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順勢走到一邊等着。
王、施二人路過她的時候說了一聲:“你來了?進來吧!”
二人特意多看了她一眼,見她依舊一身六品的青綠服色,輕輕點了點頭。
進了政事堂内再往右一拐,就是幾張書案,王、施二人随手指着輿圖又問了祝纓一些問題,譬如田畝數、一畝地種子與收獲比之類,王雲鶴又問了祝纓的意見:“太熱的地方宿麥也不好種?”
祝纓道:“是。要看品種。有的旋麥倒是能種,又與稻子重了季節。下官試過了,又想了一下,還是得稻麥兩季更穩妥。”
王雲鶴道:“把冼敬叫來。”
冼敬是王雲鶴的學生,之前外放的那一個,當時王雲鶴還是京兆尹。幾年過去了,王雲鶴做了丞相,冼敬現在是做的戶部侍郎。
王雲鶴指着祝纓對冼敬道:“他的事兒就交給你啦。”然後又告訴祝纓,福祿縣種麥子這事兒的細節她得跟冼敬去商量。商量完了給政事堂拿出一個方案來,政事堂審核過了之後再交給皇帝批準。皇帝批完了,下旨,通過,祝纓就能去領麥種然後回去了。
祝纓和冼敬都無異議,冼敬道:“二位相公要是沒有其他的吩咐,下官就帶他去戶部詳定了。”
王雲鶴道:“去吧。”
祝纓又跟着冼敬出了政事堂,出了門兒,冼敬也放松了一點,笑道:“昔年一别,不想小友已成棟梁。”
祝纓忙說:“不敢,還差得遠,見賢思齊、見賢思齊。”
冼敬道:“何必過謙呢?仗着聰明不肯沉下心的人太多了,害!都不是真聰明的人。”
祝纓道:“自己選的路。”
“那是。”
不一會兒就到了戶部。戶部現在沒尚書,就侍郎主持,另一個侍郎還是個挂銜兒的,祝纓也曾見過,是高陽郡王的世子、鄭熹的親表弟。這位表弟的臉居然沒有長垮,還是一副“貌若好女”的樣子,身體也還沒有多麼健康,仍然沒有變得膀大腰圓。
高陽郡王的爵位到他身上就得再降一級了,他也不能再稱王,先給他兼個官倒也說得過去。隻是戶部的事兒就隻有冼敬在做了,冼敬的資曆又不足以做個戶部尚書,他頂着侍郎的頭銜實際幹着尚書的活兒,也還算方便。戶部管錢糧人口的,祝纓要麥種得從他手裡摳,最後交的賦稅也都會流到他的手上。
世子看到了祝纓,一時沒想起她是誰,聽冼敬說了就想起來了:“哦,是你。”
冼敬道:“就是他。”
世子在戶部跟冷雲在大理寺也差不多,萬事不管的,他說:“你們忙吧。”
冼敬又将部裡的事分派了一下,指着一個郎中、一個員外郎說:“你們将手上的事務處置完了過來一下。”最後才帶着祝纓到了他的屋子裡,與祝纓讨論起種麥的事兒。
進了這間屋子,冼敬先是好聲好氣讓祝纓坐下,然後說了幾句辛苦的話,又誇祝纓真是能幹:“天下縣令都像你這樣,能把産量翻一番,我還有什麼好愁的?”
祝纓道:“大人要是真着急,就趕緊把我的麥種批下來。”
冼敬笑眯眯地:“要多少呢?”
“起碼得一千石,不能再少了,”祝纓說着,将昨晚寫好的那一疊紙又拿了出來,“大人請看,福祿縣現有田若幹畝,其中上等田若幹、中等若幹、下等若幹,為不浪費,先從上等種起……”
冼敬一邊翻看一邊問:“下等的不管了?”
“上等産糧多,起先二年種出來我得收一些當種子用的。要不,您再多給個兩千石?”
冼敬一抹臉,表情就變了,道:“又要麥種,種了又不繳稅,這說不過去吧?”
祝纓道:“想吃蛋也得先把母雞喂大吧?”
兩人讨價還價的時候毫無在王雲鶴書房裡講什麼禮、刑、經、史時的斯文樣兒,都變得嘴臉刻薄起來。
祝纓道:“你現在管我要,我也是沒有的。你擱賬上也是欠着,福祿縣在我到之前,都欠了二十年的租子了,你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