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放笑道:“好呀。”
兩人都是戲言,祝纓起身帶他去見張仙姑,叙舊、宴請,順便給王芙蕖接風。安南的“風俗”讓陳放大開眼界!也許是梧州“勢弱”,祝縣的宴會雖然有男有女,女子多是有點官職在身上的。祁娘子這樣的“诰命”一般不出現在外面。
到了安南幕府,不但張仙姑這樣的“太夫人”出現了,王芙蕖這樣的“官眷”也出現了,并且不是與官客分開。她們就這樣雜夾地坐着,言笑晏晏。
王芙蕖起初有些不安,坐着坐着,看女兒、孫女兒就在一旁,孫女兒的幾個“小朋友”的母親們也都在場。大家不避着人,笑的時候也不掩面捂嘴,比在吉遠府還要自在。她漸漸地也放開了,對巫仁道:“你這兒好。”
巫仁話仍不多,隻是點頭,不自覺地帶着笑。王芙蕖看着巫雙與江珍、江寶笑作一團,毫不在意别的眼光,又覺得她們這樣怕是不容易成家。不成家當然挺好的,不用伺候人了,可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她又說不上哪裡不對勁,這樣好像又不錯。
心裡泛起一點愁緒,很快又被姑娘們歡快的聲音打散,重新高興了起來。她來的時候,還有一點子想女兒、孫女兒回老家的心,此時都消彌了——人在這兒自在,甭回去了吧。便是她自己,也将一些事都暫抛到了腦後,安心住了下來。
王芙蕖跟着女兒、孫女兒住,這兩人算一個“家”,因此也與江氏母女一般,在幕府附近分得了一處住所。不大不小,三進庭院,也有幾個幫傭。王芙蕖見這宅子比自家還大、幫傭比自家還多,更加放心。
隻是看着幫傭做的事不太合心意,第二天就閑不住地帶着幫傭給女兒收拾家裡。她是有經驗的管家婦人,經她的手,巫仁巫雙晚上回來就發現家裡變了個樣兒。家裡的東西一樣沒多、一樣沒少,更幹淨整齊了,布置得更舒服了。往廳上一坐,晚飯也端了上來了。
回房一躺,被褥曬得松軟。
王芙蕖又給女兒、孫女把衣服晾曬、翻洗,樣樣周到。姑姪二人白天在幕府裡忙,晚上回來什麼都不用想,日子過得舒适極了。
如此過了幾天,幕府裡太夫人又請她過府去做客,說是現在秋收的時候大家都忙,怕她一個人在家悶着了。
不但張仙姑在,花姐、小江等幾人也都在幕府裡——秋收,學堂也放假,連犯案的人都少了,這幾個人竟在此時閑了。她們一處閑話,也不做針線、手上也沒活計,都在幕府的後花園裡坐着,這裡小橋流水,有花有樹,往亭子裡一坐,清風徐來、不冷不熱。
王芙蕖難得在秋收的時候能夠這麼閑适,生出一種“要是把家搬過來就好了”的想法。
别人不知道她的想法,她們也不勸她搬來,隻說些安南的新聞。現在最大的新聞一是秋收,二就是“新驿路”。
江舟有些向往:“等路修好了,回京不用一個月,我都不記得京城的樣子了。”
張仙姑也說:“好些年沒回去了,也不知道金大家的她們怎麼樣了。”
王芙蕖對京城完全不了解,隻管用心聽着,記下她們說的京城種種,預備回家之後也是一份談資。在張仙姑停頓的時候,她又适時地問上一句:“那然後呢?”
就能收獲到張仙姑旁聽“傳說中的王相公”斷案的下一章回了。
張仙姑也喜歡王芙蕖,張仙姑總認為,自己是有義務為女兒與下屬的家人處好關系的,因此對王芙蕖格外的好。三不五時請王芙蕖來家說話,又邀王芙蕖逛街。西州城内有兩個大的集市,全不似京城那樣過午才開市,從早到晚都很熱鬧。
雖然是秋收,客商卻往來不絕。阿蘇縣常年在這裡開一間大鋪子,賣茶,西番的商人是大主顧。西番人也好販些牛羊、馬匹過來,又買茶、布之類,偶爾也走私鐵器——安南的鹽鐵是官營,西番購買有限額。
王芙蕖看得眼花缭亂,常常忘了家裡,每到晚間躺在床上就又想起丈夫、兒孫,生出些許愧疚之感。但女兒一直在忙,她又不好意思在這個時候提出派人送她回去,整日過着白天高興,晚上愧疚的日子。
到得巫仁忙完,母女倆有了閑暇相處,她就更舍不得走了。直到趙蘇、祝煉等人在西州城的公務辦完,連陳放也要動身返京了,王芙蕖才戀戀不舍地決定跟着“趙大人”一道回去,路上好有個照應。
巫仁自是不舍,但她一向話少,巫雙倒不怵纏着祖母:“就多住一陣嘛!咱們才閑下來,還有好些地方沒玩過呢!”
王芙蕖摸摸孫女的臉,道:“我可是有兩個孩子啊!得回去啦。”
另一個孩子是巫雙的親爹,巫雙嘀咕道:“我爹老大年紀了……”不用親娘陪了吧?
王芙蕖還是決定盡早回去。
……——
陳、趙、祝三人自不介意多帶一個人走,且王芙蕖自己也有個小侍女、一個小厮跟着,也不用别人照顧。
一行人從西州出發,陳放對王芙蕖好奇極了。他觑了個空兒,尋王芙蕖說話。王芙蕖不明白這位丞相的兒子與自己有什麼好聊的,她的“封君”因女兒而得,這個身份最近才見天日,十分之水,也沒什麼好叫人圖謀的。
陳放則對這樣一位婦人,如何放心女兒跑到數百裡之外“做官”十分的好奇。他問得很委婉:“夫人不想念自己的女兒嗎?”
“當然是想的,不過,總是更想她能過得好。”