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安問道:“連租三年?”
顧同站在一邊,原本他也是想問的,有人問了,他就跟着聽。祝纓道:“時間拖得長一點,才能防止有人從弄鬼。你想,我要是弄些個貧戶的身份虛報個百八十戶的人,一年就将這些東西領光了,接下來呢?他再高價租賣?我給他們白供本金呢?”
官府惠民的時候,總要防着太多的聰明人鑽空子。
她前兩年想低息或者無息放貸給貧戶過難關,後來沒幹,一是手頭錢确實不太多,二也是想到這方面的問題。她幹事,第一想的是:如果是我,怎麼鑽空子?其次才是設法堵窟窿,最後才是施行。所以她頒布的辦法,一直以來都比較好用。
執行是最艱難的。又得用着這些大戶,又得防着他們弄鬼,對一些胥吏、裡正、族老之類的人物,也是樣。拖長時間,加大想要偷機取巧的人的成本,磨掉大部分人的念頭,這件事兒差不多就算成了一半兒了。
顧同和項家兄妹都不說話了,顧同是想到了自家祖父跟當年的關丞瓜分駐軍屯田的事兒了。項家兄妹是商人,一經祝纓提醒,就想到了套取低息貸款的法子。要是有這樣的機會,他們也不能保證自己家會忍得住不幹。
祝纓道:“好了,先這樣吧。哎,還沒有制糖的匠人來嗎?”
項安道:“不如讓各地會館留意一下?”
“這主意不錯。”祝纓說。
顧同跑去跟他舅舅講,回來的時候在府門口遇到一個被衙役攔住的人。自從上次祝纓重申了門禁之後,閑雜人等就不得随便入内了。他見來人一派斯文氣質,與尋常人不大一樣,就問了一句,得知他就是陸美之後,顧同道:“請稍等。”
他進去回報了一聲,将陸美引了進去。祝纓這裡開了路引,又讓丁貴去後面取些盤費送給陸美,又叮囑陸美要按時回來。
陸美道:“大人放心,我要是逃了,前面的罪就白受了。”長揖到地。
祝纓想起來這時節正是往外賣橘子的時候,便說:“他們有往外運橘子的,你要不急,就與他們一路,能捎你一程有個照應。再往後的路,你就要自己走啦。”
陸美一喜:“求之不得。”再次鄭重道謝。他的身份也不能使用驿站的資源,有個商隊可蹭,自是求之不得。
顧同又将他送了出去,心道:官場可也不那麼好混呀!
…………—
祝纓沒有什麼感慨,這事兒要是輪到她頭上,隻要不是讓她死,她也得這麼幹。她還記得當年那個案子,鄭熹沒有讓窮治,最後也就是陸美給頂了,陸美背後那人得欠鄭熹老大一個人情呢。
祝纓往後衙去,胡師姐跟着,她問胡師姐:“今天那些兵士武藝如何?”
胡師姐道:“看着像是演的。”
祝纓不問她兵陣排布,她也确實不懂兵陣,武藝方面就有些眼力了。胡師姐道:“他們看着不如老侯叔。”
就這兩天功夫,她已經跟侯五練過兩手了。侯五經驗豐富,出手就是殺招,告訴她:“你雖不是花拳繡腿,遇到我這樣的人,可也不敢留手。咱們上過陣的人,出手就奔着殺人去的。”胡師姐看今天演示的士卒完全不像,但是士卒比侯五也年輕,且南府這地方也不能說太平,小股山匪過一陣兒也會來一點兒。士卒不可能沒見過血,估計就是演給祝纓看的。
祝纓道:“要是你與他們交手呢?”
胡師姐道:“隻要不被近身壓住了,我能赢,近身就不好說了。”
男女力量上的差别還不能忽視的,她勤練不辍,可以抹平與普通男性的差距,一些懶惰士卒也不如她。對普通男人,一個打八個是真的。但是如果有男人也這般苦練,力氣上她又不占優,一旦近身,她一準兒得輸。
看了一眼祝纓,想這個也是個男子,胡師姐就将前面的話咽了,隻說後面一句。
祝纓點點頭:“那也已經很好了。”她就是一個普通知府,有胡師姐在身邊已經很滿意了。辦案的時候也遇不着比胡師姐還高明的高手,夠用了。
兩人走到二門前,同時一頓,她們聽見裡面有争吵聲。兩人對望一眼,胡師姐伸手敲門。
侯五的聲音問:“誰?”
祝纓道:“我。”
侯五拉開了門,笑道:“後頭正打架呢。”
祝纓快步走到二進,隻見錘子、石頭正在大戰蘇喆及其小侍女,三個小女孩兒與兩個小男孩兒打作一團。錘子方隻有兩人,但是石頭年紀比他們都大一點,塊頭更是大出不少,所以以二敵三也不落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