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放道:“我先認認人,你們也認一認我帶來的人,免得在家裡見面不認識當了賊。”
他第一先将府内管事認明,再将府中巡視一圈,又将自己帶來的管事、僮仆安排了。才坐在廳上,問留守的管事近總。
管事躬身道:“京裡不大太平,咱們都盼着您來主持呢。”
陳放又問:“可有什麼客人來麼?”
管事忙說:“鴻胪的祝少卿派了人來。老奴想,咱們府上也不缺這些,總是一片心意……”
陳放笑道:“不缺東西,隻是沒想到要預備這些個,對也不對?”自家管事當然比不得朝廷的少卿腦子好使,這裡的吃住都準備好了,時興樣式的衣服之類這管事一準兒是沒準備的。如果準備了,剛才就會連同住所、車馬等等一起邀功了。
管事道:“什麼都瞞不過您。”
陳放道:“先送帖子吧。”王雲鶴、施鲲、劉松年、祝纓、沈瑛,此外還有馮家,都送一份帖子。他要見一見這些人。
三個丞相,他今天能見着一個就不錯了,丞相現在得輪流值宿。結果卻見着了兩個,施鲲值宿,劉松年在王雲鶴家裡。兩人先問了陳巒的近況,再提醒他一句:“安份守己,等你父親進京。”
他們對陳放也沒有什麼了解,看這年輕人還算禮貌,劉松年也沒有刻薄他。
陳放已經第四次聽到讓他到京之後不要亂動的提示了,心想:這京城究竟是什麼龍潭虎穴?我小時候沒覺得這麼兇險啊!
從王雲鶴家辭出,他馬上就去了祝纓家。
陳放對祝纓有着許多的好奇,滿朝文武,他最佩服的是王雲鶴,也以王雲鶴為榜樣,但最感興趣的還是祝纓。祝纓是他的同鄉,他前兩年還打聽過,實在難以理解,一個鄉村赤貧的神棍,如何能被自己的祖父提起就誇的?
他小時候見過祝纓,印象是很好的。前年也見過祝纓,從祝纓身上根本看不出出身的痕迹。
祝纓身上有一種與出身非常巨大的反差。這讓陳放忍不住就想接近她,研究她。
“陳放?他來了?有意思。”祝纓除下了黑綢,命人将陳放請到廳上。
陳放邁進廳裡,見祝纓站起來等他。這位世叔生得并不魁梧,身形有點瘦弱,卻又姿态挺拔。往那裡一站,看着就讓人覺得舒服。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笑,自然,不刻意。沒有蓄須,這讓陳放又想起來了一個久遠的故事。
陳放搶先行禮,祝纓扶起道:“看着精神不錯。”
“是。”
祝煉還排在另一個人的後面,那人也是個美男子。祝纓道:“這是趙蘇。”祝纓之下還有幾個少男少女,經介紹,卻都是學生一流,他們都是梧州人氏。陳放知道那是蠻夷之地,對見到的少女也都拱手為禮。
賓主坐下,祝纓先問陳巒。陳放道:“阿翁一切都好,叫我進京之後多聽叔父的。”
祝纓笑道:“要問我京城的一些事,我倒都可以告訴你。要說其他,我就要說陳公太擔心你了。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最愛自己拿主意了。都長這麼大了,還要事事聽别人的,不覺得哪裡有點不對麼?”
陳放道:“叔父天賦異禀,小侄所不及,您年輕的時候自己立得起來,小侄如今還是要老實請教的。在家祖父也說,方才王相公也說,都與您說的一樣,叫我安份守己。”
祝纓道:“這是上半段,安份是為了站穩,站穩之後就是往前走啦。不然是為了什麼?我不信以陳公之智,沒告訴你下半段。隻不過你現在還是要站穩,先看看聽聽,看準了再着手。”
陳放不好意思地笑了,與祝纓相處是真舒服。他說了自己見皇帝時的事,祝纓道:“陛下眼盲心不盲,心中自有一本賬,咱們看到的未必就是真實。”
陳放笑道:“是。”
陳放是個聰明的年輕人,聰明且有禮貌,比他父親當年深沉得多。祝纓又問他見過沈家、馮家親戚沒有,陳放道:“已經下了帖子了,明天我有假,正好去拜會。”
祝纓道:“那就好。禮貌一定要有。”直到有人催促,說要宵禁了,陳放才從祝家離開。
此後便是拜訪親友,又是拜訪父祖故舊,所見之人無一能及祝纓者。無論是對他好,又或者是想攀關系的,提示、安排也都不如祝纓切中關節。
入職之後,除開與同僚們交際,陳放得空便往祝纓家跑,祝府從此又多了一個編外蹭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