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大覺得強迫一個學不進去的小孩子半個時辰坐着不動是“坐牢都不帶這樣狠的”,為祝石向祝纓讨要玩耍的權利。祝纓道:“他不識點字,以後怎麼過?”
“我和你娘不識幾個字,不也将你養大了?”
祝纓道:“他得識字。”
祝大嘟嘟囔囔的:“識字也不用這麼用功。他又不樂意,你何苦費這個心?”
祝纓将兩個孩子叫過來,問道:“石頭,你是不想上學嗎?”
祝煉心頭一驚:“他沒有。”
祝大道:“你叫他自己說。”
祝石左右為難,他學東西向來就是慢的,也沒怎麼想過要上學。張仙姑道:“哎喲,你們别逼他。”
祝大馬上對祝纓說:“就是!你别拿他當你!”
張仙姑道:“你也别吭聲。”
祝纓對兩個孩子說:“你們兩個是一道的,讀不讀書,以後天差地遠!難道要一個做官一個做仆人?”如果祝石不肯用功讀書而在其他方面也沒個長項的話,祝纓是不可能向對祝煉這樣去優待他的。
兩個小時候稱兄道弟的孩子,用不着幾年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了。到時候誰要說“造化弄人”,祝纓一準抽他一個大嘴巴,這事兒跟造化沒關系!
“都閉嘴!祝石,明天接着上課!别人學課文,你接着學識字歌。”
祝纓闆起臉來,祝大也沒了聲兒,隻能對祝石投以同情的目光。張仙姑道:“識個字有用的,石頭啊,别的不想學就算了,識個字啊。”
她晚間特意找到祝纓聊了一陣兒,還是那個意思:“他們倆,以後有門手藝能糊口你就算對得起他們啦!能養成什麼樣兒呢?你也得看看材料不是?你自己别太累了!一個小妹還不夠你忙的?你……你連個自己的孩子都沒有呢。”
張仙姑越說越多:“他們兩個是可憐,我瞧着也可憐,你也得瞧瞧人。錘子機靈,能學得成,你不太累就教他。石頭,這就是個親生的兒子,教不出來也隻好給他多留二畝田,叫他餓不死。”
祝纓道:“我沒田給他,學不出來我也不能養他在家當公子,好吃好喝衣服房子書本筆墨零嘴兒零用錢,給别個貧苦人家想讀書而不得的孩子不好麼?”
張仙姑道:“莫生氣、莫生氣,誰要你當他是自家孩子養啦?能教出來就教,教不出來就罷。各人有各人的命。你要這樣,就不能叫他倆一樣的待了。那等長大了變得不一樣了,哪受得了?”
祝纓道:“我不就是這個意思麼?”
張仙姑道:“你都有主意了,就别再犯這個愁。别人怎麼樣我不管的,我隻管你好不好。老三,你不欠誰的,不用為别人安排那麼好,從生管到死,你管管你自己。”
祝纓道:“我沒生氣。不服管的我也不會管。”
“那早點兒睡。”
“哎。”
除了一個完全學不動的學生,其他的都還湊合。
祝煉問題不多,就是學,就是背,與他相反,蘇喆有無窮的問題。這小姑娘看似滿身反骨,腦子裡總有些想法又與禮法很是契合,祝纓少不得慢慢給她掰開來講一些道理。
花姐比祝纓有耐心得多,但也說,這幾個學生的進度很不一緻,蘇喆早就識數了,她在寨子裡就學了最簡單的算術,祝煉沒接觸過,但是學得很快。至于祝石,花姐甚至問過祝煉:“石頭是不是小時候發過高燒?”
然而祝石又有一種好處——能吃苦。不是說别人不能吃苦,他吃了苦也不抱怨。蘇喆想跟胡師姐學梅花樁上的功夫,祝煉也是滿眼的渴望,祝石也被拖了過來跟着學。身體上的苦頭他就能熬得下。
祝纓看在眼裡,心想:也隻好如此了。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并不能在一個祝石身上花費太多的功夫。祝石能找到個養活自己的手藝慢慢學,她就不再多管了。
要她操心的事還多着呢。
祝纓對祝石放了鷹,小侍女們在背後竊竊私語,不外是利基家的小子是學不好的之類。蘇喆聽得心煩:“都閉嘴!我不割下兩個舌頭你當我說話不算數嗎?!來人!”
小侍女們又是一吓,随行的女仆走了進來,道:“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