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第4頁)

  祝纓隻當沒看到,還與他搭話。

  刀兄不同于之前說話的生硬,他這次會笑了:“知府真的過來了。”

  祝纓道:“說了要來的。喏。”她示意刀兄向後面看。那是幾輛大車,上面一些棺材,裡面都是一袋一袋的屍骨。

  刀兄吃驚地問:“用車麼?”山路難走,所以他派的人是用了些馬匹帶上布袋,将了屍骨就往馬背上搭,也不用車。用車雖然拉得多,但上坡費力、下坡不容易控制。

  祝纓道:“是啊。”她還給塔郎家也帶了一些禮物,比如布帛之類。不比當初給阿蘇家的差多少,與阿蘇家接觸的時候她還窮,現在錢多了,随手就能湊出與當初差不多的東西了。

  刀兄道:“裡面請!”

  狼兄是知道内情的人,與寨子裡的人說:“是大人從中說話,兩處将人換回。”他不比仇文,仇文識字,他通曉語言但是不識字,仇文又不肯離了祝纓左右生怕祝纓被人給謀害了,祝纓就留了個識字的衙役跟狼兄在那裡分辨屍袋上的标記字号。

  已腐的骨殖已難辨認,認出個男女老幼而已,看着差不多像是就發給這家人家,給活人一個念想。

  祝纓與刀兄并辔而行,刀兄才說:“那隻鳥一定不情願……”

  就聽不遠處一聲極大的鼓噪之聲,刀兄的臉沉了下去,低低地吼着吩咐:“叫她們不許再打了!”

  祝纓看了過去,刀兄不好意思地說:“家裡有點小事,我們山裡人沒你們山下那麼麻煩,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打一架、相罵一場,過後依舊過日子。”

  祝纓道:“那這樣很好啊。”

  刀兄摸了摸脖子,道:“啊,是啊。”

  這個寨子也與所有山中寨子一樣,沿着地勢而建,屋子有高有低,刀兄的家也在靠上的地方。他的家是整個寨子最漂亮的屋子,屋前也有一片大場,也有許多人在迎接。他們來到大場前,刀兄下馬,祝纓也從馬上下來,有黑衣坎肩的人過來比劃着指引馬廄的方向。

  刀兄道:“我這屋子也還住得吧?”

  祝纓道:“不錯。”

  刀兄見仇文很緊張,神色十分不贊同地道:“你不用當我是賊!今天沒有搗亂的人!要戲耍人的我也拿去打鞭子罰守林去了!”仇文又是一聲輕哼。

  刀兄對祝纓道:“那天知府是怎麼看出來他要亂來的呢?”

  祝纓道:“你小時候沒遇到過這樣的人嗎?”

  刀兄道:“沒有。”

  祝纓啞然,她遇到過。她小時候見過太多這樣好惡作劇的男孩子了,嘴賤手欠,人厭狗嫌的。外姓神棍家的孩子,經曆總會比别人豐富一些。如果一直被吓到,就會不斷有人過來以恐吓為樂,而不是覺得無聊,他們甚至會教更小的孩子這個好玩的遊戲。隻有選一個最好犯賤的,一見面就打、狠狠地打,打到他害怕、打到看着的人恐懼,這種玩笑才會從此與她絕緣。他們又去尋更好欺負的目标去了。

  此時,下面一點的地方傳來一陣陣的哭聲,想是已有人領回了親人的屍骸。

  大屋這裡,大門洞開,有兩隊人搶了出來!一隊領頭的是一個頭發花發的婦人,她除了臉上的皺紋和頭上雜夾的白發,行動間看不出年紀。另一隊領頭的是一個年輕的媳婦,一張圓臉紅撲撲的,大眼睛烏黑閃亮。

  祝纓看這兩個婦人的打扮有着比較明顯的區别,仿佛不是一族。同一族裡,窮人與富人的衣服的差别往往極大,尤其是婦人的裝飾,窮女與富女之間跟兩個世界似的。但這二人又不是,她們的衣飾都很鮮亮,有不錯的首飾。

  刀兄道:“這是我阿媽,這是我屋裡人。”

  年輕的媳婦笑盈盈地看着祝纓,道:“你就是那個膽子很大的官兒嗎?”

  祝纓道:“應該是我了。”

  老婦人咳嗽一聲:“不要都在外面站着啦,進來坐吧。”

  祝纓道:“好。”

  她表現出了對老人的尊重,跟着進了門,發現裡面又是一片院子,過了院子才是一排幾間的大房子,石頭砌的底,上面是木頭的。屋子裡也有火塘,上面一張椅子是刀兄的,他的妻子和母親分在左右兩邊,刀兄請祝纓也往上面主客的位置坐了。他們上了茶,祝纓發現這家用的也是山下的瓷器,茶也是山下的茶,并不是山上人自制的。

  祝纓讓人送上了禮物,布帛、首飾、糖、鹽之類。她隻大概知道刀兄家的情況,爹和哥哥死了,嫂子改嫁了,家裡有老娘有老婆還有小孩子,家族人口沒有阿蘇家老洞主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