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聽到中途,問道:“這一筆錢從哪裡來?”
鄭熹道:“他自個兒去算,從采買節省或是各處空耗的裁減。”
皇帝的興趣越發大了起來:“都怎麼幹的?可行嗎?”
“都可行。”
因為祝纓辦事細緻,辦得也周到,條理分明,鄭熹也是個頭腦清楚的人,講得也明白,皇帝聽得舒服極了。就像是看一個水到渠成的順滑故事,絲毫不用擔心有什麼神轉折,最後說:“他所奏之事或許可行。隻是禮儀仍有些疑慮,可以議一議。”
增加一些官員的名額,這事是需要政事堂來正式下公文的,又,從九品也是官,也需要讓吏部來管,也需要發俸祿,這又涉及到戶部等處。雖然小,但是得過這一關。
接皇帝就寫了一行字,着政事堂與吏部來詳議此事。
這一議,就議大發了。
政事堂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和皇帝一樣,他們先辦大事,再辦小事,這一天等到奏本發到他們手上的時候,都快落衙了。陳相和施相二人看到的時候再議好像也來不及了,兩人都是做官久了的人,一眼就看出這裡面有些麻煩,但是一口回絕又不太合适,因為确實有男女大妨。
施相道:“這個……一時怕是議不清。”
陳相一聽他這個口氣就知道,他想把這個事兒給糊過去,從九品的位置再加上幾個小吏,屁大點的事兒,就擱那兒放涼了,它都不能算大事兒。先放兩天,皇帝想不起來就放着,想起來了,就再議。
陳相看看奏本的署名,對施相道:“既然陛下有旨,不如還是議上一議。”
施相道:“那隻有吏部怎麼能行?禮部不得拉過來嗎?大理寺添了,别的地方要不要添呢?刑部呢?各府縣呢?”
他說的是有道理的,并不全是因為他自己想糊弄。因為增添一個官職這個事,哪怕皇帝現在同意了,各部還有其他的工作要做。比如,禮部還得給這個官員安排個站位。
陳相道:“今日已晚,先知會各部一聲,讓他們明天派人來吧。先議着,有什麼疑問,将這個祝纓召過來答疑嘛!我看看,還有附了個片子,寫得好像也行?”
施相道:“好吧。”
畢竟是個從九品的官位,也不是大事兒,施相也就沒太放在心上。至于獄卒的事,他們倆都默契地忽視了,小吏,就更加不算事兒了,那是捎帶的。
次日,由于已經知會過了相關的人員,各部都指派了相關人員來。從九品的官位,女性,雖然理由還算正當,也不值當各部大人們專門把它放在第一位的。各部派了郎中來,倒是被陳相接見了,陳相勉勵了他們幾句,說:“你們就在這裡議一議,出一個章程出來。”
說完,他就讓人把這些人放一個屋裡去,他也不主持這個事兒——事太小了。
哪知這群郎中根本沒有議出個結果來。外面看着一句話,“禮部議禮”,那可不是一個站班的位次的問題了。從九品的品級待遇那是有的,如果你是個女性,那麼跟男性一起站班,是不是不妥?再有,一個男性官員,是可以封妻蔭子追贈父母的,女人當官,怎麼算?這涉及禮儀大事了!
專管這個的事的人想得就細:“雖說男女大防,總不能獄裡的大防有了,朝上的反而沒有了吧?還有,她的官服怎麼弄?”
吏部手裡反而簡單,他倒不用考試性别問題,他考慮的是:“給大理寺添這些人,别處會不會有想法?”
讨論了一整天,竟然沒能有一個結論出來。大家的态度是出奇的一緻:有道理,但不多,荒唐但又不是完全荒唐。如果拒絕呢,又沒有别的辦法可以給丞相一個替代的方案。陳相要的是“章程”。
其實陳相沒有一定要辦成這件事,祝纓的面子也沒有這麼大,陳相是看皇帝沒有拒絕而鄭熹這個大理寺主官沒有反對。這群郎中想得就多了!
中午各回各處吃午飯,吃飯的時候就把這事兒傳出去了,到了下午繼續議,仍然是一個兩可之間。但是消息,卻是慢慢地散了出去了。
快要落衙了,陳、施二人辦完了大事,想起來還有這麼一件,一問,還沒個結果。施相就說:“瞧瞧,難住了。要是一開始,說個行,或者不行,這會兒早出結論了。就怕黏黏乎乎。”
陳相道:“那你說?”
施相道:“我不說。”
他又不說了!
這一天皇帝沒問,這事也就暫時放下了。
第三天,隻一上午這事兒就又傳遠了一些。太常先就知道了,楊六郎一早就跑過來跟大理寺聊這個事兒,攔着祝纓問:“三郎,你怎麼想着這個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