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宿麥,五年不給朝廷交,百姓也能寬裕些,向他們追繳陳租也能繳得出來而不至于将百姓餓死或者逼成流民。則州、府、縣三級也能用這一部分的收益來補些虧空了。
隻要舊賬一平沒了負擔,包袱一卸就能輕松上路了。
祝纓将一切都計劃好了,她這次到州城來還要同冷雲再談另一件重要事情——分成。
就是稅收的分成問題,層層上繳,得将這個比例給談下來一點,要求南府往州府繳的比例是不是減一點?又或者是固定一個額度。與冷雲談妥了之後,她就可以據此再與自己手下四縣再談一下南府從四縣抽成的比例。這也有利于清償逋租。舊有稻米的成例不易談下來,新種的宿麥的分成得跟冷雲好好說道說道。
薛先生眉頭輕皺,祝纓卻怎麼也不肯松口,她差不多能夠确定,冷雲又着急宿麥,至少有薛先生的進言。
薛先生從她這裡得不到支持,哀聲歎氣:“如此,又要蹉跎數載啦。不瞞大人說,我年過四旬,依然一事無事,實在慚愧。”
“怎麼會是蹉跎呢?一年有一年的收成。”見薛先生還是愁眉不展,祝纓便又給他出了個主意——“先生不妨将自己關切的事情同冷大人仔細聊一聊,或許,冷大人有不蹉跎的法子呢?冷大人不拘小節,卻也不誤大事。”
薛先生咬唇不語,思忖着這個建議的可行性。祝纓道:“選個好時機。”然後就再也不提這事兒了。
丁貴快步走到門口,沖進來一探頭,又作躲閃狀往後退了出去。
薛先生不好意思再留,道:“祝大人有事,我便不叨擾了。”
“能有什麼事?除非朝廷有事,否則,眼下刺史府最大。”
薛先生瞥見丁貴手裡拿着公文,拱一拱手:“大人這幾天都能見着刺史大人的。”
祝纓将他送到了門外,順手從丁貴手裡提過公文,笑罵:“狡猾。”
這公文很薄,而且看上面的編号是她昨晚才看過的,祝纓順手将公文飛到了桌子上,又讓丁貴去将三個縣令與莫縣丞一并叫過來再開一個小會。
四人留意着祝纓的動靜,薛先生來而又去他們都看到了眼裡,一聽召喚馬上就過來了。
祝纓道:“已見過刺史大人了,明日會上大夥兒将準備好的事務如實彙報即可。”
四人都答應了。
祝纓又說:“還有一件事,新任福祿縣的縣令,不幸殂于途中。明天對冷大人回話的時候,不要再提及‘等福祿縣令到任如何如何’的字句了。”
四人心中一凜,關縣令對莫縣丞使了個眼色,頗有恭喜之意。莫縣丞先是一喜,繼而一驚——壞了,準備不足!若是個代理事務的縣丞,縣令就要到了,他隻要保守回答一些問題即可,有事都推給馬上到任的縣令,有什麼難題等縣令來了跟知府、刺史回答去。
現在縣令死了!他就得頂上!可他沒準備啊!莫縣丞開始冒汗,他又想起來之前在府衙的時候,其餘三縣都争了好些個東西,唯他因“就要不是我之職責了,凡事做到一半縣令便來,此事不一定就能做下去,也是無用功,不如守成”,他幾乎沒說什麼!
莫縣丞心裡慌上了。
沒有縣令頂缸了!祝纓交到他手上是那麼好的一個攤子,接下來有不好的地方就全是他能力不足,不是新縣令不懂事兒了。
莫縣丞悔得要死。
其餘三人已将自己的腹稿改了一遍,都起了絲哀傷。到這麼南的地方為官,就是這樣,不是前途未蔔,而是生死未蔔。即便是南方人關丞,也有些不甚自在。
幾人稍談幾句,祝纓便讓他們重新準備,明天好去見冷雲。
…………
祝纓帶着縣令見冷雲,也是做足了禮貌,她雖然很快就能進去,仍是将該走的步驟都走完而非直接闖入。
冷雲在大廳中見的諸人,祝纓一看,别駕、長史等人一個沒到,就是冷雲自己個兒跟各地方官交涉。倒是董、薛等人在他身後站着。
廳裡各人座次排序也有講究,第一是按照品級,然後是各府的重要性。州城所在之縣令是苗縣令,他坐在知府之後。本州三府,第四個就是他。祝纓因自己任職最晚、年紀最幼、南府的情況也不很好,坐在丘知府的下手去,她的對面就是苗縣令。
他們的下面才是各府的縣令,莫縣丞坐在最末一座。
苗縣令看着對面的那個年輕人,一身紅衣,襯得愈發的唇紅齒白,他還裝嫩不蓄須!更顯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