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朋道:“此言有理!”又借着識字的事兒誇祝纓的識字碑,祝纓道:“下官也是沒有别的辦法了,一個連數都不會數的人,叫他挖坑他都數不清挖了幾個,幹什麼能幹得好呢?仵作的事兒幹系生死更是馬虎不得,女仵作要是能推行開來就好了。”
窦朋笑道:“确實!聽你這麼一說,我也想在大理寺裡招一、二女仵作了。唔,倒也可行。你要不介意,你我聯署如何?”
祝纓雙手一攤:“我已開始幹了,隻要别追究我就行。我這就要回去種地了,這制度上的事兒,還是大人您來吧。上回女監的事兒,我可磨了不少嘴皮子,我可不想再來一回了。”
窦朋大笑。
兩人聊得還算投機,又說起案子來。窦朋說起他任地方的時候有一個案子,就是因為驗屍的時候沒發現女屍某處傷口所以冤枉了人,嫌犯的母親到他面前喊冤,經他主持重驗才抓到真兇。
祝纓道:“說起這個,倒與當年遲家的一個案子很像。”她順口就把周娓提供的訊息告訴了窦朋。窦朋頗感興趣地問:“還有這回事?怎麼判的?”
祝纓低聲道:“沒判,有所耳聞,案子沒交到大理。不能查明可真是太遺憾了!”
窦朋若有所思,道:“那可真是有趣了。”
祝纓道:“您手上的案子還不夠多?”
窦朋笑笑:“沒事兒,就快結了。”
窦朋又向她問了一些大理寺裡的事,着重問的是:“你接手之前,是個什麼章程?”
祝纓道:“也是按品級。接手之後确實添置了一些,各人也依品級多了些補貼。”
她慢慢地報了一個數,又說還有一些細節也都是要花錢的。平日不顯眼,日積月累也是一筆。比如每天在大理寺吃的飯,再比如日常用的紙筆墨夏天的冰、冬天的炭之類。
窦朋心道:是個幹實事的人。我手下沒有這樣的人,恐怕不如他經營得力,不妨借着蘇匡的事,就說讓蘇匡揮霍了不少公産無法追回,因此減省一些補貼。要罵,就讓他們罵蘇匡去。
他幹刺史的時候還算合格,算了一下,打算将補貼減一減,卡在一個讓人有點難受又不至于鬧起來的程度。這樣一般的人接手也能運轉過來。
兩人聊了好一陣兒,祝纓仍是以宵禁為理由辭出。
…………
至此,祝纓在京城要特别拜訪的人已經都拜訪完了。
她那個推廣種麥的計劃也被批了下來,計劃是張郎中執筆,祝纓最後也得了個署名的機會。先從福祿縣種起,福祿縣花兩到三年試種,效果好了再推廣到南府。這一次批了祝纓兩千石麥種,祝纓當然也得答應冼敬,五年後多交三成的糧。這兩千石的麥子,朝廷就當是免費給祝纓的。
以後各地推廣種植第一批的種子,也是朝廷分發給各地。朝廷計劃着,南方的部分糧種不由朝廷的庫存劃撥,而是由福祿縣這類先種的地方選取,就近運給各地。
這麼個劃撥法,祝纓猜得是冼敬提議、王雲鶴點頭的。
不過眼下她隻要帶着這一批的麥種南下,順便跟陳巒蹭一程的優待就好!
她先跑去陳府,告知自己要動身的時間,接着就去接收麥種。
這一批兩千石的麥種被仔細地挑選,裝的時候也很仔細。因為已經到了夏天了,路上不免會下些雨,須得注意防潮。萬一黴壞又或者現在就發芽,那可就壞了。祝纓又與押糧官碰了個頭,商定了沿途的事項——主要是吃、住的問題。
期間聽到的消息,禦史台那裡将蘇匡的案子給判了——追贓,奪官,貶為庶人,直接發配了兩千裡。算來他離京城比祝纓還要更近一些。羅元是内官,皇帝不發話禦史台也不能拿他怎麼樣,追贓都是先追的蘇匡的家産。禦史台再将羅元涉案的事報給皇帝,由皇帝裁奪。
内廷傳出來的消息,羅元因為收受賄賂受到了訓斥,在内廷的職位也被降了,他的職位給了藍興的一個幹兒子。至于羅元要如何應對,就不是祝纓所關心的了,案子結了,她和左丞都從這件事裡脫身,對她而言就是個可以接受的結果了。
動身前一天,祝纓先去鄭府辭行,府裡依舊熱情,裝了一箱子的東西給她。彼時鄭熹不在家,鄭侯和郡主将她叫過去說話。嶽妙君還特意給她準備了一些藥材,并且給張仙和祝大都有物品捎帶。
直到此時,祝纓才發現坐在郡主下首的嶽妙君肚子已經挺起來了。
壞了,又得多準備一份兒禮了。祝纓想。
其次是去了劉松年家,從他那裡取寫好的種麥歌。劉松年将寫好的稿子交給她,說:“說好的我的潤筆,不能忘了。”
祝纓道:“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