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傳得不算快,“歌詞對着識字碑能識字”這個消息倒是火速傳播開來了。
小江高興地把消息帶回來,祝纓道:“這個消息能傳開來,比這些人都學會唱歌還要強呢。否則空有碑立在那裡、歌唱在人的嘴裡,無人去對照,兩樣都白瞎了。消息探聽得怎麼樣了?”
小江嚴肅了起來,慢慢地說:“柳巷裡人還不算少哩……”衣着打扮跟京裡比土得要命,苦卻是一樣的。在官府名冊的竟有幾十人,每天一睜眼就背着多少不等的要繳給官府的錢。大部分人身體都不好,少數人病得更重。
小江低聲罵關丞:“他隻知道收錢,也不管管裡面的人,四、五十歲了還不放人家,這一行,能活這麼久不容易。”
“唔,你先擇年紀大的透個信兒,不要多,四、五個人,咱們先試試,她陳情,我放她脫籍。”
小江瞪大了眼睛。
“福祿縣是窮,縣衙是缺錢缺得厲害。難道要我跟她們催要賣-身-錢?”
“您……您真的要放了她們?”
“不然呢?給她們看看病,好叫她們多活一陣兒,好好地賣-身?”
“可這樣,您會不會有事?這都是錢呐!”小江說,“每月、逢年節,都要給官府繳錢,少了這一筆錢,您的日子怎麼過?”
“那是我的事。你的口要嚴,”祝纓說,“這是不能公然宣揚的。說出去了我不認。”
小江笑道:“這樣就很好了!我去!”
祝纓的打算是慢慢地從年紀大的開始,凡覺得有處可去、想離開的,自己陳情,她就把人給放了。然後也不給官-妓名單裡再增補人員,竈底抽柴,一根一根抽完,竈涼了,完事兒。
她不可能一次就全都幹了,這樣動靜太大。等到福祿縣能從其他方面把這一筆來源給填上了,官營的她就能全給關了。
福祿縣本來是個窮縣,這也是老大的一筆收入,但是妙就是妙在它窮,所以這個“老大的一筆收入”的絕對數目不是特别的多。如果祝纓賣橘子、增種莊稼的計劃能夠順利,完全能夠覆蓋住這個窟窿,那就沒有什麼後患。
問題應該不大。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祝纓是個遇到了事兒就上去幹的人,她不再為“以後”的事煩心,先去看了一回識字碑的進展。看着看着突然想:為什麼要讓小江這麼辛苦呢?幹嘛偷偷摸摸的呢?既然妓-女可用,那就用下去。
說起來,她還真不太知道傳播這些個要用妓女,蓋因她實不是個“才子”走的不是這個路子。
十三鄉的碑都樹起來了,她便讓小江不要再去柳巷,由縣衙下令将縣城的官-妓集合起來學唱歌,再分派十三鄉裡走鄉串村地唱它半個月。正值春耕已過,鄉村還算閑,唱歌也有人聽。
縣衙出個通知,告知“歌詞對着識字碑能識字”。
齊活!
…………
祝纓這裡把告示一貼,又去流人營裡看了一回,這個營盤幾乎有個村鎮那麼大,但如果不講蓋得多麼好、隻要能夠遮風擋雨的話就非常的快了。
已先蓋好了十幾間工棚。其他的房子也跟工棚差不多,不過有門有窗不漏雨。祝纓沿着流人營轉了一圈,她蓋過自家的屋子,不要流人營跟她的私宅那樣好,隻要結實、不會塌就行。指出了一處地基有問題的,命拆,又指出一處房梁不對的,讓重裝。又挑出幾處小毛病,譬如窗歪了、門合不上之類。
祝纓重新估重了一下工期,也就再二十天就能成了。
這個進度祝纓還是比較滿意的,識字碑、流人營兩件事沒有問題了,祝纓就打算召集士紳們繼續說橘子的事兒。
從工地回到縣衙,門上卻向她獻上了一張名帖。
祝纓邊走邊問道:“這是什麼?”
童立道:“是趙翁做壽,又是給他侄孫餞行。就是那位考上府學的小郎君。說是兩件喜事合一件,再三拜托大人去吃杯酒。”
“哦!族孫。”祝纓想起來了,那位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考上府學的學生也是姓趙,論起來是趙翁的孫輩,可實際上差不多出五服了。但是同姓,又都在一縣居住還能時常見個面,趙翁做壽就能拉上他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