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隻野雞,味兒也比老母雞好,”祝纓說,“再說,多了也就不值錢了。”
反正,整個福祿縣你不能說它窮山惡水,但是跟富裕是完全扯不上關系的。以前在大理寺,她就管自己、管大理寺那點兒人吃飽喝足就成了。現在是一縣百姓!要讓全縣都過得好點才行!
這個事兒才真的叫人犯愁,祝纓突然看到張仙姑的眉頭也皺起來了,正在咬着拇指。突然一笑:“沒事兒,我有辦法。您甭管了。過幾天去見州城的時候,看能不能尋些好珠子,也就應付過去了。”
張仙姑沒聽出來這話很虛,笑道:“那就好!哎,我這就跟杜大姐磨胡椒面兒去,羊肉湯不能沒那個!”
祝纓也不提醒她現在看衣服、看料子,她親自動手,把自己那箱衣服往自己房裡搬。箱子很沉重,祝大道:“看你那樣兒,等着!”他難得有發揮的機會,去尋了根扁擔、幾條麻繩,将箱子一捆,跟祝纓兩個把衣服擡祝纓房裡去了。
祝纓最終也沒能尋出多少貴重的東西還禮,隻得了搜羅了一些當地土産。哪知鄭府的管事卻十分推辭:“七郎吩咐了,不叫三郎再多費心張羅這些個事兒。三郎隻要好好做個好官兒,他就滿意啦!”
雙方推讓良久,鄭府的管事隻帶了點橘子之類的走。
……——
送給鄭熹都隻有這些,祝纓給刺史送的年禮也就講究不起來。一無金銀珠寶,二無珍玩字畫,也是些土儀。不但魯刺史,州城的各路官員也都有這些禮物。福祿縣的土儀,不外是裡水果、幹菜之類,一樣珍貴的也沒有。
土物之類,比如米、柴、菜如果是按月發,也算是項好處。如果一年就給兩次,量還不多,不讓人收了添堵,不收更堵了。
魯刺史捏着鼻子收了祝纓送的兩簍水果,還要稱贊一句:“福祿縣的東西,多少沾點福氣。”
此時不過十一月底,但是各縣、府都開始往州城裡送東西了。州城年底這個會并不是卡着臘月末,而是要稍早一些。因為各縣的縣令得在縣裡過年,主持縣裡過年、開春的事務。
祝纓在魯刺史面前聽着這一句内容挺好,語氣有點陰陽怪氣的話,心裡一點也不生氣。她想:魯刺史真是個妙人!福祿縣真是個好名字!
沾個福字,就能拿這個“福”字做文章呀!
福祿縣沒錢,什麼東西沾點“好兆頭”都能賣上點價,尤其逢年過節的時候。不是麼?
橘子就叫福橘,那産量不高的稻米就更好了,它得叫福稻。
祝纓笑眯眯地看着魯刺史:“大人說的是。”
将魯刺史看得心裡發毛,不知道祝纓又要作什麼夭。
祝纓卻是一點夭也沒有作,她在州城轉了兩天,帶了些衣料、珍珠、新鮮玩藝兒又買了點新書回去。從頭到尾都十分的平靜。
回到了縣城,她也沒幹什麼,将帶回來的東西拿到家裡分一分,又将今年表現得好的官吏的名單列出來。官吏每年都有考核,于考核之外,祝纓又把自己買回來的衣料給了他們一些作為獎勵。
縣衙裡得到的都很欣喜,沒得到的也有些羨慕。臘月了,縣令不想生事,整個福祿縣的事都少了很多。祝纓回後衙換了身布衣,也不帶人,自己悄悄地往縣城裡走去,她還是習慣于自己自己摸一摸底。
她之前在州城就逛了市集,問了那裡橘子等等的價格,今天想到縣城的市集上看看本縣物品的價格。橘子這種東西,隻有南方産,但是又比荔枝之類耐儲存得多,所以運到北方之後不至于讓人不敢問價。最妙的是它是可以量産的!不是三兩個人,搗鼓搗鼓就把錢全都賺完了的。
種樹要人、摘果子要人,運輸也要人,即使商人轉運賺大頭,普通種樹摘果的人也能混一口飯吃。同樣數量的東西,以前隻能賺一個錢,現在能賺一個半,這半個錢裡商人、大戶拿大頭,福祿縣的普通人能分一小半也是好的呀!
實在是個适合拿出去賣的好東西!
祝纓到市集裡逛了沒多久就被人認出來了——她的長相與本地人還是略有點不同的。她的個頭,在京城不算什麼,但到了福祿縣就算是個“高挑男子”了。她的相貌也不算特别的俊美,但在是普通人都“餓得脖筋挑着個頭”的衰樣的時候,也就閃光發亮了。
而且她的衣服上沒有補丁!
自打遇到鄭熹,祝纓就沒再穿過補丁衣服了。不止福祿縣,從南到北,普通百姓也難有幾件沒補丁的好衣服。
祝纓才問了幾個攤子橘子的價格,就有自己擔着擔子過來賣的或男或女往她手裡塞橘子。祝纓也不拒絕,從兜裡摸出幾個錢來給他們,他們又不要。祝纓道:“不是白給你們的,問你們點事兒,橘子好種麼?”
這東西縱有萬般好處,如果不宜栽種,那也是不行的。種田種樹,養雞養鴨,并不是祝纓擅長的,她得現學。
她就蹲在人家的攤子前面,跟一對頭發花白的中年夫婦聊天,問人家怎麼種橘子,順手剝着橘子吃,邊吃邊問。樹要怎麼種、種哪裡,什麼時候結果、什麼時候采摘……
圍的人越來越多,将一些原本不會踏足市集的人也吸引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