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家的莊園不在縣城,卻又俨然是思城縣的另一個中心了。莊園内一片繁忙的景象,黃發垂髫,并不能怡然自樂,倒也不“生人勿近”。
項樂還是以打聽收購橘子的名義,号稱是要踩個點兒,到了秋天的時候有個數好收購。現在身上雖然沒有帶什麼錢,但是如果生意合适,秋冬他再背了錢來買。也有人信的,也有人不信的,也都圍觀他一下。連莊園裡正經的黃家小管事也不是時刻都兇神惡煞的。
項樂走南闖北,雖然隻是附近幾個州府,見識到底廣一些,說起一些物品的價格也是頭頭是道,連與瑛族貿易的利潤也能說出一二來。又說自己也倒賣山貨。
小管事與他聊兩句也覺得他談吐不凡,也願意與他多說幾句。項樂塞給他一把錢,小管事在主人宅外給他尋了一處借宿,沒引他到主宅那裡去。
項樂也不着急,拿出點錢來數着數兒給借宿人家算房宿錢,花錢也不大手大腳。莊上人家看他一個銅子兒一個銅子兒地數,心道:真是個買賣人。
項樂在主宅外面蹓跶,見這宅子内還有幾棵很大的樹,看那樹幹樹冠得有個幾十年了,黃家在此少則幾十年,多則上百年。
住到第二天,他又尋那小管事,詢問他:“能否為小弟引見莊上主事的人?”
小管事道:“這可不太好辦。”
項樂知道這要用到錢,忙說:“隻要事情成了,分成的時候好說。”
小管事但笑不語。
項樂歎氣道:“不瞞大哥說,我也是個跑腿兒的,手上是沒現錢的。”小管事道:“這樣吧,你與我去那邊門外等着,要是運氣好遇上了呢,我指給你,你自己上前。遇不着,你可就不要再來找我啦。你不與他些财物,他哪有功夫理你?現今我們主人家正有事忙呢!”
項樂問道:“好吧。”
兩人到了主宅外面,項樂由遠及近地打量這處宅子。還沒進宅子的偏門,他看到樹冠上有幾個小人影兒,喝了一聲:“誰家的孩子?小心!快揪下來!”
小管事吃了一驚,擡眼一看,笑道:“不用怕,他們常這麼爬的!這兒旁的地方的牆和樹不許爬,爬了腿打折,獨這一處是可以的。”
“咦?那是什麼地方?”
小管事神秘一笑:“想看看?”
“能行?”
“走着。”
大管事見不着,倒能進這個地方?項樂心中充滿了好奇。那棵樹在外面看着挺近的,走起來卻穿過了兩重院落,才到一處比較寬闊的院子裡。項樂心裡記着路徑,這個主宅分左中右三路,中間不必說,必是主人起居之處,左右兩路也各有用處。
前面從門房開始,有賬房等,後面居住之處也不是他能進去的。
小管事帶他進了左路,一條夾道往北走,路過第一重院落,小管事沒理。
第一重後面、從夾道右拐是條小道,進了小道,走不數步,後面第二重院落座北朝南兩扇門,小管事推開關着的門,招招手:“來。”
項樂進去之後大吃一驚:“這是?”
這裡的陳設他有點眼熟的感覺,院子還挺大的,北邊正房三間,廊前左邊立着一面鼓,院子裡放着老大一個站籠——裡面現在還有人站在裡面。人已經曬得脫皮了,小管事不經意地說:“手腳不幹淨,就罰他站在這裡。”
正房三間,也關着門,一旁有廂房三間,一個看守的家丁循聲出來:“二伯。”
小管事道:“沒事兒,忙你的。”
把正房的門推開,項樂看了一眼更是吃驚!這裡正面對着面擺着一張做考究的長案,案上也放着塊醒木,還有簽筒等物。隻是這樣還不如何,往兩邊看,有木栅,也倚着一些長度一樣的棍子,棍頭漆了黑漆。主座左手邊還放了一副桌椅。這就是個仿制的縣衙大堂嘛!
項樂背上一涼。
祝纓讓他查訪“私設公堂”的時候,他是有點兒意見的。大戶人家如果是罰個仆人,通常不願意拿到外面去說事兒。就算是自己人,譬如兄弟姐妹的鬧上公堂,也要被人指指點點的笑話。再者,一旦進了衙門,也就祝纓這兒不用傾家蕩産打官司,她斷案的時候是不收禮的。其他的衙門,你進門得孝敬紅包吧?一路紅包塞下來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了。又有上下打點的錢。這還是在官司打赢了的情況下,輸了的就更慘。
所以,許多人家有事是喜歡自家解決的,不是因為藐視官府,純屬為了不被壓榨。比如他家。如果拿這個說事,就有點苛責普通人了。
項樂乃是因為相信祝纓,才接了這項差使。打聽了一路,也打聽到了一些欺男霸女的事兒,想:憑他幹的這些個事兒,收拾他也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