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道:“寫,我給你審稿子。”
小吳隻得自己寫了個,字數比祁泰的少一半兒,也沒什麼典故,祝纓給他圈出錯字,又讓他把拍皇帝馬屁拍得太過份的幾句删掉,小吳臉都青了,删掉這幾句,越發顯得少了,他肚裡沒詞了,這可怎麼是好?
祝纓隻好又給他補了幾句,告誡他:“你要再這樣,以後就沒法兒辦了!上下往來的奏本公文自己都不懂,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小吳道:“學!我學!”顧同個半桶水,他跟着顧同學,最近衙門事多,兩人學習的時候就少,未免懈怠,這不,欠賬了。
接下來兩天其他人的奏本也陸續交了上來,祝纓當面不說,私下還是看過了再讓發出去的。章司馬和荊綱寫得很順,她不打算改,其他人的隻要沒有犯忌諱的用語,她也不管。隻有張司兵寫的跟小吳差不多水準,被她揪了來改了一回才一統發出去。
三天一過,祭桌撤了,一些用品也燒了。
荊綱腰系白布,到府衙來辭行。雖然現在趕回去也晚了,不是京城,百姓給皇帝戴孝都沒那麼長的時間,但還得回去。
他又送了一份禮物,這次還是攜父母妻兒前來的。
荊綱此來就為一件事——托付家人。
祝纓在後衙見的他們,荊綱道:“下官這便辭去,家中大人還請大人照看。有違法事,大人隻管處置。”
祝纓道:“府上就在南府,我自然會看顧。”
荊綱苦笑一聲:“父母老邁,或有耳目混沌之時,還望大人海涵。大人有何德政,荊家必響應大人。”他看了一眼父親。
荊老封翁比之前也老實了許多,道:“大人看我老眼昏花面上。”
祝纓道:“這是哪裡話?好好相處,日子長着呢。”
荊綱又說:“下官要趕路回去,攜帶家眷不方便,拙荊待春暖花開再回,此番我将帶五郎回去。”他想過了,弟弟還是自己教吧!擱家裡,父母管不住,弟妹也确實難管一個在外面瘋浪的丈夫,萬一再撞到祝纓手裡,能指望人家饒他幾次?還是帶走!
祝纓道:“怕到了地方有人因你而奉承他,你越嚴厲外面越放縱,一張一弛之間大寒大暑不倫不類。你可要多上心了。”
荊綱道:“是。”
略叙一陣兒,荊綱就回家揪着弟弟走了。荊五郎不用去考府學的選拔丢人現眼,荊綱也沒能在府學裡講成學。祝纓扼腕。
如今府學裡估摸着也沒心了,祝纓又去了一趟府學。
府學裡果然是比較躁動的,他們與府裡的文吏衙役們有着共同的興趣——妄議大政。對誰會是新任的儲君十分的感興趣。
祝纓沒打招呼就混進了府學,她沒蓄須,換身青袍,看起來跟個年輕學子似的。蹲着聽了好一陣兒,才站起來抖抖腳,對争執着“立嫡”、“立長”還是“立愛”的學子們說:“陛下家才逢新喪,你們就在這兒說這個,不合适。東宮建儲二十餘年,屍骨未寒,就以大義的名份讨論他身後之位,不妥。做人呢,有點兒人情味兒更好些。給逝者一些體面,給生者一些關懷,朝中君臣也不會誤了大事的。”
理由是冠冕堂皇的。學生說一說朝政的事,她也不罵學生見識短不配讨論這個。
她不訓斥,知道這事兒堵不了人的口,不說府學了,就是京城高官,這會兒恐怕也好不到哪裡去了呢。
學生們因她和氣,都老實長揖請罪。最激昂的鄒進賢也隻說:“學生們隻是發急,并無他意。”
祝纓點點頭:“不必跟着我,博士在哪兒?”
祝纓與博士商議的事情是,将選府學生的事兒推遲到明年正月,正月二十開考,二月前定名額。二月正式開課。
博士道:“使得。”
祝纓又蹓跶着出了府學,一路閑逛。路上也有認出她來的,也有沒認出她來的。認出她來的吃了一驚,她也對人笑笑,跟人閑聊兩句,看人不自在就自己走開,看人膽子大就多說幾句,問一問年景,問一問生活,再問一問街上安甯不安甯、太平不太平。
一旦站住了,就有人圍住了她,圍得越來越厚。
人們都跟陪笑,祝纓道:“衙門不折騰,就能安甯許多了,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