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面子算保住了,心情終究不美,對大理寺、京兆府兩家不賞不罰,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祝纓重新回到大理寺,鄭熹還是讓她讀書,一如往昔。她的心中隻覺得可笑:周遊身上還有蔭爵,照常拿着俸祿,還有那麼大個府邸住着。這不跟她這兩年的日子一樣麼?讀書,有錢拿,輕松極了!
我累成條死狗把你從牢裡撈出來,你好吃好喝好闖禍,弄了半天,咱倆一樣?哦,不你品級還比我高!
然而,她翻遍了律條都沒有能夠讓周遊受到更多懲罰的條目,一時氣得坐在地上起不來。
她想了一下,抱着律條去問鄭熹:“大人,這些條目,能改麼?”
鄭熹一看她指着八議的條目就笑了:“不要說胡話!這怎麼能改呢?不要再想周遊啦,他不過是癬疥之疾。你該學做詩了。”
祝纓定定地看了他兩眼,垂下眼睑:“哦……”想起來了,鄭熹一開始考她的時候,考的就是十惡、八議。
鄭熹笑着搖搖頭:“要會容人。”
“他也算人?”
“嗯?”
“哦……”祝纓心想,這什麼破法?竟不能改?那要怎麼辦?!等周遊造反嗎?!
她心裡不忿,想了想,又想跑去問王雲鶴。才走到京兆府,就見一群人從裡面出來,叽叽喳喳——是五娘家的女兒們,她們被開釋了。
祝纓遠遠地看着她們,心道:這又算什麼呢?
一個女孩子說:“莺莺,你怎麼啦?咱們雇個車吧,我的錢拿回來了。”
祝纓招招手,找了幾輛車,付了錢,銅錢叮叮當當地落在車夫粗糙的手掌中,祝纓猛然想:我這是付錢把她們送去哪兒了呀?!
車夫一個勁兒地道謝,趕着車去接女孩子們,女孩子們叽叽喳喳與車夫說話,車夫往這邊指了一下,她們都看過來,又是一陣叽叽喳喳,聲音十分好聽。
祝纓站着看了她們一陣兒,她們竟在車上撩開了簾子向她揮手。
忽然,一個人走近了,祝纓警覺地看過去,竟是陳萌,他們許久未見了。
陳萌道:“才看到像,沒想到真的是你。”
祝纓指着他腰間的白帶,陳萌道:“就為這事,姨母死了。”
第90章
上香
馮夫人死了告訴她幹嘛?
祝纓瞅瞅陳萌,說:“節哀。”
陳萌猶豫了一下,說:“方便借一步說話麼?”
祝纓點點頭。
自從夏氏投案自盡,祝纓自認就與馮、沈、陳沒有什麼不得不有的聯系了。實際也是如此,沈瑛本就極少聯絡,陳萌這個之前有些莫名其妙愛找她的人,也有很久沒再搭理她了,連帶的,在京城官場的“同鄉”們,大部分也與祝纓疏遠了。祝纓知道原因,也不去硬湊。馮大郎本來就是陳萌的跟班一樣的角色,也是少見的。
今天陳萌主動跟她說話,就很有意思了。看陳萌的表情,祝纓也隐約猜到了幾分。
陳萌一個能夠講出許多道理的人,此時開口竟吞吞吐吐的:“額,三郎啊,呃,那個……嗯,冠群,嗐,珍珠……唉,你們來上炷香嗎?”
祝纓道:“這話從何說起呢?您這意思,是叫我去給喪家添堵?”
陳萌打了許多腹稿,開口時仍是艱難,不過既然開了口,他接下來的話也就變得利索了:“唉,那些話,也就隻好哄哄馮大那個傻子。那個傻子,是必得信了那些話才能繼續做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