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道:“想清楚再回話。”
文吏終于說:“她跑到最後,急哭了,看着着實可憐。”
那邊鄭熹等人看着有趣,時尚書與祝纓不熟,問道:“你記得準?”
祝纓道:“回尚書,大概記得一些。昨天那個二百三十六,跟他說了幾句話。二百三十六,五尺二寸高,偏瘦,穿紅色上衣、間裙,青布鞋,頭上左邊一朵紅花,右邊兩根銀簪。”
時尚書眼睛瞪得大大的。
文吏的後背都濕透了。
鄭熹心中微有得意,道:“作弊的黜了就是。”
祝纓道:“大人,這個也不算作弊,她就是哭,也沒幹别的。是咱們自己人黏糊。”
鄭熹也不生氣,道:“計回原分。”又皺眉看了一眼文吏,讓他退下,另換一人過來。
祝纓将計分紙檢查一遍,又揀出幾份計分有誤的,都一一訂正。從頭到尾,她都沒管誰哭誰不哭,隻看成績。有徇私而被她抓到的,先罰書吏。書吏們大氣也不敢喘。
接着便是今天的考核項目。人進來,領計分紙,又廢了五十二份——她們放棄了,隻得二百三十二人,于是重新又分作二十三組。
先是二話不說把人拉到小黑屋關了半天,根據哭鬧程度打了個分。黑屋關完,又跑了幾十号,隻剩下不到一百人了。
再讓人背書。背的是劉松年寫的那個簡易公文,如果有人能讀出來,則背誦的能力可以放寬。如果有人能背出來,則讀寫可以放松。如果有人既能讀寫又背得頗多,那就得高分。
萬年縣忍不住問道:“怎、怎麼又回來背書了?”
祝纓道:“看看心志是不是堅定。”
關完黑屋再背書,你說看心志是不是堅定?萬年縣道:“這也忒狠了。”
“我現在不狠一點,以後有的是她們覺得狠的人。到時候再想跑就晚了。”
時尚書心裡道:刑部如果要女監,倒不必這麼苛刻了。他觀察了兩天,覺得祝纓這麼選拔出來的婦女也能跑也能跳,也能幹活,也很健康,也識字。仿佛頭一次發現,婦女當差仿佛也可以。雖然他的家中粗壯的女仆沒有十個也有八個,見天燒火洗衣。
不想還沒完,背完書,還得回答問題。因為上官太多,祝纓不好在他們面前說難聽的話,考驗她們受閑話的本事。而是問了一些苛刻的問題,譬如“做獄卒有人閑話怎麼辦?”“懷疑你們作風不正怎麼辦?”“有女囚賄賂你怎麼辦?”“在衙裡遇有人調戲怎麼辦?”
然後是算分,于分數高的裡面,祝纓将自己心中不能公布的标準與這些項目一同權衡,選出二十四人,命其他人回家,将他們的保書之類都封存入檔。
鮑評事道:“怎麼是二十四人?”
祝纓道:“再試一下,有口齒不清的,膽小笨拙的,一見上官就發昏的,那也是不能留的。你們有什麼問題,也可以問一下。”
此時,外面也有人慶幸的,也有人哭罵的。祝纓都不管這些,隻照着自己的步驟來。
她把這二十四人帶去看了京兆府的停屍間,再打一回分。這一回更妙,之前的考試,不管是什麼,都是堅持完了一項再退出的,到了現在,有人一見白布蒙屍,布沒掀開,人就又跑了四個。
最終幾項考完,隻得二十人。
從停屍房拉出來,王雲鶴問道:“黑屋還罷了,牢房總有些昏暗,為何要看屍首?”
祝纓道:“難保有死在牢裡的人,獄卒怎麼能害怕這些呢?與其招了來中途再受驚吓,不如一次就位,免得再生波折。”
再說了,不讓她們看血淋淋的屍體,怎麼能鍛煉出來?日後出去拿人,我還指望能帶上她們呢!她們要不頂事,哪有理由再招辦差的女役?
女仵作、女班役,那是接下來的計劃。不能到時候再現找,從生養到熟。現在這些先幹獄卒,理順了,老人帶新人。
最後才是主考官問問題。
鐘宜搖頭道:“幾個雜役一樣的差使,何必這麼興師動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