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第8頁)

  原來是在這兒等着呢!

  她也不知道要擺出個什麼表情來好,隻得看向祝纓。

  祝大和張仙姑也看向祝纓,祝纓道:“沒那回事兒,沒起名字是我不太想叫名字傳出去。現在不是大張旗鼓的時候,不适合。”隻有一圈兒圍牆,人口不到四百戶,田也還沒開出來,私兵也還沒有。顯擺什麼?招雷劈嗎?

  張仙姑聽女兒給了話,就說:“那就行了,你爹白操心一回。我看兩個孩子也挺好的,别生份了。咱們明天就走了嗎?你的事兒辦完了?”

  “嗯,明天走。也都辦得差不多了,大家都有個數,蘇喆大舅就是梧州長史了,下山後我寫奏本,明年他就能領到告身了。以後與他家往來,也當成走親戚。”

  “哎喲,他也?”

  “是,他娘托的我,說,兒子老大了,在家裡也沒個正事幹。怕跟他妹子拌嘴呢。”

  祝大忽然陰陽怪氣地來了一句:“别家的事辦完了,咱自己家的事呢?既不要他當兒子,不,哪怕他沒了爹娘,咱收養了他,也得知道這是誰的家!就算不敲鑼打鼓給人知道,也得這是咱家别業吧?得叫個‘祝’家莊!就算他以後長大了,想改回本姓兒!這兒也不是不姓祝的人能占的!”

  “……”祝纓沉默了一下。

  張仙姑道:“你個死老頭子!又胡說八道了!你這話要是傳出去了,他們還怎麼留在家裡?兩個孩子爹娘都沒了,你叫他們到哪裡去?有良心沒有?”

  祝大低聲怒道:“我又沒要趕他們走!十好幾歲了吧?老三這麼大的時候,都能自己掙錢了!成天能吃點豆子野菜混飽肚皮就不錯了,過年才能聞肉味兒!衣服補丁撂補丁!如今我給他們天天吃肉,季季新衣,還好幾套換着穿!他們都沒自己洗過衣服!還給讀書!當财主一樣養着,還不夠好?鄉下财主也沒這樣的日子!咋?還要跪着求小郎君賞我口剩飯、别給我老叫花子一耳光?!

  老三吃這麼多的苦,咱們說話都不敢大聲兒,就為了這個?朱四家的兒孫養得上心,那是人親生的,死了隻給他供飯的!這兩個,有親爹娘的,你得吃人家剩下的!

  還惦記着親爹娘的,叫親爹娘養去,别想拿我的家産去供死鬼。

  這是我祝家,就得是祝家的名兒!不能沾一星半點兒别的東西!就算要拿他當兒子養,也不能是‘石頭’城,也得是‘祝’家莊。就算能擎這份家産,也得知道是從誰手裡拿的!是誰給的!”

  張仙姑聽他這一通話,入耳十分不舒服,道:“你說這一大長篇子做什麼?好好說。你自己還挺喜歡石頭的……”

  祝大現在一聽“石頭”就瞪眼,張仙姑忙用話截住了:“都是有良心、懂道理、知道好歹的孩子,好好教,會好的。就算不要當咱家孩子,你也别說這麼難聽。”

  “嗤,”祝大發出嘲弄的聲音,“丫頭她外婆為啥把她大舅送到老三這兒來?一個大男人,話都不會說,下來幹什麼?他留在家裡,丫頭她娘就坐不穩!我不跟你個傻娘們兒說這個!”他日常習慣管蘇喆叫“小丫頭”。

  “你個死老頭子,說咱們家的事兒呢,怎麼扯到别人家了?”

  “不,”祝纓輕輕地說,“這一回,爹說得有點道理。”

  祝大自己或許沒有說得特别的清楚,但是祝纓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更是從中想到了更多。

  祝大道:“是吧?”

  祝纓道:“爹也不能将他們當成仇人一樣。收留他們的時候,都是有原因的。你也挺喜歡石頭的。”

  “不是那種喜歡!”祝大馬上說。

  祝纓道:“我知道了。現在咱們将話講清楚,我并沒有随手揀一個男孩子就要将他當作兒子,以後交付家業。如果有人有了這樣的誤會,咱們就得慢慢兒給它擰回來,你也不能現在就甩臉子給孩子看。孩子什麼都不懂,要養他們的也是咱們,一轉眼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就不要人家了,這不行。你天天給他吃好的、穿好的,還給他錢花,先慣着再說他不該得這些,這不是上牆抽梯麼?抽也讓他下來、能自己走路再抽。”

  當初收留他們就不是為了養個兒子當繼承人。一是當時的情況他們沒了父母又受排擠,收留他們是給他們一條生路。其二是因為他們是“異族”,撫養他們也是表達自己的一種安撫的立場。其三得承認,在以上兩點的前提下,祝石是祝煉的添頭。

  祝煉表現出了不錯的天賦。不管這孩子是哪族人,是男是女,是奴隸還是主人,她都會試着與這個孩子接觸一下的。祝煉的情況最終讓她決定讓祝煉留在自己家。在祝煉的要求下,又給了他一個正式的名字。

  眼下她家裡養的姓祝的小孩兒就隻有這兩個男孩子,在祝家也沒什麼仆人的情況下,放到老兩口面前養着,就會給人以錯覺。如果有錯覺的人足夠多,或者有私心,立時是一場禍事。宗法裡男孩子天然就有繼承家業的權利,而兩人恰好是跟了她姓的小男孩。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他們與蘇喆也沒辦法在府衙裡打得旗鼓相當。他們當然有立場同蘇喆鬥毆,但他們的來曆或許本來就踏不進府衙、不可能在府衙裡當同學,造成這種情況的是她。

  他們“姓祝”“在府裡”“老封君撫養”,确實有隐患。這不是他們的錯,客觀上卻會有麻煩。就像祝大說的,蘇喆的大舅蘇飛虎,本來在父親的喪禮上并沒有特别主動的發難,阿渾卻可以利用他的身份生事。那還是在有阿蘇洞主遺命的情況下。

  現在這個情況,讓人有誤解,那是她的疏忽。需要盡快給他們一個明确的身份,并且對外明白的表示,否則這麼主不主、仆不仆的,确實身份尴尬,孩子自己也要不知所措了。

  而他們的身份祝纓已經想好了——學生。并且她以後還要從小培養許多的“學生”,對學生也采取一種“能者上、庸者下”的态度。祝石如果沒有能夠被發掘出長處,祝纓也隻能放棄繼續在他身上投注更多的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