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絡腮胡子說:“那可不一定!興許陛下隻是不想叫人說他刻薄兒子呢?這幾年太子日子可不好過哩。”
即使是皇帝,也不太想承擔一個“殺死”或者“逼死親兒子”的名頭的。
另一個光下巴的說:“那就得看墓是大是小的。如果想立孫,太子的墓規制就會更大,不然就會小一點。”
趙蘇聽了半天,也沒見他們讨論出個什麼結果來。他們還有猜太子的死因的,也有說他三舅媽的外甥女的表叔的女婿前天在路上看到魯王騎馬招搖過市,臉上帶着笑的。
趙蘇心道:如果義父在京中就好了!他一定知道該怎麼辦。可恨遠隔關山,送消息太難,又無确切的消息可送。
…………
祝纓打了個噴嚏,在老闆的目光中掏出手絹擦了擦鼻子:“那你與他們就要繳一樣的稅了吧?”
老闆道:“當然!我一文也不少!”
祝纓有點吃驚,問道:“你什麼時候入籍的?什麼時候繳的稅?稅是怎麼繳的?是三十稅一、十五稅一還是十稅一?會不會有人勒索你?”
她問得很仔細,因為商稅這個東西它臨控起來比較困難,不像土地,土地不會跑,貨物交易是比較難追蹤的。也之所以,其中有很大的私相授受的空間。而她與阿蘇家議定的那個羁縻的條款裡,如果是山上人,其稅率是有優惠的。
老闆道:“你問這個做甚?你是誰呀?”
祝纓道:“要是有人勒索你,你就到府衙來找我。”她放下了自己的名帖。
這老闆認得一些文字,伸頭狐疑地接了過去,一看之下也吃了一驚:“你不會是冒充的吧?”
跟着出門的項樂道:“在咱們這兒,大人還用得着冒充誰?前兩天街上的事兒,你沒去看嗎?”
他将自己的腰牌向老闆一亮,老闆認得這是府衙的牌子,道:“原來真的是大人!”忙要見大禮。
祝纓将他扶起道:“大姐來你這兒買過藥材,說你這兒的東西實在,人也實在。”
老闆吸了吸鼻子:“我竟不記得是哪位娘子了。”忙将祝纓往裡讓,又喊妻兒來拜見,又要燒水煮茶。
祝纓道:“你們忙正事吧,我不過來看一看——市面還太平嗎?我怎麼一出門就遇着無賴呢?你們受多少欺負了?”
老闆道:“也不太多,大家夥兒一般都一樣。人麼,處出來的。在這集市裡,我與阿蘇家的人也不怎麼打。大人看我這個樣子,也很像了是不是?他們隻有穿得不體面,或者太顯示不同的,才會稍稍受點兒氣。已經都很好了。”
祝纓慢慢地說:“人總要找些‘不一樣的’來欺負。”老闆的話應該沒說全,哪兒都有好人,哪兒也都有壞人,既有照顧外來的,也有單揀外來戶欺負的,并不會都很好。
老闆吃驚地看着她,她說的是利基話!老闆問道:“大人會說利基話?”
祝纓點點頭,問他叫什麼,他不提自己以前的名字,隻說:“入籍前我就給自己取了新名字,大人喚我仇文便是。”
錘子記下了,心道:那我也要個新名字。他仰頭看了一下祝纓,祝纓問道:“怎麼了?”
錘子搖搖頭,笑得有點甜:“沒事兒。”
這孩子也會說利基話?這個大人難道是利基人?不對呀!不可能!沒聽說他們“獠人”可以做官的!上回是想做官的都被燒死了!
祝纓看到對面鋪子裡一個穿着利基服飾的人,他是賣些野物的,野雞之類都拿繩子縛住了,一串一串的。問仇文:“那人好說話不?”
仇文道:“大人要去看看東西,倒也沒什麼,不過……他們執拗得很!看他那顆頭,多好的胡子?在山上不定什麼時候就叫人砍了去!他偏還想着山上,想着寨子裡,哼!”
“人戀故土。”祝纓中肯地說。
仇文道:“那也要是好地方才值得留戀。”
這話祝纓覺得有理,她一丁點兒也不喜歡朱家村,更不會留戀那個地方。她不說仇文不對,隻是問:“山上怎麼你的長輩了?”她估計得跟胡子有關系,可能是父親或者祖父被砍了頭?
瑛族各家之間都互相放血,利基族各家之間估計也是互相砍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