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
一行人即日啟程,縣城百姓扶老攜幼,送他們出城,有些人看到祝大和張仙姑都坐在車上,不由哭道:“恐怕是不回來了。”一句話說得人心惶惶,一片哭聲。有激動的人上來攔着馬不想讓祝纓走。旁邊的人哭着勸道:“不要攔着大人的路才好啊。”
祝纓在馬上團團一禮:“各位父老,我去去就回。”
顧同挺身而出:“都這麼着幹什麼?老師上京是好事啦!離開京城家裡好幾年了,不讓人回家看看說不過去呐。”
顧翁,項樂、項安與衆衙役也跟着勸,才勉強從縣城出來。一路直到走出福祿縣的地界,都不斷地有人過來看他們。
出了福祿縣,路邊又有許多人在等着她們。祝纓坐在馬上看得遠一些,對項樂道:“我看前面有一堆人,你去瞧瞧怎麼會事。聚集這麼多人看着不對勁。”
項樂一陣風一樣的卷來卷去,卷回來說:“是思城縣的父老,為首的是那個李大郎和他妹子。”
如果說福祿縣百姓是日常一點一滴的情誼,思城縣看祝纓就是從天而降的救星了。也不知道關丞是怎麼會意的,反正消息傳出去就走了樣,都說她要走。思城縣凡有條件的,也都到官道上等着攔截她。
祝纓又與這些人說了好一陣兒的話才得脫身。
年輕的使者看了這兩場,心道:原以為他是因為京裡有靠山才能有這番成就,現在看百姓這般挽留倒不是做假,可見是真有幾分本事的人。
一路對祝纓就更加禮貌了。
祝纓随行之人見她如此受歡迎,也都昂首挺胸,加快趕路也不覺得累了。
……——
兩個月到京城,于祝纓而言行程就完全不緊張了。随行的人,要麼年輕力壯,要麼是張仙姑和祝大吃過苦的人,現在氣候也慢慢地不冷不熱了起來,很舒适。
他們一天走上五、六十裡路,人尚可,橘子卻有點吃不消了。需要每隔兩三天就翻揀一次,将其中壞果處理掉。張仙姑心疼,拿個橘子剝開,将沒有壞掉的橘瓣掰下來放到碗裡,将黴壞的扔掉。一天能攢上兩大碗。一路上大家吃的橘子就有了。這會兒吃橘子,怪奢侈的。
錘子和石頭都是小孩子,看什麼都新奇,兩人看了一會兒,也幫張仙姑剝橘子。
祝纓倚着門框,含笑看他們擺弄。這是難得的閑暇時光。
年輕的主事湊了上來,道:“大人,既然如此,大人不如改走水路,從運河入京。”每年南方往朝廷繳的糧,大宗的都要走很長的一段水路。船比起車馬看起來要稍慢一些,但是剩在穩且人能夠更好的休息,載物也多。
隻要天氣好、河道順暢,船夫還能日夜兼程,一天一夜又将路程給追回來了,并不比車馬慢。水路也有水驿,補給也與陸上的驿館一樣的方便。以祝纓現在的品級,能夠乘比較大的官船,完全可以放得下這些。
祝纓想了一下:“也好。”
聽說要坐船,随從都興奮了起來。錘子與石頭都開心得跳了起來,他們生在山上,又被販賣為奴,從未曾見過大河,也沒有見過船,小臉紅撲撲的,眼睛裡都是好奇。
祝纓道:“那加緊些,到前面的水驿去。”
她們一行又走幾日,先轉到一處小運河的水驿,覓一艘大船,大家都上船。船上兩層艙,船艙稍矮。分了船艙,上面是祝纓等人的住處,衙役們住下層船尾,船首一個大艙做客廳之用,再底下是船夫水手住的,以及貨艙、放馬匹的地方。
衙役們在船頭立起了牌子,上書着祝纓的身份,祝纓坐在船頭,眺望江中景緻,項樂跑了過來:“大人,有商人求見。”
祝纓問道:“什麼事?”
項樂将帖子遞上,道:“他們想跟着您的船往北走。”
哦!這是老規矩了,無論水陸,都會有人想依附官員的隊伍,無論是為了安全還是為了避稅都很劃算。祝纓道:“你和項安去看看他們販賣的什麼,如果貨物沒什麼問題,随從裡沒有歹人,就捎一程吧。他們自己另備船,我不管這個。”
項樂道:“是。”
不多會兒,又帶回來禮物,大商人一般跑熟悉的路,一來一回有固定的貨物和固定的渠道。這一位是将南方的布匹、絲綢往北方販賣的。送了一箱子的絲綢,又同項樂講定,船到地方,還有兩箱絲綢與一些珠寶。
祝纓将此事都交給項樂去打理,将年輕的主事請到自己的艙裡,與他喝茶聊天。長途無事,主事也願意與她聊。主事想打聽點為官之道,祝纓也想問一問京城的消息。主事隻是個從八品,知道得不多,但是從他言語中分析,三次地震、兩次國葬,朝廷裡是人心惶惶的。皇帝在此期間杖斃了六個内侍——都是有名有姓的。不但罵了太子、鄭熹,連近來很寵愛的小兒子魯王也吃了一頓排頭。隻有女兒永平公主還能有點面子,勸他冷靜一會兒。
又說今年到京城去與吏部等上計的各地官員十分之倒黴:“也是一身朱紫了,遇到了陛下不喜,都鬧得沒面子。又往公主府裡送禮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