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獠女之子”本就敏感就怕有人說閑話,本來是為了安撫,如果人來了受了委屈反而不美。
趙家在縣城有一處三進的院子,在縣城裡算座精巧的豪宅,他自住主屋。前院是待客之所,男仆睡馬廄旁的通鋪,女仆在後院廚房邊的小屋裡住着。卸車、安放行李,動靜引得街坊來看。
也有人低聲議論:“獠兒來了。”
趙蘇已然進了宅子并沒有聽到,但是小吳和童波大聲呵斥:“休得無禮!這位是縣令大人看中的小郎君,正經的讀書人!什麼獠不獠的?”倒叫趙蘇宅子裡的人聽到了。
本來人家不知道的,他倆這一叫喚,反而讓趙蘇聽到了“獠”,這兩人還道自己幹了一件大好事,也要做個有涵養之人做好事不留名。兩人不去敲門向趙蘇賣好,倒颠颠兒地跑回縣衙,跟祝纓表功去了。
趙蘇慢慢踱出去,示意仆人将大門打開,踱到門口往外一看,隻看到兩個穿号衣的颠颠兒的背影。
…………
小吳與童波回到縣衙,祝纓已換了身衣服,處理起一些事務。公文原不算多,要緊一點的有人不斷送給她批了再帶回來,不太要緊的就都壓在這裡了。縣衙的書吏已做了簡略的處理,祝纓翻開來看,将一些他們做得欠缺的地方一一訂正。
然後是寫信,她有許多信要寫。給京城的鄭、王、陳、裴等人,寫她在福祿縣的見聞,寫一些本地的風俗,房子的式樣、水利也與京畿地區不同,又寫本地物産之類。
向陳巒請教一些事。
給王雲鶴的信裡特意提到了陳萌。
赴任的路上,祝纓與陳萌兩度會面,陳萌也傳授了她一些經驗。
這一次,她特意在信裡寫了陳萌提到的“那樣的地方租賦收得少,人口少,必是有原因,而不是别的地方的人蠢,不知道到這片風水寶地去享福”,感慨陳萌說的有理。又提到了自己的不得已而用一些有瑕疵的人,不能不用,就隻好自己多辛苦辛苦,時不時地敲打,但願能把他們敲打出個樣子來。等等。
給裴清等信裡就寫一點本地令人啼笑皆非的案子,什麼犯了案都不知道清理痕迹之類。
給鄭熹寫的信尤其的長,對這個人,可以說一些廢話,但信一定要最厚的,連他家雞鴨貓狗都問到最好。問一問鄭侯釣到什麼大魚沒有,問一問鄭霖、鄭川,講一些因語言不通鬧的笑話,以及本地的特色吃食。說一說和魯刺史的鬥法趣事。
最後寫信給劉松年,十分客氣地向劉松年讨要一些文章,不必是最新的,但是請劉松年篩選一下。因為她要給福祿縣學的學生們背誦學習,拿天下最優秀的文章熏陶熏陶。劉松年自己覺得寫失手的文字就不用發給她了。
剛批了幾件公文,吳、童二人就回來了。
兩個人到了祝纓面前,回道:“都辦好了!”
小吳還強調:“我們二人将背後嚼舌頭的人都罵了!并沒有驚動趙小郎祝纓道:“好,給你們兩天假。”
“謝大人!”他們倆特别大聲地說。
小吳回自己的房間換了衣服,仍然不去休息。他是确實累了,但是祝纓沒有休息,他就強打着精神上前來陪伴伺候。再回前衙,看到祝纓批完了公文又在寫信,小吳看在眼裡,心中很是佩服:要不大人怎麼是大人,我怎麼隻是個差役呢?
他悄悄打了個哈欠,心道:忘了叫曹昌幫我留點熱水泡腳了。
曹昌正在後面幫着祝大、張仙姑安頓,他們這一行下鄉,不刻意索賂也得了老鄉一些幹菜、果幹、水果之類。
鄉親要謝縣令大人,給她做個鞋襪、送她一口袋今年的新糧以示感激,這也是不能不收的。他們都帶了來,放在一輛車上,展示給縣城的百姓看。看完了,還得弄到縣衙裡,聽家裡人的安排。
祝大、張仙姑這一趟走得比夏天舒心,也有人奉承,也見着了豐收。張仙姑邊收拾着衣服邊說:“哎喲,這都秋收過了,怎麼還一個個瘦得脖筋挑着個頭呢?不該吃得飽些、胖些了嗎?老三也不多收他們的糧……”
花姐聽着張仙姑念叨什麼跟老家不太一樣,又說某家的飯好吃,又說那果幹等會兒蒸一蒸再給祝纓吃。口角含笑幫着收拾,并不接話,她知道,張仙姑并不要有人接話,隻要有人聽就好。心裡盤算着:冬衣、過冬的炭……
縣衙過冬也得準備炭盆,以老家的習俗就像于妙妙那樣的“大戶人家”冬天的時候也不能痛快地燒炭取暖的,通常就一兩間住人的屋子睡前準備一些。女眷有個手爐子腳爐子就頂天了。鄉民則壓根沒有這個講究。
也就是到了京城,日子才過得舒坦了些。
福祿縣更靠南,沒有那麼冷,但是花姐和祝纓都認為父母年紀大了,兼之地氣潮濕,冬季取暖是不能省的。花姐心算着家裡需要的用量,連同祁泰父女等人的量都算上了,最後抿一個總數給祝纓,讓祝纓好劃撥。
兩人正收拾着,祁小娘子又過來了。她爹跟着祝纓等人出行,她在縣衙擔心得不得了。好容易祁泰回來了,她問她爹:“您這一路都幹什麼了?”
“我?跟着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