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裡正家有個木匠手藝,祖傳的,家裡還有二畝地,自己種糧自己吃再有個手藝賺點零花,也能糊口。不幸跟黃十二郎是本宗,也就是說,他們的家很近。黃十二郎他爹要擴建他的大宅,就得侵占别家的宅基地。
黃裡正家不給,還要跟族裡控訴,黃十二郎他爹并不比兒子善良,同宗人的便宜他也占。逼得黃裡正的爹帶着老婆兒子跑了。
因為有點手藝,黃裡正拐了寨子裡一個跑出來的姑娘,也算有個家。他家原是莊稼人,在山裡辛苦開出一點薄田,他又給商人當向導之類,勉強養活了幾個孩子。一聽到以前見過的商人說有石頭城的消息,他就跟着商人到了這裡,一看之下馬上決定搬過來!
不為别的,就為官府一個月一次辦大集,許多商人都跟着祝纓進山不自己走了,他給商人當向導的活計就銳減,眼瞅養家困難了。
說的時候卻還是要說另一個原因:“咱信得過大人。”
項樂道:“他來别業最早。”
祝纓點了點頭,又問他現在的生計。黃裡正道:“也在咱這城外開幾畝薄地,今秋已收了幾石米,再做些雜活。”
祝纓又問他石頭城的情況,問他怎麼看的。
黃裡正小心地問:“大人,小人聽他們管這裡叫别業……真的是大人的别業麼?”
祝纓點了點頭。
黃裡正舒了一口氣,道:“要是大人的莊園,咱們就紮根在這裡、投效大人啦。這要是新設的縣……”
“你就不願意了?”
黃裡正苦笑道:“那就聽天由命了。這裡四面都是獠人,沒有大人這樣的人物……”他說着,搖了搖頭。
以各族之間之前互相抓人祭人的情況來看,也确實不能說各族之間親如一家,是是熱情友好的。朝廷往這兒放一塊飛地?各族未必會甘願接受。
黃裡正他們為了眼前安全,也還是會搬過來的,但是對未來就不會有太大的希望。朝廷的官員,像祝纓這樣的并不多。反倒是許多地主與官員關系不錯,兼并起來肆無忌憚,就怕自己辛苦開出來的田,又要被别人收走了,還要服極重的役、交極重的稅。與其這樣,不如投到祝纓的名下——這也是許多普通百姓投身官員門下的一大理由。
黃裡正又說:“索甯洞主、藝甘洞主偷偷地來看了好幾次哩!那不能全是打的好主意。”
祝纓與他聊了一陣兒,又詢問了一些山中和石頭城中的情況,漸漸地對石頭城居民的了解也更深了一些。
出了黃裡正家,她将這處民坊又轉了一圈,期間還遇到了一個打更人。
第二天,祝纓又帶人出去打狼,中途又學到了一些山林之中的技巧。這一天依舊的收獲是兩大兩小,一窩端了。刺激的是回程的途中遇到了野豬,一頭大豬帶着七、八個小豬。
這邊的獵人圍了上去,有經驗地追逐、将大豬和小豬分開。小豬很快被拿下,七、八個人對着大豬圍上去,遠遠放箭,将野豬打得直哼哼,卻不見野豬流血。
野豬一個沖刺,拱開了一個獵人,揚長而去!
胡師姐低聲道:“我們以前走路的時候,人要是多,還不太怕遇着狼,但是怕這家夥。它一身都是厚皮。”
祝纓看了看被拿下的小豬,道:“有這些也夠了。”
回到石頭城後,她得空就換上一身布衣往民坊和集市裡轉悠,有不少人都認出了她。也有認不出的,她就說自己是商人,跟過來做買賣的。遇着兩天下雨,祝纓早上同五家再議公約的内容,下午就還是出去晃蕩。
如是十日,祝纓便收手不再糾集人出城打狼了。她也有點托大了,算上她,六家一起圍獵,她到手的狼皮根本沒有二十張!她隻得将二十人召集起來,将七張狼皮給他們,數目不足的,不取狼皮就将狼肉多分一些。
小小的民坊也歡騰了起來。
黃裡正趁機建議:“将狼皮賣給商人們,得到的錢大家平分。”其他的人也都同意,此事便交給他來交涉。
那一邊,商人們的交易也陸續結束,商人們都收拾包袱,等着祝纓帶他們回去。有人收了這些狼皮,給黃裡正算了錢。都想,這回應該能回去了吧?
祝纓卻還有一件大事沒有辦!
她召來了民坊的所有裡正,到她的大宅議事廳裡開會——她要宣布一下這個别業的“法”。這個不像公約,不用跟别人商量,自己定就行了。如果百姓反對且有說得過去的理由,那再改。
第一是關于戶籍、田畝的統計,各家要如實申報。然後按照這個統計來征稅、征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