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縣令一拍醒木,問:“現場可有兇嫌?”
衙役道:“隻有圍觀的人。”
又問現場還有什麼東西。衙役将一塊石頭拿了出來,此時仵作也到了。萬年縣的仵作比京兆府的幹活糙一些,将石頭與頭上的傷口一比,說:“兇器正是此物!”
祝纓看看石頭,又看看付小娘子,萬年縣令問道:“怎麼?”
祝纓道:“我想看看現場,行麼?”
萬年縣令想起他的本事,心道:也罷,就叫你看上一看。
那邊主簿則懷疑上了,他問:“小娘子,你怎麼不傷心呢?”
付小娘子跪坐在地上,仰臉瞪着他。祝纓搖搖頭:“她不笑就不錯了。”話音才落,付小娘子真的笑了起來,祝纓也噎住了。
萬年縣令咳嗽一聲,道:“看來不是這個婦人了。”
他與祝纓去看了現場,現場早就一塌糊塗了,什麼人都有。祝纓并非真心想找出“真兇”,看了一圈,說:“我不便多言。這事兒到了我手上我再說,到不了大理寺,就不用說啦。”
萬年縣令仍然客氣了一回,說:“祝丞話裡有話,你我如今還需打機鋒麼?”祝纓也就指着竹竿散落的地方說:“這裡有擦痕,是失腳滑落的痕迹。”
萬年縣令也仔細看了一圈,點點頭,說:“唔,踩到竹竿上,頭撞到了石頭所緻。”看到這裡,他已有心把這案子當作意外來結了。轄内發生了命案,他得破案不說,還說明他的治安不好。如果有刀傷之類明顯的謀殺,那是怎麼也得找個兇手結案的。這個案子麼……意外的結果是他能夠接受的。
祝纓蹲了下來,又看了一看,忽然問道:“屍體是仰面還是俯卧?傷口在哪一面?跌倒後有無旋轉?”
萬年縣令一面有點惱她多事,一面想:大理寺出來的,真有點本領。眼下雖然讨厭,不過真有疑難的時候,可以請教他。于是也就不得罪她,問衙役。衙役道:“小人們看時,是仰面,腦後有傷。”
萬年縣令道:“那就是踩着竹竿滑倒,掙紮的時候旋了個身兒,腦袋磕着了。”他于是命衙役們現場演示一下:“你們兩個,在這邊等着接他。你,去那邊,跌一個。”
被選中的衙役暗叫倒黴,隻得裝模作樣地跌了一回,位置也是剛剛好。萬年縣令點點頭:“不錯,應該就是意外了。”又向祝纓道了謝。祝纓道:“不嫌棄我多事就好了。我剛才是見獵心喜,覺得事情有點巧,才多嘴了。”
兩人互相客氣客氣。祝纓顯得十分不好意思,聽萬年縣要仵作填屍格,讓付小娘子把屍體領回去。就說:“看她也可憐,我出幾百錢,雇個車吧,不然,叫她怎麼運回去?”
萬年縣令笑道:“三郎真是心軟。”
“柳令取笑了,我要不這麼做,回家是要落埋怨的。”
出了錢,祝纓頭也不回地走了,也不再去管付小娘子怎麼樣了。
…………
付小娘子拿着錢,把屍體領了回去,央了尼師:“幫忙給他燒了。”
尼師道:“你這些錢怕是不夠的。”幾百錢買來的柴,夠把屍體燒焦,恐怕不夠燒成灰。焦屍,怪吓人的。
付小娘子歎氣道:“那也隻好随便雇幾個人找塊地埋了。我是再也沒錢管他了。孩子……”
尼師道:“睡了。”
尼師不問,小尼姑們沒這個定力,下了晚課還有人過來問付小娘子:“出了什麼事了?”
付小娘子說:“死鬼踩了竹竿子跌倒,頭撞到石頭上撞死了。唉,萬年縣叫我領回來安葬。我也沒那個錢,車錢還是小祝大人賞的。就是朱大娘常提起的那個兄弟,也來到咱們這裡的。”
尼姑們叽叽喳喳:“原來是他!他是個好人呢……”
付小娘子道:“是啊,好人。”雖然隻是有點溫,不過比起幫自己籌劃的那個神秘人确實更讓人安心。另一個隐在暗處的人,總是讓人害怕的,生怕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冒出來,又要讓自己做什麼事。
不知道,牛氏夫婦怎麼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