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樂看了,暗道一聲慚愧,他也寫了,但隻寫了七頁紙,比較簡單。
兩人把稿子都交了上來,又簡要說了些其他的情況。别業裡的收成是一年比一年好,地漸漸地開熟了,人口也長了不少,孩子多了好多。
祝青君道:“不過,一畝田也就打這些糧了,再多也難,人多了,就得再開荒了。”
别業裡的作坊也開得不錯,之前山下那位刺史一番折騰,倒把山裡的作坊給逼得基本什麼都能做了,附近的寨子也都往這邊來買,匠人的手藝越發的長進了一些。雖不及山下大城的精緻,自己用是足夠了。
祝纓又問道:“糖坊呢?”
項樂道:“利潤稍不如前,您不在,總有種種不便。不過又多開了一些作坊,利潤的總量還是可觀的。張府君也不作踐人,縣令們也都好。”
“鹽的事兒呢?”
祝青君道:“蘇縣令已經找着了地方,就是制鹽的手藝還差着些,沒什麼利潤。都寫在裡面了,我畫了個圖。”
祝纓點了點頭,有沒有利潤的不打緊,能自己做就行。
既然都寫了,她一會兒看看就行了:“這些都留下吧,你們呢?家裡怎麼樣?”
祝青君就說老師他們都很好,江娘子家的小姑娘滿地跑,之類的。項樂也說家中還好,除了自己的兒子不認識自己,被吓哭了。
祝纓道:“你離家太久,是我耽誤你啦……”
項樂忙說:“不追随大人,也是這般的。商戶人家,哪個不是一走就離家多日的?我小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追随大人之後,他們的生活總比我小時候強得多了。”
他的母親還問了女兒的歸宿之類。這個項樂不打算跟祝纓提,大人不近女色,心無旁骛的,說這個事是真沒意思。且看妹妹的樣子,也沒想給人做妾。害!就招贅算了!
祝纓道:“這件事我記下了。你們一路都辛苦了,先去休息吧。”
兩人都退下,祝青君去找蘇喆等人,項樂去找妹妹。
留祝纓在書房裡拆信。
每個人都寫得特别的厚,花姐寫了二老的生活、别業裡的大小事務,又寫“小江住習慣了,幫了我很多的忙,别業裡也隻有咱們幾個人知道衙門是怎麼辦事的,别業内幾個管事,隻能算勉強。隻能邊幹邊摸索。學生們越學越好,有些擔心以後自己沒有什麼能教他們的,耽誤了孩子。”
這也是沒法兒的事,别業的底子薄,如果能多給她哪怕一年的時間住在别業,必與現在不同。祝纓惆怅。
張仙姑叮囑的就多了,衣食住行,樣樣都說,還說自己養了一籠雞,每天都現拾雞蛋來吃。最後說“别給家裡省錢”。
此外祝大、小江等人都有書信,小江寫“大理寺應該能用得着驗屍的經驗吧?我又整理了一些。本來我還擔心令姐心軟,不能狠下心來懲罰不良立威,她倒做得不壞。”
祝大則問祝纓什麼時候能回來團聚。連侯五都捎了兩張紙,說自己會看好家的。
蘇鳴鸾則詳細地寫了舅舅們惹事的過程,與祝青君說得差不多。
蘇鳴鸾寫了自己的感悟:不能由着他們這麼作!我如今常常從睡夢中驚醒,因為夢到了有一天我們擴張得太順利了,下面的人太自信,每個人都想分到一個寨子當寨主。可子又有子、子又有孫,怎麼可能人人滿意?
可是人人趨利,一旦嘗到了甜頭就怕停不下來了。或許因為我是女人,沒有什麼退路,一旦遇到挫折,我會承受更多的責難,所以我不能冒進。但是如何應對這樣的情況,我也沒有特别的好的辦法。能想到的隻有從一開始,就刹住這股風。
但是這樣又會把所有的“自己人”都限制在這一點點的地盤上,就容易内鬥。實在不行,就隻好讓想鬥的人出去鬥,死一死,消耗一下了。
就很愁!
隻有這封信讓祝纓沉思,蘇鳴鸾說的,她早就想到了、看到了。不但是外五縣,整個天下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勳貴子弟越來越多,食利者越來越龐大,對外擴張總有個極限,停下來就兼并,再接下來就是民不聊生,然後就是動亂了。
路果與喜金其實是憑直覺選了一條在他們的處境中能選的“正确的路”。
祝纓把這些信放到一邊,又看祝青君和項樂帶來的報告。其中大部分的情況都是她有心理準備的——差不多各項情況都有所下滑。沒有了刺史的強有力的支持,下滑是肯定的。能維持就不錯了。
當然也有好的地方,祝青君說,梧州、吉遠府的感覺比别的地方都好,男女和樂。姑娘們識字的比别的地方都多,有管事的女人,女工也多,女人們不像别處那樣會避人。别業的人口增加的一個來源竟然是一些跑過來“避禍”的人,其中很多是女子。祝青君的字裡行間都透着一股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