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第8頁)

  瑛族各家之間都互相放血,利基族各家之間估計也是互相砍頭的。

  仇文道:“哼!外人的頭不夠了,就要拿自己人的來湊數。什麼自己人?阿公的頭祭完了天,也不見下雨。我這輩子再也不會想回去了。”

  他說得咬牙切齒的。如果不是在山下沒别的營生,他甚至連這貿易也不想做的。還是山下好,祭祀也不用活人。

  祝纓往他的鋪子裡放了點錢,仇文說不要,祝纓道:“以後大姐要來拿藥,就從賬上扣,她用得多。”

  仇文認真地将賬記下了。

  喲,識字!祝纓帶着錘子和石頭又去了對面。

  對面的鋪子也很熱情,也說着山下的方言,生意的關系,他們講的更偏向南平縣城的口音。祝纓看了看野味,買了一串野雞,捆一塊兒撲騰着翅膀。借機與老闆又套了幾句話。

  這個老闆比對面那個看着年長許多,黑而幹瘦,留一部胡須,坐在一張矮凳上。祝纓贊他年紀雖大,仍有許多獵物。他就笑着說:“隻在附近設套抓些小的,大個兒的都是孩子們打了送下來的。”

  祝纓就問他家怎麼想到下山交易來了,老者道:“我呀,就得下山來才能過得好。”

  祝纓問道:“山上哪裡不好麼?”

  老者捋了捋須道:“哪裡都好,哪裡都好。呵呵。”從身後一個大袋子裡掏出一把彩色的翎毛給錘子,讓他拿去玩。錘子看到他的樣子,用利基話道了謝。老者也稍稍吃了一驚,問祝纓:“你是哪家的?”

  “他是我家的。”祝纓說。又問老者現在利基族的情況,分幾家、當家人都是什麼性情之類。她看這老者有個鋪子,也做買賣,衣服也沒什麼補丁,說話條理也清楚,知道他的家境應該還不錯,适合詢問一些信息。

  老者問道:“小官人問這個做什麼?”

  祝纓道:“買賣要長久,總要問一問的。”

  老者也就約略說了說:“洞主的阿公被燒死啦,他很生氣,自己很不喜歡山下,有人将山下的東西帶到山上他看到了就要打破,不過他自己也喜歡山下的好刀,也喜歡山下的弓箭,他打獵的時候也誇這個用得順手。”

  還是前前前前任造的孽,真是缺了大德了!

  祝纓在集市上逛了幾天,将老者的話與仇文的話作個對照,又在集市上遇到了另外有兩個不同族的“獠人”,再詢問一下蘇晴天,情報又多了一點。由于沒有文字,他們互相之間的恩怨情仇也很難記下,朝廷這邊有文字但是不熟悉他們,記載常常給記串了。

  據她的觀察,與阿蘇家那邊衣服以藍色為基調不同,利基族的黑衣更多些,另外集市上還有一個衣服也是深色,但是與他們兩個都不太一樣的“獠人”,婦女的頭上裹着繡花頭巾,他們的名字意譯就是“花帕”。

  這裡的各族人,又不是隻要不是一家的見面就必得打個你死我活,蘇晴天聽說了仇文,也沒有說要殺了對方之類的。小孩子之間的愛恨比成年人竟還要純粹一些。

  仇文為祝纓提供的情報又更多一點,據他講,利基族也分幾家,并非全是自己内部聯姻,他們也娶花帕寨子裡的女兒,有時候也會把女兒嫁到瑛族另外的寨子裡。跟阿蘇家聯姻,仿佛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估計大家都忘得差不多了。而從聯姻到互相殺戮的起因,雙方又都說不清了。不過老者倒是說了,蘇鳴鸾的母親,其實也是花帕族某一家的女兒,這個他知道。

  祝纓一連在集市裡逛了幾天,确切地得知,市令還算公道,不過份收稅。祝纓又往其他鋪子那裡轉一轉,詢問有無欺行霸市者,有無再收保錢的人。

  南府清理街面的行動一直持續了許多天,抓了半牢的人,最後連遊手好閑的都抓來關了一間大通鋪的牢房。

  李司法将這些人打得打、罰得罰,見官府動了真格的,又有百姓上門來告狀。因他們肯告了,又順藤摸瓜再找出一個設局騙賭的小團夥,這夥人沒有固定的場所和賬本,輪流找個地方,騙些個傻子同他們賭。李司法比照着之前辦賭博案的标準來辦,隻覺十分暢意。

  他挾着一疊斷好的卷宗去向祝纓彙報,卻找不見祝纓。不由吃了一驚,向路過一個衙役打聽:“大人呢?”

  那人道:“大人回後衙了。您要回事兒可快着點兒,我剛才聽項二郎跟丁貴說,要收拾行裝,就要上刺史府去了。”

  李司法一拍腦門兒,不錯,又快過年了,年末這次不等月底就要到刺史府去。

  ……——

  因年底,祝纓暫将利基族等也稍稍放下,準備去見冷雲,同時打聽一下消息。按路程計,如果有什麼需要冷雲留意的事兒,冷侯的信使也差不多應該到了。

  她從李司法的卷宗裡挑了兩份出來,這兩份是寫的犯人逃掉了,讓李司法發個海捕文書,讓附近的府縣留意一下。估計本地的逃犯也不能往北逃太遠,主要是語言不通容易露餡。

  發完了文書,四縣縣令也都到齊了,祝纓再次帶着他們去刺史府。這一次跟冷雲彙報就沒有什麼特别的内容了,就一個總結全年,再來彙報一下宿麥長勢。

  路上第一個驿站,四個縣令擠作一堆,然後三人将關縣令給踢了出來。關縣令憤憤地看了三人一眼,微弓着腰上前,小聲地問祝纓:“大人,那個……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