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經死了,也沒什麼好看的,遺言也沒有給祝纓的。祝纓此來,一是參加喪禮、送一送這位年老的嫂嫂與阿蘇家聯絡一下感情,二則往她的棺材裡放了幾件金燦燦的鑲寶首飾。
張仙姑比她更傷心,眼淚不停地掉:“好好的人,這就走了。”
祝纓又要安慰她:“睡夢中走的,沒受罪。”
張仙姑忽然傷感地說:“她比我也大不了幾歲,我的日子怕也快了。”
祝纓與花姐吓了一大跳,都說:“你是太傷心了!别在靈前說這樣的話!”
因為這一句,祝纓連花姐也不讓她跟着,隻讓花姐陪着張仙姑在寨子裡,她自己陪同蘇鳴鸾等人将棺材送入山中。
直到從山中回來,張仙姑睡了半天,精神也恢複了一些,有點不好意思。祝纓隻作不知,拉她在自己身邊坐下,大家圍坐在火塘邊上喝酒、吃飯、說話。
蘇喆悄悄地走過來,趴在另一邊,小聲問祝纓:“姥,要開科考了,是嗎?”
“對。”
“考中的,也可以是女孩子。”
“對。”
“在姥這裡,一如男人做官,做好了可以一樣的升遷。”
“對。”
“一直升下去?”
“對。”
“所有人,一樣的對待?”
“對。”
蘇喆從祝纓的肩頭滑了開來,坐在一邊低頭看着火塘裡跳動的火苗,祝纓微微側過頭,看着這個打小就有心事的姑娘。
因一場葬禮,祝纓就在阿蘇縣呆了幾天,是以朝廷快馬急遞過來的文書就被送到了阿蘇縣祝纓的手裡。
祝纓打開掃了一眼,笑道:“喏,朝廷認了。”訓斥就訓斥,又不少塊肉。
蘇鳴鸾道:“就怕朝中有不服氣,又要來陰招。”
祝纓道:“那又如何?哎,考試是明春,秋收還沒開始,我既出來了,就去鹽場看看,你們來不?”
蘇鳴鸾還要處置喪禮之後的事項,蘇喆便自告奮勇随行,隊伍裡又添了蘇喆與她的随從。蘇喆既回了家,再出行的行裝就不會太簡單,又拖了一天,終于收拾好,親自跑去找祝纓:“姥!咱們可以動身啦!”
“好。”祝纓說。
天氣熱,就不讓張仙姑繼續南下了,由蘇鳴鸾派人護送她回家。蘇喆又對張仙姑撒嬌,抱着她的胳膊說:“阿婆放心,我一定要照顧好姥的!”
張仙姑也笑着拍她的胳膊。
正在和樂間,蘇鳴鸾帶着個人走了過來,臉上很是嚴肅。祝纓問道:“怎麼了?”掃了一眼她的身後,是個年輕人,不大認得出來。蘇鳴鸾看了一眼張仙姑,張仙姑道:“你們有正事呐?那我也去收拾行李啦。”
蘇鳴鸾有些抱歉地說:“是一點兒小麻煩,但須姥知道的。”
張仙姑笑着說:“我懂。”慢慢地走了出去。
蘇鳴鸾這才說:“他是在外面賣茶的,才回來,聽到些不好的話,我想,您應該知道。”
賣茶的小夥兒有點怯怯,說:“姥!他們外面的臭書生在罵您!說您颠倒陰陽……”然後還編排了一些“妖姬”“精怪”之類話。什麼她是天上的一個什麼奇怪的颠倒的星宿,就是讓女人作亂等等。指責她胡作非為,居然異想天開讓女人做官。這麼幹的人死後是要有報應的。她怕不是地府看牢房的吧?專為牢門空了,誘拐女人犯錯,死後下地獄之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