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1頁)

  她寫奏本的風格還是一如既往,比較的直來直去。寫的理由就是,在鄭熹家吃飯的時候認識鄭奕,那天鄭奕家火燒得有點大,老遠就看到了,看到了就去表示慰問了。

  奏本一交,她就向鄭熹要假回家休息。鄭熹道:“怎麼誰說你兩句,你就要回家去?正事還幹不幹了?老實幹事去!”

  他也氣上了。段琳回來才幾天呢?這就有人拿“他的”大理寺開刀了?他一面也上本,要求禦史拿出證據,一面安排人給段家人找麻煩。他覺得自己被下了面子,跟祝纓說得好好的,要給她升職,職沒升,彈劾先挨上了,還跟鄭奕有關。明眼一看這是一箭雙雕,一是把祝纓給幹掉,再是把鄭家給拖下水。可恨竟不敢直接沖着他來。

  手下被針對了,上司是極沒面子的。

  祝纓的情緒卻是相當的穩定,罵,她挨得多了,隻是“谄媚”?那也不算什麼,她也不是讀聖賢書長大的。她真正谄媚的時候别人是沒見過呢,神棍混飯吃的時候,什麼好話沒說過?

  她照舊處理着各種公文,又複核各地的案件。男監裡一個梅獄卒的母親病逝,她還給批了假、批了大理寺的喪葬補貼。

  大理寺的人見她這樣,又看鄭熹也替下屬出頭,都覺得安心。哪知這份安心沒有兩天,段智又上表,請求查一查大理寺的賬目。理由十分的正當,既然是坦坦蕩蕩,那就查一查,這樣也好洗去嫌疑,給祝纓正名。

  鄭熹的臉當時就拉了下來。他不怕查賬,祝纓自己就會做賬,他還有個邵書新給參謀,大理寺自己養的吏員裡也有專職的賬房,他們都不是吃素的。但是段智這個老東西一開口就想要查大理寺的賬,他以為他是誰?

  原來在這兒等着我呢?

  堂堂大理寺,怎麼能夠随便一個人、因為一車炭就查它所有的賬呢?

  但是如果不讓查,就仿佛又是“做賊心虛”了。

  鄭熹便當朝質問起來:“可有證據?總不能先安罪名再去生造證據吧?”

  當時上奏的禦史竟是個耿直的年輕人,官職雖低,到了朝上卻絲毫不懼,道:“是鄭衍親口說的!某日某地與某某、某某某同飲,席間又有歌姬若幹……”

  鄭熹也沒料到會問出這樣一個結果來:“鄭衍?”

  “正是!”

  ………………

  鄭衍是鄭奕的親哥哥。鄭奕家還沒有分家,他們家兄弟四個都跟父母住,鄭衍已然婚育,雖是長子卻是比較平庸的一個人。

  年前大火,鄭奕家損失不太大,但房子不能就這麼破損着,除了被燒沒了的地方,住得久了的府邸有些房子舊了、小了、樣式不新了,就趁着這個機會重新翻蓋一下。家裡人口繁衍也比自家才住進來的時候多了,還得重新設計、加蓋。

  家裡重新動工程,鄭奕起了很大的作用。祝纓給他介紹了極實幹的傅龍,又有幾乎全套的匠人,連材料商人都是熟門熟路的。商人們跟祝纓那兒賺得少,在鄭奕這兒賺得就多。不過有祝纓夾在中間,他們也沒有很坑鄭奕。鄭奕跟親戚朋友家的工程一比,工也實在、料也實在,在家裡誇祝纓是個實在人。

  家裡有弟弟忙,鄭衍就輕松了。他倒是看得開,也不覺得弟弟搶了自己的風頭、自己受到了冒犯,他跟朋友喝酒時還誇他弟。誇弟弟就順口說到了祝纓。男人喝了酒再吹牛就沒有邊兒了,明明是幫忙介紹,就能說“派了人來給我弟使”“當天就拉了材料來”“是送的”。

  朋友取笑時,鄭衍還要力證自己所言非虛:“他本就是大理寺的人,是我家七郎的手下,現管着大理寺的庶務……”

  有理有據,邏輯自洽,且非常非常地符合現在的人情世故,各處哪兒沒點這種事情呢?

  不合傳到了一個年輕的禦史的耳朵裡。這位禦史根本就不是段家的人,人家隻是見不得這麼嚣張大膽的損公肥私的事情!

  祝纓是大理寺的官員,事情是鄭衍一張破嘴說出來的,禦史隻是履行職責。段智落井下石怎麼了?不這麼幹才奇怪呢!

  政事堂也不袒護,大理寺要避嫌,皇帝道:“着禦史台查明。”

  好在祝纓還不是“犯官”,隻是個嫌犯,不用收押抄家拿證據。她與胡琏辦好交割,結結實實給放了個假,歸期,待定。

  回到家裡,張仙姑、祝大、花姐都一臉的焦急,杜大姐已然哭了一回。曹昌對他們說:“經手這麼多的事情,也沒見從大理寺裡朝家拿什麼東西,怎麼就、怎麼就……”

  張仙姑、祝大開始罵禦史,花姐心裡把段家祖宗八代都罵了。

  隻有祝纓很淡定地說:“不用幹活還有錢拿,哪裡有這樣的好事?”

  祝大問道:“你不找鄭大理說說?這不是替他幹事麼?”

  祝纓道:“這裡頭有他什麼事兒?我也沒替他幹什麼事兒。沒事的,杜大姐,今晚咱們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