收做義女,不能再叫她出事了。”
大家都說是好事,這個熱鬧是一定要湊的。
祝纓又說:“有一件事,見了她不許取笑——她上京之後為免麻煩,剃發為尼的,現才還的俗。”
左主簿“哦”了一聲,說:“怪不得總聽說你往尼庵裡跑!原來是為了這個!怎麼不早說?咱們也能幫你找一找,總比你京城熟!”
祝纓笑道:“當時都忙呢。如今大案要結了,咱們正好聚一聚?”
王司直道:“那得擇個吉日。”
祝纓道:“定了日子就請你們,就在我家,搭棚子,從外面叫酒菜,你們喜歡的哪家?”
衆人七嘴八舌地說着,十分熱鬧,直到鄭熹等回來。
鄭熹連夜把龔逆結詞整理了出來,朝上就向皇帝奏報了。皇帝下敕,經政事堂等處,正式昭告天下。現在文書還在政事堂,鄭熹回來就讓大理寺準備:“務必有始有終。”
不多會兒,政事堂就簽完了,還文書給大理寺,讓會同禁軍等做最後的執行。
龔劼夫婦二人是死罪,其餘同黨或死、或流、或罷職,也有抄家的,也有罰錢的。龔劼最終被定了大罪十條、小罪五十六條,羅列的罪名十分壯觀。按照慣例,龔劼的死刑執行的時候是“自盡”。
地點就放在大理寺獄,應該是大理寺、刑部、禦史台一同來監刑。皇帝偏偏讓文武百官都在大理寺獄外站着,等着,等着裡面二人自裁,驗過屍首,擡出來。兩列官員排成長長的隊伍,幾個獄吏擡着兩具屍體從他們中間緩緩走這,慢慢送了出去,裝進一口薄皮小棺裡,也不知道葬到了哪裡。
在這之後,就是例行的抄家、罰沒、處置餘黨了。
祝纓又忙了好幾天,才算把分配給自己的活計辦完。這一回抄家依舊輪不到她來做賬,她現在也做不了這麼精細的賬。然而外快又撈了不少,粗粗算了一下,除了補貼家用、改建房屋、置辦衣物、請酒之類,還能再餘一筆私房錢。
她存私房錢是從小的習慣,又果斷給自己多留了一筆錢。并且想,自家名下置一份薄産,再以花姐的名義也置一份産業。
她先去尋了金良等熟人,向他們說了要認個姐姐請酒的事情。金良和金大娘子一則以喜、一則以憂,金大娘子道:“三郎,我們固然知道你是個有成算的人,可這姐姐……沒聽說過呀!究竟怎麼回事兒?沒叫人給哄了吧?”
金良倒是想明白:“哦!是她!可她的來曆……不錯,也确實不宜再做你妻子,認做姐姐,也是看顧了她。”
祝纓正色道:“她是很好的人。她比我強時,我也是這個話,如今她落了難,我還是這個話。可沒打過個十年再娶個什麼名門千金的主意!”
金良道:“成!你拿定主意就好。”回去才跟金大娘子說了花姐的來曆。金大娘子想了一下,說:“這樣的來曆、這樣的波折,硬要說是患難夫妻也有些不妥,他能這樣照顧人家,已算是有良心啦。”
金良聽妻子這麼說自己兄弟又不樂意了,說:“他兩個也是半路夫妻!跟你說過了,本來是個寡婦,要叫族人給吃了,三郎這才幫忙的。你怎麼知道她心裡不是想着原來的丈夫,并不樂意跟三郎呢?”
金大娘子一想,點頭道:“也是。過兩天我先去看看,祝家大娘子可是個熱心腸,不能叫她吃虧了。”
祝纓又去找了木匠之類,拿木闆把廂房給間開,兩邊都有門、裝了鎖,又打了一張床、一個衣櫃、一個妝台、一個盆架,又把布置做了調整。兩間卧房就都滿滿當當的,兩人共用中間一間做書寫、誦讀之用。
祝大悄悄向張仙姑抱怨:“這是租的房子,這麼花力氣哩!”張仙姑道:“等賃着了新房子,都拆了帶走,你怕它怎的?萬一賃不到更合意的,咱們還住這裡呢。”祝大才不說話了。
張仙姑又去找祝纓商量:“那個王媽媽的牌兒,你該寫啦。”又問花姐:“那個王媽媽叫啥名哩?”
花姐道:“聽她說過,娘家姓夏。”
祝纓也就拖了個空白的牌位來寫,張仙姑道:“幸虧我去年買得多!花姐,你來瞧瞧,寫得還行不?花姐?”
花姐看着這母女二人,尤其是祝纓,問道:“三郎……王媽媽……不!我真是育嬰堂抱來的麼?幹娘?”
她本沒往這上面想的,祝纓說的她也沒有懷疑。至于坊間傳言就精彩了一點,甚至也有女人說,這王婆子為個抱來搪塞丈夫的孤兒做到這一步,實在不至于,保不齊是親生的,但是沒有證據。花姐就疑心上了,但是出于不給祝纓找麻煩的心理,也隻能先爛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