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煉認真地道:“老師當我是家人,我是歡喜的。可是我擔心,大家各自有了妻小之後,也就有了私心。到時候,老師反而是最孤單的一個了。小的時候不懂事兒,一年大似一年,自己連官兒也做了,地方上多少人家的家務官司,怎麼能看不出來?地方士紳,聯姻就是結盟。”
祝纓道:“沒有家庭的時候就沒有私心了嗎?趙蘇是心眼兒最多的一個,他的心裡就沒有安南了嗎?我知道你擔心的是什麼,無數的事情都是這麼壞的。可是呀,既不能讓人斷絕人倫,那就要允許一些事情發生,彼此試探、拉扯。這也是考驗。不經過考驗,算不得成。隻要根基都還在安南,就都不算事兒。你如今先想你自己,你怎麼樣算舒服?”
祝煉仰臉想了一下,道:“我從小見的祁娘子,她也照顧我,可還是覺得蔣家那樣過得更好。”
“那你得自己求得人喜歡了。”
“哎!”
祝纓笑笑:“瞧,這不挺簡單的?”
祝煉也微微放心,趙蘇家那樣的,女人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做丈夫的在家當然什麼也不用做,幾乎是天下所有家庭該有的模樣。然而那樣的人家,是不能指望妻子擔當大事的。祝纓說讓他先想自己,祝煉卻認為自己還是需要為老師考慮的。他得擔事兒!
師生二人都覺得自己搞定了一件事情,相視一笑。
祝纓也認為祝煉這樣的選擇是極好的,但她不點破,随祝煉自己去找媳婦兒。
祝煉提起壺來,給祝纓續了一杯茶,師生二人都不大會品茶,偷閑而已。茶才喝了一杯,趙蘇與祝青雪從外面匆匆進來。
祝纓道:“你怎麼回來了?”
趙蘇道:“拿錯教具盒子了,我回來換。”
趙蘇兒子在幕府住着,他也就順勢與兒子住在一起聯絡一下感情,祝纓看他過得滋潤,索性把他踢過到學校去講課,爺兒倆每天一起上學一起放學,父慈子孝去。
趙蘇也是什麼都教,頭天晚上準備好了一軸地圖預備第二天講的,第二天一早抓起來就走。府裡用東西都不太講究,一次訂一批款式相仿的,趙霁房裡裝畫的匣子都長得差不多。趙蘇順手拿起來就用。
到了學校打開一看,是他兒子的塗鴉,臉都綠了,跑回來換圖。府門外遇到了來報訊的驿卒馬折了腳,人從馬上滾了下來,人腿也斷了。趙蘇眼疾手快,給人救了,問了事由,相幫着帶信找到了祝青雪。
祝青雪道:“姥!大捷,番主遣使議和了!”
祝纓與祝煉對望一眼,祝纓道:“信使呢?”
祝青雪道:“折了腳,下去包紮了。番使是番主派來的,正在咱們祝将軍那裡,将軍沒得您的令,不敢擅自把他帶到府裡來。”
祝纓先看祝青君的信,上面寫了與番使接觸的過程、番使的說辭等,請示如何處置。
祝纓道:“林風是不是還在征兵、練兵?”
祝煉道:“是。難道要停?”
“不,讓他接着練,正好,番使來的時候才不顯得空空蕩蕩呀。”
趙蘇問道:“虛張聲勢?”
祝纓雙手一攤:“虛實之間哪有定論?依着我,倒想過幾年安生日子,如今這個樣子,拿什麼打?隻要他不想打,我就更不想了。雖然要和,但不能怕打,所以要扯開拳架子,好讓對方知曉。既不顯虛,也不顯實。
昆達赤與我對陣不劃算,他呀,還得是往朝廷那邊兒想好處。叫蘇喆她們都過來吧,準備準備,來客人啦。”
…………
番使被祝新樂帶着一隊人“護送”到了西州城。沿途所見,都是被野火燒得烏黑的土地,及近西州,又見到了整齊的兵營。
祝新樂原是藝甘家的,會花帕語,陪嫁之後又學會的吉瑪話,番語隻會一點兒,這兩年用心學的是官話。番使隻會說番語,因此二人語言半通不通的,說話都是通過翻譯。祝新樂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就裝聽不懂。番使也是好脾氣,他不回答,番使也不生氣。
到了西州城外面,番使遙望西州城,忽然感歎道:“看到這樣的城池,我才相信真的是祝相公來了。”
祝新樂瞪大了眼睛!
這破番使他說的是官話,比祝新樂說得還好呢!你大爺的!被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