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第5頁)

  眼下是第三次了,方刺史憑自己的本事跟戶部、吏部周旋了出來,公事辦完,閑适地與祝纓坐着喝茶聊天。做陪的是趙蘇,今天他和祁小娘子抱着孩子過來看祁泰,那邊祖孫三代共享天倫,這邊則是說着些散布京城的小道消息。

  京城的小道消息祝纓當然是知道的,祝青君漸漸在京城熟悉了起來,比起祝纓當年在京城厮混了近十年的熟稔差了一些,卻也上了正軌。

  祝纓想知道的,是方刺史周圍關于王雲鶴的流言。

  方刺史道:“不過是那麼一些,我冷眼瞧着,王相公情勢不利呀!哎呀,做了一輩子的好人,晚節不保未免可惜了。可惜可惜!”

  “就這麼可惜?”

  方刺史道:“王相公以往都好,我見他時,他也不曾刻薄于我。以往也不曾見他弄權。可是近來傳聞很多,他做丞相已經很長時間啦!算起來,先帝朝幾位丞相秉政的時間都不短呢!我一時也弄不明白,他竟是為自己多,還是為國家多。”

  祝纓道:“最好是公私兩便。咱們也能舒服些。世上多的是隻顧自己,不顧别人的。”

  方刺史道:“也對。”

  方刺史又約了等到下回下雪紅梅開了,他在京城包個園子請祝纓去喝酒:“還有一些同鄉,都想拜見您呢,隻他們不好意思。央了我做東請您。”

  祝纓笑道:“那怎麼好意思?我必是要還席的,正好,我這裡還有幾個年輕人,都是梧州學子。”

  “那可真是太好了!”

  祝纓微笑着把他送了出去,方刺史道一聲:“留步。”趙蘇再接着将他送出大門,方刺史又額外與趙蘇再多聊了兩句,趙蘇也給了他一張自己的名帖,方刺史與他交換了名帖,扳鞍上馬,在寒風中意氣風發地走了。

  趙蘇回到廳内,見祝纓伸指敲着桌子,上前低聲道:“王相公的情勢雖然不妙,可他做事一向穩重。有受損的,也有獲益的,仕林也有為他說話的人呢。”

  祝纓道:“當然有啦,隻可惜聲量不大,且容易為人誤導。你想,這世上是見過他的人多呢?還是沒見過他的人多?是與他共過事的人多,還是沒與他處過的人多?他這一回,是真的要受損了,好在情況還沒有壞到不可收拾。”

  趙蘇問道:“最壞……”

  祝纓搖了搖頭,心道:還沒到那個時候呢。

  趙蘇低聲道:“可惜了,王相公确實,秉政太久。”

  祝纓看了他一眼,道:“咱們的人,在外面不要評論這件事。”

  “是。”

  趙蘇最終憂慮地問道:“義父,王相公能夠平安終老嗎?”

  祝纓道:“他自己不在乎。”

  “可是……”趙蘇說了兩個字,沒再說下去,他還是有一點在乎的。他自幼聰穎,但是打開他眼界的第一本文集,是祝纓帶給他的——那是王雲鶴寫的。

  他以前不怎麼相信“君子”,認“義父”也是權衡利益居多,祝纓隻要“買賣公平”他就願意投效。長久相處,才對祝纓多了許多的信任與依賴。祝纓在京城有兩個比較親近的人,一個是鄭熹、一個是王雲鶴,二人是迥然不同的!

  人就怕對比。二十年下來,他也看明白了祝纓對這二人的不同。起初,他看祝纓給兩人送禮之厚薄,以為對鄭熹更加親近。親近他,就多給他好處,這是最樸素的道理。但是到了現在,即使祝纓給鄭家仍然送着厚禮,與鄭府戲笑自如,在王雲鶴面前還持之以禮。

  他還是覺得,自己的義父應該是對王雲鶴更親近的。

  義父,不擔心嗎?還是别有打算?

  趙蘇不敢催促,以他的眼光,看得出來王雲鶴此行之險,當然也知道這事對他這樣的人的好處!王雲鶴與義父,在某些事情上是一緻的,與鄭熹反而不同路。

  情勢複雜又兇險,他心中所想甚至不能對妻子言明。義父根基在京中也是單薄得緊,他不能輕易将自己二十年的觀察随便說出口,讓别人對義父另有防備。

  這一盤大棋,他還沒資格與人博弈。但是如果有機會出一點力,襄助一二,他願意為義父出這一把子力氣。南人又怎麼樣?獠女之子不也站在皇城裡了嗎?

  趙蘇下巴微微揚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