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城外面,祝纓與陳放又遇着了,兩人打個招呼就各忙各的去了。陳放被禁軍裡的一個校尉好奇地攔下問了一句:“你與祝大人是怎麼認識的?”
陳放尚未能将禁軍這些同僚認全——同僚是指軍官,不包括大頭兵——但他仍然站住了,先問:“兄台是?”
兩人互相通了個姓名,就聽那校尉說:“哦!原來是陳相公家的郎君,那怪不得了。”
陳放愈發好奇,看還有一點點時間,便打聽了一下:“我家怎麼了?”
“你們是同鄉呀,祝大人雖然待大家都和氣,對自己人尤其講義氣。”
“是,進京以來,多蒙叔父照顧。”
校尉同他多講了幾句,話裡透出一些羨慕之意。陳放這才知道,就前不久,祝纓還特意去溫嶽家幫忙的。溫嶽是誰,陳放不清楚,但是好像是祝纓的舊友。
陳放若有所思,心道:處處都是學問。也隻有這樣,阿翁、阿爹才會願意與他相交,他對我們家就不壞。
禁軍認為祝纓是個有情有義的人,文官也都覺得她可靠,對上司感恩、對同侪留情、對下屬關照。重要的是她能幹,從不拖累人。要結交,不就得結交這樣的人嗎?
至于仇人,沒事兒你跟她結仇,是不是得反省一下問題出在你自己身上?
陳放以為,自己做人做事也當如此,又學着了一些。
…………
祝纓覺出陳放對自己有好感,但也沒有刻意去經營這份好感。年輕人就是這樣,愛唱反調,刻意了反而沒意思。
她一早到鴻胪寺,看到駱晟已經到了,就知道皇帝的情況不是那麼的好。救是救回來了,但是已經不能上朝了。
三人一碰頭,就見駱晟面帶憂色地說:“陛下欠安,今天早朝免了。”
沈瑛很關切地問:“現在如何了呢?”
駱晟搖了搖頭:“留下了太子與魯王,叫我們都出來了。哦,劉相公還在禦前,王、施二位辦理公務去了,不會耽誤正事的。”
祝纓道:“刺史們快進京了。”
駱晟道:“是嗎?哦!那也、反正有相公們,咱們不必操這個心。”
祝纓道:“用咱們操心的事也不多。四夷館還太平,今年的番使很少。去年他們來過了,又賀過了太子,今年就沒有什麼人來了。”
“那倒省了事了,”駱晟松了一口氣,“這裡的事情你們多擔待,我回家一趟。”
現在不用人提醒,駱晟就能想到把妻子給接到宮裡來到禦前侍疾,順便還能見到在宮裡的女兒。
沈、祝二人自無異議。
祝纓一下子有了兩個消息來源,第一是陳放,第二是永平公主。此後數日,隻知道皇帝的病情時好時壞,總體上穩步往惡化的方向邁進。
諸王、公主都去侍疾,也有被趕出來的,也有留下的。永平公主與太子、魯王都在跟前。
太醫署忙了個底朝天,開始是醫學博士們忙,開了種種藥方,想了無數方法,醫書都快翻爛了。眼見藥石無效,連咒禁博士都上陣了,帶着咒禁師、咒禁生禱祝。俗稱,跳大神。
祝纓聽到陳放提到咒禁博士時,心中忽然有點感慨。可惜了,當年要是還知道有這麼個營生,她可能就不開茶鋪,想着自己上京學這個了。偏僻鄉村的人,不止讀書前程不如人,連跳大神的前程都不如人哩……
祝纓對陳放道:“這些日子要愈發小心,這個時候要麼不出事,出就出大事。咱們每天都見個面,通一回消息,如果見不着你的消息,我就知道出事了。你自己小心,保全自己,外面有我。既然劉相公在禦前,你就隻看他怎麼做。”
陳放問道:“不是看太子或是歧陽王?”
“那兩位是菩薩,手指一直,自行領悟。但是遇到大事拿可行的主意,還得看劉相公,他是陛下特意留下來的,别把他僅僅當成一個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