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點點頭,又對小侍女道:“也不怪你,你有家仇。不過以後呢,多想一陣兒再動手。阿喆,我隻說你,你過來。”
蘇喆走了上前,十分委屈:“阿翁,我沒錯。”
祝纓道:“你是因為他們罵到你了,你才動手的,還是因為他們是利基族的人,你就動手了?”
蘇喆道:“都一樣。”
“不一樣,”祝纓說,“要挨了罵,先要知道是不是罵你,再想怎麼還手。”
小侍女低聲道:“利基的也該殺!”
祝纓看了她一眼,她一縮脖子,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蘇喆問道:“阿翁,利基人不能打嗎?他們是我們的仇人。阿媽說,做洞主就是要帶着寨子裡的人打敗仇人!阿翁你不是向着我們的嗎?”
祝纓問道:“不是不能打,是不能什麼都不問見着就打,以為打了他們,你就是英雄了。”
蘇喆一臉迷茫。
祝纓摸摸她的頭,親切地說:“要那樣,你大舅舅就是洞主了。”
蘇喆還想不太明白這裡面的道理,卻本能聽到這一句話就不再執拗。她有點可憐地說:“那……那要怎麼辦?”
祝纓道:“你才到我這兒來,也不能一下就什麼都教會了你。咱們先一樣一樣的說。第一、你現在不是跟錘子他們倆在戰場上,第二、你隻聽到一句話,并不知道全部的事情。所以不能上來就打。你先把這兩條記住:隻要不急,不管什麼事都要先弄清楚再動手。要是急了,信你相信的人。她是你的同伴,你幫她、信她,所以今天不罰你。嗯?記住了?”
“嗯。”
“來,自己說一遍,你記住什麼了?”
蘇喆道:“隻要不急,先弄清事情再動手。要是急了,信我相信的人。”
“好了,我告訴你錘子、石頭是什麼人。他們一直在山下生活,不知道山寨長什麼樣子,隻是會說利基話。不是仇人。”
蘇喆用力點頭,道:“好。”
祝纓又安撫那個小姑娘:“不怪你。”
然後宣布,以後互相不用讓着,但是不許吐口水也不許動手傷人,其他的随便。
張仙姑道:“哎喲,這怎麼行?這……”
祝纓道:“一個兩個的都不忿呢,錘子也别給我裝、阿喆也别給我演,行了,玩兒去吧。”
張仙姑擔心地看着錘子石頭跟祝大一塊兒、花姐送蘇喆送回房,憂心忡忡地問祝纓:“這樣行嗎?”
祝纓道:“這算什麼?等兩族大人遇着了,你再看。”
張仙姑吓了一跳:“不會吧?”
“怎麼不會?城裡什麼人都有呢。”不止這兩族,什麼索甯家的也有人在山下呢。福祿縣交換奴隸的時候,阿蘇家就不管這些“外人”。
祝纓對張仙姑道:“也别太當回事兒,都不是壞孩子,隻要不接着結怨,都會變好的。”她隻要兩族之間維持個面子情就行了,同族自相殘殺的也不少,要說起來,鄭、段兩家互相糾集人手幹架,算不算自相殘殺?
别一提對方名字就喊打喊殺就行,差不多得了。
隻要标準定得低,就一定能夠實現的!
祝纓又自己跑去廚房榨了點柘漿,尋思着問題還是出在這個“漿”上面了。如果“漿”純淨,最後出來的糖就會更加潔白。怎麼弄,她現在還沒個思路。
如今隻希望州城那樣的大地方能夠有更好的工藝,或者有更聰明的工匠。她隻要手藝好的匠人,重金找了來,她給提供工具和原料,隻管試制!這玩兒跟讀書寫字似的,筆墨多、紙多,供得起,就一定練得好。天賦再高,不給她家什,她十三歲還是一筆狗爬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