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第2頁)

  祝煉将綠皮本子拿起,見上面寫着“生字簿”三個字。祝纓已經将裡面的生字都給挑出來了,每個字她都先在本子上寫個樣字。這樣一邊學生字,一邊講課本,她打算這一篇要講上一個月。

  光生字就得教小個月,其中又有一些小孩子之前不知道的生詞,也要解釋。然後讓他們牢牢背下,再講理整篇的意思。這一個月的時間裡,他們不止要學這一篇課文,還要學簡單的算學,得會數數吧?得會學點加減法吧?

  今天先教十個生字試試。

  她先将課文讀了一遍,又講了一遍,然後是教生字。

  講故事,小孩子都喜歡聽。

  蘇喆問道:“鬼神精怪也能作假嗎?”

  祝石傻乎乎地說:“當然啦,大人去年抓到一個假扮狐仙的騙子!”

  祝纓道:“對,所以才說‘敬鬼神而遠之’。”她又給他們講了這句話的意思,知道有這麼回事兒,也知道有人相信這個,但是不要凡事都請示鬼神,沒用。而且鬼神容易被假扮。

  祝纓講故事比祝石一句話又精彩得多,将“狐仙”的故事掐頭去尾講給她們聽。從小在寨子裡長大的小女孩們都聽得入迷了,祝纓全是以“捉狐仙”的角度來說這個事,講“狐仙”之不敢見人,講失竊,講最後抓到了是人假辦的,打了闆子砍了頭。

  祝煉聽故事聽得心馳神往!

  蘇喆的問題就尤其的多,這個課堂仿佛就是以她為中心的,她問道:“王侯将相,甯有種乎?人與人,怎麼會是一樣的呢?”

  祝煉暗中憋了一股氣,心道:怎麼就不一樣了?對,是不一樣,富人裡的壞人和蠢人特别的多!哼!你以為你就比别人好了是不是?

  蘇喆尤其不解,她再受白眼,也是洞主的外孫女,是現在阿蘇家當家人的女兒,将來是要做縣令的,與生下來就是奴隸、仆人的人怎麼能一樣呢?人生來就有貴賤之分,她當然是“貴種”。

  兩個小侍女與祝石都沒有這兩個人的這股勁兒,他們聽得半懂不懂的,對他們而言,“生字”不僅僅是指生字簿上的那些,連識字歌他們也都沒有背全呢。

  祝纓沒有生氣,她問蘇喆:“要有多貴?”

  蘇喆有點茫然,祝纓笑着指指牆上的輿圖對蘇喆說:“你看,咱們現在在這裡,這一片都是南府,這兒,這是阿蘇縣。這兒,這是全州。這一整片,才是天下。縣令的孩子貴嗎?知府的孩子呢?刺史的的孩子呢?”

  蘇喆小下巴一揚,道:“那就做刺史!”

  祝纓有點開心,笑道:“好,那就做刺史。做刺史之前呢?要是說,你永遠隻能是個縣令呢?”

  蘇喆的小下巴僵在了半空。

  那當然不行!

  其實以前也還是可以的,以前她生活在山上、寨子裡,見過的風景就那麼多,阿蘇家已是她認知裡最好的了。直到她下山,到了姑婆家、到了阿翁家,見過了更好,就回不去了。知府的威風是什麼樣的呢?比寨子裡好,比阿媽做縣令好。

  祝纓笑笑:“來,看下一個字。你們幾個!”她将一個個小木球屈指彈了出去,祝石的腦門兒、小侍女的後腦勺都挨上了。準頭不錯,祝纓有點滿意。

  ……——

  自此之後,課堂上就十分的雞飛狗跳。祝纓每天就上午小半天時間給他們講課,剩下就讓人看着他們自習,有時候是項樂有時候是項安,有時候是胡師姐,都是練過的。下午的時候,花姐會先來教他們數個數,教小半個時辰。其餘時間就是讓他們寫字、練字、背書、做題。

  基礎學習和訓練向來是枯燥乏味的,對小孩子尤其的難。

  第三天,祝石的屁-股就坐不住了,椅子上像長了牙一樣的,左挪右轉,動靜很大。兩個小侍女比他好一些,坐不住了不那麼折騰椅子,前排的卻會不時地轉過頭到後面,後排的也會不時地戳戳前排的後背,兩人還要小聲交談幾句。

  蘇喆有時候聽到了覺得十分丢臉,祝煉也無法控制住祝石。一人又挨了一彈子之後,蘇喆當天晚上将兩個小侍女狠訓了一頓:“再這樣,舌頭割了去!”

  祝煉那邊,他的好兄弟祝石說:“我不想上學。”

  蘇喆和祝煉自己都還沒滿十歲,能管得住自己已是上佳的孩子了。小侍女好點兒,受過點訓練,上課不敢再說話了,隻是學得不太好。祝石卻有一個靠山——祝大,他老人家對學問是敬仰的,對不學習的孩子是寬容的。

  他自己就是個年過四旬才多認了幾個字,如今過了五十歲還不太會寫字的神棍。

  祝大覺得強迫一個學不進去的小孩子半個時辰坐着不動是“坐牢都不帶這樣狠的”,為祝石向祝纓讨要玩耍的權利。祝纓道:“他不識點字,以後怎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