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第9頁)

  “那你是遇着了難處?還是遭了惡霸?又或者欠了什麼債?沒人主持公道嗎?”

  一旁一個面黃肌瘦的婦人道:“您真真是個沒受過氣的大官人!主持公道?誰來?”

  老丐道:“自打去年,河東并入了新南府,起頭還好,王縣令走了,沒有新官兒來,咱們倒還自在。到後來,新的知府大人到了,他治所不在咱們縣,咱們都說那更好,還少些攤派。哪知……從上頭又攤下來了!”

  老丐越說越難過,嗚嗚地哭了,道:“就要瞅着好日子了,祝府君的時候,捐稅也少了,又教種了麥子,收成也好了。再種點甘蔗,越來越甜。哪知去年後半截就變了天!設新府,什麼衙門、房舍都要建新的,官員又要吃喝,又要使喚白直。就都到咱們頭上了。男丁拉去服役不算,又說新南府錢且不夠,要加征宿麥的稅,咱們哪擔得起?”

  祝纓心裡算了一下,一整套的府衙班子,它還包括了相應的府學之類的機構,這一批人也是要财稅養活的。最後都會壓到普通人身上。

  祝纓道:“那也不至于就讨飯了呀,是遇着什麼為難的事了嗎?”怎麼也得有點積蓄吧?再說狠點兒,還有扛長工這樣的路可以走,半年時間就背井離鄉,有點不太合理。

  婦人道:“他們正稅之外又加稅了,問一句以前為什麼不收,就又将這幾年的‘欠稅’補征了。餘糧也被拉走了,以糧折錢,又是低價折,還有積欠,隻得向大戶借了錢。咱家本來出一丁,可不知怎的,今年要出三丁,又耽擱了宿麥。”

  老丐道:“又催着趕工期,一年二十天役,足幹了兩個月,人也累病了。大戶又催賬,我說,怎麼也要春天宿麥收了才好還錢。他們不依,必要收了我的田。何苦再種?沒了生計,隻得離了家。”

  祝纓一聽“三丁”,就知道是大戶與官吏勾結,将普通人的稅、役都轉到普通人的頭上。租賦一重,很難不破産。而生病也是一樁大事,如果是老人或者小孩兒,兩副藥看不好也就由它去了。家裡一個成年男子,壯丁,是值得認真治一下的。一治,花錢,破産。

  祝纓指着告示那裡,說:“那兒糖坊招人。”

  婦人道:“選不上哩!還要有保人。孩子爹去那頭扛木頭了。”建房子的小工倒不用保人了。

  祝纓問道:“像你們這樣的人家,多嗎?”

  老丐道:“現在還不顯,等着吧,以後必會有更多的。祝大人怎麼就不把咱們留下來呢?”

  祝大人也想留,可是朝廷不答應。祝纓将一把錢分給了他們。

  巡街的衙役懶洋洋地走了過來,吆喝着:“哎~幹嘛呢?老實點!還有你,離乞丐遠點兒,别丢了錢袋……大人?!!!”

  祝纓原是要看一看招工的情況,自己心裡有數也好付,如今遇到這一件事身份被道破了,祝纓擺擺手,慢慢地走回了刺史府。

  …………

  一回府中,祝纓就叫來了李司法和張司兵。

  李司法有點莫名其妙,心道:案子不能這麼快就複核完了吧?那又是為了什麼事呢?

  到了才知道,祝纓讓他去留意一下梧州城的乞丐,尤其是從河東過來的乞丐。

  李司法和張司兵不解其意,口上仍是答應了。

  兩人出了簽押房,張司兵就問李司法:“想以刺史大人的習慣當不至于要驅趕乞丐吧?難道是要乞丐有什麼用嗎?”

  李司法道:“叫個人來先問一問。”

  地方上對乞丐是不太喜歡的,乞丐一多,不但治安變差,也顯得治理上有問題。所以通過在上官經過的時候,就會驅趕乞丐。

  有心的長官則有另一種辦法。

  乞丐們也有個頭兒,通常是長官發話給下面,下面的官員吩咐衙役或者自己去找這個乞丐頭兒,派發一些任務。一些要出力的工程項目也會讓他們做。有些大戶家裡比如遇到蓋房之類的事情,也會招他們去幹活。

  因為乞丐的成份和來源是複雜的,有些人是間歇性地當乞丐。家裡收成不好了,來當個乞丐。日子過得下去了,又依舊回去。也有一些人,有感興趣的事幹了,就做工,不然,也是當乞丐。乞丐裡還有一些遭了災、沒處去的,其實是有些手藝的人,也是暫時栖身丐群之中。

  他們當乞丐的時候亂七八糟,有正經營生的時候,倒還看得下去。窮人本來穿得就不比乞丐好多少,除了特别邋遢的,最窮的那一撥看起來差别也不太大。

  張、李二人打定了主意,派了個衙役去将本地的乞丐頭子喚了來,吩咐一番,讓他去打聽一下外地乞丐的事情。一面猜這是要做什麼。

  祝纓的心思自不能對旁人講,項安白天正忙,她等到晚上項安帶着項漁回來了,讓胡師姐去叫來項安:“糖坊的工錢是怎麼一回事。”

  項安因得了祝纓一句:“答應他。”同楊坊主協商的時候也就不再堅持,其實楊坊主當時根本沒有想到要擠排她。在楊坊主的眼裡,項安,不過是因為項大郎上京了,所以暫代其兄的事務。沒必要排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