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口裡說的是“丞相”,心裡想的卻是“東宮。”
施鲲原本以為自己能撐到太子登基,做一個兩朝的丞相,安排好自己的兒孫,如果能推薦下一任丞相就更好了,再在新君沒有厭棄之前休緻。實在也是沒想到皇帝這麼能活,還讓他趕上了諸王争儲。一個頭兩個大。
王雲鶴也沒想到皇帝那麼能活,扳着指頭數一數,古往今來也沒幾個皇帝能活到現在這位這個歲數的。他本以為,太子新君登基,頭兩年是要穩固、表現孝道。然後年輕人會追求自己的功績,他就可以輔佐新君,幹出一番事業來,将以前看到而不方便改革的地方改一改。
現在倒好,幹了一輩子的朝廷,太子沒了,改革先放一放,還得先思量太子的事。别人能不管,他們不能不管!先太子薨逝良久,也是時候立新太子了,早立太子,早安人心,可是皇帝不知怎麼的,他就聽不得這個。
兩人的笑容又消散了。
…………——
次日,依舊是忙碌。這一天沒有“諸侯”們作妖,北地的“諸侯”知道惹了禍,近來老實得很。王雲鶴、施鲲二人見了皇帝,将一份北地官員的名單遞了上去,各有不同的懲罰。
攤上了天災算倒黴,疊上了人禍就要清算了。
皇帝道:“怎會如此?我看他們去年還好好的,竟敢欺君麼?吏部是幹什麼吃的?你們政事堂也不管管?”
王、施二人急忙請罪。
皇帝又轉了顔色,道:“你們兩個日夜操勞國事,偶有疏漏也是人之常情,接下來可有對策?”
施鲲忙說了周轉調糧的事,王雲鶴又提議:“借此機會,着戶部會同清查各地糧草積蓄等。以往是對賬,賬面上有了、每年往京裡繳了就算成了,他們各地府庫裡的糧草實物朝廷很難看到。如今看來是需要看一看的,看一看官員的賢愚。”
皇帝手肘撐起,身子前傾,道:“卿此言甚妙!”又指着王雲鶴遞上來的名單,示意該處罰的處罰,罰完了,趕緊把空缺補上。
施、王二人領命。
皇帝又說:“這一回清點動靜不小,戶部要忙起來,新官遞補吏部、禮部也閑不住。禮部是鄭熹在管,他我倒放心。吏部不能沒有個主事人,事情既繁,上了年紀的人精力不濟,不如派個年輕人。就姚臻吧。”
施鲲心說:他?他有什麼出挑的本事麼?履曆也不出彩。哦!他死了的爹是陛下舊人。
王雲鶴不動聲色,對皇帝拜了一拜:“他正當年。”
皇帝笑道:“那就這樣了。”
王雲鶴道:“陛下,臣還有一事。”
“何事?”
王雲鶴道:“吏部尚且不能沒有主事人,何況東宮?請陛下早立太子,以安天下之心。士民議論事小,諸王不安事大。”
皇帝的臉拉了下來,道:“他們怎麼不安?等着伺候下一個主子?”
皇帝這麼說兒子,話就難聽了,二相對望一眼,隻能再拜。皇帝起身走了,留下兩個丞相也是愕然。
皇帝的火氣不小,看誰都氣咻咻的。
羅元上前說了一句:“陛下。”
“滾!”
羅元真個在地上滾了一圈好逗皇帝開心。一旁宦官、宮女懂事的都不敢擡頭,盡力将自己縮到一邊,就怕被羅元看到。不太懂事的在盡力忍着笑,隻覺得羅大監可真夠伶俐的。
皇帝更生氣了,一腳踢了過去,羅元也不敢躲,挨實了這一腳,疼得眼前一黑。皇帝上了年紀,踢出一腳之後一個踉跄,人往一邊栽去。藍興搶上前去救皇帝,一幹宦官、宮女圍上前去,兩個小宦官結結實實墊在了皇帝倒向的地面。
皇帝被衆人扶起,驚魂未定,道:“打……”
羅元年紀也不小了,吓得臉都白了,跪地叩頭不止。藍興也上前為他求情:“陛下,看在他一向盡力。”
皇帝方才饒了羅元,藍興招來了步辇,将皇帝送回殿内。藍興觑着皇帝的臉色,悄悄作了個手勢,上新茶新果的上前,舞樂都被他摒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